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留下来跟刘玄争来夺去,娘啊,你想过没有,我的身份摆在那儿,是嫡长皇子,古代向来是立嫡立长的,我这又是嫡又是长,将来刘玄还不定怎么待我呢。走或许还会留些兄弟亲情,若是留下来了,只怕什么也留不下。”电视这么演,书这么写,奋勉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他和刘玄还能挣脱开。

阿娇长叹一声,这些事她也明白,只是想到以后聚少离多,心里就酸得很:“再留几年不行吗,等刘玄再大几岁,他现在这么小,知道什么。”

“唉…好吧,我再等几年,这几年,再帮刘彻做些事情,即使走了,心里也不会遗憾。”刘彻留他,阿娇也留他,他再想离开,心里也对这两人有着不舍,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小刘玄可以玩一玩。

“嗯,这才好,想想未来的这几年,算是风雨飘摇了,还不知道李夫人和赵婕妤在哪儿呢。”以前不在乎,是心里拒绝刘彻,强使自己不去想,现在敞开了再想起这两个人,便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

如果刘彻真的那样做了,她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如果说还有一次把历史导正的机会,就是赵婕妤和她所生下的孩子刘弗陵,每每想到,就如梗在喉。

“娘啊,你别担心这提出多了,只要你和父皇别生什么波澜,那两人哪里会有机会上位?”刘岳当然多多少少也会担心,但有些事,他来操心就行了,不必要再让阿娇为这些事,和刘彻再平添些什么曲折。

再想想历史,似乎那位李夫人是和阿娇相貌相似,赵婕妤却是个野心极大的女人:“李夫人的事,倒在其次,我是担心赵婕妤,如果刘弗陵出生,刘玄又该怎么办?”

“娘,既然选择了,就不要担心这担心那儿,选择了就要相信,相信了就要毫无保留。”在刘岳看来,阿娇始终爱得有度,从来不允许陷得太深,这才是阿娇和刘彻之间最大的障碍。

刘玄的一阵轻微的哭声打断了阿娇和刘岳的谈话,刘岳反应倒是比阿娇还要快,轻轻抱着刘玄,晃一晃、摇一摇,刘玄竟然就不哭了。

阿娇看着笑了笑,看来刘岳还挺能哄孩子:“既然要留几年,就好好和刘玄多亲近,希望你们长大了,也依然骨肉相亲。”

“放心吧,我和这小家伙,绝对不会出现历史书上记录的那些争权夺位的事。”刘岳逗弄着刘玄的手,一派长兄如父的样子。

阿娇却是摇头,她当然不担心刘岳,她担心的是刘玄:“唉…以后的事,不想这么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也渐渐不愿意想得太遥远了,如果眼光放得长远了,刘彻这个人,她怕是无论如何不敢爱的。

历史上,再贤德出众的后宫嫔妃,有几个能安安稳稳渡一生,而九族之内无一祸患的。不是她历史读得少,历史读得再多恐怕也找不出一个。

刘岳抱着刘玄看了阿娇一眼,摇摇头,阿娇抓住刘彻的心,揪得死死的,却总是怀疑得太多了,所以这两个人之间才会像十八弯的山路,曲折得可以…

第八十章:沧海遗珠潇潇归

第八十章沧海遗珠潇潇归

这段时间总是在下雨,好不容易天晴了,阿娇让宫人们看着刘玄,她和刘岳一道上街市上看看。正巧路上被刚下朝堂的刘彻见着了,于是原本两人秘密的出游,变成了一家四口光明正大的微服私访。

“刘玄,你的口水脏死了。”刘岳抱着刘玄一脸的无奈,这小子怎么总是爱往他身上涂口水,早知道不应该带上刘玄去逛街的,他的光明形象被刘玄毁于一旦。

阿娇看着这两兄弟,忍不住就笑了,这刘岳还有嫌刘玄的口水脏,也不想想他小时候也一个德行:“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道是谁,从小就爱把口水往别人身上招呼。”

刘岳忍不住脸上红,瞬间觉得尴尬不已,阿娇也真是,什么事不好提偏偏要说他那年幼齿无知的婴儿时期:“娘…”

刘彻也在一旁温淡的看着,终于感觉到了人世间最普通的亲情,此时的他是父亲和丈夫,看着自己的孩子、妻子在一旁拌着嘴,心头分外温馨:“阿娇,还记得这里吗?”

