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忽然很想知道,对于仲颖而言,到底是笑笑比较重要呢,还是幸福比较重要?

我…是他的克星啊。

轻轻颤抖了一下,这天气,真的很冷。

我搓了搓手,转身跑到大堂,大堂里热闹得有些过了火。

“公子,给我一盒胭脂糕。”

“公子,我也要一盒…”

“公子…”

“公子,请给我一盒…”

“公子…”

收银子…赵云和郭嘉忙得不亦乐乎。

不知是否是美男效应,这个洛阳城里喜欢吃胭脂糕的小姐忽然多了起来,再看看左邻右舍的摊拉,却是乏人问津,想来定是眼红无比吧。

我笑眯眯地,极其和蔼可亲地走到那正围着石磨打转的无毛小驴身旁,取下系在它头顶上的红烧蹄子塞到它嘴里,然后卸下系在它身上的石磨。

小毛一脸惊吓地看着我,碰也不敢去碰那诱人的红烧蹄子,仿佛被我下了毒了一般。

我才不管它,自顾自地推起磨来。

一圈,二圈,三圈…腰背有些酸疼,头上开始冒汗。

人果然需要劳动,饱暖才能思淫欲,若是累极了,便也没有那么多胡思乱想了。

旁边小毛开始啃骨头,我已经汗流浃背了。

冬天里能把自己整个汗流浃背,那也不容易。

“歇歇吧。”有人把我拉了下来。

我摇晃了一下,步履有些不稳。

“天都黑了。”那人轻叹一声,放缓了声音。

抬头,我视线有些模糊。

看向门外,果然,街道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散尽,天黑了。

“今天到此为止,要是每天都这么勤劳就好了。”

我看清楚了站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是赵云。

“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再折腾下去该遭罪了。”赵云有些凶。

“若若,没关系,我会炖药给你吃。”一旁的郭嘉忽然笑眯眯地开口。

我抖了一下,立刻乖乖回房。

狐疑地回头,我却仿佛看到郭嘉眼底的笑意,他啊,该不是故意的吧…

回到房里,点燃了烛火,我一眼注意到窗边有一个精致的绣囊。

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推开窗。

清冷的月亮正高高地悬在半空,对面街道上的残雪印染了脚印,有些脏污。

低头取下绣囊,我打开。

绣囊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木偶娃娃。

只是,那木偶…有些眼熟。

我伸手取出,那小小的木偶娃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眉眼间有几分像我。

我微微一怔,“乐乐?”

是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木偶娃娃!

梦里,董卓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个叫做乐乐的木偶娃娃!

董卓来过吗?

怎么会那么巧?

这算什么,美梦成真?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笑笑姑娘。”门外,有人轻唤。

我下意识地走出房间。

赵云不知何时也走出房来,他一把拿下挂在墙上的逆鳞,戒备地拉住我。

“何人?”沉着声,赵云皱眉道。

此时的他,不是那个邋遢的醉汉,也不是那个嗜睡如命的家伙,而是真正的赵子龙。

“董太师派我等来接笑笑小姐回府。”门外,有人高声道。

耳边轰轰一阵轰鸣,我微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吕布…你真的如约要带我回董府吗?

董卓,在府里等我吗?

他…来接我回府?

他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刚刚我在想,如果你认不出我,我也不会认你了。”

“为什么?”

“因为,仲颖怎么能认不出他的笑笑呢?”

“好。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如果迷路了,那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等我来找你。

仲颖,你终于记得来找我了么?

仲颖,是你来找我了么?

你来接我了?

仿佛受了蛊惑一般,我上前,轻轻拉开门闩。

瑟缩了一下,我看清屋外站着四个轿夫,停着一顶精致的轿子。

“小姐,大人在太师府等您。”一人低首恭敬地道。

以为已经被冻死的心一点一点逐渐开始跳动,以为自己可以忽视董卓的存在,告诉自己,即使没有董卓,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开怀…

可是这一刻,我却突然恨不得长出翅膀,脚下生云,赶回董卓身边,真是没骨气呢。

“不要吵醒奉孝,我去去就回。”抬头看了一眼赵云,我终是开口。

赵云皱眉,半晌,终是点头,“自己小心”。

我转身上轿,放下轿帘。

外面,连一丝风也没有。

只听得轿夫的脚踩过地上的残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时,如果不是被陡然涌上心头的情愫冲昏头脑,如果不是我太大意,我便能发现很多破绽。

比如,吕布为何没有同来?

