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迷梦之国士无双

作者:月色阑珊

内容介绍:

泱泱红楼,重重迷雾,慧心黛玉静堪迷局

繁花之下,有暗流汹涌,笑面之内,有险恶之心。林家女儿有傲骨,宁赴清流不入污渠死而后生,看才情卓绝的黛玉怎样破茧成蝶;历尽波劫,慧黛玉终成无双国士。

阅尽了人间险恶,看淡了儿女情长,心怀济民之志的黛玉,反而更令人着迷,是默默守候的如玉君子,是狂情肆意的异族王者,还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他,他,他,都是绝世男儿一时之选,可哪一个才会是妹妹的归处?

本书标签:红楼 才女 爱情 宫廷

第1卷玉润京华

第1章闻亲疾黛玉返乡

运河之中,三艘雕栏画栋的大船劈波斩浪急速前行。中间一艘船划船的竟是一色穿着月白棉衫的船娘,远远一看便可知这是大户人家小姐夫人的座船。

船舱之中,一个身着雪青缎滚边一斗珠小祆的少女倚在雕花围栏的木窗前,她手中拿着一卷书册,却无心去看,透过雪纺窗纱怔怔的望着河水发呆,两行珠泪默默的滚落下来。

“姑娘,您别再伤心了,想是老爷思念姑娘心切,才会身染小疾,姑娘这一回,父女们一相见,便会痊愈的。若是姑娘只伤心,老爷见姑娘清减了,责怪奴婢们归顾不周事小,再往心中添了忧虑,倒是姑娘的不是了。”一个头梳双鬟瓜子脸圆眼睛的小丫环拿着一件玄狐披风给这少女披上,清脆的说道。

“雪雁,爹爹真的只是患了小病么?”那少女缓缓转过身子,一双含悲带泣的眼睛看着小丫环,低低的问道。

“老爷见到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姑娘,您可得保重自己的身子,若是老爷看到姑娘这般消瘦,还不知要怎么心疼,那反是姑娘的罪过了。”雪雁心中一滞,忙用话岔了过去。

“姑娘,琏二爷船上送过几样小菜,请您过目。”一个身着淡紫衣衫眉眼儿温柔的丫环挑开厚棉帘子,拎着一只乌木镶银食盒子走了进来。她走到桌前低声轻道:“姑娘,昭儿还在外面候着姑娘的示下。”说完便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盛着的几样点心小菜端了出来。

少女低头看过一回,轻声道:“去告诉昭儿,就说我多谢琏二哥的好意,船上诸事不便,再不用为我这般费心的。紫絹,把宝玉上次送的普洱拿来让昭儿带回去给琏二哥哥,再给他些钱,这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他跑来跑去。”

紫絹答应一声,将东西找了出来又拿了些钱挑帘子出去,未己,便听到昭儿在外面磕头道:“多谢林姑娘赏赐,奴才告退。”

雪雁伸头看了看桌上的小菜点心,点头道:“想不到琏二爷还是个细心的,这都是咱们南边的点心小菜,闻着味道也正。”

黛玉无心饮食,随意道:“你既喜欢便吃了罢,我这会子不想吃。”

雪雁捡了两亲黛玉平素爱吃的,用定窑小白盘盛了放到黛玉面前,软声求道:“好姑娘,您权当是心疼雪雁,好歹吃一口吧,回头王嬷嬷看着姑娘不吃不喝的,又要骂雪雁的。”黛玉无奈的看了看雪雁,摇头道:“你呀,真真是被我惯坏了!”雪雁赶紧将一只长不足寸的荠菜卷儿送进黛玉的口中,看着黛玉吃下去才笑了起来。

“雪雁你这小蹄子怎么一上了船就象是变了一个人,就会夹缠着姑娘。在家可也没见你这样过。”紫絹端着新沏的茶走了过来,笑骂道。

“紫絹姐姐有所不知,在京里跟姑娘的人多,雪雁我乐得躲懒,如今出来了跟着的人少,雪雁自然要尽心才行。”雪雁说得振振有辞,倒让紫絹没话可说,她将茶放到几上,伸指轻戳雪雁白净的额头,只得摇摇头作罢了。