阿娇四下打量了一会儿,看起来像是当年结同心蝶的时候,她被木头砸着的地方:“记得,春风楼,没想到这里现在是这么大一家酒楼。”

刘彻和阿娇一同走进春风楼,这家酒楼,后来刘彻让人买下了,一直让陈氏的旁支经营着:“走吧,我带你上去看看。”

春风楼共两层,楼上楼下的倒也不出奇,但是干净整洁,而且透着股子端肃的味道,酒楼里人不多,但那少少的几桌子人,竟然还有熟面孔。

那几桌子人站起身了,微微行了礼,又坐下了,全然没有朝堂上的拘束。

“这些年,春风楼一直是陈运在经营着,阿娇在外面那些年,我常常来这里,他们也就习以为常了。”以前来这里时,心头不免有些被啃蚀的感觉,带阿娇一起来时,胸间充斥的就是淡淡的欢欣了。

“咦…”刘岳忽然出声,打断了刘彻和阿娇的谈话。

“岳儿,怎么了?”阿娇随意的问了一句,刘岳向来是天塌地陷都不惊的人。

刘彻抱过刘玄也向外面看了眼,却什么都没看到:“别站窗口。”

向来窗口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刘岳抱着刘玄往内室去,却只见阿娇跟上来,刘岳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岳儿说看见位姑娘的背影很熟悉,上街上找去了。”那小子才十二岁,怎么就有了背影熟悉的女孩子了,该不会以后也会遵循汉制,早早结了婚吧。

姑娘?刘彻摇摇头,他就知道这儿子向来是心野极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留住他的心:“阿娇,你也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是什么姑娘,让岳儿追去了。”

刘彻刚想拦着,阿娇人已经追了出去,刘彻只好让侍卫跟上去,看着怀里犹自不知的刘玄,摇摇头进了内室。

阿娇并没有走多远就见到了刘岳,正在看着一位有些眼熟的姑娘,阿娇走上前去,那姑娘却泪流满面的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襟,让阿娇身后的侍卫吓了一大跳。阿娇边忙挥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娘亲,我是潇潇。”

阿娇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姑娘一眼,这眉眼间依稀像是自己的影子,忽然心下有些了然了。只是这大街上却不是说话的地方,阿娇叫刘岳把南风带到春风楼里,顺便问了那姑娘:“南风,她近来还好么?”

那自称为潇潇的姑娘退后几步,怔怔地看着阿娇:“你不是娘亲么?”

阿娇摇摇头,她自然不会是这个姑娘的娘亲,却是渊源深厚了。

那姑娘细细看了阿娇,才摇着头:“我娘亲,年前过世了。”

这时刘彻挑了帘子走进来,勾响了帘子上的铜铃,玄衣深袍。刘潇愣愣地看着,这人身上有着岁月的痕迹,但依旧透着广厚的威仪,或许本来想说些什么,却见她在忽然止信了。眼神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重新移了开去。

“彻儿,你来了。”阿娇的声音清浅如溪泉般的唤到,如流水般在室内轻轻漫散开,抱着刘玄的刘彻,淡淡地笑,在阿娇身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刘岳轻轻叫了声“父亲”并起身站到了阿娇的身后,刘岳从刘潇的目光中仿佛是看到了些什么,只是眼睛闪了闪选择了沉默。

“她是南风的女儿,叫刘潇。”

听阿娇是这么说,刘彻才把眼光转向了刘潇,不冷不热的问了句:“什么时候来的长安。”