比如,仲颖为什么没有亲自来接我?以往,有天大的事,只要碰上我,都会被放一边。

比如…貂蝉怎么样了…

可是,当时,我终是没有多想。

[火烧洛阳:腥风起貂蝉孤注一掷 今非昨笑笑万劫不复(上)]

月亮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又开始飘雪。

间或有几片晶莹的雪花从车窗外飘扬进来,瞬间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轿子停了下来,我抬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木偶娃娃。

轿帘被掀开,我看到太师府的门大开着,门口却是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我开始有些莫名的紧张。

“小姐,请进。”轿夫弓着身让我下轿。

我点头,下了轿,在漫天飞雪中缓缓走进太师府。

那样的场景,说不出的凄凉美丽。

周围的空气清新而冷冽,纷扬的大雪如漫天飞羽一般,美得有如幻境一般不真实。

一路走过,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天空一片黑暗,府里的灯笼发出荧荧的光,大雪纷飞,我站在院子里,站在漫天的大雪中,有些不知所措。

那灯笼的光斜斜地在雪里映出我自己的影子。

我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被拉长的影子,神情有些恍惚。

“吱哑”一声,对面的门,突然开了。

蓦然抬头,我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她的双手微微撑着腰,腹部微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全身上下仿佛只有腹部那一块凸起的肉。

皱眉,我下意识地转身便要离开。

果然,仲颖不在啊。我心下暗叹,这样一个明显的局,我竟是那样傻乎乎地便钻了进来。

转身,门却被关上了,任我怎么推,都推不开。

“好久不见”,她笑了起来,走到我身后,“被吓到了?我很难看吧”。

“你想干什么?”我转头看她,微微皱眉,纵然再笨,也会嗅到不寻常的气味了。

“仲颖不在,很失望吧。”她笑了起来。

我看着她,像是在照一面镜子,抿唇,没有开口。

“其实我很喜欢你”,貂蝉微微笑道,“在宫里落水时被你救起时,我便忍不住地喜欢你。”

“只可惜,连那次落水都是计划好的。”我淡淡开口。

“是啊,真可惜”,貂蝉点头,神情有些黯然,“长得那么相象,仿佛是一个人一般,那么有缘,我以为…我们可以做好姐妹的。”

“你想说什么?”一阵强烈的不安没来由地涌上心头,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面上没有半分即将临盆的喜悦,隐隐浮现的,只是一片的死气沉沉。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聊聊,告诉你一些真相,一些故事。”她用极瘦弱的双手覆在我的手上,要拉我进屋。

我甩开她。

“你出不去的。”她笑吟吟地看着我,再度拉上我的手,不容我反抗拉着我一起进屋。

屋里很暖,她拉我坐下,仿佛我们真是一对好姐妹一般。

“抱歉,上回吓到你了”,她对我歉然一笑,全然没有上一回的偏执,抬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我面前,她又道,“以为你死了之后,义父大人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每天,他上朝,下朝,做点心,又倒掉,一切仿佛跟以前一样,可是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义父的心,死了。”

看着那热茶袅袅生起的烟,我想起了那一日坟上的碑文,是“葬心”。

“以为你失了踪,董卓把整个洛阳都掀了过来,后来,宫里出了乱子…”,貂蝉微微皱眉,“董卓玷污了婉公主…”

我垂下眼帘,原来是真的,不期然便想到了子龙的落寞。

“董卓说,找不回笑笑,他要洛阳…”定了定,貂蝉淡淡笑开,“他要洛阳血海滔天”。

我知道的,他一向如此决绝霸道,不计后果。

“义父大人的计谋成功了,董卓果然成了众矢之的,可是…还没有等到集合的联军到洛阳…董卓便要对废帝弘农王下手”,貂蝉看着我,笑得苍白,“董卓…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来不及了,于是,义父便将我,给了董卓。”

我仍是沉默。

“义父说,他治好了笑笑的脸,还给他一个完整无缺的笑笑”,貂蝉垂下头,青丝从颊边滑落,盖住了她苍白的容颜,“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为义父大人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两个月”,她复又抬头,看着我。

我开始发寒,不上自主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为了争取这两个月的时间,我背负了你的名义嫁给董卓”,她淡笑着,也给自己斟了茶,纤细瘦弱的双手轻轻捂着茶杯,她在发抖,“两个月,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上董卓了。”

我愕然,抬头看她。

“就算对天下人残忍,就算背叛天下人”,喝了一口茶,貂蝉笑了起来,“对于笑笑,他永远是全身心的呵护疼惜。”

第一次发现,她的笑,居然与我一模一样。

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我低头喝茶。

“那样不离不弃,深入骨髓的疼惜啊,连我都会动容…可惜,他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貂蝉侧头看我,“冥冥之中,或许,我们有着必然的联系。”

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我开始感觉到痛,一种毁天灭地的悲凉和哀戚,那是貂蝉的悲凉和哀戚,那样深刻到连我都能感到的哀伤…可是,我如何能感觉到貂蝉的心?

