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哥给我的。”玉穗儿见他颇为赞赏目光,笑着歪头看他。胤禵本想夸赞几句,但听到胤禛,心念一转,把蝴蝶还给了玉穗儿:“挺好。”

风吹落花,花瓣雨纷纷,有几瓣杏花落在玉穗儿头发上,胤禵轻轻地替她拂去。玉穗儿回眸望着他双目中怜爱神色,心头一动,想起了洛灵转述德妃的那些话,心下不禁凄然。

胤禵没有留意她微变的神色,拈起衣襟上的花瓣,轻轻放在她手心里,玉穗儿轻抚着那一抹令人心醉的粉红,目光流转望向湖面,满池的落花,随波而去,远远望去,一片轻红。玉穗儿手掌一翻,掌心的花瓣落入水中,她不禁随之轻叹。

佳人倚水凝思,宛若画中人物,胤禵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中柔情渐浓,只想这样陪伴着她,一刻都不想离开。

远远的传来一阵箫声,曲调高洁,意境清远,很是悦耳。玉穗儿不禁站起来向着箫声的方向望去:“这定是保泰哥家那个有名的乐师,一直听到他的名头,却从没见过,果然好箫声,咱们这便瞧瞧他去。”她见胤禵愣在那里不动,转身拉了拉他的手,胤禵这才恍过神儿来,跟上她的步伐。

两人寻着萧声转过假山,看到一个穿天青色长衫的人立在亭外。方才在远处,箫音已是清丽宛转,令人心醉,此时走近,更能体会此曲似在倾诉衷肠,动人心弦。玉穗儿和胤禵凝神听着曲子,牵着手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一曲终了,玉穗儿才拉着胤禵走上前,乐师看到他们,忙恭身行礼:“给阿哥、公主请安。”

玉穗儿见那乐师不过二十几岁模样,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真是仙家一般的人物:“先生的萧吹的真好,十四哥,比你吹的好多了。”玉穗儿笑着看了胤禵一眼。胤禵此时心情大好,更何况此人一管洞箫确实技巧精湛,不服也是不行,便随着玉穗儿点了点头。

“这位小爷也喜爱洞箫?”乐师仿佛遇到知音似的,双目一亮。胤禵摇了摇头:“吹不好,不敢和先生相比。”

玉穗儿虽然钦佩乐师的技艺,心中却不愿胤禵被比下去:“十四哥笛子吹的好,太后都说过,这么多阿哥里,十四哥最擅此道。”胤禵听了不禁心中一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玉穗儿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但若论起箫来,自是不如先生精妙。”

“两位若不嫌弃,小人再奏一曲便是。”乐师难得遇到真正精通音律之人,也来了兴致。能再闻妙音,玉穗儿当然不能错过,连连说好。

这曲相较上一曲缠绵中多了几许忧伤,忧情泣血满是思乡之情,一曲之下玉穗儿已是清泪满腮:“这曲子听着叫人揪心,似是在感念亲人。”

乐师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皇家的小公主竟能听懂他萧中凄然的思乡情结:“这确是《思乡曲》,是我师傅写的曲子。”

二十几岁的人,怎会奏出如此凄然的箫声,玉穗儿抬头凝望,才注意到他眼角有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皱纹,不仔细看竟没发现:“先生这样的人物,怎会委身王府屈做一名乐师?”

乐师望着她未经世故的娇好容颜,淡淡笑容难掩目中的一丝惆怅:“漂泊之人,四海为家。”玉穗儿见他没有正面回答,还要再问,胤禵却适时地按住了她手,摇了摇头。

玉穗儿明了他的意思,乖巧地点了点头。乐师不再说话,箫间缓缓,一曲接着一曲。玉穗儿和胤禵竟也一直坐在亭中,直到日向西斜才悄悄离开。

“那个人肯定有很多故事。”玉穗儿边走边向胤禵道。胤禵微皱着眉,淡淡地道:“别人的事,人家不爱说,你就不要深问。”

玉穗儿见他似有心事,却不跟自己说,撅了撅嘴:“我想问便问,要你管!”说着忍不住又回望了一眼,却见乐师临高而望,正看他们,见玉穗儿回身,向她微微一笑。

原来男人的笑容也可以那么好看!玉穗儿心里想着,不禁浅笑着回过头,一抬眼看到胤禵挑着眉看着自己,不禁失笑:“干嘛呀,这副表情。”胤禵也不答话,冷着脸拉着她快步向前走。

