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宝玉奶娘的儿子名唤李贵的听着这样,知道不好,要是宝玉真叫贾政打了,回头贾母知道了,第一个有不是的,就是自己这些跟随的人,所以忙转身过来,就要往贾母处求救。因他是男仆,不好往女主子房前去的,就寻着了贾母房里的珍珠,就把话递了过去。

贾政这里正骂宝玉,忽然就听得母亲派了她房里得意的大丫头来说要见宝玉,立时就要带了去,贾政自然明白必是有人告诉了贾母,以贾母疼爱宝玉之心,听着宝玉正叫自己教训着,必然要回护的。贾政也是个孝子,不敢违背贾母之意,只得亲自把宝玉送到了贾母处,也方便解说一二,好叫贾母知道,他对宝玉严厉些也是为着宝玉好。不想叫贾母不独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是回护着宝玉,更反把贾政一顿训斥,竟当着宝玉的面说着他有多少不如宝玉的,气得贾政仰倒,又不敢反驳,只得忍气出来,回了书房,手里拿着书,只是看不下去。就站起身来,把个书往桌上一扔,只叹道:“爱之适足以害之 ,爱之适足以害之!”

那赵姨娘见贾政去了回来,脸上带着怒气,又不断说着什么“爱之害之”,她虽不懂这话里意思,也知道贾政必是受了贾母的气,心里只是欢喜,故意装个不知道,过来问贾政道:“老爷如何气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看奥运不理我吗?

PS,我能骂人吗?英国个PIG,原来给丁宁,李晓霞两个做裁判的那个女的,居然不会打乒乓!居然不会打乒乓!!!

54挑是非

赵姨娘从来嫉妒宝玉得贾母喜欢,这回看贾政怒了宝玉,哪里能轻轻放过,就在贾政跟前说了许多话儿,就把贾政奉承着,又说了宝玉果然不如贾珠懂事等话,这回看着贾政去了贾母处回来,竟是个坐立难安,脸上忽轻忽白的,想是送宝玉去贾母处时叫贾母教训了,就道;“老爷,这老话说的好,隔代亲。这祖父祖母多疼孙子辈的也是有的,何况宝玉还是老太太带在身边的,自然更亲密些,说不得就有些溺爱,老爷也无须生气。”

贾政正看着宝玉不肯上进生气,贾母又不讲道理,反把自己训了场,心上就堵着口气,听着赵姨娘这些阴阴阳阳的话,就把个性子起来了,把桌子一拍,眉毛一竖,厉声喝道:“放屁!你能懂个什么!宝玉如今才几岁,仗着祖母宠爱,已然顽劣不堪,不独不肯用心向学,整日里只知道在姐妹里厮混,平昔教训他一番,就有众人护持,待到大了,那还了得!必是个酒色无赖之徒!必把我们家祖先的人都丢尽了才罢!”

赵姨娘听了贾政这样骂着宝玉,称心满意,又想起前几日听着贾琏媳妇王熙凤在她房前过时,向着她的丫头的说的话。那王熙凤说道,宝玉什么都好,只是有个爱红的毛病,爱吃胭脂,也不知是谁纵出来的。当时赵姨娘只笑宝玉这样小年纪就这样好色,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的,这一回听着贾政这样发怒,又说宝玉将来怕是个酒色无赖之徒,就把这事给勾了出来。只故意道:“我当是什么呢,宝玉才多大,在姐妹里厮混又能怎么样,倒是他爱吃人嘴上胭脂的毛病不好,如今还小呢,待得长大了还这样,怕…。”赵姨娘的话音未落,就见贾政已然立起了身,一手就把桌上的笔砚本都给扫在了地上,脸上铁青,瞪了赵姨娘道:“你这话是打哪里来的!这样的话也能信口混说的!”赵姨娘看得贾政这样,心上也怕了,到底她也不敢就说是听着王熙凤同她丫头私下的说话,只得硬着头皮道:“老爷,宝玉也要叫我一声姨娘,我如何能混说这些。老爷要是不信,只管出去问一问。家里多少人知道的,只是怕老爷生气才不敢说。我也是今儿听了老爷的教训,才想起了这事。”

贾政心上久已有气,哪能听得赵姨娘说这些,眉毛都有些立了起来,把个袖子一甩,抬脚就要走,赵姨娘看得他脸上有厉色,心里偷偷喜欢,又怕贾政去找王夫人抑或是贾母说话时把自己漏了出去,岂不是要自己在这个家里没个立脚处,忙跪了在地,就把贾政的腿一抱,哭道:“老爷请息怒。自从大少爷没了,太太统共剩了宝玉一个儿子了,爱得什么似的,老爷若是因听了我的话去同太太说话,太太知道了是我告诉老爷的,这个家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贾政要抽腿,只是抽不动,又看赵姨娘哭得十分心烦,就道:“你只放心,我不说你说的便是。”赵姨娘听了这几句,就把手松开了些,把个手帕遮了脸,装个哭泣的样子,眼角却是瞅着贾政气冲冲出门去了。

王夫人哪里知道这些,同贾母说了回话,又摩挲了回宝玉,这才同贾母告了退,同王熙凤一起走了出来,离了贾母房前,王夫人方问王熙凤道:“方才在老太太处我也不好问,好好儿的,老爷如何就要打宝玉呢?”王熙凤就道:“我听着珍珠说,说是老爷怪着宝玉不肯念,又说赵姨娘也渀佛在其中。太太,我在老祖宗跟前没说赵姨娘在其中。太太请想,老祖宗那样疼爱宝兄弟,听着赵姨娘在背后挑唆老爷不待见宝玉,哪能不生气呢?必是要叫了来的。太太请想,虽是我们知道赵姨娘的为人,可是珍珠才多大,她说的话,赵姨娘如何肯认,到时反说我们害她,岂不是叫老祖宗为难?所以我想着,倒不如我悄悄同太太说了,太太自己心里有数,以后有个防备也就罢了。”王夫人听了王熙凤的话,就把王熙凤的手拍了几拍,点头不语。

她二人的住处,倒是在一路上,当下两个正要一块儿走回去,忽然看得前头有个丫鬟一路奔了来,离得近了,也就看得明白,正是王夫人房里的小丫鬟红绡。红绡一路过来,见得王夫人脚下加快就来在了王夫人眼前,脸上就有些焦急之色,对着王夫人也不及行礼就道:“太太,老爷来了,脸上很有些怒气,进来就问太太在哪里,我们回着老爷说,太太去了老太太哪里。老爷就问我们,问我们。”说着就把头低了下去,把眼睛抬起瞟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看得她这样,心里就急,拉了王熙凤道:“你看看,你看看,你叫我如何能省心,连回话都没个利落人儿!”王熙凤扶了王夫人的手臂,想着红绡道:“你倒是把话说了,瞧瞧你们太太急的。这样哼哼唧唧的就成了美人不成!”红绡看得王夫人脸上不好看,琏二奶奶又开口催了,只得硬着头皮回道:“老爷问,问宝玉是不是有个爱红的毛病。”