黛玉并不管紫絹雪雁两个笑闹,只转头看向窗外,幽幽叹道好慢呀,几时才能到家!”紫絹走到黛玉身边,柔声抚慰道:“好姑娘,您只宽宽心,我们已经是日夜兼程,各船上都是三班船工轮换着划船,很快就能到的。”

黛玉点头不语,一颗心早就飞到了扬州城的家中。此时便是肋生双翼,黛玉都会嫌飞得太慢。

打头的一艘船上,贾琏独坐榻上,面前摆满了各色酒菜,听到昭儿前来回禀,贾琏笑道:“到底是林姑娘心细,这普洱解油腻最好,快去沏了来。”

昭儿忙去沏了茶送上,贾琏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是好茶。”

此时船中并没有其他伺候的人,只昭儿一个。昭儿站在地下陪笑着问道:“二爷对林姑娘真好。”

贾琏将脸一板,低喝道:“掌嘴!这种混帐话你也管说,越发没有规矩了!”

昭儿没想到自己马屁没拍准,反拍到马腿上了,忙跪下啪啪啪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贾琏听着这声儿挺脆,才说道:“罢了,起来吧。你小子今后长点儿记性,林姑娘仙子一样的人物,怎敢如此亵渎!”

昭儿站了起来,在一旁伺候着贾琏吃喝。贾琏喝了口茶,才道:“临行之时,你二奶奶特意说了又说,让二爷我好生照顾着林姑娘,你二奶奶说了,林姑娘看着冷,心里却热,每每咱们有什么难处,林姑娘总是悄悄帮着,从来不张扬,林姑娘这情,咱们得领。她还说林姑娘身子弱,平日里就三灾六病的,如今又赶上姑父病了,她心里定然难过,这出门在外的,我这做哥哥若不细心照看着,还指着谁去。林姑娘玉一般的人品,二爷我平素少与林姑娘说话,那是二爷觉得自己没学问,怕说不好唐突了林姑娘。昭儿,你给爷记住了,再不许满嘴胡吣,再敢胡说,爷撕了你的嘴。”

昭儿忙点头道:“爷说的是,奴才记住了,再不敢乱说。”自此对黛玉船上的照应越发精心,不敢有一丝的疏漏。

日子在黛玉的期盼中过去,这一日清晨黛玉依旧临窗远望,隐隐看到一座城池就在远方,她忙问道:“雪雁,你快看,那可是我们的扬州城?”

雪雁细细看了,惊喜的叫道:“姑娘,可不就是扬州城,咱们就要到家了!”

黛玉犹自不敢信,珠泪儿不由又滚落下来,她急叫道:“嬷嬷,嬷嬷…”

王嬷嬷正在内舱整理东西,听到黛玉叫得如此急切,飞快的跑出来应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黛玉拉着王嬷嬷的手急急道:“嬷嬷你快看,那可是扬州城?”

王嬷嬷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肯定的说道:“是扬州城,阿弥陀佛,可算是要到家了。”黛玉听了王嬷嬷的话,心中大石放落了下来,她双手合掌,默默祝祷着:“爹爹,玉儿回来了,您可一定要好了起来。”

紫絹从外面走进来,对黛玉说道:“姑娘,才琏二爷打发人来说,再有半日我们就到扬州城了,劝姑娘不要着急。”

这一日天朗气清,运河之风也没有什么风,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贾琏站在船头向扬州的方向看去,不由叹道:“总算是要到了,这一个月的船坐下来,骨头都酸了。”

昭儿忙陪笑道:“爷真真是辛苦了。”

这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便见一艘快船从扬州方向急驶而来,这快船速度极快,不多时便接近了贾琏的坐船。贾琏见那船装饰古朴典雅,透着一股子清贵之气。便对昭儿笑说道:“果然是淮扬之地多雅士,你看看,只一艘快船便有如此气象。咱们府里的船只也算不错,可和那船比起来总是差一截子。”

昭儿忙道:“从来也不见二爷这么夸过什么,奴才眼拙,看不出那船好在何处,看着灰扑扑的,还是咱们家的船看着亮堂。”

贾琏笑着敲了昭儿一下,骂道:“你能有几分眼力,有好的你也看不出来。”

就在说话间,那快船离贾琏的船越来越近了,一个身着灰青色袍服的男子站到船头,他高声喊道:“请问可是荣国公府的琏二爷?”