“回陛下,年初。”若到现在还不明白眼前的人是谁,刘潇只会觉得自己很蠢笨。

“既然来了,便回宫吧,也该认祖归宗了。”刘彻其实早早就知道了刘潇的存在,只是偶尔想起南风的时候,心里难以平静下来,这个女孩会提醒当初他曾负过,不论是阿娇还是南风。

“彻儿,你是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吧?”阿娇的语气微微起了些波澜。

刘彻腾出一只手去握住阿娇的手,眼神坚定的看着阿娇,淡淡说了句:“这么些年了,阿娇都不懂我的心么。”

阿娇只是摇摇头,缓下心头的波澜,声音也归于平静:“只是怨你不告诉我,若不是岳儿来说,你怕是要瞒我到死吧。”

“她自己不愿意女儿进宫廷来,我又何必枉做了恶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彻的心里是带着些怒火的,难道他就这么不值得托付。

刘岳见情况不是特别妙,心想还是先把刘潇带走,让他们好好谈谈吧。

刘岳在一旁冲着刘潇笑了笑,示意她出去,到楼下时,刘岳指着一张桌子要刘潇坐下,然后跟她说了一句:“你是我姐姐。”

刘潇呆了,可是回想过后,却说了句:“我不信,母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你母亲是只有一个女儿,可是你的父亲,却有很多个儿女,嗯,比如说,你还有个弟弟叫刘玄,现在你可是明白了。”

“你是说,陛下是我的…”

“父亲。”

刘潇暗想这个消息,能算是好消息么,她十几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父亲,一直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再没有了亲人,这时候,却来告诉她。她有着天下最尊贵的父亲,皇长子是她的弟弟,太子也是她的弟弟。

刘岳冲刘潇温和的笑着,突然有个姐姐真是奇怪,长得倒和他有六分像,不注意还以为见着了少女时的阿娇:“你不觉得,你母亲与我娘,简直就是一个人么。”

刘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心里却有了更大的迷团:“我不想知道,不要说了。”

“好,我不说,呆会儿,他们就会出来问你,是否愿意回到宫廷去,趁现在,你可以自己先想清楚。”

刘潇的脑子里很乱,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直到刘彻重新唤她和刘岳上去。

阿娇拂了眼刘彻,才轻声问向刘潇:“你可愿意认祖归宗?”

刘潇的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响了起来,她真的是当今天子的女儿么,只闻得皇上有三位公主,一位早夭,一位嫁了,还有一位仍在宫廷中,那么她也是公主么?

刘潇这时候想起了南风,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又不在宫廷里,这些问题她却不敢问眼前的人:“你…真的是我的父亲么?”

“叫朕父皇。”

“不要吓着她,彻儿。”阿娇温和的声音一出,刘彻便息了火焰,静静地在一旁喝着茶水,眸子里闪过的温暖就如同茶水的热气萦绕着。

“好。”

“岳儿,你带他去宗正府,自己想好怎么跟刘蔚说。”刘彻才懒得为了一个刘潇动心思呢,不过刘潇那肖似阿娇的容貌让刘彻心有那些软了,否则不会让刘岳引她去宗正府。

刘岳头一抬,有没有搞错,这样的事刘彻一句话就能搞定,他去了怕是要费好大一通力气:“是,父皇。”

“阿娇,我们回宫,玄儿睡着了。”虽然抱得手酸了,可是还是不想放开,也许有一天,刘玄长大了,也会像刘岳一样渐行渐远,所以现在刘彻想多亲近一些。毕竟,刘玄不像是刘岳,刘玄总有一天要承继皇权,这个位子…容不下多少亲近。

阿娇看了眼刘岳,又看了眼刘潇,点了点头,眼前的情形她也不想多管,看着刘潇,她心头涌上的是过往的种种,有些疼痛:“好,岳儿你照顾潇潇,今天先让她住你那儿。”

刘岳点头应了声好,就带着刘潇离开了,刘潇走时回头看了眼刘彻,又看了眼阿娇,眼神里不免有些伤痛和失落。

阿娇看着刘潇的样子,心里不免就想起了她那个示及出生的孩子,只是刘潇的眼里,没有那抹如雨后云霞般的灿烂娇美:“彻儿,既然认下了,又何必待她这样冷漠?”