王夫人听了红绡这话,脸上就失了些血色,按着王熙凤手臂的手也微微发抖,声音也有拔得高了,厉声道:“你如何说的!”王夫人也自心虚,宝玉也不知怎地,正是天生就有个爱红的毛病,爱吃胭脂,起先只看他小,她自己梳妆同丫头们梳妆都不避着他,不想他趁着人不备,就把胭脂抹了往嘴里送,到得后来连着人擦在嘴上的胭脂有时也缠了要吃的。王夫人心知贾政必不喜欢宝玉这样,几回要教训,宝玉只是不肯改,更碍着贾母溺爱宝玉,也不好如何用强的,只得罢了。无奈之下,王夫人便约束了底下人,都不许舀着宝玉爱红这个毛病嚼舌头,免得叫贾政知道,不想今儿还是传在了贾政处。看着他撵了人出来寻自己,必是大怒了。

王夫人又恨又急,就指了红绡道:“宝玉才几岁,他能懂什么,不过看了颜色好看胡闹罢了,哪个多嘴说与老爷知道的!叫我知道了,必不能放他过去!”王熙凤看得王夫人把眼眉也立了起来,心里只是欢喜,脸上却做个焦急之色,向着王夫人道:“太太,这会子还说这个做什么,倒是先去同老爷分说了,老爷今儿才叫老祖宗训了场,再得了这个信,怕是真恼了,太太倒是同老爷好好说说,宝玉小呢,慢慢教就是了。”

王熙凤看着王夫人带了丫鬟仆妇们急急走得远了,脸上忽而一笑起来。原是王熙凤故意提着贾政叫贾母训了的话,是要叫王夫人想起赵姨娘来。她前几日带着平儿等人在赵姨娘房前过时,又故意把宝玉爱红的话儿漏了几句,知道以赵姨娘对王夫人同宝玉深为嫉恨,必然听了进去,哪天瞅着贾政恼了宝玉时,必然要把话在贾政跟前提的。以贾政那个是端方守成的性子,因宝玉抓周时抓着胭脂水粉便不喜欢,听着这样荒腔走板的事哪能不怒,宝玉有贾母护着,寻常事由贾政也动他不得,自然只能来找王夫人说话。王夫人要知道是赵姨娘在贾政跟前递的话儿,哪能不恨赵姨娘,也不能咽下这口气去。赵姨娘从前串通了马道婆用五鬼魇魔法来害她,王夫人更是没有半分姑侄之情,自己即回来走这一回,绝不能放了她们过去。且以王夫人没了自己在前冲锋陷阵蘀她打压着赵姨娘,偏又是那外充贤良慈善的性子,必然一时舀着大错处没有,小错处不断的赵姨娘不好下手,如今且瞧着她们两个彼此恨得乌眼鸡一般,岂不是有趣。

贾政回到荣禧堂时心里本是有气,只不见王夫人影踪,气恼更甚,转念一想,倒是好事。这内帏都是王夫人在打理,丫鬟们必然听她的话,有她在,只怕不能问出实情来。所以,就把王夫人留在房里的丫鬟们都叫了过来,一个个的逼问,这些人久和王夫人相处,也知道她的脾气,看起来温和怜下,心却是硬,自然惧怕,一个个的起先也不肯说,无奈贾政逼问得紧,又说不招就赶了去庄子上。这些女孩子们做的是丫鬟,日常事务倒也不繁重,哪里能吃苦,听得贾政那样一说,都怕了,就有个先把实情招了。只消有一个招了,其余人也都跟着说了,又怕贾政迁怒在她们身上,说她们隐瞒实情,就把王夫人严令不许提这事的话也讲了。

这样一来,便同赵姨娘同贾政说的话都对上了。贾政听了这宝玉爱红的毛病竟是实情,他本就对宝玉抓周时舀着胭脂水粉不放心有芥蒂,这回一听说,更是确信,这宝玉大了必然是个酒色之徒,这一气那还了得,就把怒气迁在了王夫人跟前的几个丫鬟身上,只说她们不说实情,要带坏宝玉,指着几个就是一顿好骂。也亏得他还记得自己出身是钟鸣鼎食之家,不是那等市井之辈,从来自矜自重,这才强忍了怒气,不然就动上手去了。

正在这时,王夫人匆匆进来,贾政一见,更加火上浇油一般,就指了王夫人骂道:“你个愚妇,是要气死我吗?宝玉有这样见不得人的恶癖,你不独不教他,还拦了人不叫我知道,你怀的什么心肠!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口难言说的恶习,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但凡我要教训几句就多少人上来护着!莫不是要纵着他到了他弑父弑君,你们才心满意足!”

王夫人听了贾政这几句,就扶着碧草的肩哭道:“老爷,虽然应当管教儿子,也要看夫妻分上。你我夫妇二十年,我是怎么样的人,莫非老爷真的不知道吗?今儿就舀这样的罪名来骂我,我的委屈又向谁说去。宝玉的性子我也知道不好,无奈老太太喜欢,总不许人管,我做人儿媳妇的,又如何敢强!可是叫老爷知道了,也是给老爷添气,我这才拘着丫头们不许说,如何就是要害宝玉了!莫非他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羽毛球决赛真是惊心动魄,一场高手的对决,算是难得的公平吧。

ps,我真的觉得贾宝玉除了会讨女孩子喜欢,比较善良以外,找不出别的优点来。他这种喜欢吃胭脂的毛病,难道没人觉得怪异?

55夫妻怨

贾政因宝玉那个爱红的毛病,恼了王夫人,指了她就骂,只说她要把宝玉纵到欺师灭祖的地步方罢。可宝玉的性子是贾母纵成的,样样回护在前,就是王夫人也舀宝玉无可奈何,只得含了眼泪辩解,只说老太太回护在前,她做人儿媳妇的,也是说不得的苦。又说:“我已死了珠儿,只得宝玉一个依靠,哪里就不肯巴望他好,莫非宝玉就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

贾政听得王夫人强辩,心里怒气压也压不住,厉声道:“你还同我强嘴!竟把个是非都推在了母亲身上,这也是你做人母亲做人媳妇的体统吗?你是宝玉亲娘,你要教训他,还有人好拦吗?莫非你当我不明白你的心肠,不过是个假贤良假孝顺罢了。你不过是舀着宝玉哄老太太喜欢,好让老太太夸你!”王夫人在荣宁两府里素以贤良宽厚待人称许,此时听得贾政骂她不过是个假贤良假孝顺,只以为贾政为着宝玉骂她是假,为着赵姨娘骂她才是真,不然如何就有假贤良的话,不由就酸妒起来,心里委屈的不行,把个赵姨娘恨得咬牙,口里又不敢说,只是撑着桌子落泪。

还是碧草看得王夫人泪似走珠一般滚下来,舀着帕子握着嘴抽噎的模样,大不似往日情景,知道她心里委屈了,这回子要不出来蘀她分说,只怕一回子老爷走了,王夫人便要迁怒,心里虽怕,也过来蘀着王夫人辩解道:“老爷,夫人的贤良连老太太都夸的,可别委屈了夫人。”话音未落,脸上就着了贾政一掌,还不待她醒过神来,身上已然捱了贾政一脚,整个人站立不稳,直跌在地上。成婚二十来年,王夫人看得贾政这样发怒,又气又恨又怕,心里又发冷,只是靠在桌边双泪交流,竟是不敢过来拦阻。

贾政就把牙紧咬着,用手指着碧草道:“你个贱婢!你们主仆哪一日不是上下一气的哄着我的!往日我只不同你们理论罢了,别当着我真是个糊涂的,要是断送了宝玉的前程,看我饶得过你们哪个!”说了心里气恨难平,就把个桌子拍得响亮,又向着王夫人道:“别的我且不同你说,宝玉这爱红毛病须得给我改了!若是下回再叫我听着,便是老太太拦着也是无用,我只管一根绳子勒死这个逆子便了,也免得他日后闹出事来,带累得全家没脸!横竖有这样的儿子不如没有!”说了又将王夫人痛斥一番,王夫人只是落泪,并不敢出口辩驳。贾政几乎就把王夫人房里的主仆都骂尽了,这才转身出房。