贾琏示意昭儿回应,昭儿扯起嗓子高喊道我们正是荣国公府的,不知尊驾是那一位?”对方听到是荣国府的,忙高声道:“在下是林府外执事林成,奉老爷之命前来迎接琏二爷和我们小姐。”

林成的声音极宏亮,远远翰传到黛玉的船舱之中,雪雁便立时激动起来,她拉着黛玉欢呼道:“是林成大哥,姑娘,我们到了,我们就要到家了!”

黛玉的眼眶一热,抓着王嬷嬷的手道:“嬷嬷,是林成大哥来接我们了。”

王嬷嬷已经是热泪满面,林成是她的大儿子,自陪着黛玉进京之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林成,如今母子重逢就在眼前,让她如何能不激动。王嬷嬷双唇颤动,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雪雁已一个箭步冲出去,向着林成的快船使劲招手道:“林成大哥,小姐在这里!”林成看到雪雁,笑着挥了挥手,一个小厮从林成身后冲了出来,向雪雁挥舞双手高声叫道:“雪雁姐姐…”就在几句应答之间,快船已经靠上贾府的船,两船之间架起跳板,林成快步上了贾琏的座船,打着千儿跪下道:“林成给琏二爷请安,琏二爷一路辛苦!”

不等林成行完礼,贾琏一把拉起他笑道:“林管家客气了,快请起来。林姑父的身子可还好?”

林成眉头微皱,轻声道:“老爷的身子骨不太好。”

虽然林成的话在贾琏意料之中,可是贾琏心里仍是咯噔一下,他忙道:“林姑娘就在后面的船上,林管家说话缓着些,莫让林姑娘悬心。”

林成垂手道:“是,林成有分寸的。”

贾琏陪着林成到了黛玉的船上,隔着厚厚的帘子,林成跪下磕头道林成给小姐请安。”黛玉忙道:“嬷嬷,快去把琏二哥哥和林成请进来。”王嬷嬷感激的点点头,走出来将林成拉起来,轻声唤了一句:“成儿!”便泣不成声了。

林成小声叫道:“娘,孩儿很好,您别伤心了。”

王嬷嬷抹了抹泪对贾琏道:“让二爷笑话了,成儿是奴婢的儿子,多年没见了。”贾琏微笑点头,紫絹打起帘子,贾琏打头走了进去。

黛玉坐于内舱之中,面前的月洞垂花舱门上悬着一挂米珠帘,见贾琏和林成走进来,黛玉起来欠身道:“琏二哥哥有礼。”

贾琏低声缓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林妹妹不必多礼。”看他在外舱的客座上坐定,黛玉才坐了下来。林成复又上前见礼,黛玉急切的问道:“林成,爹爹的病情如何?”

林成在路上早就想好了如何回话,他垂手低头道:“回小姐,老爷秋上染了风寒,入冬后一直咳嗽,也不是大症候,只是老爷心里想念小姐,才捎信进京,请小姐回来团圆。老爷见了小姐心情畅快,这病自然就会好的。”

黛玉听林成如此说,才略感安心,又细细问了家中诸般情形,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黛玉觉得船速变慢,忽然间船身一震,舱外便有人前来回禀:“回二爷,林姑娘,扬州到了。”

第2章怜幼女林海细安排

林府的车轿早就在码头上候着了,一见雪雁紫絹扶着黛玉走出船舱,所有的林府下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高声叫道:“奴才(奴婢)恭迎小姐回府。”

听到这熟悉的乡音,黛玉搭在雪雁紫絹手臂上的手微微发颤,眼中泛着泪意,她幼年离乡,不闻乡梓之音久矣。紫絹知道黛玉素来多愁善感,忙劝慰道:“姑娘,一家团圆可是大喜事,您可别再伤心了。”

黛玉走下跳板,两厢的林府下人才站了起来,一个管家媳妇迎上前来,爽利的笑道:“曰盼夜盼,可把小姐盼回来了,小姐一回来,老爷准定会好起来的。”

黛玉上前一步握着这女子的手含泪叫道慧云姨!”这媳妇原黛玉之母贾敏的贴身婢女,与贾敏名为主仆情同姐妹,后来嫁与林府管家林义为妻,贾敏自生下黛玉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家里的诸般事务都是慧云帮着打点的。

