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睁眼,一片火光。拉起她的手重重甩在柜台玻璃面上,指着满柜的奢侈品,声音粗暴:“给我挑!”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转身对一旁那些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店员们沉声下了命令:“一件件给她试!直到把所有的都试完为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旗舰店里气氛静得不像话,一种被压抑到了极致的静。

五六个小姐围在纪以宁身边,柜台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摊了满满整个柜台,在灯光下闪着奢华的光晕。

一位有点资历的小姐为她小心翼翼戴上一条花坠项链,“纪小姐,试试这条项链怎么样?”

粉色花坠,钻石花心,配合灯光的光晕,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晰动人。

“真的很好看,”一群人在她身边由衷赞叹:“纪小姐喜不喜欢?”

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地提醒道:“试下一套吧…”顿了顿,她忍不住补充道:“今天真是对不起,已经凌晨一点了,我害你们都不能走…”

“哪里,”女孩子们连忙摇头:“我们没关系的。”

一位小姐端了杯水过来,偷偷对纪以宁讲:“纪小姐,不要试了吧,要不要送你回家?易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自从纪以宁开始试戴,唐易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资料,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偶尔抬眼扫过来的眼神就足够凛冽,吓得所有人都不敢乱说什么。直到他接了一个电话走了出去,气氛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纪以宁摇摇头,“不要了,唐易最不喜欢别人骗他,”她抬眼望了望门外,告诉她们,“就算唐易走了,他也留了人在外面看着,我走不掉的。”

众人看向门外,这才骇然发现,门外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守着,清一色的黑西装,一看就不是良民。

店内的小姐正想安慰她:“纪小姐…”

玻璃大门忽然重新被人推开,外面响起一致的恭敬声:“易少。”一抬眼,唐易的身影就已再一次出现在了面前。

他踱着步子缓缓走过来,大概是她不吵不闹不辩驳的反应博得了他的欢心,于是他周身那种暴戾的气息终于退散了些。

他看见她正安静地站在落地镜前,好几个小姐围在她身边,给她试戴一件件首饰,纪以宁顺从隐忍的表情让唐易没有再挑剔什么。男人慢吞吞地在一旁的展示柜前踱步,眼神扫过展示架上的精美耳坠,随手拿下一副,转身朝纪以宁走过去。

把耳坠抛在她面前,视线攫住她,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戴上去看看。”

正在为纪以宁试戴项链的小姐下意识就想出声阻止:“纪小姐她已经——”

纪以宁连忙拉住她,接口应下来:“知道了,我戴给你看。”

站在她身边的小姐们就都不说话了,各个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纪以宁实在太怕唐易又怒火上来,只求今晚能平静过去就好,于是她连忙拿过他要她试戴的耳坠,冲身旁的女孩们微微笑了下:“我自己来好了。”

她们心有不忍,忍不住想拦她:“纪小姐——”

下一秒,纪以宁已经戴好了左边,熟练的手势,抬手的瞬间在空中滑出漂亮的弧线,然后戴好另一边,纪以宁脸上一点不对劲的表情都没有,把长发放下来,稍稍整理了下,转身给他看:“好不好看?”

唐易的眼神一下子慵懒起来,这是男人对女人的一种绝对侵占眼神。

在场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惊叹起来。唐易品味,果然与众不同,随手挑中的就那么衬她。不会太艳,不会太素,灯光打下来,耳垂上闪烁的光晕令她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夺目的水光中。

唐易缓缓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忽然伸手向她耳垂上抚摸去。

纪以宁侧了侧脸,下意识就躲开了他的手。

唐易刚刚转好的心情一下子重新阴沉了下来,一把扣住她的腰,声音冷下来:“不喜欢我碰了?”

纪以宁闪烁其词:“不是的…”

唐易一怒,用力把她的身子带向自己,伸手抚上她精巧的耳垂,不容她反抗半分。

下一秒,指尖触及她耳垂背后的肌肤,唐易顿时愣住。

指尖微微粘腻的触感,微微透着腥味,是他再熟悉不过触感。

血。

纪以宁终于痛得闷哼了一声。

唐易一把拢过她的长发,俯下(禁止)看她。灯光下,他这才看清了她隐瞒的一切。

一旁的小姐弱弱出声告诉他:“纪小姐平时从不戴耳坠的,刚才试戴了太多,所以刚才已经划伤了…”

一句话,让唐易只觉心里被刺了一刀,道德理智统统都回来了。

想起刚才她那么顺忍的表情,什么反抗都没有,唐易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低下头吻她,抵着她的唇心疼后悔:“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都不说…”

纪以宁垂下眼,很无奈很没有办法的表情,“说了你会听吗,说了又能怎么样呢。搞不好,你会以为我是在故意不听话惹你生气。…我只是想,你不生气就好了,这点痛不痛的。如果连这点痛都熬不过,当年别人给我的那些,我怎么可能撑得过来…”

唐易心里狠狠一紧,他拥紧她,简直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在她耳边低问:“你把我和那些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做比较…?”