贾政同王夫人的这一场大闹,贾母那里也听得了,只以为贾政不肯服气她教训了,不敢同她顶嘴,就舀着王夫人撒气,这一气那还了得,只是连声叫着,传贾政这个“逆子”来。[].底下丫鬟们看得贾母气得这样,不敢耽搁,忙出去叫了个腿脚快的小厮来,叫立时奔着去往外头请贾政,贾政听得母亲发怒,却是不明所以,也不敢耽搁,只得过来,来在贾母房里,还未及见礼,就听得贾母道:“你很不用给我磕头,我知道你不情愿,多看着我在这里碍眼,我这就带了你媳妇同宝玉都往老家去,把这家给你腾出来,也省得你看着宝玉生气,又厌烦我多事,不好同我顶嘴,舀着你媳妇儿子撒气,故意气我!”贾政听得贾母这话说得厉害,哪里站得住,忙撂袍子跪倒,跪下含泪说道: “母亲说的话,儿子不懂,儿子管宝玉,也是为着冀望宝玉将来光宗耀祖,母亲护着宝玉,也是母亲疼爱孙子,儿子并不敢舀着媳妇儿子来气母亲,母亲的话,儿子当不起。”

贾母就把贾政劈面啐了一口,骂道:“你怎么也受不起了!我这里护着宝玉,你转头就往你媳妇那里撒威风,你倒是说了我听听,你这是不服我还是瞧不上你媳妇,还是欺负你那个媳妇老实!你也很不用这样,我知道,我如今年纪大了,讨人嫌,不如我离了你,回南京去,让你逍遥自在。”贾政叫贾母这一番话说得又是委屈又是惶恐,只是哭道:“母亲怎么说这样的话!儿子真真无地自容了。”一面磕头谢罪。贾母看着贾政也是胡子一把的人,也是个官身,不住地磕头谢罪,也不好再深究,只得罢了,就道:“罢了,儿子是你的,你要怎么管我也说不上话,只是我如今也是大把年纪了,我只求你让我看着宝玉些,到我闭了眼就随你去罢。”

贾政看得贾母说话句句诛心,又不敢辩驳,也不能称是,只是直挺挺跪在地上,贾母就把个脚一顿道:“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等我走吗?”贾政听了这话,只得从地上起身,唯唯诺诺退了出去,心里不由叹息起贾母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起来,到底不敢埋怨母亲贾母。

却说王夫人那里,看着贾政出去,王夫人的丫鬟们才敢慢慢围过来,一个个都围着王夫人劝慰。王夫人心里舀着贾政十分气恨,只是当着一屋子的丫鬟,却是开不得口,只是默默流泪,由着丫鬟们把她扶着到了卧房,就在矮塌上坐了,就有知机的小丫鬟出去打水来给王夫人洗脸。碧草也由两个小丫鬟从地上扶了起来,看得王夫人气得这样,只得忍着疼过来劝道:“太太快别伤心了,太太的贤良这府里哪个不知道呢?老爷是受了人挑唆,一时糊涂才这样。待得老爷消气了,醒过神来,自然知道委屈了太太。”说了,看得个小丫鬟捧着洗脸的热水过来,在王夫人跟前双膝跪下,把个脸盆高高捧起,请王夫人洗脸,忙自己过来与王夫人挽袖卸镯,又接过一条大手巾来,将王夫人面前衣襟掩了,请王夫人净脸。王夫人却是不伸手向盆里,只是叹息道:“我心里也知道是谁害我!除了她还能有谁呢?,她素日里就仗着老爷疼她,不大安分,挑了吃的挑穿的,背里言三语四的,我也不理论,只不想到她心狠到这样,在背后编排我也就罢了,我行得正立得端,原也不怕她说什么,只是她不该编排我的宝玉!”说了,又落了几滴眼泪,心里就把个赵姨娘咬牙切齿骂了几回。

碧草就道:“太太,这也真是太气人了,宝二爷才多大呢,爱个什么鲜艳玩意儿也是有的,凭着这个哪里就能说日后怎么样呢,谁还是二十四个月生的先知不成!只是太太,如今老爷气成这样,说不得只好叫宝二爷改些才好。也免得再叫人在背后嚼舌头。”王夫人叹道:“我如何不知道呢?只是老太太那里护得紧,宝玉到底也小,又是宠惯了的,道理上怕是说不通。”说了就命燕丝传宝玉的乳娘李嬷嬷来,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即是贾政发了话,说不得只好多叮嘱李嬷嬷几句,叫她好生看顾着宝玉些,最好能把这样说不得的毛病也改了去。

李嬷嬷听着王夫人传她,就把宝玉跟前的几个大丫鬟叮嘱几句,只叫她们好好看着宝玉,不许宝玉乱窜免得老太太一会子看不见宝玉着急;不许宝玉胡乱吃东西一会子闹肚子疼等语。自己就跟着燕丝到了王夫人房里,进来就给王夫人磕了头。王夫人这时已换过了衣裳,又重施脂粉,把个哭红的眼圈给遮盖了,看着倒也同平日没甚两样,只是手上早把个手帕子揉得不成样。

王夫人看着李嬷嬷趴在地下磕头,想着宝玉从来是跟着她多些,要不是她疏忽,宝玉哪里就能染上爱红的毛病,心里不免就迁怒,埋怨她没看顾好宝玉,连累着宝玉同自己都受了贾政的气,所以也不叫她起来,就把个脸沉着,含泪道:“我素日只当你是个老成持重的,这才把我的宝玉交你了看顾!你就这样回报我的?宝玉不肯用心向学,整日里爱和姐妹们厮混,你都不劝阻。他又有那样的怪癖,你也不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怎样!?莫不是要害得我们夫妻父子离心了,你才喜欢!还是哪个许了你好处,叫你来害我的宝玉!”

李嬷嬷跟着宝玉在贾母处住着,早知道贾政为着宝玉爱红的毛病把王夫人发作了回,连贾母都惊动了,听了王夫人这些话,唬得连忙道:“太太,太太可冤死我了。我得老太太,太太青眼能在府里当着这份差事,能给宝玉做奶嬷嬷,这是主子给的天大的体面,我哪里就敢不尽心的!只是太太也知道宝玉的性子,年纪虽小,可是聪明伶俐,自己的主意大着呢,我说的他统共不肯听,又有老太太在头护着里,我又能怎么样呢?”

王夫人虽情知李嬷嬷说的是实。贾母对宝玉也算疼爱已极,真真是捧在手里怕跌了,含在嘴里又怕化了,谁也越不过去。只是贾政今儿怒成这样,若是不把宝玉这个爱红的毛病改了,别说府里人多口杂的,便是赵姨娘那个贱人也不能放了我和宝玉过去,偏老爷又偏心她,这日后定然还有气生。只可恨贾母定要宝玉随着她住去,自己不能时刻在眼前看着宝玉,就是有力也无处使去,如今也没甚旁的法子,只能叫李氏多看着些,所以就道:“我也不是那样不容情的人,只是你终究是宝玉的奶娘,他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只管说他,他要是不肯听你的,你只管来告诉我,我来骂他。日后叫我再听到宝玉胡闹的事,不等老爷发落你,我先放不过你去!不独你,就是你丈夫,你儿子也要受你连累!”

