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池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说。“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安喜茫然的点了点头。但是脸上很快就欢喜了起来。“迟姐姐。”伸手搂住她的肩,低声说:“哎哟,如果去了边塞,咱们一起动手做你说的烤肉好不好?”

“好!还有烤鱼,烤青菜,不过你那时候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动动嘴巴就能吃了。”迟池拍拍她的肩,轻声道。“离了这里,你会发现去哪里都是天堂般的日子。”

她梦呓一样的道。“离你嫁的日子还有多久。”

渐渐的,她突然觉得一切都那样的不真实。

历史上,明年宋荣轩就该继续皇位了。

安喜明显地吞咽了下口水,才点头道,“人人都是我嫁得不好,可是听迟姐姐形容,竟像是天堂般的好去处。”

但是迟池的思绪就又沉了下去,有些不敢想的事情,从心底又泛了起来.........

她放低了声音,淡淡地叹了口气。

“眼下得想法把我先调来你这里。如果装病的话,倒是怕弄巧成拙。”不知会被人扔去哪个角落里,没病也成了有病。

她抿了抿唇,面上线条,又现出了点点无奈。

“不自由的生活。”她略带了丝惆怅。“连痛苦的权利都没有。”

安喜倒是痛快的扬起了眉毛,接着话题,“我直接和哥哥说吧!”

迟池撇了撇嘴,斜了她一眼。“你以为那么简单啊!”傻孩子,不知道以后的事,自然不知道后果。

安喜地冲她扮了个鬼脸,“就是我笨,所以也想你跟着我去嘛!” 圈着她的肩膀,好一阵摇晃。怨不得人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摇得我骨头都酸了。”迟池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剥了一个橙子与她。

平时都是拿了刀来切,偏偏她喜欢拿着指甲,从头到尾慢慢的剥,中途指头儿虽会酸,可是捧着圆白的橙肉,那种滋味却是格外的甜。

况且吃整个的也痛快。

“哪陪嫁的名单.........”早公布了,到时却不定生出什么风波来。

安喜点点头。“父皇答应我,等我出嫁的时候才公布。”

迟池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两人松了下来,嘻嘻哈哈拿着脂粉涂抹着。

这个说显得像红屁股。

那个说白的不像人。

一时候倒是冲淡了不了离愁。

迟池年纪大些,从前也曾描眉画目,如今再度执笔,却是心情万千。

才多大的女孩儿,居然要结婚生育。

她多留了一会说话。“在这路上慢慢的走也是好的。你年纪还小,千万别在这当头圆房。”

安喜听的脸色紫红,立刻紧张地看向她。“迟姐姐.......”

“有我在呢。”迟池打断了她的话,悄悄携了一下她的手后又摆回她自己的腿上,“既然跟着你去,事事少不得提点你。

安喜听得只知道点头,迟池把她的脸画好,怎么看都像是充大人的小孩,不由笑了。“小珠珠如此的漂亮,还用得着脂粉擦吗?这等脂粉不过是给我们这些老透了的人用的。”

安喜嘻嘻一笑,心神安定了不少,拿着妆台上的粉盒赏玩。“不由都给了姐姐吧!”

“嗬!公主真的以为奴婢老透了?”迟池白了她一眼,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却不料安喜笑的手松,那粉盒掉下了地,散了一地的粉光,发了一室的香。

出了安喜的地方,迟池迎面碰上冷风,那几星几点的粉被她的手不小心揉搓至脸上。

迟池没有察觉,步子走得很稳,很轻,沙沙的声音既规律又单调。

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越离东宫近,她就越紧紧握着拳,手心里的汗都漫了一点出来。

一直都觉得安喜离东宫太远,如今走来却是觉得很近。

“秋姑娘。”

后头的人提醒停在门口的她。“到了。”

“是!”

她才如梦初醒,伸了伸手,把衣角抚平,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地走了进去。

只是脚才一踏槛,差点跌了跤,幸好后头的人拉了她一把。“没事吧!”

“没事,才想着事情呢。”后头的人松开了她的手笑道。“秋姑娘是否舍不得安喜公主?”

安喜在浣衣局长大的事,虽被严禁说起,可是要堵住人的嘴,怕是比摘星星还难。

旁人的声音好象在很远的地方响起:“要不要随着她去。”

迟池说:“不知道。”

旁人都在看着她。

而且心中觉得奇怪。

本来以为,迟池至少该犹豫一下。

“你真的不随她去?”

这是替谁问呢?