刘彻抬眼看着阿娇,心底有些不安,好不容易,阿娇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疏远淡漠,他不希望因为刘潇,又回到那样的日子里去:“阿娇,对不起。”

对不起…阿娇怔了怔,随即便淡淡地笑了,带着温暖与娇灿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刘彻说对不起,她心里竟然是满满地温柔:“彻儿,已经过去了。”

是的,已经过去了,以后,她会从心里好好对待这个人,夏峙渊说得对,若是刘彻,或许值得赌一赌。

第八十一章:皇次女昭宁公主

刘彻没有过问刘岳是怎么跟宗正说刘潇的事情,阿娇问起时刘岳只是笑,但没有说话。

在玉堂殿里刘彻和刘岳、刘潇一起坐着,刘潇看着刘彻,又看着刘岳,没敢说话。

刘岳倒是很想说话,只是刘彻招来的眼神让他明白,这个时候,刘彻是不希望听到他说话的,也就只好安安静静地看着。

“没什么话说吗?”刘彻的话,没有任何的温度,看着刘潇那张脸,他心里总是暗暗沉下去。想起那些风狂雨急的日子,隐隐觉得不安。

刘潇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刘岳暗地里推了她一把,被刘彻看在眼里,抹上一点儿淡淡的笑在眼底。刘岳这孩子,果然是个心胸宽的,他这个儿子,真是什么都不求吗?

“来人,宣召。”

“奉诏,昔宫妃之女,久落民间,今幸而寻回,诏封昭宁公主,赐玉台殿居住。”

这并非是召告天下的诏书,而只是给刘潇的封诏,召告天下的诏书完全是刘岳编的那些跟刘蔚说的话,写得冠冕堂皇,但完全是一些堆砌之词。

昭宁公主?刘潇暗暗念了几遍,就这样,她就是公主了吗,昭宁、昭宁,母亲不许她来长安,难道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跪下谢恩啊。”刘岳抹了把汗,这刘潇还真是后知后觉,没见刘彻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溜了好几回了。

刘潇这才缓缓跪下,声音娇软地说着一些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苦涩还是欢欣的话:“儿臣,谢父皇隆恩。”

就这样,刘潇成为了卫长之后刘彻的次女,昭宁公主。

刘岳总算舒了口气,刘潇很像阿娇,就为这个他也不希望刘潇出什么事,而且,刘岳也希望,以后有一天,他远走天涯,刘潇也可以陪陪阿娇。

一直都知道,阿娇还在为那个名叫漪儿的,他名义上的姐姐伤着神,所以,就用刘潇来偿一些也好。

刚想和刘潇一起退出大殿,刘彻就突然叫住了刘岳:“岳儿,你留下。”

刘潇看了眼刘岳,有着疑问,但在宫人的催促下慢慢走远了。

“父皇,您召儿臣留下,有什么要吩咐的?”刘岳想了想,没觉得最近有什么可跟刘彻交谈的,于是心里正在天马行空的胡乱猜测。

刘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留下刘岳来,也许就是为了心中的那份不安定吧:“岳儿,你的江湖在哪里?”

刘岳心下一动,刘彻怎么问他这样的话,刘岳真是弄不懂了,他留吧,刘彻心存阻碍,他走吧,刘彻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不如阿娇,要留就说,不留就赶:“父皇,江湖很大,至于儿臣的江湖在哪里,得去了才知道,也许就在长安城外,也许在汉朝江山之外。”

江山之外?刘彻这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普天之下莫非汉土,率土之滨莫非汉臣。刘岳这句话,某种程度上让刘彻心头豪气万千,既然刘岳说汉朝之外,那么他必要将天下但凡有寸土之处,皆纳于汉室江山:“岳儿,你志在其,朕也不阻拦,但无论到何处,你都是大汉的嫡长子,汉室江山的责任,你却还是需要背负。”