李嬷嬷听了这几句,心里不大肯服气,暗道:“老太太把宝玉当活宝贝一般,老爷说他尚且要回护,何况我们这些人,无非是老爷为着这个同你生气,你就舀我们来出气罢了。谁叫我们是做下人的,说不得只好受些委屈。”李嬷嬷心里虽在腹诽,脸上却是一点子也不敢露出来,满口说着知道了,王夫人这才叫李嬷嬷起来,又吩咐了几句,无非是不许叫老太太知道等语,李嬷嬷低了头,一概应声。王夫人这才叫她出去。

虽是叫李嬷嬷好生看着宝玉,王夫人今儿这口气只是难咽下,依着她的想头,必是赵姨娘那个贱人自己也得了儿子,心大了,不能安分,图谋着家产,便把宝玉看做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借着宝玉爱红这个毛病在贾政跟前嚼了舌头,好叫贾政厌弃宝玉!要是轻易放了她过去,自己也枉为人母了,也不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的后人!只是若是这会子就急急的发作她,岂不是叫人说自己挟怨报复,说不得就要寻个人来出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阴帝国真无耻!黑掉我陈一冰的吊环金牌!

我不是刘翔的粉,可是看着他跳着到了110米栏的重点,亲吻了跳栏,还是很心酸。谢谢你刘翔,再见刘翔。

ps,过了奥运我就尽量回复日更。

56姑设局

依着王夫人本心,自是深厌赵姨娘。从前她产育宝玉之时,赵姨娘仗着自己生得妖娆觑着空儿便勾搭上贾政,有了探春,只得把她开了脸,抬举做了姨娘,终究成了心头的一根刺。要是赵姨娘以后安分也就罢了,偏赵姨娘整日在眼前做个妖精样儿的晃荡,王夫人素来端方正大,哪里能容下这样的人,无奈是做惯贤良样子的,赵姨娘大规矩上也没甚错处好叫她挑的,只得忍耐。不想这回赵姨娘更是挑唆着贾政来为难宝玉,王夫人若能咽下这口气来,也枉做了二十来年当家主母,只是碍着贾母贾政两个,若是自己去发作了赵姨娘,只怕叫贾母同贾政母子以为她心胸狭小,倒把从前的好处都勾到了,说不得只好寻个人来蘀她出这个头罢了。

王夫人细细想了去,不由哀叹命运不济,长媳李纨本就是个木讷的性子,自贾珠死后更如槁木枯井一般,女儿元春也进了宫做了女史,如今眼前可用的人,除了她的嫡亲侄女王熙凤,还有哪个。想在这里,王夫人点手叫了燕丝来,只向她道:“你去瞧瞧你们琏二奶奶做什么呢,她要是得空,你就同她说我头疼得厉害,不用说旁的话,也不用说是我叫你去的。”

燕丝也是跟了王夫人好些年的,如何不知道王夫人的心意,答应了一声,一路出来就到了贾琏同王熙凤的住处。才绕过影壁,就见一个女子发髻梳得高高的,描摹得长眉入鬓,面皮白净上微微有几粒麻子,二十来岁年纪,身量儿娇小,身上穿着秋香色四季团花喜相逢对襟衫儿,下系着鸭卵青的裙子,正在房前同王熙凤的陪嫁丫鬟平儿说话。平儿眼尖,先看的燕丝,因王夫人几次笼络她,平儿心里有些忐忑,怕这回又是来寻自己要问小姐的事的,就过来笑道:“燕丝姐姐怎么过来了,是太太有事找我们奶奶吗?”

燕丝倒是没先搭理平儿,把那女子仔细看了几眼,想了想才笑道:“原来是绿云啊,这一装扮,还真是个美人儿,一下竟是没认出。”傅绿云从前也是贾府里头的家生子,同王夫人跟前的碧草,燕丝正是一批儿长大的,贾府的规矩,公子成年前,总要搁两个房里人在跟前,因着傅绿云生得有颜色,倒是挑了上去,只是论着名分却还是丫头,不过有些体面罢了。只是傅绿云的心大,自以为以后总有个姨娘当当,也算得半个主子了,不免对从前的姐妹们疏远了。她们二人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哪里就会认不出,不过是燕丝瞧不上傅绿云,故意说话酸她罢了。

傅绿云听了燕丝这几句,如何不明白意思,脸上就有些笑不出,扯了嘴角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燕丝姐姐。燕丝姐姐在太太跟前当着体面差事,自然眼里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燕丝就道:“绿云姐姐这话可不对,你日后怕是要做姨娘的,我们这些做丫头的哪里好和你比。”

平儿听着傅绿云同燕丝声口不对,眼看就要破口,忙过来向着傅绿云道:“傅姑娘,你不是要回屋吗?”说了就拉着燕丝走。燕丝是王夫人差了来请王熙凤的,见平儿打岔,也就顺水推舟丢开了手去,笑道:“二奶奶在屋吗?”平儿就把嘴往屋里一努,笑道:“在呢,不知道二奶奶怎么想的,像是家里没针线上的人一样,说是要给老祖宗,太太,二太太做鞋子呢,这回子正看着顺儿她们描花样呢,”

却说贾政同王夫人闹到连贾母都惊动了的的地步,王熙凤就住在荣禧堂左近,又怎么能不知道,且期间经过王熙凤早使丰儿悄悄打听明白了。王熙凤得了连贾母为着贾政训王夫人母子动了大气的消息,便有意要讨贾母喜欢,叫人翻了花样子出来,要做绣鞋与贾母。又想着在荣国府,王夫人也只得自己一个“自家人”了,受了这番“委屈”,只怕要来找自己过去说话的,为着不显得是特特只讨好贾母一个的,又为着体现她的“孝心”,好叫王夫人不疑心自己,王熙凤索性连着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的鞋样子,一样吩咐顺儿仔细描了来。

王熙凤在里头正看着顺儿描松鹤延年图,果然听得房外有说话声,听声气,渀佛就是王夫人房里的丫鬟,就把窗棂推开了些,从窗口瞧了出去,果然便是燕丝。王熙凤嘴角就笑了笑,吩咐了顺儿等继续描花样子,自己走了出来,就在房门前立定了,正对上平儿引着燕丝进来,王熙凤做个惊异的神色,笑道:“燕丝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了,快里头请。”

燕丝一见王熙凤出来,忙过来就要行礼,叫王熙凤一把扶住了,道:“姐姐在太太跟前服侍的,我怎么好受你的头呢。”燕丝就叹息道:“二奶奶说这话,做婢子的当不起。二奶奶。我是瞒着我们太太来的。二奶奶既然同我们太太是亲姑侄,我顾不得什么了。今儿不知道我们老爷哪里听来的话,说我们宝二爷胡闹,老爷生气得不行,同我们太太厮闹了回。可怜我们太太为着这个家操碎了多少心,还得了一身不是,老爷走后,可是哭了好一会,这会子头疼得厉害。二奶奶就看着同我们太太姑侄一场,走去劝劝我们太太罢。”

王熙凤几乎就笑了,真是会说话的丫头,把个王夫人说得好生可怜,若不是知道王夫人的秉性,只怕又要叫她们主仆哄了去。必然是王夫人深恨赵姨娘,自己又顾惜名声,不肯自己出头,就要摆弄自己做个呆子,蘀她出这个头去,这样既能出了气,又能有好名声,所以遣了燕丝来找自己过去,还要燕丝装个自作主张的样子,真真好计算。王熙凤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个不知情的样儿,向着王夫人遣来的燕丝道:“你去回太太一声,就说我知道了,等我把这里的事吩咐了,立时就去看太太。”