林义媳妇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黛玉,她见黛玉身形瘦弱,面上虽笼着轻纱,可也隐约看的出面色很是苍白,透着一股久病之象。林义媳妇心中立时生出对贾府的不满,贾府也是京城里的世家大族,便是在太医院里也很有几位相熟的好大夫,却也不为小姐请位好大夫用心诊治,可见贾府里真没什么人把小姐放在心上,看着黛玉这样孱弱,林义媳妇打心眼里心疼。

“我的好小姐呀,外面风大,您快上车咱们回家吧,您要问什么回家慢慢问也不迟。”扬州的冬日并不冷,可林义媳妇却见黛玉虽然披着白狐大氅,身子却微微颤抖,她忙扶着黛玉的手臂心疼的说道。

上了车一路急行,穿过扬州大街,不多时便到了林府,黛玉下车见府中仆人在门外相迎,可是贴身伺候父亲的子墨和书砚却没在这里,黛玉心里一紧,急急叫起跪迎的众仆人,提起裙子向父亲的卧房跑去。紫絹从没来过林府,压根不认识路,只急得叫道:“姑娘,您慢些,当心摔着…”雪雁一看方向便知黛玉去何处,急忙追了上去。

慧云微微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小主子心思细密聪慧,总是瞒不住她的。慧云拉住紫絹说道:“紫絹姑娘,小姐这是去看老爷了,你不用担心。这坐了一路的船,累坏了吧,你先去安置着。”

紫絹知道慧云是当年贾敏的陪嫁丫环,如今林府的管事娘子,她忙施礼道:“大娘太客气了,紫絹不累,请大娘示下何处是姑娘的房间,奴婢好把姑娘带回来的东西归置整理一番。”

慧云微笑道:“也好,雪雁你先带着紫絹姑娘去小姐的房间,兰心竹影,你们过去听紫絹姑娘的吩咐。”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秀气小丫环上前一步,向紫絹深深福身行礼道:“奴婢遵命,请紫絹姑娘吩咐。”

紫絹在贾府里看多了大大小小的丫环,可还没见过象兰心竹影这样秀气灵净的小丫环,她忙还礼道:“两位妹妹快别多礼,紫絹初来,还要两位妹妹多指点才是。”这四个丫环往黛玉的闺房走去,慧云淡淡点了点头,让众仆人散去,各司其职去了。她自己则向林海的卧房走去,黛玉见到了病重的林海,定然会大哭一场,她赶紧去劝慰才行。

“爹爹…”黛玉冲到林海的卧房门前,正看到子墨端着一只痰盒挑帘而去,而林海正半卧在床上,只见他头发斑白面容干瘦,放于被外的手干瘦的没有一丝肉,只剩下皮包着骨头。黛玉眼中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飞落下来,子墨端着痰盒撞见黛玉,不由得一愣,他忙将痰盒向身后藏,可是却让眼尖的黛玉看到了一丝暗红的血迹。黛玉扑到林海的床前,双手拉着林海的手悲声叫道:“爹爹,不孝女儿回来了!”

林海听到黛玉的叫声,身子一颤,吃力的睁开双眼,嘶哑着声音低声道:“是玉儿回来了?”

黛玉将脸贴在林海的手上,且哭且诉道:“爹爹,玉儿回来了,是玉儿不孝…”

“傻孩子,人哪有不生病的,快别哭了,来,坐到爹爹身边,让爹爹好好看看。”林海颤抖的手轻擦去黛玉的泪珠,慈爱的柔声说道。

黛玉坐到林海的床前,林海认真的看着她,数载不见,黛玉长高了,出落的越来越象贾敏,可是她却比小时候更瘦弱,眉间也添了好些愁容,林海心中发紧,他知道黛玉心思细密,在贾家便是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说出来,只会自己默默忍着。林海心中酸楚,可是又能表露出来,他轻拍着黛玉的手道:“玉儿,回来就好回来就…”话还没说完,林海便剧烈的咳了起来,黛玉忙下床站到林海的床头为林海拍背顺气,书砚捧着痰盒为林海接痰。

林海干咳了一阵子,并未吐出痰来,他无力的挥了挥手,轻道:“书砚,你下去吧,我要与小姐说话。”

书砚垂头称是退了出去,到了门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将涌出的泪擦去。一抬头看到慧云走了过来,书砚轻声道:“林大娘,老爷要和小姐说话。”

慧云止住脚步,低声道:“书砚,老爷咳的越发厉害了?”