“哎呀——”玉穗儿惊呼着甩开他的手,一脸痛苦的表情,靠在路边的石头山坐下来,揉着脚踝:“你也不看看这是鹅卵石地,就只顾着往前走,我穿这鞋怎么走得快,好痛……”

“扭到了?还能不能走?”胤禵着急地俯身检查她的脚:“我背你吧。”玉穗儿推开他的手,自己揉了揉:“不要,你去找十三哥来,让他背我。”

胤禵瞄了玉穗儿一眼,冷哼了一声:“十三哥和那个……马尔汉家的女儿在一起,还能顾得上你?既然你不让我背,我先走了。”他说完真的抬脚就走。玉穗儿一愣神,刚想叫住他,可心里又别扭起来,苦着脸没理他。

胤禵本想着她会象小时候那样怒吼着喊自己回来,可走出几步,却没听到动静,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她,却见她连头都没抬,倔强的坐在那里,胤禵心里不禁一沉。

她已经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小格格了,她会知道避嫌、会矜持……我却忘了……她也会长大,也会有改变的一天……胤禵闭了闭眼,暗暗叹了口气,快步走了回去:“你就准备这么坐着?”

玉穗儿抬眼看了看他,没说话,又垂下了头。胤禵心底有一种难言的憋闷,他想发火,可是面对她,他又无从发作。

两人谁也不说话,正僵持着,馨格格正从前面赶了过来:“我说找不到人呢,原来赌气干架呢。”馨格格玩笑着看了看胤禵,转头看到玉穗儿一脸苦楚地按着脚,忙走了过去:“怎么了?玉儿扭了脚了?”

玉穗儿如遇救星,忙向她招手:“馨姐姐,我走不动了。你找人来背我吧。”馨格格白了她一眼,笑眼弯弯:“这不是现成的人嘛,还找什么人。十四哥,快过来。”胤禵闷着气,撇撇嘴:“她不让我背。”玉穗儿看着馨格格一脸的笑意,不乐意地拧着身子。

“行了,快走吧,大家都等你们吃饭呢。兄妹俩怕什么呀,见外反倒让人奇怪了。我说玉儿,你总不能叫我背你吧。”玉穗儿心知再别扭反而不好,冲着馨格格笑了一笑。胤禵看了她一眼,矮身把她背了起来。

玉穗儿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背着自己,笑着揪胤禵的耳朵:“这可比骑马舒服多了。”胤禵听到这话,闪了她一下:“你再说!我把你扔出去。”玉穗儿忙笑着勾住他的脖子:“你别生气嘛,我是夸你步伐稳健。”

馨格格可是知道胤禵的脾气,怕胤禵真恼了,忙向玉穗儿摇了摇头,玉穗儿却无所谓地耸了耸鼻子,抬头看到远方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玉穗儿觉得不妥,忙在胤禵耳边轻声道:“放我下来吧,给那么多人看到要笑话。”

胤禵嗯了一声放下她,玉穗儿忍着痛,就着馨格格的手艰难的向前走着。正巧胤祥从暖阁出来,看到玉穗儿一走一拐的,忙上前把她抱进了暖阁。

当晚,裕亲王保泰差人将玉穗儿扭伤脚一事禀报了德妃,留玉穗儿在裕王府小住,次日返回。德妃也怕玉穗儿这一折腾加重伤势,忙差了御医过来。御医仔细检查了玉穗儿伤势并无大碍,众人这才放心。

玉穗儿和馨格格难得相聚,一床睡下说悄悄话。玉穗儿想起白天那个乐师,好奇的问:“今儿我在园子里遇到你家乐师了,真是一等的人物啊。”馨格格摇了摇头,告诉她:“他并不是乐师,是我哥在江南结交的士子,算是门人幕僚吧,只不过他精通音律,常去指点府里的丝竹班子。”

玉穗儿眼珠转转,望着帐顶,想起那人风度翩翩的样子:“怪不得呢,我还奇怪他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当个乐师。”

馨格格想了想,悄悄在她耳边道:“我悄悄说给你,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留在我家,是为了我哥的一个小福晋。我哥的这个小福晋是苏州人,她父亲是个小官吏,我哥那时随皇上南巡,她家把她送给我哥当妾室,我哥也很喜欢她,而他正是这位小福晋的表哥。”

玉穗儿微微一惊,想着今日箫声中隐隐地愁思,很感慨:“这就跟那戏文里唱的一样,叫做有缘无分。”馨格格抿嘴一笑,戳了她一指:“还有缘无分呢,才过了十六,你知道什么叫缘分!”

