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倒是将一盒血燕拿了出来,“二嫂,这是弟妹一点心意。”

绣心再三推辞不够,还是收了。钱氏这才笑道,“就是该如此,咱们原本就是一家人,这样客气作什么。”

王老夫人达到了目的也就不再久留,坐了一会子便走了,钱氏也随着她一齐走了。独独安阳慢走了一步,拉了绣心的手嘘寒问暖。绣心答了几句,安阳才道,“弟妹,你受委屈了。其实二叔那样待你总归是那个褚姨娘挑唆的。原先白卿若妹妹也在她那儿受了不少委屈,碰了好些钉子。那小贱人青楼乃是青楼出身的,什么招都使得出来,弟妹也要小心呐。”

绣心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多谢姐姐提醒。”

安阳又将原先王甫生同禇蓝鸢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同绣心说了一遍,“长公主和老夫人都看不惯那小蹄子,奈何二叔护着她,老夫人也奈何不了她。想当初二爷为了她可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呢,仕途都差点断送了。”

安阳走后,兰香悄悄对绣心道,“姑娘别听她的,那安阳郡主满肚子算计。她就见不得姑娘你好呢。”

“我又何尝不知道?”绣心摇了摇头,“这妯娌之间的事哪里是那样简单的,不说安阳了,就连那钱氏也未必如表现得那般醇厚良善。”

兰香深感绣心今日来进步神速,连连点头,“反正万事小心就是了。至于那褚姨娘更是不值一提了,那等下贱出身的人,姑娘你动手反而脏了自己的手。”

绣心道,“我原本也不准备动她。她虽目中无人了些,可是看得出来心内却是个没半点成算的,这样的人反而好应对些。”

绣心病了这些天来,周姨娘倒是来看了她好几次,褚姨娘却一回也没来,这点子表面功夫都不会做的人,有何惧?

这日晚间,周姨娘才刚用完晚饭,便听得自己的贴身丫头青碧道,“主子,主子,二爷来了。”

周氏既惊且喜,“二爷来了?”

周氏只比王甫生小五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早已过去,她现在即使没有枯萎,那也是一朵半干的鲜花。更何况,她不比褚姨娘,王甫生对她没什么感情。她能成为姨娘,纯粹是因为白卿若,她在临死之前,要王甫生给她一个名分,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因此,周氏早习惯了一个人过日子,只要王朝宗偶尔来瞧一瞧她,她便心满意足了。

周氏忙起身整了整衣裳,又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二爷。”周氏双手交握,情意绵绵地递了个眼波给王甫生,柔声道,“二爷用了饭么?我让人拿些果品来罢?”

王甫生背着手,淡淡道,“不用了,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置,你先忙你的罢。”

周氏这才瞧见莫砚手里捧着一大摞的公文,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讪讪道,“那我给你磨墨罢?”

“不用了,有莫砚呢。”王甫生眉头紧皱,径直往厢房内走去。

周氏讨了个没趣儿,心里头便有些酸涩,脸上的神色也不大自然了,“哦,好。”

王甫生处理公事一直到了亥时才从厢房出来进了卧房。“咳咳…”他的病越发严重了,又没有喝药,故而这几日越发严重了起来。

周氏一惊,“二爷这是病了?我给二爷去煮一碗止咳的糖水来。”

王甫生拦住她,“别忙了,都这样晚了。”

周氏道,“没事儿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二爷等我一会子便好了。”

果然,还没等一刻钟,周氏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棕黄色的糖水走了进来,“二爷,这是老法子了,挺管用的,你试试?”

