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赵兰修进来,沈月华万分无奈,但又很是疑惑,问道:“你到底是打哪儿知道的?总不会是我娘去告诉了你。”

她原本就怀疑他安插了眼线,这下更是确认了。

他不答,坐在床边打量她的脸。

只见她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那鼻子,半边脸都肿的不成样子,还紫红,紫红的,眼睛好像都被挤的小了,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分美,顿时就更加的生气,问道:“谁打得你?到底认不认识?”

沈月华心想,倒是认识一个。

可这韩慧玉罢,她虽然知道谢氏的心思,想要她做儿媳妇,可韩慧玉本身是个好的,不讨人厌,虽然喜欢赵兰修,可那也不是什么罪过,再说,她也没有做过任何一些过分的事情。

所以,她相信这次伤人的事件应该与韩慧玉没有关系,只是韩慧玉的朋友在生事。

见她没回应,王敏大声告状道:“表姐夫,那个女的叫什么丽英,倒是不知是哪个丽,哪个英,她眼睛很大,长得有点儿黑,凶得很!表姐夫快点抓了她,打她板子,她是故意用马球打表姐的,还说了好多难听的话!”

赵兰修摸摸她的头:“敏敏真乖,我知道了,若是找到她,一定叫她过来给你表姐认错。”

“认错不行,要打她!”王敏道,“看表姐的脸,现在多难看啊。”

沈月华抽了下嘴角。

“好,好,打她。”赵兰修依道。

王氏还来火上浇油:“这帮子小姐不成体统了,把咱们的命不当命,说没有打死月华就算好了的,你看看,这像是人话吗?咱们月华也没有惹她们啊,只是看看马球,居然就说咱们月华是个和离妇人不要脸,什么狐狸精,简直是太不像话了,可惜我没撕到她的嘴!”

“她认识月华?”赵兰修问。

“我看是的,不然哪里知道她和离的事情。”王氏又回头盯着沈月华,“你倒是说说呢,你得罪她了?”

那叫什么丽英的,她还真不认识,沈月华摇摇头。

赵兰修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又扫了一眼桌上各种吃食,皱了皱眉道,“你好好休息,记得要忌口。”

王氏忙就把一盘虾仁饺子给收了起来。

眼见他转身离开,沈月华问:“你打算怎么办?”她怕他惹什么事情在身上。

“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大踏步走了。

沈月华叹了口气,有些担忧。

不是说她怕事,只是这种富贵人家,不是他们这些草民对付得了的,王氏这两天老是嚷嚷要去告她们,可怎么告呢,她们都是一伙儿的,除了王氏几个,谁会愿意作证?可都是自己人,只怕那些衙门都不受理呢!

现在又被赵兰修知道了,若是他插手,恐怕就会跟那户人家产生矛盾。

王氏倒是很高兴:“你看赵大人多关心啊,我这都没去说呢,人就来了。”

那是因为有内奸啊,沈月华心想,也真得把那人给逮出来,不然这儿一丁点儿风吹草动的,那边就全知道了,她还怎么清净啊?

赵兰修脸色阴沉的走出大门。

赵霖连忙跟上。

“你去跟步青说一声,叫他晚上有空来一趟。”赵兰修回头吩咐。

赵霖嗯了一声,又好奇:“爷可知道是谁打了沈掌柜啊?”

“富春侯府的大小姐!”赵兰修眯起眼睛。

那许丽英原本野蛮的名声就在外,偏不巧,还是跟韩慧玉认识的,她又会打马球,不是她,还能是谁?定是为韩慧玉打抱不平,赵兰修当时也看出沈月华像是认识其中的小姐,前后一想,就全明白了。

赵霖听说是许大小姐,忙就走了。

第60章 惊动

吕步青虽然是个汉子,却极有八卦精神,听赵霖说了,饭也不吃,急匆匆就跑了过来。

“怎么着,你要对付许家啊,”他摩拳擦掌,“好啊,我早看那许老侯爷不顺眼了,只当自己家还是那个显赫的许家,却不知,早就不是那回事,上一回要不是你压着,他们家许大少爷都进牢房了,还不是看在许家祖上积下来的功德。”

赵兰修道:“你既然都知道,明儿去指挥司衙门一趟。”

那许丽英的父亲许安中在京卫指挥使司任职,他们这种勋贵家族多是靠着祖荫庇护,许家也是如此,只是一代不如一代,前面还能出大将军,到了许安中这里,带兵打仗已是不成,他人到中年才混上一个指挥佥事,他儿子许柏更不成,整天无所事事,家里费尽心力,才给弄了个卫所的千户长当当,可也做不了好事,许安中想到这些就头疼无比。

