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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结果,就是早上起晚了。唐嘉宁一看时间已经快5点了,飞快地洗漱完往楼下冲,车棚时果然已经不见了唐棠的小电驴。

他加快脚步走到站牌边,夜班车的间隔总是很长,等了半天也不见来,他便干脆步行。到了唐记,后门果然已经开了,唐棠独自坐在桌前,倒褂的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上沾满了面粉,正包着白菜馅的包子。

见他进来,抬头笑了笑,往边上偏了偏脑袋:“炉子上的蒸饺已经熟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唐嘉宁“哦”了一声,把小蒸笼端了出来,拿筷子挑了一只,直递到唐棠嘴巴。唐棠张嘴咬住,含含糊糊地咕哝:“你自己吃,吃完快点来帮忙。”

唐嘉宁答应着坐到了一边,两人都没再交谈,就跟昨晚的争执完全没发生一样。照例是开门、等陈大姐来分担工作,忙忙碌碌的一个早上过得飞快。

田欣欣终于想通了要回去好好工作了,7点30分就把还没完全睡醒的唐仅捎过来了,抓了几个包子,小跑着上了公车。

唐嘉宁忙里抽闲给唐仅拿了半笼小包子并一碗稀粥,让他坐收银的小桌子那吃。唐仅小口小口对着滚烫的白粥吹气,见唐嘉宁看过来,露出两个大梨涡,甜甜的喊了声:“哥哥。”

唐嘉宁一边把四个包子装进塑料袋里,一边问:“怎么了?”

唐仅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甜丝丝地说:“就是想叫你一声。”

唐嘉宁瞥了他一眼,又从大盆里摸了只水煮蛋放到他面前。

唐仅拿小手摸了摸,扭头看向后厨,唐棠正搬着两只大蒸屉出来,脸上还沾了点面粉。他的姐姐,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于是又满是期待地喊了声:“姐姐。”

唐棠后面还做着牛肉锅贴,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放下蒸屉很快就又进去了。

唐仅撅了撅小嘴,又自我安慰:刚刚一定是没听到。

也正是这个时候,面前突然就叫一片黑影挡住了,唐仅仰起头,高高大大的墨镜男也低头看他:“要你们店里所有种类的东西,每样一份。”

唐仅“哦”了一声,放下勺子,爬到凳子上,指着墙上的喷绘菜单说:“这里写着的,包子、油条、锅贴、豆面碎、茶叶蛋…全部都有卖。”

墨镜男看也不看,只是重复每样都要一份。

唐仅便喊“哥哥”,唐嘉宁一边把每种馅料的包子都装了一个,一边向墨镜男解释:“萝卜包和豆花没有了,其他我都给您装了,素菜包子每只8毛,肉包1块2毛,豆浆1块5毛一杯…一共是32块4毛。”

墨镜男掏了钱,两手都拎得满满的,转身就走。

唐嘉宁往外看了一眼,正见他上了一辆灰色商务车的副驾驶座,车子很快就灵活地消失在车流里。

唐仅把钱收进钱盒,继续吃他的白粥,唐嘉宁也回到了蒸屉边,一直在收拾桌椅碗筷的陈大姐却走到了门边探头往外看了看,嘀咕:“刚才那个是不是‘大师兄’呀?”

唐仅不解地看她,陈大姐解释:“就刚才那个戴墨镜的,长得是不是有点像那个演大师兄的付杰?”

正站门口买豆浆的附近大妈大笑:“大明星怎么可能来这里买包子,你肯定看错了。”

陈大姐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也是啊,不过真的很像啊,小伙子老帅老帅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第一更~

第九章彩云易散

9点15分,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开始逐渐稀少,唐棠也坐到了收银台边上。唐仅挨挨蹭蹭地挤在她身边,拿着几个塑料小人给她讲解小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唐棠听得心不在焉,看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发愣——一转眼,连唐仅都这么大了呢。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唐仅的小脑袋,轻声说:“小仅,等会一起去看看妈妈好不好?”

唐仅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然后才肯定地点了点。

唐棠便拿下巴蹭了蹭他脑袋,起身走到前面帮陈大姐一起收拾起来。

不速之客便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了——高跟鞋、斑斓裙子、长卷发,张籽芸跟只骄傲的长尾公孔雀似的扭了过来,一见唐嘉宁便猛地站住了脚。

这是怎么回事?

房东怎么会在她店里,欠钱太多,店也抵押掉了?