玉穗儿不屑地撇撇嘴:“十六怎么了,我怎么不知道呀,又不是傻子。”馨格格侧脸枕在手臂上,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怎么不傻,今儿下午你扭伤了脚坐在石头上,十四哥在一旁看着你,我就看你俩有点儿傻。”玉穗儿心里一窘,回手捶了她一下。

“你捶我我也要说。”馨格格边躲闪边道:“君子坦荡荡,这话你肯定听说过。有些事儿,你心里越避嫌,越容易惹嫌,大大方方的别人反而说不出什么来,你说是不是。”玉穗儿闻言一愣,想了想,不禁苦恼地翻了个身,闭目不语。馨格格笑着瞧了她一眼,也闭目睡去。

清明过后,京城一直是细雨蒙蒙的天气,似每人心中的愁思一般,愈加浓烈起来。洛灵闷在自己房中,将前日碧萝交给她的茶叶细细挑选。

玉穗儿去请安时将经过挑选的嫩茶奉给康熙,康熙饮过后便说与往日的味道不同,味道甚佳。玉穗儿见康熙喜欢,便让洛灵将自己的茶都挑了嫩芯,以备康熙饮用。

“吱”的一声,红绫推门而进,轻轻推了推她:“乾清宫来人传话,公主让你将前日绣好的九龙盘珠带给皇上送过去。”“公主呢?”洛罗一边净手一边问。“公主还在乾清宫呢,快去吧。”

洛灵应了一声,忙去玉穗儿房中取了珠带,又将刚刚选好的茶盛在珊蝴红瓷罐中,撑了伞快步而行,怕春雨的潮气浸了茶叶。

乾清宫外,洛灵收了伞交于小太监,轻声进了大殿,东暖阁外,梁九功见她忙上前接了东西送了进去,洛灵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候着玉穗儿吩咐。

半响,梁九功快步出来,轻声道:“皇上留了公主一起用膳,吩咐你先回去。”“是。”洛灵福了一福,转身出了乾清宫。

撑着伞往回走,刚才来时雨还不大,此时竟下得紧了,彩石彻成的路面积了不少水,洛灵只得提着裙角缓步而行。

身旁的树木挂着雨滴,都显得分外清爽,泥土湿润的味道,阵阵水气带着凉意,不禁让她想起了江南。清明前后的江南,总是笼罩在一片雨雾中,与此时的景致竟有几分相象。想是再也回不去了,洛灵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徒升一阵寒意。

洛灵忽然不想回宫,不想回到房中把自己闷起来,抬步转向了御花园的角门,慢慢往澄瑞亭走近。

亭中有人……这细雨蒙蒙的,竟还有人与她一样,乐得享受轻雨抚面的趣事。她记起那日胤禵在这亭中吹笛子,看看那人的服色,不是他是谁!哼!南熏殿前他冷言冷语的,毫不留情面,就差没动手了。此时不吓吓他,这口气怎么出得去。

洛灵放慢了步子走进亭子,轻轻收了伞,直到蹑手蹑脚地到他身后,他竟还未察觉,似是想事想得入了神。洛灵得意地坏笑了一下,猛地冲他打了个喷嚏。对方果然吓了一跳,猛得回过头。

洛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天!不是胤禵,是四贝勒胤禛!洛灵愣了片刻,见胤禛正要起身才想到转身逃跑。胤禛哪容得她逃,一抬手将她拉了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洛灵一边挣扎着想摆脱他,一边回避他的目光。

“看着我!”他冷冷地命令着。洛灵仍是固执地别着头不看他,心中只求脱身。胤禛抬起手生生将她的头扳向自己,厉声道:“我让你看着我!”洛灵被动地看着他,眼光中有一丝委屈、有一丝哀求。

“洛灵!”胤禛神色冰冷,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为什么躲着我?你在怕什么?”只道不见他便不会在意他,直到此时,洛灵才明白这有多难,胤禛满眼的怒意下,隐着一丝受伤,看得她心中一阵酸楚:“四爷……”

她无助的神色,似是令胤禛明白了几分,怒意渐渐有些平复:“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或是,警告过你什么?”“没……没有人。”洛灵在他的注视下竟没有说谎的勇气,眼光闪躲着不敢看他。

她失措和怯懦让他又懂了几分,不是她不要见他,是有人不让她见。胤禛深吸了口气,将她轻轻揽在怀里,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也不管别人说过什么,我都能应付,别怕……”

胤禛的温暖和柔情让她有瞬间的迷失,是吗?你能应付吗?真的不用怕吗?德妃娘娘是你的额娘,你能违抗她吗?还有……

想到德妃,洛灵浑身一颤,用力挣开了他,退到了柱子边:“四爷,什么都不要说了,奴婢只是奴婢,不敢有任何奢望。”说完连伞也顾不得拿,洛灵疾步冲进了雨里。

胤禛呆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缓缓闭上双眼,那句奴婢只是奴婢让他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睁开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隐恨,他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额娘!”