想过千百遍穿越的契机和理由,只是此时,我突然有一个令我恐惧至极的念头,我与貂蝉,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是有着怎样的联系,连董卓都分辨不出,谁是他的笑笑…

是…前世今生么?

“有时想想,如果…我真的就是笑笑,该有多好啊。”她蓦然笑了起来,“董卓的疼惜,吕布的守护,义父大人的眷顾…这样的幸福…”

“如果你愿意。”抿唇,盯着她隆起的腹部,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静,“那就一直都做笑笑吧…”。

她微愣,抬头看我。

凉州那一场未完的婚礼,董卓脸上惊痛的神情,我再也不想看见!

我欠他一个完整的婚礼…不完整的婚礼,不完整的幸福,我来自那个异时空,若是哪天我如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般又忽然离去,那董卓又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会离去,我又怎么忍心颠覆他的世界?

“我更愿意看到你歇斯底里的哭喊”,她看着我,“为什么你还能如此冷静?”

“不然,你教我,该如何做?”我轻笑起来,就算悲伤得快要死掉,我也能笑吧,我是演员啊,装腔作势一向是我的专长。

“如果是我,我会杀了你,然后告诉董卓,我才是笑笑。”她看着我,缓缓开口。

“是吗?听起来真简单啊。”我点头,做思考状。

可是…如果董卓知道他娶的不是笑笑,如果他知道那个肚子里怀了他孩子的女子非但不是他的笑笑,还是害他与笑笑差点天人永隔的凶手,那么…他又该如何?

如果他比较爱我,他会杀了她,可是…那便是一尸两命。那个女人的腹中,有着他的骨肉。

如果他比较爱那个孩子,他会选择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继续掩耳盗铃,继续认那个女子是笑笑…

两个答案,我都不喜欢。

与其这样,不如便是一个谜好了。

“不想这样做?”貂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头看她,她笑得奇异。

“你若不选,那我来选好了。”她笑着看向我,眼里是哀伤,“只要是义父大人想要的,我都会给。如今联军已在汜水关外蓄势待发,我的任务…结束了。”

我看着貂蝉,心里开始止不住地泛着疼,我与貂蝉、董卓王允之间,究竟是怎么样一场纠葛。

这样的纠葛,又该怎么样理清?

“你知道吗?他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她伸手轻轻抚着腹部,“他说,他会给笑笑一个真正的家。”

明明应该是很幸福的话,可是我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幸福和温暖的感觉,

“可是我们都幸福了,义父该怎么办?”蓦然抬头,貂蝉看着我,竟是满眼的泪,“义父大人该怎么办?他的孤寂又有谁来填平?他温和下的哀恸又该由谁来抚慰?”

她在哭,细瘦的双肩微微抖动。。

蓦然的转变,我看着貂蝉满脸泪痕的模样,微微一惊,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所以,让董卓下地狱吧”,含着泪,她缓缓笑开。

[火烧洛阳:腥风起貂蝉孤注一掷 今非昨笑笑万劫不复(下)]

“你啊,你既然那么爱他,你陪着他,你守着他啊!”咬牙,我隐隐有些怒意。

“没用的,义父大人的眼里除了你,谁也看不到啊…他看不到我,他看不到我…”她摇头,泪珠纷纷滑落,突然间,她微微顿住,眉头紧皱,苍白的面颊上渗着汗,唇间,开始有暗黑色的血液溢出。

那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地涌出来…

“你,怎么了?!”见她口中涌出血来,我面色大变,忙上前扶住她,“你做了什么?”

“孩子,我杀了他的孩子…”含着满口的血,她死死捂着腹部,哭笑着喃喃道,“我杀了董卓的孩子,我要他下地狱…”她看着我,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亮得妖异。

狠狠握拳,我感觉自己额前的青筋隐隐跳动,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苍白的面容之上,留下五指鲜红的手印。

那一扬手间,原本被我紧握在掌心的木偶娃娃掉落在地。

她侧目看向地上的木偶娃娃,微微笑了起来,“很不错的生日礼物呢。”

“你放在我窗外的?”

“这本来就是送给笑笑的。”苍白着双唇,她气息有些不稳,伸手缓缓抚上腹部,“他说,这个孩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