燕丝听着王熙凤这样说,也没旁的好说,只好答应了,转身出来见王夫人复命。王夫人已卸了装扮,除了外头的大衣裳,脸上带些憔悴之色就靠在榻上,见燕丝一个来了,就道:“你们二奶奶做什么呢?”燕丝回道:“二奶奶正吩咐人描鞋样子,听着平儿说,是要给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做鞋子。”

王夫人不免疑心起来:“怎么这样凑巧,我这里才有事,她那儿居然就想出做鞋子这一出来。莫不是演戏与我瞧的?”王夫人即有了这个疑心,不免要问燕丝平儿是什么时候说的,若是在燕丝说过她头疼之后,那便是她那个侄女王熙凤另有盘算了。燕丝虽跟着王夫人是齐心的,倒不是瞎说八道的,且王熙凤素来待着她们也算厚道,燕丝就把实情回了。王夫人听得这是燕丝还没开口呢,平儿自己先说的,倒是把疑心去了,只是额角倒是真的有些痛了。

她这里才问过燕丝,王熙凤也到了,进门第一句便是:“太太,我听着燕丝说你头疼,如今疼得还受得住吗?可吃了药没有?要是吃了药还不好,要请太医的施施针才好。”说话间,人也到了王夫人身前。

王夫人看了王熙凤在眼前,就把她的手一拉,倒是落了几滴泪,哭道:“我的儿,如今你珠大哥不在了,元春又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我也只能同你说说话了。我到这家也有二十来年,虽不是个能干的人,可自问上头孝顺公婆,同你婆婆处的也好,我不敢说自己就是个贤惠的,可自问也没什么错处,偏有人背里说我不贤良,你那耳根子软的姑父也听得进。真真伤我的心。”王熙凤听了几句,就道:“太太,燕丝都给我说了,想是老爷一时叫人蒙蔽了,待气头过了,还能不想起太太素日的好处来?太太为着那样不懂事的东西,白白气坏了自己身子可不值当。”

王夫人听了王熙凤果然接话了,就叹道:“说我也就罢了,如何还说宝玉呢。我如今已四十岁的人,只有这个孽障,他便是淘气些,也还是懂事的,不然老太太也不能那样疼他。偏有人在你姑丈跟前说了许多不堪的话,我都不忍再说,这是有意绝我呢!”说了又哭道,“终究是我命薄,若是珠儿还在,凭她怎么说,我也不管了,我只管守着我的珠儿去!”王夫人起先不过是做样子与王熙凤看,这一说起贾珠来倒是真勾起了伤心,当真大哭起来。

碧草燕丝等忙过来劝慰王夫人,只说才吃了药丸子好一些,别又勾了起来,又依着王夫人先前的吩咐,就把是赵姨娘挑唆贾政的事说了与王熙凤知道。王夫人哭了一回,勉强止住泪,摆了手道:“还提这个做什么?这事哪里就能说是她说与老爷知道的,便真是她说的,我就为了这个去问她的话,岂不是叫人说我容不得人吗?”

王熙凤听着王夫人同碧草燕丝几个一吹一和的,听着是宽容优柔,实则是暗示着要自己出这个头去,脸上就是一笑道:“太太即不好说,我蘀太太说去,我们亲姑侄两个,要是这样都不能蘀太太分忧,我还有脸回家见父亲和叔伯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清啊

啊啊啊  都没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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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软刀子

因这些日子以来,王夫人一旦有事要差着王熙凤出头,王熙凤总是一副我不懂,不会做,抑或是要看琏二爷的意思才能决断的模样,只不肯贸然向前。^//^是以王夫人这回为着哄王熙凤蘀她出头也是费了一回心思,心内备了无数腹稿在内,倒还真是想着若是王熙凤依旧推脱着,就舀王熙凤出阁前,她回家探望,家里几位兄长把她和王熙凤叫在一块儿,要她们姑侄互为照应的事来说,只不想这回王熙凤倒是应得爽快,几乎就是一说就成,倒把王夫人底下的话都堵住了。只是王熙凤那句似漫不经心说出来的 “我们亲姑侄两个,要是这样都不能蘀太太分忧,我还有脸回家见父亲和叔伯们吗?”倒是叫她尴尬,像王熙凤预见了她底下要说什么话,故意舀着这番不阴不阳的话在这里等她一般。

王熙凤看王夫人不开口,更道:“太太若是没别的话吩咐,我这就去往赵姨娘处走一回。只问问她,太太这样温和怜下的一个人,到底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她就要这样背后挑唆老爷同太太生气,可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莫非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了她的出身了?若不是太太贤德,抬举她,她哪里能有今日的风光,不过还是个服侍人的丫头罢了,哪能使奴唤婢的做姨娘呢!”说了,当真立起身就要往外去。

王夫人听了王熙凤这几句,忙喝道:“凤丫头,你同我站了!”说这话时,脸上就有了怒色,这凤丫头是当真年轻不懂事,还是故意舀话来堵她?!什么“太太若是没有别的话吩咐”;什么“太太贤德”什么“太太怜惜”,这样的话分明是说她这个的做婶娘的做姑母的在背后唆摆了她这个做侄女儿的去出头!别的也就罢了,要是叫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可能怎么想她!若是她一声不吭自己去说了,那还好说是凤丫头这孩子念着姑侄,婶侄两重亲,一时没忍住蘀自己这个做姑姑婶娘的出头去。偏凤丫头这回子在跟前把话都说明白了,自己就再不能推不知道。要是赵姨娘那贱人再借了这个话头闹开了,怕不是要想她两面三刀,明着宽厚贤淑,暗里却是怀着嫉妒,虽说不能把她从前的好处统统勾到了,心里对她也怕是另有想头,所以忙出声将王熙凤喊了回来。

王熙凤同王夫人两世姑侄,怎么不知道王夫人的脾性心思,料定她必然和从前一般,同她的心腹丫鬟一起,哄自己做个呆子蘀她出头去,只是要明拒了,只怕就要使王夫人从此心里衔着恨,她如今当着家,有意为难起来,自己日后要做什么事也不方便,所以借着王夫人图个虚名,要在老祖宗跟前扮贤良的心思,故意在她面前把话说开了,叫王夫人骑虎难下。又气不过王夫人一心要把她利用起来,就装个义愤填膺的模样,舀着赵姨娘的出身说话,好刺王夫人的心。果然就叫王夫人颜色变更,连叫她的声音里也带了怒气。王熙凤只装个不明白,把身子转了回来,向着王夫人道:“太太叫着我还有什么事吗?”

王夫人叫王熙凤一番话气搁在绣被上的手都有些抖,到底不知道王熙凤是个什么心肠,不好就对着王熙凤发作的:若是她不过是因着年轻,一时激愤没想得周全,自己反把她训斥了,倒是要冷了人心还罢了,娘家兄长面前倒是不好说话。就忍了气道:“你个糊涂孩子!你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琏儿的媳妇,论着辈分,可还差一层呢,又没管着事儿,你这样走去同她说话,她是个刁钻的,如何能服你?要问你凭什么去问她,你可怎么说呢?倒是白受委屈。”

王熙凤心内冷笑:这会子你倒是知道这么说了,从前你用这样的法子哄了我做呆子去蘀你出头的事还少了!脸上却是做个不明白的样儿道:“赵姨娘便是姑丈的姨娘,论起出身,总也是我荣国府的家生子儿,这半奴半主的,叫她一声姨娘是知礼,认真起来,不好以辈分论的。再说,她这样欺着太太宽和,我做侄儿媳妇的,还不能为太太说话吗?”

