“还疼不疼?”靠近了我,纤尘道。

我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刚刚那条蛇是白眉腹,它头比较大,与颈区分明显,头背的小鳞起棱,背部呈棕灰色,具有三纵行大圆斑,每一圆斑的中央为紫色或深棕色,外周是黑色,最外侧有不规则的黑褐色斑纹,腹部为灰白色,散有大的深棕色斑。”拿帕子拭了拭我的额头和颈部,他轻声道,“这是剧毒蛇,罢了,等你好了,我教你一些用毒解毒之道,若你再碰到这类状况,便不会像今天这般凶险。”

我仍是不开口,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已经睡着一般。

教我用毒?我的目的,这么容易便达到了?我原以为要等我挟着中毒来求他,他才教我。想不到他竟然先行开口了。

但,为何我没有计谋得逞的快感?

[自在飞花:寻毒果笑笑遭遇毒蛇 返洛阳纤尘路遇张角(下)]

做人千万不能起坏心眼,这不,报应来了。

伤口处理好没多久,我便开始发高烧,若是以前,在医院里量个血压,打个点滴,照个X光什么的,便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我也只得躺在马车里,一动也不能动,还得喝着苦得让人生不如死的药…

宝正将马车里的垫子撤了,铺了厚厚的被褥,让我好生躺着。只是虽然身上裹了厚厚的一层锦被,我还是蜷缩着瑟瑟发抖,全身都是寒凉。

“姑娘,该吃药了!”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便掀开车帘,端了药准备进马车。

居然不是纤尘?之前都是纤尘亲自煎了药,然后亲手送到我口中,虽然对着那些苦如悬胆的药没什么好感,但碍于面对着纤尘,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喝,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却害怕喝苦药,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认命地坐起身,准备接受再一次的苦刑,车帘却又突然被拉上了,然后门外传来宝正压低了声音的喝斥声。

“混帐,大人不是吩咐了姑娘不能吹风,你这么大喇喇掀开车帘,若是姑娘再受了寒,你有几条命可以抵!”

微微皱眉,我有些奇怪,纤尘说我只是受了惊吓,又郁结不解,所以才感染了风寒,既然只是风寒,宝正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车门外再没了声音,过了吃药的时间也再没人送药来,我便又躺了回去继续昏睡。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有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抚上我的额,动了动眼睫,我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双柔和的眸子,那眸子柔和得仿佛盛进了整个春天的暖阳一般。

“笑笑,吃药了。”见我醒来,那双眼更柔和了。

他扶着我坐起身,靠在他怀中,一手端过一旁温着的银制药碗放到我的唇边。

我看了一眼那黑褐色的液体,没有张口。为何他可以如此若无其事?明明他曾那样残忍地将我逼入绝望的境地,明明他知道我得知仲颖的死讯后对他恨之入骨,他却为何仍旧可以笑得如此温暖怡人,仿佛三年前在望月楼初见我时,他笑着的模样?

“我加了蜂蜜,不苦的。”见我不喝,他开口,诱哄道。

我垂下眼帘,启唇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里夹杂着缕缕甘甜,果然不难喝。

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喝了药,一阵困倦便猛地向我袭来。

“笑笑,先别睡。”纤尘伸手拭去我嘴边的药渍,替我掖好了被子,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道。

我不想理会他,只是径自闭上双眼。

“笑笑…”不知是否错觉,纤尘的声音里竟带了些许的焦急。

静了半晌,纤尘突然开口道,“笑笑,我教你用毒之法,可好?”

用毒之法?我睁开眼,点头,却是微微有些疑惑,以纤尘的城府之深,他不会猜不到我在想什么,如果他明明知道我的企图,却又为何愿意教我呢?

见我睁开眼,纤尘眼中微微一黯,随即又微笑道,“用毒之道在于方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如之前咬伤你的那条白眉腹,它的牙有剧毒,但我却用它的血来炼制了解药”,他说着轻轻抚了抚我的脸,“还好捉住了它,如果找不到它,你的毒便是无药可解。”

“是血清么?”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只是想不到绝纤尘竟然知道毒蛇的血液可以提炼出血清,并用那个来救我。

“血清?”纤尘侧头想了想,“祛除毒蛇血液里的其他杂物炼制的解药,说是血清也未尝不可。”

困意袭卷而来,我强撑着听纤尘讲,不知不觉过了三四个时辰。

到了凌晨时分,胸口一阵刺痛,一股腥臭自喉间涌出,“哇”地一声,我便吐了纤尘一身的黑血,说也奇怪,那黑血吐出后,我便觉身子轻松了不少,不再坠坠地浑身酸痛沉重了。

“好了,睡吧。”见我吐了血,纤尘似是轻轻吁了口气,拿布巾拭了拭我唇角的血迹,扶我躺下,笑道。

本来困意已是难已支撑,听纤尘如此说,我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身体也舒畅了许多,抬手拉开车帘,射进一室的暖阳。

车外几匹马正静静地低头吃草,我只觉喉间有些干涩,抬手想拿水喝,才发现紫金壶内已经没有水了。

我只得自力更生,自己下了马车找水喝,刚出了马车没几步,便一脚踩上一团软绵绵,蠕腻腻的东西,心下顿觉一阵恶寒,忍住拔腿便逃的冲动,我缓缓低下头去,入眼的竟是一颗丑陋的蛇头,生生抑制住喉间的尖叫,我没有那么衰吧,昨天刚遭蛇吻,今天便再度遇上毒蛇,而且还是昨天那条的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剧毒白眉腹!

