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淌过喉咙口,却有丝丝灼烧感。我哈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不经意般回道:“走?去哪里?”

他说:“不打算回江南了么……”

我沉默了会儿,不急不忙回道:“我答应过赵偱,要在西京城门口,迎接他归来。”

他又说:“祝你如愿以偿。”

我亦客套回他:“多谢。”

孙正林在一旁插话道:“你们俩够了,这么说话不累么?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完,我得早些回去睡觉。”

我抬头,一时哑然,说什么?

孙正林咋呼着拎起酒壶来:“成徽你也忒小气,这么丁点酒就想糊弄老子,太没劲了。既然没话讲了,就喝酒吧,喝得暖和了刚好回家睡觉。”

成徽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管家,点头示意了他,管家便匆匆走了。

待他再回来时,已抱了一大坛子酒过来,随行的小厮甚至还拿了三个大碗。

孙正林瞥瞥那酒坛子,又看看我,突然朝我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将酒坛子挪过去,拿过一个空碗,咕咚咚倒满。

我一时错愕,他却很是豪爽地将碗中酒一口气闷了下去。他大声道:“温连永,你不喝吗?”

我觉着他话里有话,却也只默不做声地拿过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我轻咳了咳,随后道:“自前阵子大病过后,我便不怎么能喝了。不用喝多少便醉了,我明早还有事,又何必在这里借酒浇愁。”

孙正林大笑道:“你算了吧,今天不醉不归,你要是倒了,我即便醉着也会拖你回去的!”

我似乎大致明白他一反常态的意图,不醉不归是吗……是因为方才在路上,我说起那次酒醉的事么?

他又想要证明什么呢?我隐隐约约明白,却又皱了眉。

我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酒,桌上的菜都已冷透,我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只觉得反胃。

成徽在一旁亦是慢慢饮着,孙正林倒当真是豪饮,且只自顾自喝,颇有想将自己灌醉的意思。

成徽也不去劝酒,抬头看着夜空说:“明天是十六吧?”

我慢慢回:“我记不得日子,只觉得太慢。”胃里热热的,周身也没有先前那般冷。我又接着说道:“成徽,我想知道,你当时送我那把琴的用意。”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我也不知道。你就当作没有这回事罢了。”

千方百计地扣下我的请辞书,却又送我这把可以拒为朝廷卖命的琴,实在是超出我的理解范畴。

又或许,他根本没有想我会去用到这把琴,又或许,这把琴并不是送给我……

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和理由替赵偱准备这条后路?何况赵偱亦根本不会去走旁人替他铺好的路。

有时候太了解并非好事,一旦过了头,诸多猜想均会被自己一一推翻,反倒毫无头绪,独自苦恼。

又不知过了多久,孙正林已然有些微醉,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胡话。

成徽在一旁道:“连永,可以将你的手给我么?我想在离京前,再替你看一次手相。”

我迟疑了会儿,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微微苦笑道:“你这会儿即便说得再准我也记不住,我恐怕是喝大了……还是别看了。”

说罢我又喝了一口酒,对面的孙正林已安安静静趴在石桌上,完完全全醉倒了。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成徽聊着,月亮都移了位置。我伏在石桌上,最后看了一眼院中一株苍翠的松柏,便闭了眼。

我从未玩过假醉的把戏。心中太过清醒,各种感觉反倒灵敏了起来。

夜风是真冷,身上一点点残存的温度逐渐散去,冷风刮过,便似周身泡在冰水中。万籁止息,若不是太冷,我兴许就要睡过去了。

过了许久,成徽轻声道:“连永,醒一醒,这里不能睡。”

我微微动了动,却仍旧是闭着眼。其实醉在这历历月光下也未尝不可,年岁越大,做事总要顾及太多,倒不如年少轻狂时,醉得颠三倒四,不知明日为何年。

陡然间,肩上多了条毯子。成徽似乎还在喝酒,杯盏碰到石桌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声响过后,便是寂静无边的黑夜。过了会儿,便有脚步声渐近,察觉到有人扶我起来,我仍是闭着眼不出声。

似是到了一处卧房,我听到清细的交谈声,被人扶着躺下后,又有小丫头在低声说话。有人掖好了我的被角,关门声响起来,周遭倏地安静了下去。

然顷刻,我便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在房中坐了许久,我即便紧闭着双眼,那朦朦胧胧的光线还是穿透了单薄的眼皮,在眼前微微弱弱地亮着。亦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烛火倏地灭了,眼前一片漆黑。我听到一丝动静,便悄悄睁开了眼。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打进来,那一身青袍已到了门口,清癯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又极其孤单。

——他是走出去的。

门被轻轻关上,投在地上的光像是死了一般,动也不动。

屋外的风声渐大,我看着那一堵门发了很久的呆。等我再回过神来,夜却还是长得很。

不会再见,不会再见……

等我回过神,屋门外突然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我一愣,便听得孙正林的声音传来:“连永你别装醉了,赶紧给我出来!”