正当这时,吕步青求见。

吕步青自从上回在宫里成功堵截楚王发动兵变之后,从府军前卫统领一跃成为了都察院经历,连升两品,不过,官还是小官,他尚且年轻,可谓前途无量。

许安中知道他的名字,忙请进来。

吕步青多余的话也没有说,直接拿出几张证据,上面都是由许柏盖章,向上峰申请的兵士俸禄。

许安中一头雾水,拿起来瞧了瞧。

“其中十几个人早就不在了。”吕步青点了点几个名字,“可是贵府大公子还是照样按人头领俸禄,这是白拿死人的钱啊,倒不知你们侯府竟是这般落魄了,还得用这些个把戏。”

许安中的脸色一下子雪白,额头上都要流下冷汗。

为了限制儿子,他最近几年都不给许柏什么银子花,没想到他竟然把主意打在吃空饷上面了!

许安中往门口瞧了一眼,只见门是关严的,稍稍松了口气道:“吕小哥儿,请坐,咱们有话慢慢说,这事儿未必就是…”

“已经查清楚了,确有此事,只是一直还没有发上去,不过张大人是已经投进大牢了,只是贵府大公子也没牵扯几个人,不加以细究的话,是没有事的。”吕步青道。

许安中听出了一点儿门道,小心翼翼问:“还请吕小哥儿指点一二。”

吕步青不由暗地点头。

富春侯的老侯爷虽然惹人讨厌,可这许安中却是识趣的,为人也低调,他说道:“其中道理,请回去问问你家女儿罢!做人不可太仗势欺人,别以为谁都是好捏的,做事情之前还是先考虑考虑后果。”

许安中一愣,怎么又跟他女儿扯上了关系?

吕步青冷冷一笑:“不妨再告诉许大人一件事,您家老爷子不甘寂寞,逮着空闲就给梧州的景王爷通信呢,倒是不怕给你们家带来麻烦。”他拱拱手,“打搅许大人了,下官告辞。”

他说完便走了。

许安中再没心思待在衙门,寻一个借口就回了家。

沈月华此刻却叫了姜法慧过来。

听说要找奸细,姜法慧瞪大了眼睛:“咱们铺子真有?”

“绝对有!”沈月华一口断定,“所以才让你来。”

“那咱们要怎么查呢?”姜法慧疑惑。

沈月华早就想好了办法:“我先问你,昨儿他们哪几个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自然是几个师兄,王大叔,哦…”姜法慧想了想,“还有孟兆祥几个人,他们经常都在铺子里做活的么,又不像别的杂工。”

沈月华点点头:“你记得就好,一会儿回去,给我散布一个消息,就说我突然气得不得了了,想去找那些小姐算账,指不定要被抓到衙门去的。”

“啊?”姜法慧惊道,“那可不是要吓死他们么!”

“只是吓一吓而已,等会你就看谁急着出门了。”沈月华道,“我觉得你几个师兄师弟肯定不是奸细,我小舅应该也不是,定是那几个常在咱们身边的人,他们也算是半学徒么,总是啥都知道一点的。”

姜法慧觉得有道理,随后就回去了。

过了会儿,她又急着跑过来。

“我知道是谁了!”她兴奋的道,“我说了这事儿,他们都很吃惊,当时就要过来,我先拖着他们又说了一会儿,后来就见孟兆祥出去了,也没跟谁打招呼。我便问了其他人,他们也说孟兆祥很奇怪的,总是突然就不见了,那肯定是他了。”

沈月华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定是他,这人很能干,也很得众人喜欢,可却没有表示出任何想学纸扎的意思,难不成就是来做杂工?总是说不通。

“后面怎么办呢?”姜法慧问,“是不是要把他赶走?”

“别赶走。”沈月华原本是要赶的,但临时改了主意,赵兰修这么执着的人,真要把孟兆祥弄出去,指不定他还得派其他人来,那更是防不胜防了,还不如就当作不知道,只是有些事不在他面前说就行。

她叮嘱姜法慧:“你也别叫他发现,回去便说,我又想通了,不想去算账了。”

姜法慧点点头:“好,不过那些小姐也着实可恨,我还真想去找她们算账,怎么能这么打人呢?你是运气好,没有伤到别的,我听人说,有人也是被打了一下,脑袋立刻就糊涂了呢,什么都不记得。”

那大概是脑震荡?