王甫生这几天咳得很是厉害,便端了碗饮了一口,原想着味道定不怎么好的,谁知入口竟然出奇得甘甜。王甫生便咕噜咕噜全灌了下去。

周氏道,“这是用野蜂蜜还有百合雪梨熬出来的糖水,最是生津止渴了。想当初夫人她…”说到这里,周氏默了默,“瞧我,这时候说这个作什么呢。”

王甫生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白卿若死于咳喘,最后是咯血而死的。周氏没日没夜地服侍她,一应的药都是她熬的。

王甫生亦是默了默,将空碗搁在桌上,“这么多年,你亦不容易。”

“二爷…”周氏唤了一声,眼底已经红了。

王甫生伸手碰了碰周氏的头发,到了一句,“天色已晚了,咱们歇了罢。”

周氏心中暗暗一喜,以为得了意,柔情百转地道,“二爷,奴替你宽衣。”

王甫生并没有拒绝,伸直了手任由周氏服侍,周氏替王甫生褪去了外衫,又替王甫生脱了中衣。就在她的手指触到了他丝滑的里衣时,王甫生不动声色地拂开了她的手,“睡罢。”说着便背过身躺了下来。

黑暗中,周氏难堪的咬紧了下唇,努力抑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等了这样久,终于等来一夜,可是他依旧不愿意碰她。

她不比禇蓝鸢美艳动人,不比新夫人娇俏可人,不比成碧温柔懂事,甚至跟外头的粉头比起来她又输了几分新鲜。呵呵,周氏在黑暗中苦涩地无声地笑了出来,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就这样过了…

早知如此,当初白卿若跟她商量要给她开脸的时候她死活也不能同意。假若她没有同意,现下肯定嫁给了一个家丁,孩子都十几岁了罢?

世事如梭,哪里又能更改的?

周氏低头看着王甫生的背影,凄凉的内心又生出几分愤恨来,薄情如你,心里头最重要的女人会是什么谁呢?

王甫生一连在周氏那处歇了整整三天,府里流言蜚语漫天飞。绣心傍晚时分出来走动路过竹林的时候就听见两个小丫头在那里鬼鬼祟祟地议论。

“你说真是山不转水转,周姨娘这万年的铁树也能开一回花,现而今二爷已经在周姨娘房里一连歇了三天了,就连东西都添置了不少,这不是要得宠的架势?”

“哪儿能呢?”另外一个小丫头切了一声,“周姨娘要姿色没姿色要情趣没情趣,二爷不过是可怜她几十年默默无闻,才想起她来罢了。他真正宠爱的还是我们主子。”

另一个丫头笑道,“你说得也有理,可是不管谁得宠,反正咱们的新夫人是彻底没戏了。你说她才刚嫁进咱们府里没几天就被二爷折磨成那个样子…”那丫头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听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呢…二爷可一眼也没去瞧过。现下又这样宠着周姨娘,明显是故意落新夫人的面子嘛。”

两个丫头嬉笑着越走越远,绣心立在原地,脸色白得如纸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48章 家宴

第四十八章家宴

兰香见绣心脸色实在难看,担忧地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罢?”

绣心勉强笑了笑,“无事。”这样更好,彼此相安无事。

兰香陪着叹了口气,“姑娘你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只怕还好过些。”

绣心转身往回走,“我何尝放在心上过。”

次日便是七月十五,王家每月月中都要在月华楼举办家宴,席间诸人饮酒谈天,赏月作诗也是别有一番意趣。端懿一向很重视每月一次的家宴,这一次绣心将将嫁进来,端懿特特请了外头的一等伶人进府。伶人亦称为伎,与外头的妓有很大的区别。伎又分为官伎和家伎。伎一共分为三等,一等的伶人有些甚至能进宫做乐伎和舞伎,甚至能封为女官。当初褚蓝鸢便是一等官伎,许多达官贵人王孙公子要见玉人一面还得看她的心情。

虽说近来绣心心情郁郁,但美酒佳肴在前,绣心亦暂时忘了那些。酱乳猪蹄,清蒸鲈鱼,水晶虾饺…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绣心一边啃着猪蹄一边感叹,嫁入王家也就这点好了。