张籽芸看看唐棠又瞥瞥唐嘉宁,在店门口踟蹰不前。任非桐简直就是面铜墙铁壁,从他那儿正面进攻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但唐棠这姑娘也太不靠谱,穷就算了,还负债这么多…她想起自己的过往,越想越觉得不能把宝压在她身上。

但不压她身上,自己儿子又不是乐意听人摆布的主,更没希望了。

唐嘉宁自打她出现就一直牢牢盯着她,见她站着不动,他便干干脆脆地敲了敲手边的蒸屉:“什么事?”

张籽芸冲他笑了笑,走向唐棠:“儿媳妇,昨天你的手机…”

唐棠被那一声“儿媳妇”喊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连连摆手:“我可不是你儿媳妇,我跟你儿子是雇佣关系,别乱攀亲戚啊。”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总之是挂了‘女朋友’三个字的。”张籽芸拉了把塑料凳坐到她身边,“阿姨呢,昨天也是气坏了,现在想想,你们俩也蛮般配的,要是能真成了,也是一桩美谈啊。”

般配?

哪里般配?!

唐棠看看马路,见唐仅只打哈欠,起身打算提早关门。张籽芸却紧跟着不放:“别不好意思呀,你老实跟阿姨说,觉得我们家桐桐怎么样?”

“不怎么样!”唐嘉宁挡到两人中间,“我们要关门了,你快走吧。”

张籽芸竖起眉毛:“这不是你屋吧,房东还管人家店里关不关门啊?你谁呀?!”

唐棠还没说话呢,唐仅先开口了:“他是我哥哥,你才是坏人!”

张籽芸眨眨眼睛,哥哥?!那…那昨天那个房子,不就是“儿媳妇”家的,她不就可以住了?她看唐嘉宁的眼神立刻不屑起来了:“这么小年纪就会撒谎,一点儿家教都没有,爸妈都管生不管养的?!”

唐嘉宁脸色瞬间铁青,握着拳头就要冲她过来,唐棠一把抱住:“你干什么?”唐嘉宁用力抓着她手掰开,随手往边上一推,抓起面前的一只塑料凳就朝着张籽芸扔了过去。

张籽芸见势不对,转身就跑,走得急了,还摔断了一只鞋跟,一瘸一瘸的往外跑去。唐嘉宁还要追,身后唐仅喊了声:“姐姐,你流血了。”

唐嘉宁悚然一惊,回过头,唐棠果然正捂着额头,指缝里渗出不少血,想来是刚才那一推之下撞到了什么地方。

唐嘉宁伸手要去拉她捂伤口的手,唐棠反握住他手,拿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他:“你怎么能打人呢?”她说的没头没尾,不知是说他刚才冲张籽芸扔的凳子,还是说推自己的那一下。

一只手被握住,他便用另一只手去掰,唐棠给他的固执折服,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额头靠近右边太阳穴的地方磕破了很大一块皮,鲜血渗得极快,唐嘉宁起身去翻了纱布,熟练地给她贴上。

唐棠任由他动作,心里想的却是少年脸上那稍纵即逝的凶悍表情。儿大不由娘,弟弟养大了,也完全和她预想中的模样背道而驰了。

张籽芸说唐嘉宁没家教,这话骂的其实是她才对,她没有教好,才让他这样易怒而冲动。

唐仅吧嗒吧嗒跟着唐嘉宁跑前跑后收拾东西,唐棠抚了抚额头上的纱布,也跟着站起来,起身走到柜台边,正拿起铁钩够推拉门,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唐棠?”

唐棠循着声音看去,就见葛芊芊穿着条灰白纹的斜襟旗袍,打着遮阳伞,带点不置信地神情,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的目光却很快转到了她身边站着的人身上,6年不见,崔明舒也彻底长大了,身高竹节一样拔高了一节,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坚毅冷峻。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不请自来的客人多得简直要踏破她这小店的门槛。

唐棠愣了半晌才放下手里的钩子,笑着打招呼:“你们怎么来了,进来坐!吃过早饭了吗?”葛芊芊望了望一张张油腻的桌面,犹豫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她这句“我们”一出口,唐棠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着,装着低头放东西,掩下了那一丝僵硬。垂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自己脚上沾满了面粉的布鞋,挽得一边高一边低的裤管,倒褂上幼稚的图案和沾了油腥、面粉的一块块明显的污渍。

原来,崔明舒也已经回来了。

她拉开收银台边上的两张椅子,向他们道:“你们先坐一坐,我很快就收拾好了。”葛芊芊还要拒绝,倒是崔明舒直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葛芊芊这才跟着进门,从小包里掏了手绢,细心的将椅子上的那点油渍擦掉,终于坐了下去。见唐棠盯着自己手上的手绢,葛芊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一会儿约了崔大哥吃饭,唐棠你不要介意呀。”

是不要介意她嫌弃自己的地方脏,还是不要介意她去见崔明舒的家人,唐棠一时也分辨不出,随手拉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你不嫌弃我这儿地方小就好。”见崔明舒一直不说话,也主动道,“明舒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是要回国发展了吗?”