我连忙下了床榻,急匆匆地去开了门。孙正林浑身酒气地站在门外,他看我一眼道:“成徽走了……”

“走、走……?”心跳倏地停了一停,我深吸口气,思绪还未来得及梳理,便被孙正林的大嗓门给打断了。

“你想哪儿去了?!”他吼了我一声,“是出了府!他要是想出城的话,现在应当还没有到城门口。我决定把他给追回来,老子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和他说呢。”

他一把拽过我出了屋门,我这才发觉管家就站在不远处。

他斜睨那管家一眼:“真不晓得他们府里的人怎么当差的,连个人走了都不知道。”他又吼道:“给老子牵两匹马来!”

那管家应了声,匆匆就往西边跑。不多时便让家丁牵了两匹马过来,孙正林一把扯过缰绳,塞进我手里:“左右你这会儿也没处去,跟着我走得了。”

他说话间就上了马,我几乎没来得及思考,便也上马随他出了府门。

走了一段我才想起来问道:“你怎会知道……”

他蓦地打断我,狠狠夹了马肚子:“等追上他我再与你慢慢解释。”

但成徽怎可能走得那么快……即便他是装出来的腿疾,即便是骑马,也毕竟才走了这么些时候而已……

然我们跑了两个城门,均一无所获。从西跑到东,人马均筋疲力尽。天空越来越亮,月亮逐渐淡去,天边泛着诡异的白。我心跳越发快,快得人都要飘起来。我下了马,看一眼孙正林,喘了口气说:“我想走一阵,或是歇一歇。”

他跳下马来,走在我身侧,又看看我道:“哎,白忙活一场。早知道便不假醉等着看他站起来了,这下倒好,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来:“他留给我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了。但他既然说了不会再见,应当……就很难再见了罢?”

我瞥了一眼那枚信封,也未接过来,低了头继续往前走。其实不见得,他那时不也说了不会再见我,昨日却还是见了。

孙正林将信封重新塞回怀里,说道:“诶连永,你说会不会是咱俩把他逼走的?”

我倏地停下来,抬眼看看他,笑着摇了摇头:“左右都是自己的选择,对他来说,没所谓的。”

孙正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牵着缰绳闷头往前走。

此刻朝阳正好,天地灿然,西京城新的一天亦缓缓拉开面纱,无数事接踵而至,纷扰匆促,其实一刻也不会停。

——*——*——*——*——

接下来的时日越发漫长,每一天都过得乏善可陈,却很是煎熬。我生在西京,长在西京,此时却只能窝在一间小小的客栈内,每日听过往的客商说些七七八八的时事或旧闻。

我专心致志等待赵偱归来,从孙正林那儿借来的书,都已经被翻烂。天气逐渐暖和,连翘来过两次信,说扬州春意盎然,很是怡人,问我要不要回去同住。

我自然没有这个心思。西京的春天我更熟悉,也更能与之亲近。再好的地方也终究抵不过故里的那一份熟稔和游刃有余。这里有熟悉的乡音,有熟悉的街道和景物,吃食的口味总是那般恰到好处。我偶尔也会想,若是没有出这些事,我终生都将耗在这座城里。

那日我提着一盒素糕饼,穿过长长的石板路,从朱角巷往秋水寺走。

天气正暖和,呼吸间就能捕捉到西京春日的熟稔味道。柳花熟,四处都飘着雪般的絮,许多都不落下来,只浮在空中,像是有了灵气。

这是我回西京后第三次去探望老夫人,每次她也不说什么,亦不留我吃一顿斋饭,我只在那儿坐上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这日我也一样,在秋水寺与老夫人稍稍聊了几句,喝了一盏茶,便起身要走。她突然喊住我,然脸上却有些许失神。

我正疑惑她有何事,她却又摇摇头,兀自叹道:“算了,你回去罢。”