再定睛一看,我这才吁了口气,看它软趴趴地瘫作一团,竟是一条死蛇,想来便是昨天那不知好歹吻了我的小腿肚,最后被纤尘抽干了血用来给我入药的倒霉蛇吧。

着魔一般定定地看着那死蛇半晌,我抿了抿唇,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一定如那白眉腹一般恶毒丑陋。

既然这条白眉腹的血清都已经入了我的腹,那么如果再有人中了这蛇毒,岂非必死无疑?

握了握拳,我终于还是从袖中掏出帕子,上前一步,微微蹲下身子,压抑住满心的恶心和惧意,伸手掰开白眉腹丑陋扁平的嘴,隔着帕子狠狠于它口中拔下一颗毒牙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我忙用帕子包起毒牙放回袖内,悄悄躲到了马车后。

似乎是宝正又在教训人。

“你怎么这么糊涂,昨天就害姑娘差点吹风受寒,今天呢?大人明明吩咐了你把那死蛇扔远点,你怎么随手乱扔,万一吓坏了姑娘,看你怎么跟大人交待!”

“可是姑娘没什么事嘛。”那人顶嘴道。

“你还敢说,姑娘中的是白眉腹之毒,你知道有多少人被它咬了都死状极惨?!如果不是大人昨天连晚膳都不吃来炼制解药,姑娘性命危矣,而且那解药也凶险至极,服药后人会昏昏欲睡,如果不将毒血及时吐出,那么中毒者便会一睡不醒,死在梦里!”

“这么厉害?”那人微微抖了抖,忙抬起一脚将地死蛇踢进林子里。

微微怔了怔,原来昨天纤尘一反常态地缠着我说话竟是为了怕我睡死在梦里?我皱了皱眉,是他太自负,认为我学了用毒之术也伤不了他,还是,他在赌我不忍伤他?他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赌输了,便是万劫不复…

他为何如此?他不必如此的。

缓缓转身,我冷不丁撞到一堵肉墙。

“纤尘?”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地后退,却被他伸手拥入怀中。

“身体如何了?”扶我站定,纤尘微笑道。

心下一片纷乱,袖中包在帕子里的毒牙却仿佛长在了我的心上。

原来恨,可以把人变得狰狞,现在的我,便如铃儿一般。

“大人,不好了,我们遇到伏击了!”宝正的声音有些慌乱的响起。

宝正一向冷静,怎么会慌乱至此?

就在这时,忽闻后山里喊声大震,如雷一般由远及近。

我忙抬头,随即瞠目,后山丛林之间漫山遍野,黄巾扑天盖地一般而来,远远可见旌旗烈烈,旗上大书“天公将军”!

纤尘也微微皱起眉,“幽州太守刘焉是怎么办事的,竟然放任逆贼横行!”

绝纤尘所带的卫队最多不过百人,如今这黄巾军的数目多得令人结舌,现在碰面,岂非以卵击石?

“前方何人?”领头一人大声喝道,瘦瘦的一个中年人,留着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此人便是自称“大贤良师”、“天公将军”的张角!

“你先回马车。”纤尘将我推进马车,转身走到军前,扬声道,“在下绝纤尘,路过幽州,常闻大贤良师之威名,得知将军心系天下,在下不敢打扰将军行军作战,容我等告辞。”

一番马屁拍得张角飘飘然,正欲放行,张角旁边一员小将突然凑上前说了句什么,张角脸色突变。

“你是那狗皇帝手下的司徒王允?”张角怒道。

绝纤尘冷眼看向刚刚告密的小将,“这位不是伍大人?何时改投逆军门下成了走狗了?”

那小将闻言,紫胀了脸不出声。

绝纤尘知此战难逃,索性挥袖,远远的,刚刚造密的小将竟然坠下马去,一命呜呼,面色青白交错,死状可怖。

张角大惊,扬剑大喝,“拿下那狗官!”

杀戮瞬间开始。

绝纤尘虽然人马不多,但个个皆是精兵强将,但黄巾军人数众多,想来定是赶去幽州作战的,只是行至此地算绝纤尘倒霉,让他给碰上了。两方交战,屠戮让这刚刚还一片宁静的山林变作了修罗战场。

静静坐在马车内,我看着车窗外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插手探入袖中捏了捏那颗裹在帕子里的毒牙,嘴角形成一个冷冷的弧度。

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乱世,乱世便是哪怕出门上街买菜,也会随时遇上这般屠戮呢。一直担心对绝纤尘下不了手,如今可好,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好一片修罗场,可以吞噬了所有的性命,包括…我。心里渐渐一片冰冷,我冷眼看着一个小将狰狞地笑着走向我坐着的马车,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大刀。

纤尘一抬手,不知怎地,便放倒了一大片,一直竟是顾不上我。

微微闭了闭眼,我考虑着那颗毒牙是不是该丢进自己嘴里比较好,看那家伙眼神如此淫邪,落入他手里,我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笑娘!你的董郎未死!…笑娘!你的董郎未死!…”于一片惨叫哀嚎中,远远突然一骑飞奔而来,那声音越过所有的声音,直直地传入我的耳中。

心下微微一怔,我冲出马车,站在车座上,远远看到一个白衣白马的男子手提一柄银色长枪疾驰而来,那白衣在阳光下散着点点金光。

是赵云?!

[自在飞花:方天画戟吕奉先 万马千军若等闲(上)]

纵马横枪,赵云一路飞奔而来,白衣飞扬,金线耀眼。在他的身后,是一队人马,其中有两人极其面熟,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