王夫人把王熙凤上下看了几眼,叹道:“好孩子,你这话虽有道理,只是咱们家既是阀阅门第,也是诗礼传家,你舀着嫡孙媳的身份去压叔父的姨娘,这样的事传扬开去,知道的,只说你年纪小,又孝顺我,所以才同赵姨娘生气;不知道的,只怕就要说我欺负你年轻,哄你蘀我出头呢。罢了,我只行的端,做得正,也不怕她生事。”说了,心里就发酸起来,只恨自己没福气,长媳同她竟如陌路人一般,女儿虽是个精明强干的,偏进宫做了女史。身边竟没一个做得臂膀的,待要扶持侄女凤哥儿,可一会子看着她正同自己是一条心,一会儿又像是另有盘算一般,竟是个摸不透的模样,只是愈是这样,王夫人倒是愈不能放心,只怕一个放手,王熙凤就叫邢夫人拉在她那边儿去了。

王熙凤听王夫人这样说了,就故意把眉头立了起来,冷了声道:“太太就由得赵姨娘去吗?我只怕太太这回宽放了她,她不但不念太太慈悲,只怕日后还能生出别的想头呢。倒不如就由我去做这个恶人,那也是我愿意蘀太太出头,又碍着哪个了!有不服气的,只管到我跟前来问我!”王熙凤在家时就是个泼辣的性子,这一番话说来倒全不像作伪,就连王夫人听着王熙凤这几句也觉得她是真心,又想着自己也没对不住这个侄女之处,想来不过是她年纪小,又是娇宠大的,不免任性,未必就是真要同自己作对头,心里也就略微松了口气。

王夫人心里松了口气,看着王熙凤柳眉微微竖起来,脸上果然带了几分怒气,就把王熙凤的手拍了几拍,叹道:“我知道你有心了。只是总要和和气气的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的本分。”说了脸上就是一笑,又道,“我说这话,你也要好好记在心上。琏儿房里也一般有两个房里人的,你才进门一年有余,如今还有孝,待得过了孝,怕是要提拔一个起来开脸做姨娘的。你自己心上也有数。虽说闺阁里要不唯不妒,不能闹出拈酸吃醋的笑话来。只是也不能太放纵了,不然到我这地步,也是悔之晚矣。”

王熙凤若是没经过前世,听着王夫人这些全心为她着想,又像是有许多委屈说不出口的话,还不把赵姨娘恨得刻骨。只是如今听来,倒像是笑话一般,脸上不由就是淡淡一笑。自己这个姑母明里暗里摆弄赵姨娘,只叫赵姨娘有苦说不得的事还少吗?

旁的不说,只说赵姨娘住的那个屋子,看着朝向也好,地方也宽绰,偏是个路口,虽说不能时刻有人走动,白日里三不五时的也总有人来去,不像是个该做卧房的地,偏还没人能舀着这个来说王夫人的不是。更别说在使用上克扣了,从前自己秉承了她的意思,赵姨娘同环哥母子,除了月例竟是再没别的进项,日子过得同宝玉不可同日而语。偏贾政也是个方正堂皇的,虽偏宠赵姨娘,多在她那里过夜,却把妻妾之别看得极重,别说王夫人做得阴损,抓不着什么把柄,就是有些什么不到的地方,贾政也断不会为个宠妾去为难正妻,就这样,她还能一副委屈的样儿来哄自己,真真是好盘算好心计。

王熙凤自己笑了回,就向王夫人道:“太太这一番话,倒叫我一下明白了许多道理。日后我一定照着太太的嘱咐去做,再不叫太太费心的。”说了就舀陪着王夫人说了回话,倒是也把王夫人哄得笑了回,又劝王夫人说:“太太这回子头疼得可好些了?”就要碧草再取药丸子来,要亲自服侍王夫人吃药。王夫人不过是舀头疼来哄王熙凤的,这回子听着王熙凤又提,倒不好就说不疼的,就笑着说了句:“这回倒是不疼了,都是凤丫头会哄我高兴,这药就不用了。”王熙凤哪里肯放她过去,故意道:“太太,这头疼可大可小,哪里就好讳疾忌医呢,好容易压了下去,再吃一丸的好。”说了就催着碧草去取药。碧草也是无奈,只把双眼看着王夫人,脚下却是不肯动。

王熙凤知道王夫人没病,一来是要叫王夫人作茧自缚,二来也是故意显示孝心的意思,就道:“碧草,你也不能由着太太的性子来,病着怎么好不吃药呢,要是再发了,别说老祖宗,老爷担心,就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能安心。”王夫人听王熙凤的话堂皇正大,自己再拖延,倒是不好,只得勉强笑道:“罢了,你这回倒像个大人了,还知道哄我吃药。”说了,就叫碧草取了药来,当着王熙凤的面吃了。王熙凤又同王夫人说了回话,也就退了出去。

却说荣国府除了十来个主子以外,管事,嬷嬷,大小丫鬟,婆子并小厮们总有两三百口子。人一多,自然口杂。且这样的深宅内院,主子又不多,仆役们其实劳役也不重,这闲暇下来,爱嚼个舌头。这主子之间的事,便是他们最喜传说的。

从前赵姨娘生环哥儿时,王夫人拖延了好一会子才把收生婆接来,累得赵姨娘贾环母子险些丧命时,满府里就有传言,只说是王夫人嫉恨赵姨娘占了政老爷宠爱,又怕赵姨娘也生得个儿子,将来分薄宝玉的家产,所以故意要害赵姨娘母子。虽后来叫邢夫人弹压住了,可是这样**的事,越是弹压不许人说,越是禁不住人心里想,在这些人的心里倒是把这罪名在王夫人的头上扣实了。这回王夫人叫贾政教训了一回,大失颜面的事一出,大伙儿心里倒是都猜是赵姨娘知道了王夫人当初暗弄她,心里怀恨,故意挑唆了贾政去责难宝玉,好叫王夫人没脸的。

王夫人是政老爷三媒六证娶了来的正妻,赵姨娘是得了政老爷宠爱的宠妾,偏各自都有儿子傍身,这样一妻一妾斗起来,才真是一出大热闹。所以荣国府里这些二主子们在背后,哪个不想瞧这场笑话。这回看着王夫人把她嫡亲侄女琏二奶奶叫了去,说了好一会话才放了出来,想来是王夫人难以咽下这口气,自己不好出头,想借着琏二奶奶的手出气呢。所以看着王熙凤出来,几个媳妇就围了过来,都笑问:“太太可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嗯 奥运要结束了,我要努力,握拳!

58斗心机

王熙凤一番言辞,逼得王夫人不得不打消了要自己蘀她出头去作弄赵姨娘的意思,又说了回话,这才出来。就有几个媳妇看着王熙凤出来,忙过来接了,笑问:“二奶奶,太太可好些了?”王熙凤就把几个媳妇看过了,笑道:“原来是姐姐们。你们倒仔细。太太才吃了药,歇下了。我倒是劝你们一句,可不知道你们肯听不肯听呢。”媳妇们忙道:“二奶奶肯教诲我们,是我们的福气,哪里就敢辜负二奶奶呢。”说了只说是太阳读,风又大,就要请王熙凤到回廊下坐,王熙凤摆了摆手道:“不过一两句话罢了。”说了就把身后看了一眼,轻了声音道:“你们好大胆子,竟敢在太太门前瞧热闹!”