☆、第二十五章

这一年的雨水特别多,玉穗儿最烦这样的天气,一直呆在宫里没有出门。德妃多日不见玉穗儿,心理惦记,差宝璃过来请她。

玉穗儿过意不去地拉着宝璃说话:“我见这几天总是下雨,便偷了懒没去请安,这就过去。”宝璃笑着行了礼,先回宫去。

素绮忙取了披风给玉穗儿披上,紫绡撑着伞在前头引路。春寒料峭,玉穗儿被风一吹,不禁咳嗽两声。紫绡忙回过头来,关切的问:“公主,您没事吧?”素绮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不放心地握住她的手:“奴婢再给您拿件夹袍去。”玉穗儿摆摆手:“没事儿。咱们走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德妃乍一见玉穗儿,也不禁脸色微变,关心的问:“怎么才几日不见,好像瘦了一圈儿。”“每年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夜里总是不大容易睡得着。今年倒是好的,没怎么生病。”玉穗儿笑着让素绮解了披风,请了安,坐在德妃身边。

德妃拉过她的手,感觉到她手上冰冷,叹了口气:“都怪你小时候那个看妈不小心,两岁的时候,有天天凉她夜里睡的沉了,没有及时给你添铺盖,让你生了回大病,此后每年春天你总要咳嗽好一阵。”

玉穗儿道:“皇阿玛吩咐太医院配药方帮我调理,您也总是照顾我饮食起居,已经不碍事了。”德妃拍着她的手有些犯难地道:“前些天天气回暖,这两日又忽冷,好些人身子不舒服。原本我想找你陪我去看你十四哥,我瞧你身子也不大好似的,先回去歇着吧。”

“十四哥病了吗?”玉穗儿听到这话面上有了一丝动容。德妃点了点头,满面担忧之色:“前儿他来就说有点头晕,今儿一早便有他府里的嬷嬷来说,昨儿个夜里高热不退,下不得床了。”

玉穗儿脸色恢复些许,浅笑着安慰德妃:“多半是受了风寒。十四哥从小身子健朗,很少闹毛病,可这一闹就没个轻的。娘娘一定惦记得紧,咱们这便看看他去?”德妃见她面色如常,毫无焦虑之色,松了口气,忙吩咐秋婵去安排车驾。

胤禵此次确实病得不轻,一直高热,贺觞在床前守了一夜。门外有人回禀德妃的车驾已到了府外,胤禵听了摇了摇头:“额娘来了必要唠叨,你先去歇着吧。”贺觞试了试胤禵额头的温度,见不似昨夜那么烫手,点了点头,恭身退了出去。

贺觞刚离开不久,胤禵便听到花盆底的声音,忙要起身迎接:“怎么惊动您了。”说完看到她身后的玉穗儿,不禁心头一喜。

德妃快步到了床前,扶他躺好:“你就好好躺着吧,我和玉儿又不是外人。”说完转脸向伺候胤禵的嬷嬷吴氏道:“去给老十四拿个靠垫来。”

德妃亲自给胤禵摆好靠垫,坐在他床边,心疼的瞅着儿子:“早起吃了什么没有?”胤禵摇摇头,说什么都不想吃。德妃看了看吴嬷嬷和两个丫鬟,责备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他不吃你们就不做吗。”

吴嬷嬷忙跪了下去,委屈地道:“回德主子的话,我们早备好了清淡的米粥。”“快去盛一碗过来。”

胤禵头还有些晕,又不忍拂了德妃的慈爱,忙道:“额娘,您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不想吃。”他说完这句,余光瞥了瞥身侧的玉穗儿。

德妃注意到这一细节,却假装没看到:“受了风寒本不算什么大病,你自己不注意调理,就可能加重,太医开的药一定要按时喝。”她摸了摸胤禵的额头,眉心一紧:“还有点热,等会儿喝完药发发汗就好了。”