沈月华道:“也不是不想讨个公道,可这世上总有不平的事情,真要去追究,也不是说去衙门敲个鼓就行,总得要筹谋一番,可咱们谁有那个精力呀。”她自己还伤着呢,王氏没头没脑的,能去干这种事?

姜法慧便也不说了,她也不可能真的想得出办法,只是为沈月华觉得冤枉,安抚几句后便告辞,重新去了铺子圆谎。

许安中回到侯府,径直就去了许丽英的闺房,许丽英见到父亲进来,笑道:“爹怎么这么早就回了呀?”

结果许安中劈头就给了她一巴掌,大声喝道:“孽障,我早晓得你会闯出祸事,都是家里宠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那巴掌打的极重,许丽英的脸上顿时被印上了红红的指印,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的父亲。

房里丫环见状,忙就去通报夫人。

等到许夫人来的时候,许丽英正在房里嚎啕大哭,许安中不停地呵斥她,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坏事。

“相公,你怎么能打女儿啊,她就算做错了事情,你好好问就是了,至于动手吗?”许夫人忙护着女儿,“她以后可要嫁人的,传出去还得了?她怎么见人呀?”

许安中气不打一处来,也骂起了许夫人:“都是你惯得,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还嫁人,哪家的公子愿意要她?啊?我今儿就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不然咱们家都要给她毁了,都不知道是她造的孽!”

“她也就是淘气了一点,哪里会害到咱们家呢?”许夫人一头雾水,也问许丽英,“你倒是跟你父亲说说,最近到底都做什么了?”

“我哪儿会做什么啊,不过就是跟几个小姐出去玩玩,与往常一样。”许丽英抽泣着,“不知爹竟中了什么邪,突然打我,我哪天不是这样的,我不服,父亲!您说说,我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许安中看她好似真不知道,大吼道:“把平常跟着你的那些个婆子丫环都叫过来!”

许丽英也不怕,她想来想去,确实也没做什么能惹得父亲那么生气的,便让那些下人都叫到堂屋,结果许安中一个个拷问,问出来了。

原来许丽英打个马球把球打到人脸上去了。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最年轻阁臣赵大人的前妻。

许安中想到赵兰修与吕步青的关系,又想到吕步青讲的话,登时一个巴掌又抽在了许丽英的脸上:“孽障,你还晓得你惹到谁了?”

许丽英又吃一记耳光,也是怒火冲到了头顶,大叫道:“我惹谁了啊,不过是个做纸扎的贱人!”

许安中看她还不知错,恨得差点去掐她脖子。

许夫人倒是知道的,吃惊道:“原来是她,我听闻京里好些人家都想跟赵家结亲,只赵家都不肯,听说是因为赵大人前妻的关系,竟是真的?可不是都已经和离了么?”

“你懂什么?”其实许安中自己也不懂,可赵兰修因为前妻被打,就派了吕步青过来,可见很看重此事,若是他不表态,侯府只怕就要完了。

本来先帝在位时,富春侯府便不得宠,如今又换一任皇帝,仍是没有重用他家,偏他父亲喜欢倚老卖老,现在居然还发展到与景王通信!

那景王什么人,当年就因为涉及谋朝篡位才被赶到梧州去的,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晓,他们家还能活吗?

被褫爵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他把这些讲与许夫人听,许夫人也是面色煞白。

“你现在就去那掌柜家认错道歉,务必求得她原谅你!”许安中阴沉着脸,“若是不成,这家你也不要进了,从此与咱们侯府再无关系!”

许丽英只觉自己被雷劈了一般,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在傍晚的时候,沈月华打开门,只见珊瑚领着许丽英站在门口,她两边脸颊高高肿起,可眼睛里却充满仇恨,恨不得把她给一口吃了。

第61章 答复

沈月华有些惊讶,可想到那日赵兰修说的话,心知必是与他有关。

她让珊瑚先退下。

许丽英进屋,把带来的东西放于桌上,又取出一个玉瓶子,“这里面是紫玉膏,御医研制的,你抹在脸上,很快就能好。”

她觉得自己此刻正在遭受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可想起父母的叮咛,也只能极力压制住胸中的愤懑。

可她到底骄横惯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真正的情绪。

沈月华淡淡问,“既然不甘,你又何必来呢,”

许丽英恶狠狠道:“还不是因为…”她又及时收住口。

看来确实是被逼的,还被逼的很狠。

沈月华笑了笑道:“你肯定觉得我要不是有人撑腰,怎么能让你过来,是不是?”

许丽英哼了一声。

“可当初你不也这样么?”沈月华挑眉道,“仗着自己是侯府大小姐,恣意妄为,说打脸就打脸,你凭的又是什么?如今你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也只能恨自己的靠山不够硬?”