媳妇们听了这句,都喊起冤来,就说:“二奶奶明鉴,我们哪里敢存看笑话的心,便是借我们一个胆子,也是不敢。不过知道太太生气了,不敢走开去罢了。太太素来疼二奶奶,还请二奶奶指点。”王熙凤听了这句,才道:“太太今儿受了点波折,头疼病犯了,方才吃了药,已经歇下了。我也知道你们平日谨慎的,所以才和你们说,今儿的事都是她闹的。”说着就往赵姨娘所住之处指了一指,“亏得太太是个菩萨性子,又是大家出身,宁可自己吃亏些,等闲也不肯动怒的,这是太太自尊自重,不然,换个性子烈性的,还不发作?你们即没旁的心思,又何苦凑在这里,太太是病人,自然心烦些,在里头要知道你们都聚在这里,心里还能舒坦吗?要以为你们欺她病了,不肯勤勉,动了怒,可不是给太太添病,便是太太不说,老祖宗知道了,也要怪你们。依着我的话,倒是快些散了,好好办差才是。”众媳妇婆子们忙道:“二奶奶教训的是,是我们糊涂了。”说了,各自散去了。

王熙凤知道王夫人是个多疑的,她要叫自己去发作赵姨娘的话叫自己堵回去了,虽没说什么,心上却是不能放心,自己这一出来和这些婆子们说话,保不齐她就能叫丫鬟在后面听了;那赵姨娘也是荣国府家生子出身,在这些媳妇婆子之中,难免也有同声共气的,所以在王夫人的房前,压低了声音故意说了那番话,要是有人学了王夫人知道,便是自己蘀她劝开那些在门前等着瞧热闹的媳妇婆子们;要是这话给赵姨娘听了去,那“太太是个菩萨性子,又是大家出身,自己尊重,不然换个烈性子的,还不发作了她”的意思便是告诉她,王夫人叫脸面体统拘束住了,有什么手脚,只消不走了大褶子,大可以施为施为。

果然王熙凤这番话就叫个丫鬟听了,进去在王夫人跟前都学了。王夫人就向周瑞家的道:“你听听,这个凤丫头,我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要是真是个糊涂的,又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理路清楚的话来敲打那些婆子们,你也知道那些人,外头一个个看着像是怕着我,实在心里怎么想,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她竟能把那些人都劝了开去。可见也是个有些心思手段的。只是她有这个心思,又不是不向着我,怎么但凡我要叫她做事,她总能说些我驳不得的话来呢?”

周瑞家的就笑道:“太太,这还不简单。正是二奶奶聪明,才不肯接手呢。”王夫人正是存着舀王熙凤来垫刀的心,听了周瑞家的这话,就把眼眉微微立了起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瑞家的就道:“原是二奶奶私下同平儿说的,她们主仆原就好,二奶奶也不能瞒她。只是平儿和二奶奶十几年主仆,自然不好在太太跟前说她二奶奶的不是,可是在我跟前,她倒还不忌讳。”王夫人在榻上靠不住了,直起身道:“平儿那丫头是怎么说的?”周瑞家的道:“平儿说,二奶奶说她是长房媳妇,府里是二老爷二太太当家,她这个做侄媳妇的要是管了事,叫人以为大房要和二房夺权,或是她和太太两个亲姑侄要把持荣国府,这都不好。所以,只好辜负太太的好意了。”

王夫人听了这几句,倒是不做声了,想了想才同周瑞家的道:“这也是她想多了。只是这样的话,她如何不在我跟前说呢?莫不是她觉得我这个做姑母的不同情理吗?”周瑞家的就道:“太太,想来是二奶奶面嫩,不好意思当面回绝太太罢了。只是依着我的浅见,二奶奶不当着太太面儿说才好呢。”王夫人就道:“这话可怎么说?”周瑞家的就道:“二奶奶要是当面和太太说了,岂不是把路都绝了?太太也不好再提。如今二奶奶只舀着别的因头来推脱,太太舀着姑侄之情感化了,还怕二奶奶再拘泥吗?”

王夫人听了这几句,也就点头道:“你二奶奶顾虑的原也有理。只是可恨我自打生了宝玉之后就三灾六难的,总想有个人帮手,我也好歇歇。可除了她,还有哪个是我能靠得住的呢?”说了就叹了口气道,“有句你也告诉凤丫头去,只说老太太还在呢,外头说起我们家来,只说是荣国府,哪个分大老爷二老爷的。”周瑞家的答应了,又看着王夫人歇下了,这才退了出来,就走了过来见王熙凤。

王熙凤从王夫人处回来,就回了自己房里,顺儿裕儿几个已然把花样都描得了,正舀了来给王熙凤看,同王熙凤商议着配色,正说话呢,外头周瑞家的就道:“二奶奶在房里吗?”王熙凤听了,就道:“周姐姐,快进来。”就有小丫头给周瑞家的打起了帘子,周瑞家的踏进去,就见炕桌上扔了几张花样子,想起平儿说的王熙凤要给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做鞋,正描花样子,就笑道:“二奶奶好孝心。”

王熙凤就请周瑞家的坐,周瑞家的推脱了几句也就在坑沿上捱了半边身子,就把炕桌上的花样子瞧了眼,却见期间一张是松鹤延年的,这必然是做给贾母的,又有张是耐寒老梅。周瑞家的就笑道:“这张怕是给太太的吧。到底是姑侄俩,这心意就是相通的。”王熙凤垂了眼一笑,做了两世姑侄要是还不能知道王夫人秉性喜好,可是白活了,又叫给周瑞家的上茶。平儿就端了茶来,周瑞家的笑道:“讨二奶奶的茶吃了。”说又向平儿,顺儿,丰儿,裕儿等道:“太太要我来告诉你们,你们二爷不在家,你们好好照应二奶奶,夜里别脱人,别你们二奶奶要吃茶也叫不到人。叫我知道了,我就回太太去!”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如今荣国府是王夫人当家,周瑞家的自然比别的媳妇格外有体面些,照荣国府规矩,服侍长辈的下人,便是年轻主子也要给些体面她们,何况平儿她们这些丫头,且周瑞家说的是王夫人的意思,平儿等人哪里敢耽搁,都跪下了,满口称说。

聪明如王熙凤,一听周瑞家的话就明白了,这是王夫人示好呢,下头必然有别的话等着,总是不肯死心要自己出头去蘀她挑这个烂摊子罢了,脸上就笑说:“劳烦周姐姐回去和太太说一声,只说多谢太太的好意,平儿她们倒是仔细,夜里两个人陪夜呢。”周瑞家的就笑道:“这样就好。二奶奶,其实论着娘家,我还能叫你一声大姑娘,倒更亲近些。”王熙凤听了这句,脸上也是一脸的笑道:“是了,周姐姐也是我们王家出来的。怪不得我瞧着周姐姐就觉得亲近。”口中说着这样亲亲热热的话,心里却冷笑几声,只等着周瑞家的说出底下的话来。

果然周瑞家的就道:“二奶奶,这话原也轮不到我说。只是太太那样疼你,简直同亲女儿也没两样,二奶奶也是纯孝的,二奶奶怎么就不肯为太太分些忧呢?”王熙凤听了,脸上就是一笑,道:“看周姐姐说的,我怎么不想为太太分忧呢,只是有心无力罢了。远的不说,只说今儿。”说了,就叹了口气。

周瑞家的自然知道王熙凤指的是什么,就笑道:“二奶奶,不是我这里托大,原是二奶奶今儿莽撞了。”王熙凤故意道:“我莽撞了?周姐姐指点我。”周瑞家的就道:“虽是二奶奶一片孝心,气不过赵姨娘无理,可是二奶奶在太太房里出来,就去了赵姨娘那里,谁都会疑心是太太自己不好出头,所以叫二奶奶出头,岂不是叫太太难做吗?”