前头台子上有几个面容极美的姑娘,中央那位穿着紫色纱衣,梳着灵蛇髻的正在弹琵琶,素白的手抚在琴弦上,端的是赏心悦目。左边穿着粉色衣裳的正在弹着古筝,右边的穿着一身白色纱裙的正在吹笛。

绣心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转过身来悄声同兰香道,“你说这些伶人们,各各色艺双绝,可比我强多了,只是可惜出身不好,即使再名声在外,也免不了给人家当妾室…”

绣心话音未落,便听得耳边响起熟悉的微微沙哑的男中音,“孙儿来迟了。”

绣心抓着猪蹄的手一僵,一个不留神,那猪蹄便咕溜溜地从绣心的手中滚了下去,直落到王甫生的脚边,将他那宝蓝色的长袍弄上了一大块污渍。

底下响起了轻轻的嗤笑声。绣心一窘,一张脸微微涨红,双手纠结地握在一处。

王甫生倒是泰然自若,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躬身继续道,“今日家宴,大家聚在一处原本就是为了取个乐子,看伶人们表演固然好,只是咱们王家乃诗书礼乐之家,在此月圆之时,不如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出来,如此这般才有趣呢。”

端懿拍手称好,“妙,妙极了!甫生你这个提议可真是不错,咱们家自上到下,哪个没有几手绝活,安阳,你的古琴不是弹得很好么?坊间还有诗作呢,你今儿个可莫要推辞才是呢。”

安阳笑道,“老祖宗,外头那些说法实在言过其实了,我哪里就有那样好。再者,我亦多年不碰琴了,老早生疏了,恐怕连琴弦都不知怎么拨弄了呢。不过,我家慕嫣倒是学了十年的琴,如今在琴艺上虽不能说是精通,但拿出来供大家一乐总是有的。”王慕嫣是安阳的嫡女,性子平和,安静,照老话说,那就是个闷嘴儿的葫芦。

安阳先抑后扬地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绣心也没留心去听,只因为王甫生径直坐在了她身边。他的气息离她这样近,绣心禁不住浑身僵硬,仿佛在砧板上待宰的鱼。王甫生面上不觉,心内却也不平静。

自暴风雨之夜过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对着她。她的背挺得直直的,显然是怕了他。他心内泛起一种深切的悲哀,自己作的孽,这苦果也只能自己尝了。祖母曾说,要他去求她原谅。他不是不想,他只是害怕见到她那如冰锥子似的目光。

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如何,王慕嫣弹错了好几个音,手法也并不熟练。绣心虽在音理上不甚精通,但欣赏的能力还是有的,这王慕嫣弹得还不如方才那个粉衣的伶人好。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那些伶人自五岁开始学艺,艺之一字于她们而言是维持生计和地位的保障,而对世家千金而言,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虽则大家心里都有底,但王慕嫣一曲过后,大家仍然赞了几声。

王甫生亦附和着赞了一声,转过头看了一眼绣心,她似乎真的瘦了,不过脸上却有了些血色。他有些心疼起来,他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生得珠圆玉润,脸上的肉圆嘟嘟的,脸颊泛着少女的桃色,虽则不十分美,但着实令人怦然心动。如今她瘦下来,照时下流行的审美观倒是美上了几分,只是他却希望他的绣心能再胖些。

接着,钱氏的女儿王慕涵拿出横笛吹了一首《寒江月》,这横笛吹得也不甚出彩,还没有当初王甫生在燕州时对着江水吹的那一曲《望江月》。当初王甫生夸口说自己的笛声在京城不认第一也该是第二,那时候她还不信,这样一对比,王甫生实在比王慕涵吹得好太多了。

绣心正自出神,冷不防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绣心?绣心呐?”

“啊?”绣心忙抬起头,就见端懿对着自己笑得一脸慈祥,“我记得你在琼林宴上表演了一套拳呢…呵呵。”端懿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那小拳打得虎虎生风的,今日也给大家打一遍如何?”