我一路走回来,正午的太阳很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燥热。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转了转手指上的细戒,从德胜湖的桥上走过时,突然想起,此时江南的红药应当开了。

我前脚刚进客栈房间,便有人在外用力敲

着门。我原以为是孙正林或是客栈伙计,然一拉开门,却见冷蓉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一脸的失魂落魄。

她这模样让我吓了一跳。我愣了愣,她却慌张道:“赵偱都快要回来了你还能在这儿坐得住?!”兴许是一口气跑来,说话还有些气喘,语气却急得很。

楼板上住客走动的声音和楼底下的嘈杂声嗡嗡嗡地往耳朵里灌,我脑子一团糟,抓住她的肩膀大声问话,想要盖过周遭乱哄哄的各种声音。

她一把拽过我,手心里全是冷汗:“不要问我,我——”她紧紧皱眉,手还在抖,然又倏地松开,欲言又止。

“慌什么?!”我的声音不知不觉便高了上去。我从未见过气定神闲的冷蓉这般模样,到底——怎么了?

她蹲下来,突然哭了,话语断断续续:“我听闻消息便想要找你,打听到你住在这间客栈,我知道你在西京等赵偱回来。我也在等……我一直在等,今天早上我听说北征的军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便兴冲冲地去了一趟枢府,可是他们却说,赵偱已走了好些日子……上头压着没有报……说是等北征军回了京,再……”

我抓着门框的手越握越紧,指尖都麻了。

我一字一顿道:“你方才说什么……”

她哭着道:“他要回来了,他的棺柩就要回京了……”

我耳中的嗡嗡声不停,像是有千万只蜂在耳边乱舞,心却越来越凉,越来越沉,便如吸饱了水的浓云,压得人喘不过气,却又迟迟不下雨。

我扶着门框站了会儿,毫无知觉地走到了楼梯口,脚下一空,便倏地滚了下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周遭仿佛都安静了。我蜷在楼梯拐角处,身上的痛感渐渐明晰起来,原本没有出口的压抑像是突然寻到了裂缝,眼泪倾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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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人世于我而言,突然只剩下满目的空白。我安安静静站在它面前,却看不出任何内容。

但我依旧会一丝不苟地换药,认认真真包扎摔伤的地方。伤口便是这样,碰到了会疼,疼过了便不在意。没有摔断筋骨,不过是些许擦伤,更是没所谓。我无知无觉地穿过漫长的街道,从客栈回赵府。

门锁上都已有了锈迹,我用石砖砸开了它。我一直忙着清扫整理,一刻也不想歇,也不觉得累。

陡然间,赵将军为国捐躯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北征大军回京的前一日,我独自去了一家布店,扯了许多白布,一个人布置了灵堂。

那天据说城门口无比拥挤,却都安安静静,无人喧哗。北征军已送走了太多生命,前去迎接将士归来的人群里,又有多少,是再也见不到自己要等的那个人。

我打开大门,迎他回家,正午的太阳就在头顶。我穿了一身缁衣,空荡荡的宽袖里有风灌进来。炽热的阳光打在黑衣料子上,越来越暖和,越来越暖和,我却打了个寒颤。

我将前厅全部空出来,摆上了灵位。府里的植株都蓊郁,墙上地锦抽了绿芽,风一吹过,阳光便在嫩叶上自在跳动。

白布竟比这正午阳光还要刺目。

我站在前厅,低头看石砖低上的影子。它们总是不停移动,好像拥有自己的生命。

门外响起脚步声。我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视线中方出现一双黑靴。

“连永,他们快到了。”

我抬起头看他一眼,也没有说话,慢慢走入了前厅。

孙正林跟在我身后进来,却又走来走去,很是不安的模样。我平静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做什么。猛然间喉头微梗,脑子快要被逼得炸开来。

我曾以为埋在心里的刺,时间久了,就会长进肉里面,最后消失殆尽。可如今动一动,不仅还在里面,且一根根都戳得人生疼。

到头来,千疮百孔,修补无果。

外面的阳光亮得让人飘忽,好像在奇谲的梦境中,有明亮到刺眼的光,有青翠欲滴的植株,却悄无声息。

我在这府里来来回回地走,却连一星半点的记忆都找不回来。

孙正林看看我,说:“连永,你难过说出来不行吗?”他的声音有些涩然,又说道:“你怪他也好,怪自己怪其他的人也好,你这样将自己关起来,即便是他看到了也不忍心的。”

我听到外面传来车马声。

孙正林咬牙低声道:“这般穷兵黩武,弃自己子民性命于不顾,到底是要到什么时候?!凡事也该有个度量!”