崔明舒的视线还停留在她额头的纱布上,大约刚才也看到了唐嘉宁要打人的那一幕,动了下嘴唇,最后说:“应该吧。”

葛芊芊轻笑出声:“我们团长一直力邀他留下,不过大钢琴家看不上T市这么小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松口。他呀,崔大哥的面子都不给哟。”言谈间满是亲昵,连一直在忙碌着收拾桌子的陈大姐都不经多看了他们两眼。

唐嘉宁和唐仅也从后厨回来了,唐嘉宁看看葛芊芊又看看崔明舒,直接转头去看唐棠:“要不要去医院?”

唐棠按了下额头:“不用了,擦破点儿皮而已。”

唐仅黏到她身边,葛芊芊看着小胖墩笑:“这个是唐仅吧,都长这么大了。”唐棠在唐仅脸颊上轻捏了一下:“喊哥哥姐姐。”

唐仅便乖乖地冲着葛芊芊喊了一声“姐姐”,又向崔明舒叫了声“哥哥”,然后邀功一样仰头去看唐棠。

唐棠给他逗笑:“真乖,今天可以多吃三颗巧克力豆,但一定要刷牙啊。”唐仅扭了扭身体,高兴地转而缠着又去收拾店面的唐嘉宁去了。

葛芊芊的目光跟着唐嘉宁一瘸一瘸的腿走了好远,才带着怜悯转了回来:“他的腿…也是那次车祸弄的?”

唐棠点头,葛芊芊接着又说:“真可惜,这么好的男孩子,还这么年轻呢。”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传达到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却是足够了,唐嘉宁重重地把一只蒸屉放在桌面上,回头狠瞪了葛芊芊一眼。

唐棠皱眉,又不好让葛芊芊闭嘴,只好向唐嘉宁道:“你带小仅先回去吧,这边我来收拾——陈大姐,您也回去吧,等会我自己收拾好了。”

陈大姐应声答应了,唐嘉宁也摔了抹布拉着小唐仅走了,店里便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这三名昔日同窗。

葛芊芊见唐嘉宁走了,说话就更不忌讳了:“他一直跟你住一起呀?我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唐棠你不要生气,我是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刚才也是,看着好凶,你头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青春期嘛,总是特别容易冲动。”唐棠摆摆手,“男孩子就是气性大,他平时还是很懂事的,在学校成绩也很好,他的腿我已经咨询过医生了,还是可以通过手术恢复的。现在小仅也大了一些了,要是顺利,我想让他下半年或者明年初就把手术做了。”说到两个弟弟,唐棠的话不由自主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灿烂。

葛芊芊还要再说,被崔明舒打断:“你老打听别人家里事干吗?人家的弟弟听不听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葛芊芊的笑容僵硬起来:“我也是关心唐棠。”

崔明舒低头看了看手表:“走吧,我哥最讨厌别人迟到了。”葛芊芊“嗯”了一声,走到了门口,又向唐棠说:“今晚有明舒和我们团的演出,要是有空的话,一起来吧。”说着,从包里掏了四张票出来,送到她手边,“我知道欣欣不爱听这些,你帮我代交一下,她愿意就来,不愿意就算了。”

唐棠接过来,葛芊芊又说:“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夜班的工作,你要是还有兴趣,打我电话哦。”

崔明舒已经不耐烦地转身往外走了,葛芊芊这才加快脚步追过去。

唐棠看着那两个影子越走越远,互相之间却越靠越近,仿佛离去的是她整个青春年少时光。

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因着不同的际遇,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琴房里互相侧头微笑的少男少女,如今已经不再开口闭口都是音乐理论、考试、暑假。葛芊芊说,大演奏家看不上T市的乐团,葛芊芊说《新鲜娱乐》的崔明浩都留不住他。