绣心没曾想端懿还记得自己在琼林宴上的囧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正要开口推辞,就听得身边的男人开口了,“祖母,绣心脸皮薄,就莫再打趣她了。”绣心一怔,侧首过去,正对上王甫生黑沉的眼眸。她心底一个咯噔,连忙转移了视线。

端懿笑道,“好了好了,就你护短,感情我老太婆倒成了恶人了。”

接着,王朝宗倒是献了一回艺,弹了一段古琴,博得了满堂彩。周姨娘虽没什么才艺,给大家将了个笑话儿,乐得满座的人东倒西歪。最后轮到禇蓝鸢的时候,她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越过众人走至中央,给众人福了福道,“妾身无才,给大家唱一曲,权且当个乐子便是了。”

禇蓝鸢当初便是名动天下的歌姬,有许多大才子替她作诗写词。就连绣心这样于诗词上头不精通的都听过好几首。果然,她一出声便如空谷黄莺,又如泉间流水,又如珠玉落盘,她的歌声让人一下子便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唱完,就连端懿和老夫人都拍掌叫好。禇蓝鸢心内暗暗得意,将视线投向王甫生,却发现他不仅一眼都没瞧自己,反而却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崔绣心身上,说不尽的缠绵情意。禇蓝鸢咬了咬下唇,心内暗暗恼恨,那个崔绣心到底有哪里好的,既无才又无貌,不过就是托生到了个好人家,倘若自己出身好些,也不至于要做个姨娘。

一轮下来,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晚了,王老夫人道,“咱们兴师动众地请了乐人府的伶人来,却把她们晾着着实是浪费了。听说乐人府的红绸舞不比当年谢家女震惊天下的惊鸿舞逊色,咱们今儿个便请她们跳上一回,饱饱眼福罢。”

安阳附和道,“我方才还正想说呢,倒让母亲抢了先了。”

乐声起,七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蹁跹而舞,绕在手臂上的红绸上下翻飞,飘若惊鸿。那些舞女身形如燕,姿态美好。特别是正中央的那个女子,一席大红的衣裳,梳着双云髻,眉心点着一朵红梅,那眼神,那身段,那舞姿,美得妖艳,美得夺人心魄。

绣心看得都痴了。王甫生顺着绣心的视线抬头一瞧,亦怔住了。中央的那个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玉琴。

此时,玉琴单脚立起,连续转了几十个圈,身上大红的裙摆绽放,衣带翩翩。王甫生微微皱了皱眉,心内暗道,“她怎么来了?”

接着,玉琴轻飘飘地走下阶梯,往下走来。她手臂上挽着红绸,她又走得极其轻快,那红绸迎风而展,恰恰便拂到了王甫生的脸上。

玉琴侧头冲着王甫生极快地眨了眨眼,媚眼如丝,说不尽的暧昧情意。玉琴的这一动作其他人兴许没注意,但坐在王甫生身边的绣心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心内登时便明白了,感情这个美得天仙似的姑娘是王甫生在外头的相好。不知为什么,绣心觉着自己胸口像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惴惴的,闷闷的。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锦帕,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个着力点,不至于让她这样无助。

玉琴的身姿轻转,不一会儿便转回了台子。同其它六个舞女一起摆出了个优美的造型。玉琴所到之处,真所谓是香风阵阵。王孝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中浮动的淡淡香味,耐不住心动神摇,心内想,自己这二叔还真是艳福不浅,屋里的女人一个赛一个美貌,就连在外头的粉头都是这等倾国倾城的姿色…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49章 和解

第四十九章和解

王孝宗生了旖旎的心思,瞧着玉琴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眼前得玉人退了下去,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一会儿,目光又转到了绣心的身上,嘿,这也是个小美人儿,也不知二叔是怎么想的,这么美的美人儿就这么冷在哪里不管不顾的,要是他娶了这么个美人儿,还不得日日宠着。

兴许是王孝宗的眼神太过外露,安阳郡主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揪了他胳膊上的肉一把,“你这眼睛给我规矩点,你在外头乱来我还能保你,若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哎呦,哎呦轻点儿啊。”王孝宗叫苦不迭,“你是我亲娘么?下手这么重?”