书砚点了点头,慧云双眉紧锁,轻道:“你这在里好生伺候着,莫让人靠近了,也不许吵着老爷小姐。”说完慧云转身便走了。老爷前些时日吩咐下许多事情,她还没有一一安排妥当。

“玉儿,你告诉爹爹,外祖母一家对你可好?”林海靠在秋香色大靠枕上,轻声问了起来。

黛玉跪伏在床前,轻泣道:“爹爹,上自外祖母下至仆人,都对玉儿很好。爹爹不要为玉儿担心,好生将养身子才行,玉儿要爹爹快些好起来。”

“爹的傻玉儿呀,不要瞒着爹爹,有什么都说于爹爹,爹爹和你娘亲只有你一个,你好了我们才能安心。你外祖母家是个什么情形爹爹如何不知的,这几年爹爹每年都送去三万两银子和各色用度,你可全都收到了?”林海手抚着黛玉的发丝轻轻问道。黛玉一怔,林海立刻感觉到了,他惨然一笑,轻声道:“是了,爹爹怎么忘了那府里上上下下连滚油锅里的银子都要捞出来花,又怎么会不贪了爹爹送去的银钱东西。”

黛玉抬起头来,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父亲,低声道:“爹爹,他们虽则贪了爹爹送来的银钱,可对玉儿也没有怠慢,一应供奉都是最好的,玉儿也没缺着什么。爹爹,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的了,此番玉儿回来,也不想再去了,只想留在爹爹身边侍奉。”

林海苦笑一下,摇摇头道:“玉儿,只怕是不能够了,爹爹已经病入膏肓,林家纵有旁枝,可都是远房,你外祖母家是不可能不接你去的。玉儿,你先不要哭,爹爹有好些事情要告诉你,你一定要记住。将你安排好了,爹爹才有脸去见你娘亲。”

黛玉早已哭的泪人儿一般,听了林海这话,她抽抽噎噎的拭了泪,抬起头对林海说道:“爹爹,玉儿不要听,除了爹爹,玉儿什么都不要。”

林海恼道:“玉儿,你不听话,爹爹死不冥目。”

黛玉忙在床前跪好,伏地泣道:“爹爹…”

林海正要细说,却听书砚在外面高声道:“老爷,琏二爷求见。”

林海轻叹了一声,轻道:“玉儿,你先去后面,爹爹见过琏儿再与你说话。”黛玉无言起身,绕到床后的屏风后面,在绣墩上坐了,无言的拭着泪。

书砚打起帘子,林成陪着贾琏走了进来,贾琏偷眼一看,只见林海形销骨立,瘦得没了人形,面色青白泛黑,看着好生吓人,再没了当日翩翩探花郎的风采。贾琏觉得心中一酸,忙撩袍双膝跪倒,高声道:“侄儿贾琏给姑夫请安,愿姑夫早日康复。”

林海无力的说道:“起来吧,近前说话。”

贾琏忙起来躬身走到林海床头,林海歇了一歇,无力道:“琏儿,辛苦你了。”

贾琏忙道:“姑夫别这么说,可折煞侄儿了,送妹妹回家原是侄儿份内之事。侄儿还带来了老太太的信,请姑夫过目。”贾琏说着便将一封信从怀中取了出来,双手呈到林海面前。

书砚接了过去,将信取出展开放于林海的面前,林海睁眼看了,也不见他面上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哦,我知道了。琏儿坐罢。”

贾琏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林海做到底会如何答复,他在一旁坐下,眼角余光斑扫过林海卧室的摆设,见各色器物虽然简单却不简朴,透着古意,一看便是极好的古玩。贾琏心中飞快一算,单这一间屋子里的阵设,便值上近十万两银子,贾家虽然豪富,却也比之不如。见了眼前情形,贾琏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他一定要遵照老太太的吩咐,说什么也得促成信上所说之事。

子墨站在一旁伺候,见了贾琏的样子,心中暗道:“这琏二爷眼光闪烁,总打量那些陈设,看这意思他来者不善,回头一定要说与老爷才行。”

枯坐一刻,贾琏见林海并不言语,忙欠身道:“姑丈,这老太太的意思…您看?”