一个小丫鬟把米粥端来,玉穗儿接过去,端到床前,德妃接了过来:“给我吧,他小时候一生病嚷嚷吃不下饭,就是我亲自喂。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胤禵见玉穗儿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有点窘:“额娘,我自己吃。”说完端了碗硬着头皮喝下半碗,那半碗却怎么也喝不下去了。德妃叹了口气,嘱咐了吴嬷嬷几句,又吩咐丫鬟们去煎药,便让她们全退了出去。

胤禵见玉穗儿一直站在德妃身后,既不上前也不和他说话,但眼中满是关切,趁德妃吩咐奴才没注意,向她眨了眨眼。

玉穗儿别过头去,抿嘴一笑。胤禵目不转睛的望着她清秀的笑颜,几乎忘了德妃就坐在床边。玉穗儿却不敢象他那么粗心,视线轻轻落在德妃身上,又看了胤禵一眼,胤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收敛了目光。

德妃又岂是他们俩个小儿女能瞒得过的,她见胤禵的目光不时痴痴的看向她身后,心里一沉,转身对玉穗儿说:“你也坐着吧。”玉穗儿摇了摇头:“我站着就行。”

德妃也没再坚持,转身对胤禵道:“今儿和你妹妹过来,一来是为了探病,给你带几样你爱吃的糕点;二来呢,是跟你说件事儿,额娘在今年的秀女里看中了一个女孩子,侍郎罗察的女儿完颜氏。这女孩子在今年的秀女里德容言工皆属上乘,家世也很不错,指给你做嫡福晋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了半天,胤禵一直懒洋洋的瞧着床沿,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德妃不禁嗔道:“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听到啦,我耳朵又不聋,侍郎罗察的女儿嘛,姓什么完颜的。”胤禵不屑嘟囔了一句。

玉穗儿闻言不禁轻笑,德妃也忍不住笑了,点了点胤禵的额头:“听到就好,最好给我记在心里。”说完她起身喊了吴嬷嬷进来,嘱咐了几句,又向胤禵道:“这几日你好好休养,也不用进宫请安了。我们出来有些时候了,玉儿,咱们走吧。”

玉穗儿应了一声,正欲跟上德妃。胤禵却趁着这个当口,紧紧握了下她的手。玉穗儿吃痛,吃惊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胤禵正歪头看着她,眼中有一丝笑意,似在说,有本事你就喊。玉穗儿瞪了他一眼,眼珠一转,已计上心头:“十四哥,你疯了吧!”

所有人听到她的喊声都是一惊,德妃好奇的回头去看。玉穗儿站在胤禵床边,大惊小怪的瞪着他,一个劲儿摇头:“十四哥说他想吃耗子肉,我听我宫里的红绫说,广东人爱吃耗子肉。那东西脏死了,十四哥,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德妃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们:“你十四哥跟你说着玩儿呢。快来吧,别耽误了回宫的时辰。”玉穗儿冲胤禵一仰头,转身跟着德妃走了。胤禵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方才惊慌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车上,玉穗儿有点神思不属,德妃见她低头不语,嘴角微挑有一抹笑意,一副小儿女情态,心里不禁叹气:“玉儿……”玉穗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娘娘有什么吩咐?”

德妃慈爱的拍拍她的手:“没什么,刚想着要去你十三哥府上看看婚礼筹备的如何,这会儿天色有点晚,还是改日再去吧。”“嗯!”玉穗儿仍是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

“上回你们去南苑春猎,是谁把小湄叫去的?”德妃深不可测的望着她的眼睛问。玉穗儿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十三哥自己告诉她的吧。”说完,她瞧了德妃一眼,见德妃神情严肃,心里一凛。

“你们这些孩子,玩起来太不知道分寸。小湄和胤祥还没成婚呢,这样私下见面传出去可不好。一个大家闺秀,去哪儿都得有嬷嬷、丫头跟着,就是防着闲话。宫里人多嘴杂,怀着哪样儿心思的人都有,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万不能在这事上出岔子。”

玉穗儿听出她话里有话,心里凄楚万分,表面上却只能附和着点点头。德妃知道她聪明剔透,也不忍再深说,长出了口气。

回到宫里,洛灵见玉穗儿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她她也不肯说。

傍晚时分,雨势渐紧,雨点打在暖阁外一片茂密的竹林子上,沙沙声不绝于耳。玉穗儿呆呆坐在窗前看了会雨,吩咐红绫去南熏殿找胤祥过来。洛灵看着她萧萦的神情,如同看到自己一般,本就纷乱的心绪更加难以平复。

胤祥来之后,玉穗儿把众人都打发了出去。洛灵经过胤祥身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胤祥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了点头,洛灵这才放心地关上了房门。