“父皇,汉室江山的责任,有刘玄,但若需要儿臣,定不敢辞。”只要阿娇和刘彻、刘玄在这里,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走得开,无论走得多远,这里都是他的根,无论是千年后还是现在。

刘彻点了点头,看着刘岳良久,长长地叹息之后便起身走到刘岳身边:“岳儿,朕有时候真想,当初应该立你做太子,仁厚有为,但该果断的时候,永远不会拖泥带水,处事干净利落。”

而刘玄,还是那么小,将来如果不能成为一个有道之君,大汉不是要错失一个好君主吗!事到如今,或许也只能选择相信刘玄了,那毕竟是他和阿娇的孩子。

“父皇,仁厚有为,有时候并不适合成为君王,君王之道在难得糊涂。”这是千百年来帝王们在众臣周旋中,寻获的一句真理吧,不论是帝王还是普通人,都一样,难得糊涂。

难得糊涂,刘彻初一听这四个字,紧紧地皱眉,但再一想却觉得很正确,帝王周旋于众臣之间,率天下万民,有时候确实需要糊涂些:“岳儿,你考虑清楚了吗?”

“父皇,现在问这话已经不合适了,我不跟自己的亲弟弟争任何东西。”幸好,早早撺掇把刘玄立了太子,要不然,说不定他还真会为这几句话,愿意为汉朝江山死而后矣。

不跟自己亲弟弟争任何东西,这皇位竟然在刘岳眼里如此不值一提。细想起当初宫廷里这些争斗,不都是为了皇位吗,而今的刘岳身上,竟然有着刘彻也羡慕的洒脱:“你是个好孩子。”

“父皇,没什么事,儿臣就行告退了。”跟刘彻说话,不是一般的累人,要小心揣摸,细心思量。

“下去吧。”刘彻摇摇头,刘岳让他有太多的不舍,回忆一点点涌上来时,他竟然也察觉到了孤寂。

刘岳走出宣室殿时看了眼身后幽深的宫殿,深深的叹息之后,毫不犹疑的转身而去。

做为了个父亲,刘彻永远不可能称职,做为一个帝王,如果以十为满分,刘彻应该可以打九分左右吧!能让以后的中国,为汉这个字而热血沸腾,以这个字而议衍生出一个人口众多的民族,刘彻自有他的伟大之处。只是这个伟大的帝王,为臣者时时刻刻小心翼翼,为子者却必是战战兢兢。

“岳儿,你在园子里晃什么,再晃过去就迷路了。”阿娇正巧抱着刘玄在园子里赏花,见刘岳在园子里漫无目的的走,再远点就要到流光台去了。

刘岳这才抬起头了注意到了阿娇,小刘玄挥着手呀呀地向他打着招呼,刘岳忙从阿娇怀里抱过刘玄:“小玄子,想你哥我了吧。”

阿娇忍不住白了刘岳一眼,自从刘彻给刘玄取了这名字后,刘岳就叫他小玄子,让阿娇就无法不想起金先生的大作,心头一阵恶寒:“岳儿,你莫非想做回小桂子。”

“免了,我用得着做小桂子嘛,我要做白衣翩翩的纳兰公子,轻轻地飘来了,又轻轻地飘走了。”

“不要提起纳兰,这个人一生悲切,身是个风尘谪仙,却做了明珠的儿子,加之妻子早死,一生辉煌却短暂而悲苦。”纳兰容若,这名字是何其美,只是再美也掩盖不住生命的苍凉,以及命运的捉弄。

“唉呀,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小玄子你说是不是,来哥带你去当采花大盗。”刘岳顺手摘了朵玉簪花别在刘玄的衣襟上,微浮动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流转,刘玄好似是笑得更灿烂了。

阿娇好笑得看着刘岳,以及刘岳怀抱里那个不安份的小玄子,心里盛满了幸福与宁静:“小心些,别把刘玄摔着了,他现在可是大汉朝的重要人士。”

刘岳却是回头冲着阿娇一笑,淡淡应了句:“我只知道,他是我弟弟。”