林海也不睁眼,只淡淡道:“琏儿,你远路而来,先去歇着罢,这事不急。”

贾琏无奈,只得起身告辞,林成将贾琏送了出去,子墨气呼呼的对林海道:“老爷,琏二爷总是偷眼打量咱们屋里的陈设,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林海摇了摇头道:“子墨,你去告诉林成林义慧云,让她们晚上过来,我有话要吩咐。书砚,你去看看咱们家的苍儿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快把信拿回来。”子墨书砚答应了一声分头行事。林海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玉儿,出来吧。”

黛玉泪痕未干,低头走了出来。林海将贾母的信递给黛玉,黛玉飞快看过一片,苍白的脸上泛起些微红色,可是眉间复又拢起了愁云。林海看见黛玉如此神情,不禁有些苦恼。他轻声道:“玉儿,你实话告诉爹爹,心里是怎么想的?”

黛玉抬起头看着林海,迟疑了好半天,缓缓摇了摇头,可是泪珠却无声的滚了下来。林海叹道:“玉儿,爹爹错了,当年不该让你去京里。”

黛玉轻声道:“爹爹有苦衷,玉儿明白的。玉儿只问爹爹,如今能让玉儿守在家中么?”

“玉儿,爹爹的身子爹爹心里有数,只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了。爹爹一去,林家无人能与贾家相抗,他们定然还会接你回去的。”林海黯然说道,黛玉的泪珠落得越发汹涌,林海忙擦着她的泪说道:“玉儿,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你不必如此哭泣,爹爹放不下的唯有你,你且不哭,先听爹爹说完好不好?”

黛玉抽泣道:“爹爹请讲。”

“玉儿呀,贾家上下都是势利眼睛,当年若不是为了弥补一笔亏空,她们也不会将你娘亲嫁与为父,你娘亲一去,他们惟恐断了与我们林家的关系,才再三要求接你过去,爹爹当时又有他事,不得不答应他们,却让我玉儿受了委屈。如今爹爹若是过世,贾家定然会强接你去,不容你一人在此。老太太又有这个意思,只怕我们硬辞了,日后会对你不利。爹爹想不若缓上一缓,爹爹也不答应,也不说不答应,且先悬着,也不断了他们的念想,也好让我玉儿能平安些。”

黛玉闻言心中极痛,泪如雨下,连话都说不出来。林海老泪落下,悲声道:“玉儿别哭,是爹爹对不起你。”

黛玉伏到林海枕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海一边拍着黛玉的背,一边猛咳起来,黛玉忙抬头泣道:“爹爹,你别说了,玉儿什么都听爹爹的,您歇一歇。”

此时书砚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竹管,在外面轻声回禀道:“老爷,苍儿回来了。”

林海面露喜色,忙道:“快把信拿来。”

书砚入房将竹管呈与林海,林海颤抖着将密封的竹管拧开,倒出一卷火漆封口的明黄帛书和一封书信。林海看过书信,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说道:“这便好了!”他将明黄帛书递于黛玉,轻道:“玉儿,你打开看看。”

黛玉打开一看,不禁怔住了,她疑惑的看着父亲,问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林海轻道:“玉儿,日后爹爹不在了,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将这帛书拿出来,可保万全,切记这帛书你要贴身收着,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了。”

黛玉点了点头,将帛书卷起放到自己的荷包之中,又将荷包放到衣襟之内,林海见了方点了点头。说了这许久的话,林海早就透支了体力,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玉儿,你先去歇着,晚上再过来。”

黛玉不愿离开,还是子墨轻声劝道:“小姐,您先去歇着吧,你在这里,老爷也不能安心歇息的。”黛玉听了这话,方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第3章托孤儿慈父嘱后事

已是掌灯时分,贾琏用过晚餐,在房中来回的踱步,昭儿凑上前讨好的说道:“二爷,奴才听说这扬州城晚间最是热闹,奴才求二爷的恩典,带奴才去见识见识。”

昭儿此言正说中了贾琏的心思,便是在凤姐的身边,他都忍不会偷腥,何况到了这以瘦马闻名的扬州城,他怎么能不动心思。当下敲了昭儿脑袋一记,笑道:“你小子花花肠子可不少,罢了,看在你一路尽心服侍的份上,爷就带你逛一回扬州城。”说罢,主仆二人换了出门的衣衫,简单与林义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往秦楼楚馆里去了。林义使人暗地里跟着,并不惊动贾琏和昭儿。