“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儿?”胤祥见她神色郁郁,满腹心事的样子,关切的问。玉穗儿见他衣衫湿了半边,知道他听说她找他有事,顾不得风急雨大,急着赶来,亲自倒了热茶给他:“给,身上都湿了,喝点热茶暖一暖。”

胤祥接过茶,喝了一口:“这两日不咳了吧?”“好多了。”玉穗儿坐到炕桌旁。“额娘的忌日快到了,你大婚前别忘了去她墓前祭拜。”玉穗儿沉默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我正打算这两天就去。玉儿,你有什么心事,别瞒我。”胤祥对玉穗儿相知甚深,一眼就看出她心事重重。玉穗儿小嘴一撇:“没什么,就是看着别人都有额娘,就咱们没有,心里难过。我都快想不起额娘长什么样子了。”

她忍不住眼角湿润。胤祥心里一痛,想起她小时候每次生病时总是哭着要额娘,他总是在一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别这么想,没有额娘,不是还有我吗。”

玉穗儿抬起泪眼望着唯一的亲哥哥,又想起德妃的那番话,凄苦不已。胤祥看着她忧伤的神情,回想起自己十三岁时目睹母亲去世时的面容,也是这样缠绵凄苦的神情。

玉穗儿和敏妃的模样本来就非常相像,此时悲哀的表情竟和敏妃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想起早逝的母亲,看着妹妹,胤祥满怀伤感。

洛灵在暖阁的窗外廊下独自抱膝坐着,听到暖阁里传来玉穗儿断断续续的哭声,想起胤禛痛心地眼神,禁不住也落下泪来。

素绮打着伞走近她,拍拍她的肩:“大雨天的你也不怕淋湿了,公主哭,你也跟着哭,你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洛灵摇摇头,仍是把脸埋在膝间抽泣。

素绮见她不说话,悄悄在她耳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宝璃姐姐说德主子找公主去看十四爷,公主回来就哭的那么伤心,肯定是和十四爷有关。还有你,你是为了……嗨,你把我当外人,我也不跟你说了。”

洛灵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素绮一眼,擦了眼泪:“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便好,你可别跟旁人乱说。”素绮撅了下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岂是那等爱嚼舌根子的。在宫里当差,就得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只能往里进,不能往外出。”

洛灵轻倚着素绮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谁又能尽是如意呢。这宫里别看着表面富贵,谁没有一肚子苦经。公主心里的苦,你我都明白,可偏偏说不得。”

素绮点点头:“这都是命,怪就怪他俩小时候太好了,长大了也分不开。秋婵姐姐前两天跟我说,德主子要给十四爷指婚了。”洛灵和素绮望了一眼窗棂上玉穗儿的影子,心中皆是一叹。

两人正说着,胤祥走了出来:“玉儿要睡了。”素绮忙起身一福,进了房门。洛灵起身也要跟进去,胤祥却发现她腮边有泪,拽住了她:“怎么了?”

“没事。”洛灵忙擦了擦泪:“很晚了,十三爷也该出宫了。”胤祥虽有些不解,却也无法再去顾及,只吩咐她:“玉儿心里不痛快,你多陪陪她。”洛灵点了点头:“十三爷是不是大婚后,就不会时常来看公主了?”

“不会的,再过一万年,玉儿也是我亲妹子,只是她人大了,心也变得深沉了,女孩家的心事,不会再跟我这个哥哥说了。”胤祥苦苦的笑,往宫门走去。

胤禵躺在床上,矮几上的药已经凉了,他却呆呆地望着屋顶。贺觞走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药凉了。”“凉了就凉了。”胤禵没好气儿地闭上眼,将头转向床里。贺觞看着他,开口便说中了他的心事:“听说德主子要给爷指婚了。”

“滚!”胤禵怒吼了一声,抬手挥向药碗。贺觞却比他更快,稳稳将药托在手里。胤禵气结地瞪着他,赌着气不说话。贺觞摇了摇头,坐在床边将药递给他:“生气有用吗?与其这么闹,倒不如养好病,别让公主担着心。”

“你小子……”胤禵无奈地拿过药,一口喝了下去:“打一巴掌揉三揉,爷我还病着呢,你气我跟玩儿一样。”“没人气你,是你自己气自己。”贺觞接过药碗放在一旁:“你心里别扭的事,不可能会改变。”

胤禵苦恼地闭上了双眼,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还能干什么、有什么意义。”“保护她。”贺觞眼皮也不抬,轻轻了冒出这么一句。胤禵闻言猛然睁开了双眼,盯着贺觞。

“十四爷能做的,只有这一件,倾己所有,护她周全。”胤禵笑了,一丝苦涩的笑。贺觞说得对,他们是兄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她、成全她!