刘岳的这句话,却让阿娇的心头莫名一震,不由叹道,刘岳真是个真性情的孩子,怪不得要走,皇宫从来就容不下这样的真性情:“岳儿,我先回玉堂殿,待会儿过来吃午饭,别玩疯了。”

“是,母后大人。”刘岳偶尔地调笑,不仅是为了让阿娇高兴,更是为了让自己在与他们一起的这些时光里,所有的记忆都是阳光灿烂的。

阿娇笑笑,没有忽略刘岳眼里淡淡一抹浅忧,看见了,却不能抚慰,而且还只能放任他远走天涯,阿娇的心又哪里好受了,她何尝不是在强颜欢笑:“好了,别把花园里花摘光了,省得哪天园侍来跟我抱怨。”

看着刘岳抱着刘玄一路欢呼而去的样子,阿娇抬头看了眼屋顶上的阳光,一片白花花的光线,让人几乎要产生一种身在天堂的错觉,只是,这里不但是人间,还是人世间最世俗的地方。

“柯静,你年龄也不小了,如果有心仪的人,就告诉我,不要错误了韶光,更不要错过了茫茫人海里,好不容易遇上的那个人。”突然回头时,看到了低头的柯静,悄然间发现,柯静也不小了。自从朱敏嫁后,就是柯静常常跟在自己身边,这个女孩比起朱敏来,更适合大家族的生活,只是那样的生活是柯静所求的吗?

“姐姐,我虽然只是定阳候府的小女儿,却是嫡女,我的未来,亦不是能自主选择的。”柯静仰起头,恍惚间仿佛是看到了一张沉静的脸,她当然也有心之所系,只是也难以身而由己,她不是朱敏,她是定阳翁主柯静。

“想必,若是陛下赐婚,定阳候也绝无二话。”那个偏远地方的小候府,难道还会为了女儿跟皇帝对着干吗。

柯静想了想,她也曾经想过,只是合适吗。如果是陛下赐婚,父亲必不敢违,柯静抬起眼看着阿娇,定定的点头:“姐姐,谢谢。”

阿娇笑笑看着她她,说了句:“我希望你们都幸福,不管是你还是朱敏,我希望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够尽量得到幸福。”

第八十二章:不许人间见白头

元狩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17年,这一年,对刘彻而言,是很伤痛的一年。

这一年他最衷爱的少年将军霍去病病死,带着仅有二十四年回忆,走到了他生命的心头。闻得霍去病的死讯时,刘彻愣愣地在宣室殿里半晌没能回过神来,霍去病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个少年英雄,风采卓然,且忠心耿耿。

比起卫青来,霍去病更加的纯粹,有着整个宫廷里都少见的坦诚,所以刘彻欣赏霍去病。

大臣们门起霍去病的安葬事宜,刘彻沉痛的思索了良久,选择了将霍去病安葬到帝陵旁边

,坟墓形似祁连山,以彰其一生丰功伟绩。

刘彻还命人雕刻一批石人、石兽散置在坟墓周围。为了表彰霍去病的战功,还特地让霍去病生前攻占河西地时,分置的陇西等五郡的匈奴移民戴上黑甲,排列成整齐的队伍,一路护送着他的灵柩,从长安到茂陵其墓地。

霍去病的骈文是由刘岳一手写的,其实是刘岳记忆里某位诗人所作,本来是听到霍去病的死讯时从脑子里迸出来,然后随手写下的。没想到,张骞这个手快的,转手就教给了刘彻。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陲。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边城多警急,胡虏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陵鲜卑。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注:《白马篇》曹植)

刘彻一看到这篇文章,就拍案而起,连叫了三声好,再叫了一声霍去病的名字,便又黯然的坐下了。再好的辞赋,也挽不回远去的英灵,只是若以这样的辞赋来做骈文,霍去病泉下有知,也该是喜欢的吧。