许丽英来之前,父母千叮嘱万叮咛,叫她态度要摆正,可她哪里忍得住,气汹汹道:“你这不要脸的,都和离了,还靠你前夫,你有本事,你自己来找我算账啊?没有他,你算个屁!”

“那你呢?没有你爹,你也算个屁!”沈月华冷冷道,“除去侯府的光环,你有什么?你能养活自己?还是擅长钻营?就算有些功夫,可凭你那性子,就是卖艺也不成,你只配活活饿死在街头!如今有这些,还不是你爹娘给你的,充其量,你也不过是条蛀虫而已!”

许丽英被她说得脸色发青,可偏偏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好一会儿,她才憋出几个字。

“你瞧不起我,可我自己会做生意,我一个人能把家支撑起来,你能吗?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屁孩。”沈月华说到这里,也没兴趣讲了,摆摆手,“你也被你家人打了,总算受了点教训,走吧。”

许丽英愣了愣,她本以为沈月华会打她两巴掌出气,可是,竟然让她走了,不过,在没得到原谅之前,她却不能离开。

沈月华奇怪的看她一眼。

“你,你算原谅我了罢?”许丽英艰难的询问。

沈月华眯了眯眼睛:“你道歉过了?”

许丽英闭了嘴。

“走吧,我还要吃饭呢。”

许丽英气得跺了两下脚:“好,我对不住你,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请你原谅我!”

沈月华冷笑:“你真知道错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许丽英恼的声音都抖了,“难不成还要我给你跪下来吗?”

“哦?这个主意不错啊。”沈月华嘴角一挑,“想必你大小姐这辈子也从没有跪过咱们这等草民罢?”

“你,你不要太过分!”许丽英的表情从恼火变成了惊恐。

因为她意识到,沈月华这个想法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毕竟听父亲说,他们整个侯府的命运都握在别人手里。

如今只是要她跪拜一下,又算什么呢?

许丽英想到之前已经被父亲打了耳光,又被赶出家门,眼睛里顿时就含了泪花。

她何曾料到自己会遇到这种境地!

如此想来,就算是侯府小姐,到底也不是能保万全的。

在这一刻,她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她的手脚瞬间冰冷,眼泪落下来,心中无比的绝望。

可沈月华并没有真的要她跪,只不过是试试她的反应,现在看起来,许丽英十分的害怕,她到底是侯府小姐,跪下去,此生尊严只怕就要没有了。

“行了,你回家去罢。”沈月华道,“以后别再随便打人,总有你后悔的时候,这件事,到此为止。”

许丽英松了一口气。

她再次看向沈月华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若是她,只怕不会放过这次侮辱人的机会,她咬了咬牙:“别以为我会感谢你。”

“我不要你感谢,只希望你不要有下一次。”

许丽英抿了抿嘴,又看沈月华一眼,转身走了。

王氏这时正好回来,听珊瑚跟玉珠说了,急忙忙去找沈月华:“那坏东西,你打了她没有?居然还敢上门!”

“是来道歉的。”

“哦?”王氏一愣,随即便笑道,“定是赵大人帮忙的,咱们该谢谢他啊,明儿我不如请他过来吃顿饭?”

“吃什么饭?”沈月华脸色沉下来,“下回他来,你绝不要开门,知道不?”

“啊?”王氏呆住了,“为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绝情啊,他这么帮你,你竟然一点旧情都不念?怎么能这样啊!他可是为咱们出了一口气啊!”

是出了一口气,可是,这代价,未必没有。

身为阁臣,身负重任,可是他却因为她的事情,动用了那些力量。

想那侯府什么人家,而他却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让那小姐不止被家里人打,还被遣到这里登门道歉,怎么想,都是用了很严重的事情去要挟。

故而,今日许丽英登门道歉,沈月华也不想做绝。

可又怎么样?

赵兰修与这侯府之间,私怨已经埋下,有道是今日不知明日事,谁知那侯府是否有崛起的一天?

在这一刻,她看着窗外的夜色,第一次生出了真正远离的心。

因为她有一种预感,继续在京城的话,只怕此生与赵兰修也不会有个了断!

这里,她大概已是不该再停留的了。

却说老夫人等了好几日,也不见沈月华答复,心里很是烦躁,她知道这件事若是不成,又要不知道耽搁多久。且不说,贺允宁只愿意沈月华当娘亲,这孩子也是任性的,换了别个姑娘,他肯定得闹翻天,老夫人想了想,去把雷管事叫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