☆、第二十六章

夜晚,晴空朗月,光线自茜纱窗透过洒在书房的青石地上,格外的清冷寂静。胤禛提着笔,静静地写着什么,一笔一划,神情专注,目光中却隐含着淡淡的愁意。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轻轻推开了门,将一盏青荷玉粟羹放在书案边的紫檀桌上:“贝勒爷,用些点心吧,是您最喜欢的。”胤禛只嗯了一声,却没有抬头。

四福晋嗔笑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书案前:“十三弟的贺礼备得差不多了,前儿我兄弟从上京回来,带回一把紫金缠丝玉腰弓,十三弟一向精于骑射,送给他做新婚贺礼可好?”

“你做主吧。” 胤禛仍未抬头,沾了沾墨,又低下头继续写。四福晋见他不似往日一般的神情,微微一愣,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纸上的字。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是,洛神赋?

怎么忽然写起了这个?四福晋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才走到门边,她猛得顿住了身形,回身看着聚精会神的胤禛,满面疑惑。洛神,莫不是……

十三阿哥胤祥的婚事在礼部的操持下,进行的很顺利,春分后便到了吉日。清宫的婚礼都是安排在晚上,胤祥大婚那天,府里宾客如云。

玉穗儿虽然胤祥的嫡亲妹妹,却是待字闺中的公主,须由年长的福晋陪同才能去道贺。四福晋在宫门外才下了马车,便见玉穗儿亲昵地牵着洛灵的手从宫门出来,依着规矩洛灵本不能与王府贵眷同乘一辆马车,但四福晋素来谦和,此时见两个女孩子要好的模样,便吩咐她也上车来。

眼前这位华服端庄的美妇人便是胤禛的福晋,洛灵有些不自在地向后躲了躲:“奴婢坐后面的车轿便是。”“无妨,上来吧。”四福晋眼中是令人不忍回绝的亲切:“也热闹些。”洛灵谢了她,就着车夫的手上了车。

一路上,玉穗儿与四嫂唠着家常,洛灵只是挨着玉穗儿静静地听着。虽谈的大多是一些贝勒府中的锁事,却也能从只言片语中体会到这位嫡福晋的聪慧与气度。

四福晋的目光偏移,落在洛灵身上。她……四福晋微微一叹,自玉穗儿生辰那日见到,自胤禛书房中突然多出的那卷《洛神赋》,她便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子不是简单的人物。

打量着洛灵,四福晋的目光不自觉的流露出审视的意思。她虽深爱着自己的丈夫,但作为贝勒府的嫡福晋,却要有着别的妾侍没有的容人之量,更要维护府中女眷的尊卑与和睦。

她不怕府中的女人多,女人多了,胤禛的心自不会只在一人身上,妾侍间的争风吃醋,只会更彰显嫡福晋的尊贵与贤淑,所以,她担心的只有一件,那就是胤禛的情有独钟。

对于洛灵,四福晋了解的并不多,只知她是大家闺秀,虽是个汉人包衣,却是重臣之女,此时,人就在眼前,神态自若、毫无矫情造作媚惑轻佻之感,眼中的笑意不觉更深了一层,更似是从心底松了口气。

大婚礼毕,胤祥便被一家子弟兄缠在大厅里喝酒,女眷们则在新房里跟新娘说话。玉穗儿看着新娘装扮的小湄,笑吟吟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十三嫂子啦,我十三哥交给你,你可要好好待他。”

小湄容光绝艳,此时更因羞怯升起一抹绯红:“好妹妹,你别取笑我。”五福晋拉着玉穗儿的手笑道:“十五妹这话说的有趣,倒像是十三弟嫁人而不是娶福晋了。”

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玉穗儿到是不以为然,一手执起小湄的手,越看越觉得美人如玉,心里喜欢得不行。七福晋也凑过来打量着,不禁连声称赞:“弟妹可真是漂亮,十三弟真是有福气。”

正说着,十福晋拉着九福晋进来,几个妯娌间互相到了安,围着小湄说笑,赞声一遍。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新娘身上,玉穗儿悄悄拉了洛灵到一边:“你去看看三嫂子在不在,跟她说德妃娘娘请她明儿进宫去。”