他撩袍大步走了出去,我知是棺柩到了,鞋底板似是被抹了粘稠的浆糊,怎么也迈不动。

我一时喘不过气。微微往后靠住了门框。

若这当真是梦境也好,醒后一切尚能重来。

我突然回头,看到他从走廊那端走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可他却说:“连永你看,今年西京的雪真大呀。”

我猛然惊醒过来,他的将士们抬着棺柩已然进了府。

再看看走廊那端,空空荡荡,只有树影斑驳。

士兵们安置好灵柩,已在府中忙了起来。林都尉快步走来,微微压着声音道:“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看向棺柩停放的位置,良久才回过神,声音出口却是沙哑的:“你方才……说什么……”

他皱着眉,重复了一遍:“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下意识地微微抬了手,却倏地停在了半空。我迷茫地看着他,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林都尉抿紧了唇,良久却仍然只说了这一句:“夫人,请不要太难过了。”

我哑然失笑,心里却全是苦:“你是只会这一句了吗……军人都是这样刻板么……”

门外的人渐渐多起来,府里一片忙碌,我有些错愕,仿佛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就在外面那个搭起来的简单棚子里,呼吸着充斥着浓烈纸灰香火味道的空气,看人来人往,听吊唁者三言两语的絮叨,和滑稽聒噪的哀乐。

我甚至看见我裹着厚厚的毯子,咳嗽着送沅沅的棺柩去赵家墓地。

我看到陶里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这世上所有事,都会有结局。只是,这结局未必能让你,称心如意。

我曾睡在他臂弯里,眼眶酸疼地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请你一定,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可到头来,我们却还是落入了这般诡异的圈套里。

灵堂里的人来来去去,香火味道越发重,我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俯身又起来,答谢每个吊唁者,为他办这场安安静静的丧礼。

外面天色迟迟不肯暗下去,吊唁者却越发多。一直到了黑幕罩下来,踏入府门之人才渐渐少。

孙正林走过来,将手伸给我:“起来吧,虽说天气转暖,可晚上还是凉的。明日定是还有不少人来,你去睡会儿罢。这里我帮你看着就是了。”

我没有回他,神思已不知游走到了哪里。

他轻叹出声,拿了一条毯子过来,覆在我肩上,然后又默默走了出去,带上了前厅的门。

本来还跳动得厉害的白烛火苗倏地静了下来,间或又轻晃一晃,我看着它走了神。腿麻了,起不来。我索性就蜷缩着躺下来,心中更是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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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灵前守了三天,替他过了头七。那一日,冷蓉到了府中。

我以烈酒祭英魂,冷蓉一言不发,只站在一旁等着这头七的仪程结束。

临走时,她哑着嗓子道:“即便是饮泣断肠,也痛快过你这般封闭自伤。”她神色黯然又枯槁,目光掠过我的脸时,又似乎红了眼圈:“温连永,我并不比你好受。但我哭一场,怨一怨,就当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少了一个影子,该做事还是做事,该谈笑还是谈笑,一切都可以回到原先的生活,这才知道他与我的人生几乎没有交集。”她微停顿,一阵苦笑道:“想要说给别人听,都觉得好笑。我们之间,竟然真的——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声音涩然,语气有些微哽,却还是一口气说了下去:“我不知这几年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些什么事,可如今我明白,你们在乎对方到此般境地,也确实不易。”她哑然失笑,又带着自嘲的味道:“亏我还说你们之间,只是在比较谁的悲悯心更强大……可惜温连永,你看看你是有多可怜?!到头来,在乎的人一个都守不住……”她指着旁边那一堵墙,大声道:“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再也没有勇气活了……”

她陡然间收了声,垂下手,微低了头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失态了。”她敛了敛神色,缓缓道:“这些天,追封赏赐会陆续下来。届时你也许会被请入宫,替赵偱接受封赏。不过都是些身外事,人都不在了,这追封和赏赐,不过是荣耀门楣,荫庇后人罢了。可惜赵家就此,再不会出将才了。”

我许久不说话,都已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回话。我听她神神叨叨地说完,亲自送她出了府。

总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可砸开外面的盒子,里面仍旧是一只纸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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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柩入土后的第二天,宫里果真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