安阳郡主放了手,戳了戳王孝宗的脑门子,“以后你这眼睛给我规矩这点儿!听见没有?”

王孝宗伸手揉着自己被掐疼的右胳膊不情不愿地道,“知道了知道了,整日就是这几句话,我不过就是喜欢玩么,等过些日子我玩厌了就收心好好做学问,保证不那个王朝宗差。”

安阳哼了一声,“你还想跟朝哥儿比,你啊,比得上他一半儿我就求神拜佛了。”

端懿见天色不早,她亦有些乏了,便道,“天儿也很晚了,咱们今儿个就散了罢。下回家宴那可就是中秋了。安阳啊,下次家宴你也得想些点子出来,没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比我这老太婆还沉闷。”

安阳晓得端懿爱热闹,笑着道,“老祖宗就放心罢,我一定操办得妥妥当当的。”

宴席散后,众人想携退去。绣心倒想早早地便走了,奈何王甫生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处,绣心也不好动。妻以夫为纲,夫未动,妻怎能动?于是绣心亦只能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

一时间全部人都散尽了,只剩下王甫生和绣心还有兰香三人而已。

“咳咳…兰香,你先回罢,我同你主子有话要说。”王甫生蜷着手咳了几声道。

兰香担忧地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应了声,“是。”

人都走了,硕大的厅堂里就只剩下绣心和王甫生两人而已。

这些天,王甫生这样冷待他,屋里的那些奴才就开始不安分起来,除了自己陪嫁带来的几个丫头能用之外,其他那些人服侍起来都不尽心了。

甚而昨日晚上她要沐浴,琴香去叫王府的下等丫头抬洗澡水,那丫头居然嚷嚷起来了,“大晚上的沐浴,这不是存心折腾人么?再说了,伙房里都熄了火了,这一时半会儿哪儿能烧得起来?”

王家是什么人家,伙房里的火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的,莫说现下只是亥时,就是子时要水,也是有的。那丫头这样说分明就是推脱。琴香也是个急脾气,当即便与她吵嚷起来,“没水?好,我现在就去伙房里瞧瞧是真没水还是假没水,若是真没水倒罢了,若是伙房里有水,我便去找王嬷嬷,看你这等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奴才还能再王家呆下去?”

那丫头也是被唬住了,当即便起了身,赔笑道,“琴香姑娘,别着急上火嘛,我这就去了。”

绣心抬头看了王甫生一眼,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着,她真真是不晓得他到底要跟她说什么。其实绣心这些天想了很多,他们之所以会走到这一步,王甫生固然有错,但她亦有错。她实在太任性太随着自己性子了。这不是崔家,无论做什么都有父亲母亲护着。

王甫生是什么人?如何能容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绣心真难以想象,自己若一直这样下去会受到怎样的待遇,想必怕是连个上等丫头都比不上罢?想到这里,绣心害怕得打了个哆嗦。

“绣心。”

“嗯?”绣心应了一声。

王甫生执起绣心的手,“没什么,咱们回罢。”

从月华楼到东院有好一段距离,王甫生握着绣心的手心,他在前头走着,绣心在后头跟着,两人一路沉默地走着。

不知道为什么,绣心觉得王甫生手心的温度特别高,都有些灼人的烫意了。更奇怪的是,现下已入了秋,天气到了晚上很是凉爽,甚而有一丝凉意,他的手心怎么这样烫呢?

路过那一片莲塘时,忽的,他停了停,转过头来,伸出手捏了捏绣心的脸,“绣心,你的脸怎么瘦成这样,还是要多吃点才是啊。”

绣心觉得他忽然冒出这句话奇怪得很,只觉得他声音比往常低沉,行事作风也与往常大相径庭,正自奇怪呢,王甫生忽的伸出手将她紧紧搂住。绣心感觉到有灼人的热气喷洒在自己耳边,痒痒的。

“喂,你怎么了?”