“三福晋若问起是什么事儿呢?”洛灵不明所以,细问了一句。玉穗儿想了想:“她问起,你就说不知道,临来钱,娘娘也没跟我多交代。”洛灵微愣,想着玉穗儿素日行事谨慎,也更了解这些嫂子们的脾性,便依言退了下去。

洛灵从后院到前厅,在整个府里兜兜转转的寻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三福晋的影子,跑到门房打听,却不想贺觞正在那里喝茶:“呀,你怎么躲这儿了。”

贺觞见到她也有些意外,屋里的几个阿哥随从看到这么个标致人物,忙都起身问好,贺觞忙拉了她出来:“你不在里面守着公主,跑出来干嘛?”洛灵一撅嘴:“你不在席间看着十四爷,在这儿逃清闲,还好意思说我,公主让我来瞅瞅三福晋,我可是有话要传的。”

“我刚刚看到三福晋已经回府了,别瞎跑了,快回去吧。”贺觞眼角一扫,见门房里的随从们都盯着洛灵议论,心里有些不自在,催促她离开。

洛灵虽不知他的想法,却也不便在此逗留,点了点头,回内院去了。话没传到,洛灵也无可奈何,只得折回去禀告给玉穗儿。才经过前厅的侧廊,被一声震天般的笑声吓了一跳。

一听就知道是十阿哥那个冒失鬼,他这么笑,不定谁又倒霉了呢!低声骂了一句,洛灵自己也不禁失笑,快步下了台阶,转入后院。

后院拐角处有个不大的园子,大晚上的竟还亮着火把,洛灵看着好奇,缓缓走过去。园中立着兵刃箭靶,似乎是胤祥平日习武射箭的地方。

箭靶的红心已被射得凹陷得很深,洛灵走近,抬手摸了摸,又看了看自己,猜测着红心在身上的位置。

“没人愿意当箭靶子。”一个声音从身后转来。“啊!”洛灵吓得转过身来,胤禛站在五步开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受惊的样子。洛灵看清面前的人,抬手拍了拍胸口,带着几分埋怨地看着他:“四爷真是会作弄人。”

胤禛不禁挑了一下眉,缓缓跨前两步:“吓着了?”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洛灵心中一凛,忙恭身福了下去:“奴婢失态了,四爷恕罪。”胤禛上前一把将她拽了起来,眼光也随之黯然,月色下他苍白的脸上含着一丝怒意。

“四爷!”洛灵神色微慌,却没有挣扎。夜色中,一双如水的眼睛亮得令人眩目,胤禛闭了闭眼睛缓缓放开了她,似有几分不舍,但更多的也是无奈:“我们之间会有怎样的结果?”

洛灵有些恍惚,每当看到他眼中的寂寥与失落,她就会不忍心冷待了他,可每次面对他,又总会想起德妃的字字警告,冷冷目光。洛灵用力咬了下唇,好疼……血腥连带着痛楚,让她清醒了不少:“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胤禛猛然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洛灵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四爷方才也说,没人愿意当箭靶子。”

“洛灵!”胤禛望着她的轻柔的笑容,不自觉地想靠近她,却被洛灵轻巧地避开了。洛灵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快步出了园子。胤禛无力地垂下手,回过身,半仰着头,瞟着对面的箭靶。良久,唇边竟然泛起了一丝微笑,一向清澈的眼中透着骇然的寒意:“没有结果的结果。”

洛灵几乎跑着回到了新房的院外,这样回去不行,玉穗儿一定会看出什么,她一定会问。靠在墙角,重重的喘着粗气,稳定着自己混乱的情绪,面对他,就这么难吗?以为自己可以……

一个人从身边经过,洛灵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根本没有在意。那人经过她面前,却顿住了脚步:“是灵儿吗?”

洛灵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慌忙抬起头,抬起头的同时她都快哭了,是胤禩!今天是怎么了呀!不想见谁偏见到谁!想到这儿,她不禁冲着胤禩苦笑了一下。胤禩不知她心中的苦闷,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一个人猫在这儿了?”

洛灵忙站正了身子,深施一礼:“奴婢给八爷请安。回八爷,公主刚刚交代了奴婢一件事,可奴婢忙别的给忘了,正在想着是什么事呢。”洛灵心中迅速编了个谎,深知这位爷也不会去管这些闲事。

胤禩不禁轻笑了一下:“你这么个伶俐丫头也会忘事儿,想起来了没有?”洛灵垂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奴婢还是问问公主去,别真误了事儿。”洛灵现在想的就是赶紧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