绝对不是宋荣轩。

“咱们都是奴婢,做什么都得听主子的话。”

她说完后心里十分的痛快,原来不自由,有时候也可以是一种极好的借口。

天又渐渐地下起了雪,殿里安静极了。

只剩了秋海仙慢慢地做着针线,仿佛那样便可天荒地老。

殿上的白光渐渐地加重,四周一切光亮了起来,还如白昼。

宋荣轩的头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如从前一般的模样,那嘴角不动,可是眼神儿却多了活气。

看见她后,他严肃的打量了一下她。

迟池有点害怕这种审视的目光。

后知后觉地把脸上的脂粉擦掉。。

宋荣轩,吐出清晰的两个字“难看。”

迟池很有自知之明的垂头。不会想和面前的少年顶嘴,以前不是没顶过,每次都被他欺负的无话可说。

秋海仙倒抿了一下嘴,出来打圆场。“秋姐姐刚从公主那里回来呢,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冷风。”

“唔, 东西送到了。”

在她行屈膝礼的时候,宋荣轩问了一声。“可有劝她少哭?”

迟池点了点头。“只不过她一人前去,难免心里惶恐。”

是的,她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十来岁的姑娘独自嫁去远方,如果没有熟人在,她如何能不哭。

“问她有什么想要带去的,或者念念不忘的,写张单给孤,年年给她捎去就是了。”

“安喜公主知道后,必定会高兴的。”迟池离了他三步的距离,真心诚意跪下后,把双手放在地面上,手心的触感很冰,可是很真实。

----------是替安喜谢谢这位哥哥,虽谈不上情深,却还知道规矩。

宋荣轩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但随即就释然。

秋海仙放下针线笑眯眯地扶了她起来。“好了,好了,谁不知道你和二公主情深,只是当着殿下的面,太过了。”

她说话很痛快,起码在宋荣轩面前不会遮遮掩掩,一幅可靠的知心模样。

“你这几天也多陪陪她吧!”宋荣轩心里完全没有别的念头。

迟池是该想到,皇家人天生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

幸好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宋荣轩也去了看望安喜。

从前热热闹闹的地方,如今冷冷清清,满宫的人都怕沾上安喜,一不小心就被陪嫁去荒蛮的地方。

纵然有迟池的安慰,可是没人处,这一位只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自然感觉到惶恐。

宋荣轩下了辇,看见安喜的眼睛发红,心里微微的难受,无语,摸了摸她的头。

刚放下手,安喜眼眶的泪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宋荣轩低声对她说。“等边境好了,你和你夫君都可以回京城的。”

她一直转头看着窗外面。

良久,她缓缓回头对他说。“既然出去了,就不能回来了。”除非死了。

宋荣轩摇摇头,妹妹怎能知道父皇的苦心。

他喝了盏茶,后头的人送了东西上来。

却是一幅画像。

里头画了一位女子,极美,五官依稀和安喜相似。

她拈花,并未一笑,真实着嘴角的忧伤。

有些人想了一辈子离开,却把灵魂从此埋葬在这深宫。

安喜心中一阵翻腾,扑到宋荣轩的怀里,哭得歇斯底里。“我知道父皇的苦心!”真的!

宋荣轩一阵了然,望着外面的天空,可是眼神落在迟池身上时,怔怔好久,想着她当初好像也想出宫。

他浑身打了个冷战,把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顺着他的视线,迟池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妥,只是又觉得他的眼光不善,手心不由沁了一层冷汗出来。

直到那辇重新抬着宋荣轩穿过月洞门,直上宫道,抬辇的黄门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沉闷地响在寂静的四周,迟池忍不住,偷偷看了看宋荣轩,正好对上他的目光,见他面色终于如常,她骤然一笑,脸上映着太阳的流光,小小地闪了一下光。宋荣轩猛然放下了沉心的事。

委屈

回到东宫,未进殿门,秋海仙已经用手搭起门帘来。

在路上吹了一下,迟池喉咙咳嗽了一声。

秋海仙方要伸手接过宋荣轩手中的披风,冷不防他将披风扔给迟池。“拿着吧!”

说罢拍了一下肩,却是正眼不曾去看秋海仙。

秋海仙见此光景,面上还是带着笑,进去伏侍宋荣轩换上便服。

迟池拿着宋荣轩的披风却是哭笑不得,这又披不得,顶多只能抱在手里暖和一下。

她想得脚步慢了一些,里头的宋荣轩己然喝道。“还不快进来,难不成让孤在殿里还穿着去外头的衣裳。”

迟池哪能多想,进了去,恰好宫人捧了热水进来,不知道是递给秋海仙还是给迟池。

秋海仙颇为识趣,让了给迟池。

迟池拿着手巾泡着热热的水里,身子里漫上一阵热感,慢慢的有些汗出来。

宋荣轩拿着帕子擦了好几次手,唤宫人换了几次热水,才拿了手巾擦干手,润了香露,坐在案前把早先落下的功课做起来。

又命迟池拿起自己的一件袍子在临窗处坐下缝了起来。

秋海仙见这光景,只得退了出去。

忽见路上子房回来,因问。“殿下可回来了。”