她偏了偏头,崔明舒果然还是那个崔明舒,什么都要最好的,什么都不肯妥协,漂亮的手指按在黑白键上,满室的空气都随着音符颤抖舞蹈。

一如当年提分手的时候:唐棠,我崔明舒不需要一个满身包子味的女友,你非要退学,非要放弃拉琴,你注定就要跟不上我。

唐棠低头去看手掌,手指上因为练琴而留下的老茧早已经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活带给她的各种细小刀痕、烫伤和细碎纹理。

飞鸟出林,各奔天地,燕雀入人家,鸿鹄上青天。

心气高远的崔明舒是有先见之明的,六年后再见,她果然已经跟不上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的二更。。。捂脸奔走。。。

第十章登堂入室

关好了店门回到家,唐嘉宁已经在房间里复习了,小唐仅蹲在玄关边看一只不知从哪里爬来的小甲壳虫笨拙地绕着鞋架走动。

见唐棠进来,唐仅便抬头道:“姐姐,刚才那个阿姨又来了,还带了行李,被哥哥赶走了。”

唐棠眼皮直接跳:“哪个阿姨?”

唐仅大大的眼睛看着她,唐棠反应过来了,果然又是任太太:“那她人呢?”唐仅摇摇头,唐棠看了唐嘉宁紧闭的房门一眼,放下菜,拉过唐仅:“哥哥刚才还有打人吗?”

唐仅点头,很快又摇头:“哥哥还没动手,她就跑了。”

唐棠表情复杂地回了厨房,任非桐那么有钱,任太太怎么会…怎么会那么不靠谱呢?简直活脱脱一根甩不掉的狗尾巴草。

唐仅抛弃了甲虫,跟到厨房来看她打鸡蛋洗菜:“中午吃面条吗?”

唐棠侧头看他:“不喜欢吃呀?”

“喜欢的,”唐仅哼哼唧唧的,又说,“下午要去看妈妈吗?”

唐棠看着他有些期待有些畏惧的表情,在心里叹了口气——下午本来是她休息补眠的时间,原定的探望时间已经被崔明舒和葛芊芊占用了。

“吃完饭再去吧,到了医院,你要乖乖的。”

唐仅“嗯”了一声,回头往自己房间走,走到一半又回头看她:“妈妈今天也还在睡觉吗?”唐棠微笑:“是啊。”

唐仅的肩膀往下耷拉了一下,迈着小短腿推开了房门。

唐棠拉上厨房门,点火热锅,顺便按下抽油烟机按钮,耳朵里很快充满了食用油在铁锅上滋滋升温的声音。

纷繁喧嚣,像是叫人无奈的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飞溅出一两滴油星,轻痛微痒,但毕竟也只有那么一点儿热度,冲过凉水,过个几天就烟消云散了。

唐棠一边翻炒着白菜一边往热锅里倒水,盖上锅盖,顺便把料理台边上的窗户打开了——就那么一眼,正好瞥见了那个蹲在路边守着行李箱,有点可怜的孤单背影。

她很快关上了窗户,尝咸淡,撒葱花,装碗,顺便冲着客厅喊唐仅和唐嘉宁出来吃饭。唐嘉宁脸上的那点凶悍早不见了,端着碗低头吃面条,椅子矮了一点,他一坐下便要把腿往前伸出。唐仅将他的一条小短腿搭在他大腿上,另一条踩在唐棠的椅子上,绷得牛仔中裤的裤缝都紧紧的。

唐棠拿筷子头在他膝盖上轻敲了一下:“好好吃饭!”

唐仅撇嘴,收回小短腿。

唐嘉宁问:“下午要去医院?”

唐棠“嗯”了一声,唐嘉宁便说:“我昨天去,阿姨的褥疮好像好了点…下个月要接回来吗?”唐棠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点头:“一直住院也不是办法,在家更方便照顾,实在顾不过来的话,我就把晚上的工作辞了。”

说到这里,唐棠不由想起了蹲在楼下的张籽芸——子欲养而亲不待,她的母亲要也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就是再胡搅蛮缠一百遍,那也是好的。

吃过饭,唐嘉宁抢着去洗碗了,唐棠在床上了翻来覆去半天,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却怎么也不能安心入睡。

她下意识去床头摸手机,又想起手机坏了还没修回来,最后还是爬起来,趿上拖鞋下楼找人。

任太太毕竟是任太太,太阳毒辣,她已经找了小冰沙店坐着吹空调了,唐棠还没看到她呢,她倒是抢先跟她打招呼了。

唐棠停下脚步:“任太太。”

张籽芸理理头发,拉着箱子出来:“终于回来了,赶紧带我上楼,累都累死了。”说着,就要往唐家走,唐棠拉住她:“那不是我的房子,是我大伯的。”

张籽芸眉毛弯弯的:“你大伯的房子就你大伯的房子,你不是住着?我又不跟你要房产证的,我这几天没地方去,借我住个几天怎么了?”