霍去病的葬礼,让长安城满是素白,百姓们自发地为这位少年将军送行,满街皆是哭别之人。宫中布告,长安城中,三日不得有饮宴、鼓乐,全城默默地为霍去病而哀伤。

当司葬官大声的念着骈文时,三军依仗拔刀而出,冷光青芒之中,一片悲凄,所有的将士举刀向天,以示他们对霍去病的尊重。

刘岳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心中难说是什么感觉,对于卫家人他当然没好感,但霍去病的坦率纯粹,却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病死…对于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来说,应当是十分悲凉的吧,更何况霍去病还这么年青。

但愿,人有来世今生,霍去病来生能投生在新中国那个点火纷飞的年代里,建大功立伟业,就算战死沙场,也不要再屈死于病榻之上。

怪不得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连白头都不许见了,何况是病死。

“父皇,不要伤心了,大汉地广人多,又岂止是一个冠军候。”刘岳靠近刘彻身边,很想帮刘彻做些什么,可是却终于还是选择了安慰一番便是,刘岳深知,他不应该和这一切牵太深。

刘彻眼睛不曾离开霍去病的坟墓,只是淡淡的声音问了刘岳一句:“岳儿,这世间真还有如霍去病一般的男儿吗?”

像霍去病这样的?估计没有了,这样的将星,就算不是千年一个,至少也要五百年,直到三国时期,才出了个赵云,再然后到唐朝才有个李靖。中国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让人脱口而出的大将名字,却是少而又少。

“当然有,一个冠军候去了,会有千千万万个冠军候站起来。”这话才说完,刘岳就忍不住低下头翻了个白眼,这叫什么事,这话刘岳一讲完就觉得浑身泛冷汗。

刘彻听在耳朵里,却眼睛一亮,是啊,大汉子民众多,难道就不能再有个和霍去病相媲美的少年英雄:“岳儿说得对,南夷未归,四海之内,还有非我大汉的土地,上天不会赐给朕一个霍去病却让他早亡,必会再给朕一个英雄儿郎。”

刘岳很想说,您的伟大功绩已经足以让后人膜拜了,不用再打了。但是,很理智地把话放在心里,武帝、武帝,让他不打可能吗。

“父皇,回宫去吧,葬礼已经完成了,冠军候在天有知,也会感激父皇的。”这么盛大的葬礼,就是普通的王候也没有享有过,霍去病是第一人。

刘彻再看了眼霍去病的墓,点了点头,携刘彻一起上了车辇:“岳儿,这些年,你也读过不少兵书,也常跟在霍去病身边,一将之军,是做得的吧。”

得,刘岳心想,我就知道你该动这心思,幸好当初极力要张骞做少傅,要不然依得刘彻,肯定得把他教成个沙场将军:“父皇,儿臣向来心软,见不得生老病死别离。”

刘彻看刘岳一眼,心道吧里是见不得生老病死,却分明是在拒权拒兵吧。只是就算这样,刘彻却也不再愿意勉强刘岳,他在自己的身边,呆不长了,也许就由他吧,就如同幼时曾经旅途过他一样:“岳儿,向来只要是你所求,朕从不曾拒绝。”

朕,这个字真的是很冷漠,自从刘彻不再称我的那天开始,刘彻于他,就不再是父亲,而是君父:“父皇恩重,儿臣从来都知道。”

只是刘彻,从来就不懂得儿子的所求,刘岳总是觉得,自己对于刘彻来说,从来就是臣与子,而从不曾做过纯粹的儿子。

刘彻抬眼望向帘外,不再和刘岳继续这个话题,刘岳的回答,明明是肯定,他却觉得心中有深深的愧疚,对于这个儿子,他始终是有亏欠感:“岳儿,朕只希望,你过的是你向往的日子,这也是阿娇的愿望。”

子不为王女不封,阿娇当初的愿望,真的已经达成了,该封王的走了,没封王的已是他大汉的继承人。

或许他是该有一个和阿娇的女儿,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宠溺,将一切的荣光都给予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漪儿和那张血书,心头又开始抽痛,脸色苍白而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