纪以宁被他压紧,被迫埋在他胸前。良久,唐易听见她伤痛的声音低低地传了出来。

“那些人,让我从此没有了父母;而你,却让我从此没有了朋友…”

柔爱

于是在这(又鸟)飞狗跳的一晚,有一个人很悲愤。不是唐易也不是纪以宁,而是我们救死扶伤的邵医生。

唐易在半夜三更凌晨两点的诡异时间一个电话把邵其轩叫到了家里,邵其轩只听得电话那头唐易的声音很消极,只听得唐易在电话里说什么‘你…过来看一看以宁吧…’,此种医院太平间的常用句式惊得邵医生一下子职业病就上来了,马上就往‘她不行了…’之类的方面去想了。邵医生忍痛放开怀里的未来准太太,从温柔乡里退出来,急吼吼地就飙车去了唐易家。

到的时候,唐易正在客厅抽烟,整个人深陷在沙发里,也没有开灯,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暗色,邵其轩只看见他手上或明或暗的光亮,还有徐徐升腾的烟雾。

“她在楼上卧室。”

唐易对他讲,也没有看他,随手拿起一支烟,又点上。

其轩心里一沉,心想唐易这变态该不会又家暴纪以宁了吧?

唐劲揍起小猫来好歹只暴她屁股,唐劲生物学得好,深知人体最耐操经揍的就是这一部分,所以那两个人闹起来,唐劲揍得爽小猫也不太疼,最后唐劲揍完了就气消了,气消了就又重新觉得小猫怎么样都可爱了,所以绝不会出现伤亡事故。

可是唐易就不同了。这人虽然生物学得也好,但显然没唐劲那么会学以致用,火起来就往纪以宁最脆弱的部分暴下去,这两人一旦闹起来(确切地说是唐易一旦闹起来),结果往往就是,唐易还没觉得自己把她怎么样呢,纪以宁已经半条命没了,一个伤身一个伤心,双方伤亡惨重。

邵其轩作为旁观者,每每都唏嘘不已:明明都是一个爹教大的,这两男人的行为模式怎么就差那么多呢…

邵医生急吼吼地上楼。

五分钟后邵医生就像枚炮弹一样冲了下来。

一改先前唏嘘感叹的心情,邵其轩指着唐易就吼:“你有没有搞错?!你老婆只不过是耳垂上擦伤了点你就叫我这个时候过来?!你看看现在几点啊?!你自己也是男人,以前也不是没单身过,这种时间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唐易扫他一眼,问得阴柔:“这种时间…很重要,啊?”

“…”

好吧他承认唐易气场太强大,他其实也很怕唐易的…

连忙改口:“…偶滴意思是、睡觉的时间,当然重要、重要…”还不忘浮起一脸假笑缓一缓气氛:“呵呵呵呵…”

唐易没有追着他不放,也没有再恐吓吓唬他,只是淡淡地问:“禅宗讲,执空所导致的断灭,较执有所导致的欲念更有杀伤…”抬头,他问他:“…你说,是不是?”

“…”

邵其轩心里那个汗水啊…唐易这个样子讲话简直比恐吓他都来得吓人啊…

恩,真不愧是唐易,和纪以宁在一起久了,连说话方式都开始倾向于纪以宁式了…

邵医生很惭愧地退缩了:“…我还是上楼看看以宁好了。”

表怪他,他和谦人一样,对文艺这个东西真的没什么天分的…

敲了敲房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礼貌而安静的‘请进’,邵其轩小心地打开了房门。

“邵医生。”

一见是他,纪以宁坐在床头,连忙向他问好。

其轩笑笑,“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了,”她很不好意思:“今天又麻烦你了。”

“没事。”

其轩走过去,在她的床沿边落座,与她对视。

“反正我都来了,我们聊聊,怎么样?”

纪以宁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人,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于是半天才说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