此时林府中再没有外人了,林义慧云夫妻和林成进了林海的卧房,林海此时面色潮红,看着倒比白日里精神了许多。可是林义心中却暗自惊心,他最清楚林海的身体状况,只怕这会子是回光返照,再支撑不下去了。

“你们都坐下,玉儿,过去见礼。”林海看着黛玉沉声郑重说道。黛玉依父命走到林义慧云林成的面前,双膝跪下,慌得林义慧云林成扑嗵跪倒,断断不敢受黛玉的跪拜。

“你们起来,玉儿这一拜你们定然要受。”林海面色凝重的说着,胸膛猛烈的起伏。

三人不敢违命,只得侧身受了黛玉一拜,慧云急急将黛玉扶了起来,心疼的问道:“小姐,仔细磕疼膝盖。”

林海靠在床头,缓缓缓道:“阿义慧云,我已来日无多,我去以后玉儿就要靠你们照顾了。”

黛玉听了这话心如刀绞,早就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林义双眼涨红喉头哽咽,慧云更是泪如雨下,林成听了这话,转过头偷偷擦去脸上的泪,心中的难过用言语无法表达。

“老爷,您放心,奴才便拼了性命不要,也会保护好小姐的。”林义重重一个头磕到地上,卩更咽着说道。

“阿义,慧云,阿成,你们阖家子的奴籍早就烧了,你们不是奴仆,休再如此看轻自己。阿义,我早就有意认你为弟将你列入林家宗谱,你却死守着主仆之份不肯应允,如今我行将离去,就算是为了玉儿,你答应了吧,也好让我走得放心些。”

林义泣不成声,林海贾敏夫妻对他恩重如山,他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报答一二,如今林海又提起此事,由不得他不答应。林义哭着点头道:“奴才答应,奴才答应!”

林海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对黛玉道:“好,这便好。阿义,你起来。玉儿,上前拜见二叔。”

黛玉上前行家礼正式拜见林义,林义扶住黛玉道:“小姐,不管林义是什么身份,您都是林家的主子。”

“林家世代清贵,只恨人丁不旺。我去之后,林家旁枝定会前来生事,阿义,我已经将你的名字列于宗谱之上,这里还有一份文书,若是有人为难于你,你便出示文书,有户部张清大人为证,没有人敢生事。”林海眼中目光炯炯,闪着睿智的光。

林义双手接过文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颤抖着双手,颤抖着双唇,慧云扶着他的手臂,泣道:“老爷,奴才们受不起呀!”

林海淡淡笑道:“慧云,敏儿在时视你如姐妹一般,玉儿是你看着长大的,敏儿身子不好,倒是你替她尽母职的时候多些,日后还要你多照看玉儿。”

慧云泣道:“老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小姐,不叫小姐受一点委屈。”

林海摇了摇头道:“我去后贾府定然要接玉儿回去的,贾家势大,你们不必硬拦着。只悄悄跟了去,相机行事便可。”

黛玉心如刀绞,大哭道:“爹爹,您别说了,玉儿哪里都不去,只在家里守着爹爹。”林海惨淡笑道:“真真是个傻孩子,爹爹总是要死的。玉儿你先别哭,让爹爹把事情交代完。”

慧云走到黛玉的身边,将她搂到自己的怀中,轻轻的拍着,就象以前哄黛玉睡觉时一般,黛玉伏在慧云怀中,不多时便将慧云的衣衫哭得湿透了。

“阿成,敏儿和我没福份,没能给玉儿留个兄弟,你可愿认我为父,做玉儿的兄长,好歹将来让玉儿有个娘家可倚靠。”林海定定的看着林成低声说道,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凉。

林成虽然身为下人,可是从小便跟着林海读书习文,还学得一身好工夫,林成往外一站,便是与那些大家公子相比,也毫不逊色。林成懂得林海的良苦用心,这一次他不再拘泥于礼制,咚咚略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孩儿林成叩见父亲大人。”

林海释然的微笑,轻道:“玉儿,日后有二叔哥哥照顾你,爹爹也算能放心了。”

黛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休说是开口说话,便是喘息都艰难起来。慧云急忙给黛玉顺气,可是却没有什么效果,林海在病榻之上急得脸色紫涨,林成顾不得男女之防,赶紧将一道真气从黛玉的手中传到黛玉的体内,为她理顺气息。好一阵子黛玉才再平复下来,林海方才又急又气直昏了过去。林成忙又上前急救林海,见林海面色转青,林成心知不好,忙抵住林海的命门,以真气为林海吊命,又让子墨端过独参汤,林海才算缓过一口气。

大家正忙着,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如海兄,小弟来了!”