“任老板…”唐棠见张籽芸的脸色有点黯淡下去,改口道,“不然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吧,您是他亲妈妈,他总不会不管你的。”

张籽芸没想到还能有这么好的事情,立马点头:“那敢情是好的,你知道我儿子住哪儿?”

唐棠摇头,张籽芸便道:“他现在自己租了个房子,住的老偏,不好找,但是地价是很高的,环境也好,今天周末,他应当在家的,你就送我去那里吧。”

她这样说,自豪里又带着点被排除在外的可怜样,唐棠还真有点看不下去了,这个任非桐,工作体面,收入颇丰,住的也好,怎么就这么这么不孝顺?!

她记得她还有个弟弟来着,两兄弟都这么不顾自己亲妈的死活?

唐棠上楼拿了包,犹豫了半天,还是换上了孕妇裙,又把枕头装塑料袋里,鬼鬼祟祟地拎着下了楼。

上了出租车之后,她便把枕头塞巴塞巴塞了进去,司机在驾驶座上瞪大了眼睛,张籽芸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然后冲唐棠笑:“真是敬业呀。”

唐棠调整了一下肚子,那是,不敬业就又得扣钱了!

车到了小区,张籽芸丝毫没有付钱的意思,唐棠一边掏钱,一边在心里默默几下这笔账,37块钱,发票收好,母债子偿,这个肯定得找任非桐报销。

楼下的小区门卫显然是认识张籽芸的,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气问:“张小姐,又来看儿子啊。”

张籽芸“哼”了一声,拉着唐棠往里走。门外瞅着唐棠的大肚子眼皮直跳,哎呦,带着大肚婆,有戏看哦!

任非桐住在6楼,张籽芸拉着唐棠等电梯,一边看数字从顶楼慢吞吞往下,一边神神秘秘地跟她唠叨:“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现在是新时代了,女人要自己当家作主,要主动出击,金龟婿呢是要自己花心思掉的,世界上哪儿有馅饼会从天上掉下来…”

正说得开心,电梯门开了,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短袖运动衫的漂亮小青年从里面走了出来,唐棠在心里赞叹,长得真帅啊!就是个子太矮了,都不知有没有170。

张籽芸一把把她拉进电梯:“看什么,女人你也喜欢?”

唐棠一愣:“女人?那个不是…”

“女人!”张籽芸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有胸呢,没看出来?”

唐棠摇头,这胸…也太平了点啊。而且,那走路姿势,那看到女人迅速拿余光瞥个全身的神态,怎么看都像男人。

张籽芸按下楼层数字键:“那是顶楼肖先生的女朋友,肖先生是大球星,老有钱了——能住这里的哪个没钱,就说我们桐桐吧…”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张籽芸赶紧对着不锈钢轿厢壁照了照,箱子也不拉了,笃笃笃走出电梯。

唐棠在心里默默地又加了10块钱服务费,拉着她那只沉甸甸的箱子,托着大肚子走了出来。

张籽芸风情万种地站在写着601的房门前敲门,一边敲一边还催促唐棠:“快点呀!”

唐棠吃力地拖着箱子,快点!你拖着箱子再塞个枕头在肚子里快一个给我看看啊!

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门铃响了许久才被打开,狗叫声也同时响起,简直撕心裂肺。任非桐穿着睡衣,一脸冷漠地看着张籽芸和身后大腹便便,还拖着行李的唐棠。

“这是什么意思?”

唐棠一边擦汗一边正义凛然地表示:“这是你妈啊!她拖着行李在我家楼下,再不管就真要流落街头了,我帮你送回来了。”

任非桐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好半天,才拉开门:“进来吧。”

张籽芸开开心心抢先往里走:“睡到这么晚,没吃饭吧,妈妈给你做点。”唐棠则把行李往任非桐手里一塞,掏了发票什么出来:“任老板啊,从我家过来打车一共37块钱,她的行李也一直是我搬的,加个10块钱劳务费没问题吧。我回去坐公交就好了,2块钱,一共49块钱,四舍五入,您就给报销50好了。”

任非桐靠着门没什么精神,屋里的狗叫声更嘹亮了,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先进来吧,帮我把狗喂一下,我给你凑个一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