他似乎将自己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绣心身上,紧紧地搂着她,口中喃喃道,“绣心我…我是真的…”

“真的什么…啊…”天旋地转,王甫生整个人倒在了绣心身上,绣心那样的身躯如何能支撑得住?于是,两个人双双倒在了草地上。

绣心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王甫生,“喂,你怎么了?起来啊?”奈何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绣心暗想,也没见他今日饮了许多酒啊,怎么就成这样了?绣心伸手摸了摸王甫生的脸颊,只觉得触手一片滚烫,这才晓得他这是发高热了,心内一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你醒醒啊?”

然而王甫生早已彻底晕了过去,如何能拍得醒?

绣心绝望地环顾四周,这莲塘四周原本就极少人来,如今又是深夜,人就更少了。况且,他这样压在她身上的模样若是叫旁人瞧见了,该怎么想?还不知要传出什么不堪的话呢。

算了,还是自力更生罢了。

绣心用尽全身地力气使劲儿推王甫生,好容易推开了点距离,绣心力气不够松了劲儿,又重重地跌回了绣心的身上。绣心无奈地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叹了口气,“王甫生,你这病生得可真是时候。”

两人就这么身子贴着身子地躺在草地上呆了一会子。王甫生的胸膛很热,很温暖,很宽大。寂静的夜色里,绣心听见他的胸腔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无论如何,这个人是他的夫,也是他的天。

绣心养足了力气,再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这回终于将他推开。绣心站起来,对王甫生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人来。”

第二日,整个王府都知道王甫生晕倒在草地里的事,进而这事又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便赐了好些珍贵的药材又赐了黄金千两,说是嘉奖王甫生为国为民呕心沥血,该当朝臣楷模。

众官心底就有些不平了,这天底下生病的官员多得有如过江之鲫,怎的偏生这王甫生病了这一回,就是为国事操心而病倒的?连皇上都大动干戈,又是赐药又是遣太医院的御医前去问诊。但不平归不平,该做的功夫可一样不能少。于是王府自王甫生病倒之后便热闹起来了,前来问候的络绎不绝,简直要把王家的门槛踏破。

不过对于这些,王甫生一丝也不在乎。他在意的另有其人。

他是次日辰时醒过来的,初初醒过来时,他便瞧见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睡在床沿上。他正要发作,道是哪个丫头竟然敢偷奸耍滑,打瞌睡也就罢了,竟然睡在了他的床沿上!等等,这女子怎生有些熟悉?

王甫生探过身一瞧,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绣心,竟然是绣心?照着情形看来,她照顾了他一夜?

王甫生将额头上的锦帕揭下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了门。门外是琴香在外头守着,见了王甫生惊喜地道,“二爷,你醒了?”

“嘘…”王甫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夫人还在睡呢,你去拿个毛毡子进来。”

王甫生蹑手蹑脚地将毛毡子给绣心披上,然后自己再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撑着头瞧着绣心。有时候他自己也奇怪,自己也算阅人无数了,怎的偏偏对这小毛丫头这样珍爱?

没一会子,绣心便自己惊醒了,见王甫生亦醒了,轻舒了口气,“你醒了?饿不饿?我让外头的人给你端碗粥来。”

“别忙。”王甫生拉住了绣心的手腕,“上回…我…”王甫生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语言来形容那一晚发生的一切,“你还怪我么?”

绣心一愣,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说这个,忙道,“没,没有。”

绣心回答得那样快反倒让王甫生不信了,他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

绣心又一次摇了摇头,“真的没有。”

王甫生盯着绣心的眼睛道,“既没有,那便是…”便是他之幸了,他真的很怕,很怕绣心一辈子都不原谅他,那让他该如何自处呢?

“便是什么?”绣心问。

王甫生搂住绣心的腰,轻轻将她带入怀里,“咱们就这样吧,好吗?”

绣心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