林海暗沉的眼睛一亮,忙抓着林成的手道:“快,快请…”

林义迎出门,一见来人,忙跪下道:“小人参见王爷!”

“如海兄怎么样了?”来人风尘仆仆,急匆匆的边向前走边问道。林义站了起来快步跟上,小声道:“老爷身子不好。”

这人一把将帘子掀开冲了进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林海床边,一把抓住林海的手,急切叫道:“如海,愚兄来了。”

林海欣慰的睁开眼睛吃力道:“兄长,你擅离边关是重罪,快回去吧。”

这来人听到林海气若游丝的声音,心中极为难过,他握紧林海的手道:“如海兄放宽心,小弟全都安排好了,断不会有人知道愚兄离开。如海,你别管这些了,我请了一位医术极佳的大夫,他马上就到,你千万撑着些。”

林海轻声道:“兄长,朝中有人对你虎视眈眈,你要万分小心谨慎才行。如今还能再见你一面,愚弟死也冥目了。听愚弟的劝,快回去吧。”

来人双眼瞪圆,低吼道:“如海,你就别管这些了,只管好生养着,好歹我也是天家骨血世袭罔替的王爷,谁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不过是个外姓王,还怕他不成。如海,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看谁能奈我何!”

林海微微摇了摇头,慧云扶着黛玉走上前在拜垫上跪了下来,黛玉含悲轻声道:“侄女儿拜见水伯伯。”

听到黛玉的声音,这人一震,他忙扶起黛玉,惊道:“玉儿,你终于回来了?”

黛玉抬起头,泪眼迷离,如含露白梅,这人不禁看呆了,怔怔道:“象,真象!”

林海叹道:“是越发的象敏儿了。”

来人回来神来,唏嘘叹道:“一晃五年,玉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玉儿,你怎么如此瘦弱,难道贾家不给你饭吃么?真真岂有此理,竟然如此虐待与你,伯伯断饶不了贾家。”说到后来,这怒气上涌,来人虎目圆睁,右手习惯性的按在了腰间悬的宝剑之上。

黛玉忙摇头道:“水伯伯,外祖母家并未亏待玉儿,您别生气。”

林海心中想着一事,便道:“玉儿,你们先出去,子墨书砚也出去,我有要事与王爷商议。”

众人都走了出去,慧云扶着黛玉,轻声道:“小姐,您一路辛苦,快回去歇着吧。老爷这边有我们。”

黛玉摇了摇头,偎着慧云道:“婶婶,以后就叫玉儿的名字,别再叫小姐了。在玉儿心里,您和娘亲是一样的。婶婶,玉儿睡不着,就在厢房里坐一坐,回头父亲和水叔叔说完话玉儿也好过去伺候着。”

慧云素来知道黛玉的性子,便轻声道:“好,我们陪着你。”

林成见黛玉满面倦容,轻轻走了出去,多不时便端着一只白玉盏回来,他轻声道:“小姐,这是血芝羹,您快喝了补补精神。”

黛玉轻轻站了起来,低低唤道:“哥哥。”

林成心头一颤,虽然刚才在林海床前磕头认父,可是林成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仆人,可听了黛玉这一声软软的“哥哥”,他心头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抬头看着黛玉的眼睛,轻道:“玉儿妹妹,万事有哥哥在,你放心。”

黛玉轻轻嗯了一声,慧云忙端起血芝羹吹凉些喂给黛玉,黛玉忙道:“婶婶,玉儿自己来。”

林义见黛玉如此,便道:“小姐,虽然老爷让我们入了林氏宗谱,给了我们名份,但我们只是普通的林氏族人,老爷是林家家主,若是…您就是林家家主,我们伺候您,是理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