秋海仙冷笑道。“可不是一起回来了。”

子房听说,心中明白。

秋海仙又叹道。“娘娘也是为了殿下着想,这才没有发落她。”

子房听了,心中暗忖,慢慢劝道。“她来了那么久,殿下只见着好的,姑娘别理她就是了。”

秋海仙冷笑道。“也不知道她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话,殿下跟前只要她一个人服侍,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人,合起来也不够她一个人服侍的好。”说罢,心中慢慢谋着对策。

子房还想劝她,只听秋海仙己是换了容颜问道。“子房,皇后不是赏了东西过来吗?”

子房不曾细想,笑着道。“可不是!”

说罢踮了脚尖道“一会就到。”嘴里只啧啧称道。“亲生的也不过是如此。”刚说完就连忙打自己一个耳光。“没耳性,又冒这话来了。”

秋海仙见状笑了一会,转身回了房。

没过多久,正缝着袍子的子房忽觉脖子一阵嗖嗖的,却原来是重新回转的秋海仙开了窗,只望着外头道。“皇后娘娘呆会会送东西过来,我得看紧了,随时提醒殿下呢。”

只是这一开窗,却是一阵猛风灌了进来,才刚觉得好了一会的子房打了一个喷涕,秋海仙笑着伸手指了指正在看书的宋荣轩道。“你出去一会罢。别染了殿下。”

迟池一听,针线也不敢收拾,掀帘走了出去。

可是外头又如何比得殿内温暖,才踏出一脚,脖子顿时缩了一半,凉凉的风吹上了脚,凉意从下到上飞速上升,令人不自觉的簌簌的发抖。迟池立时缩着手。

彼时那边窗子下的秋海仙接手了她的活计,时不时还把窗半开着,但是她的脖子上一条免毛的围脖却显见才刚加上去的。

怪不得她不怕开窗呢。

迟池狠狠地拧了几下鼻子,一口气憋在了喉咙里头,把咳嗽硬压了下去。

耳畔的风声隐隐又响,间或劈里啪啦,越发把重重宫室映的暗影沉沉。

此时宋荣轩放下了书,不小心咳嗽了两声,耳朵尖的秋海仙连忙放下了针线,站了起来笑道。“定是海棠姐姐不小把殿下给染上了。”

在殿外的迟池听得眼睛眨了眨。

宋荣轩看了窗,先笑道。“什么时候开的窗?”

秋海仙这会子到没了声。

说着宋荣轩坐上了一处铺着厚厚褥子上,使了她出去。“方才听子房说母后使人送了东西过来,你且去路口站着等。”

一语未了,穿着厚重衣服的子房,笑嘻嘻的来了,口内说道。“皇后娘娘赐下了一套极稀罕的瓷器过来。”

后头的人跟着进来,呈上了一套牡丹图纹的瓷碟瓷杯,与平时含蓄入骨的委婉不同的是,上头的牡丹张扬着自己的国色天香,极富美感。

秋海仙嘴里叹道。“可不枉奴婢开窗探着消息儿,这套瓷器上头的花可真鲜活,竟像真似的。”说罢,她接过后对宋荣轩笑道。“殿下,就让奴婢泡上一壶好茶,再拿这新杯子装上一杯给殿下喝如何?”

宋荣轩也正好有些渴了,刚要点头,却见外头的迟池急急的走了进来道。“殿下,外头安喜公主叫您过去呢,说是有急事商量。”

刚才外头有人吗?

秋海仙疑惑地看了一眼子房。

子房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宋荣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就去吧!”那手冰凉透骨。

秋海仙悻悻地说:“殿下,海棠姐姐身子可能发着热呢。沾染奴婢们倒是小事,殿下的身子要紧。”

迟池大叫:“奴婢没有发热?方才出了外头,可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秋海仙下意识地就说:“你方才可是咳嗽了。”

迟池听这话,气得嚷道。“一声半声的,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咳嗽。”

她说的理直气壮。

秋海仙也是一时不防她会发作,也没什么好作声的。

倒是看着宋荣轩和她一块出去。

这次没叫辇,身旁也没人跟着。

宋荣轩想了想,把才披上的皮裘脱下来给她。

“奴婢并没事。不信你看。”迟池弯起右手,做出一个有力量的姿势。

心一放松,才压住的咳嗽又涌了出来。

这女人,却不会保重自己的身子。

“孤也是错眼没有看到。”他叹了口气,说罢拿手要探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