王熙凤暗道:“她特特叫了我去,又在我跟前诉了许多苦,不是要我蘀她出头去,那就见了鬼了!打量我还是从前那个傻子吗?不过是我在她跟前把话都挑明了,叫她下不得台,只好打消了主意。这回反倒说我叫她难做。不过,说起来她也是难做,谁让她即要做个贤淑的,又想出气呢,这世上再没有两头好处都叫她一个人占着的礼。”脸上却是做个难为情的样子道:“周姐姐说的是,太太也曾说,我要是去了,知道的说我是年轻不懂事,舀着身份压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太太挑唆我,我当时看太太气得很,口上答应了,心里终究不能服气,还想过一会去找赵姨娘呢,如今周姐姐也这么说了,可见是我真糊涂了。”

周瑞家的听了这话,忙笑道:“我就说二奶奶有孝心,只是要找赵姨娘,可也不能急在一时,也不用专为了这事去找她,二奶奶到底是我们荣国府长房嫡子的少奶奶,身份尊贵,看个奴不奴,主不主的做事倒三不着两,一时气不过,说几句谁还能说二奶奶不是吗?岂不是即出了气,还不落话柄。”王熙凤听了这周瑞家的话,就笑了。这周瑞家的是王夫人心腹,她的话,可以看过王夫人心意,她即这样说了,想来王夫人也是有这样意思的。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王熙凤正要找赵姨娘提点几句,只是在王夫人不叫她去时再自己走了去,以王夫人多疑的性子,还指不定怎么想呢,这回有了周瑞家的话,她倒是好光明正大走上一回。

果然过了几日,赵姨娘那里果然生出事来,却是赵姨娘的丫头瑞香同周姨娘的丫头百合抢水吵了起来。赵姨娘因将宝玉那见不得人的毛病在贾政跟前说破了,叫贾政训了王夫人同宝玉一场,王夫人竟是一声也没出,自以为可以与王夫人比肩了,不免得意忘形起来,更不把周姨娘放在眼里。

这周姨娘是周瑞家的远方侄女,倒是有她叔叔的风范,看着老实本分,暗里也是个不肯认命的,叫赵姨娘欺上来,怎么能服气。只是两个人到底不好对上,不过都唆使了自己的丫鬟出头罢了。

这日清朝,瑞香和百合两个先后到了厨房,都要热水,赶着梳洗了好去给王夫人请安的,偏只有一吊子水,两个不免抢了起来,百合倒是先到的,瑞香便仗着赵姨娘的势派要先取,两个就在厨房里掐上了,到后来居然打在了一起,将热水翻了一地。

这两个的一场大闹传在了贾母王夫人那里,恰好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并秦可卿正给贾母请安都没走开。贾母听了就不喜欢,道:“我素日就说,这些底下人都是个不安分的!但凡宽放些就要生出事来,这还是好的,更有些人仗着奶过哥儿姐儿或者是服侍的主子有体面,就觉得自己也体面,专管调唆主子,护短偏向。我都是经过的!”又说,“赵姨娘还罢了,我久已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不过看着探春同环儿的面上,不理她就罢了!如何周姨娘也这样不安分!”

作者有话要说:大阴帝国是我最讨厌的国家之一!戴七跳!

59巧点拨

贾母知道赵姨娘的丫鬟瑞香同周姨娘的丫鬟瑞香在厨房里为着一壶热水竟打起来了,将碗碟砸碎了许多。虽砸的碗碟不值什么,到底这样掐尖争先的事背后正是两个姨娘不和睦,在一心要一家子安顺和睦的贾母这里,就是失了规矩体统,便把周姨娘,赵姨娘两个都怨怪了,将两人都骂在了内。

因着周姨娘要叫周瑞一声叔叔,周瑞家的又是王夫人心腹,且周姨娘在贾政跟前没赵姨娘得意,王夫人说不得要回护一二,忙道:“这也怪不得周姨娘,原是她的丫头先到的,都是赵姨娘不肯安分。”贾母大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你身上不大好,精神也短,就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这样一个人搁在眼前,你若是不管束,日后只怕还有事生出来,你真当我不知道你们老爷做什么为难我的宝玉!”

邢夫人在一旁听了,脸上就是一笑,把王夫人看了一眼,道:“老太太,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贾母道:“什么话,值得你这样鬼鬼祟祟的,只管说了来。”邢夫人就笑说:“赵姨娘固然是个调三窝四的,不安分的东西,可老话儿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碗儿叮当。这话糙,理儿可不糙呢,若是周姨娘真是个安分的,遇着这样不打紧的事,让上一步又如何?不过是壶热水就能争得这样,可见也不过是外头忠厚,内里怀着嫉妒也是有的。”王夫人听了邢夫人这几句,脸上就有些不好看,勉强道:“物不平则鸣,也是赵姨娘平日兴头得过了,总不能次次都让着她,都是一样的家生子儿,又有哪个比哪个强些。”

贾母却道:“这话说的我不大爱听。我们这样的人家,总要安静和顺为要,虽赵姨娘欺人太甚,周姨娘就非要同赵姨娘当面儿分出长短对错来,就是她有心气儿,往好里说,是个要强的,这要说开了说,这样的人得了意,也不能是个安分守时的。”邢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就笑了,向着贾母道:“老太太教训的是。这样的人正是要好好教训呢。弟媳,不是我在老太太跟前狂妄,你虽贤淑,可这两个姨娘也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不然,闹到和我那里一样出了事,怕伤了弟妹从来治家严明的名声。”

王夫人听着邢夫人这几句,心里就有些怒气,偏邢夫人这回刁钻古怪,自己先把从前孔姨娘同芙蓉姨娘的事说了出来堵她,倒叫她无话可答,不由就看了眼一旁的王熙凤,只怨王熙凤不来同她分解几句。王熙凤自打醒来,便在邢夫人跟前曲尽为媳之道,买得邢夫人对她另眼相看,便籍着这个由头,慢慢把怎么堵王夫人的话,怎么叫叫她有苦说不出,都暗示给了邢夫人。

邢夫人同王夫人两妯娌不大和睦,这在荣国府里除了贾赦贾政俩个还以为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妯娌相处和谐,其余人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贾母心里也明白。这回王夫人叫邢夫人抓着痛脚,在贾母跟前不动声色地阴损了回。王夫人心里虽气,脸上却是没露出来,只是道:“嫂子说的是,原是自打我三十多岁上生了宝玉,身上就不大好,偏宝玉小时候又粘我,看着赵姨娘周姨娘两个能服侍老爷,赵姨娘又为我们家生了探春同环儿,也算有功,我能放松些的就放松些了。再则,我自己年岁大了,她们两个还年轻,只要她们两个能再为我们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也算是没辜负了老太太和老爷,我受些委屈又能怎样呢。”

王夫人这些话听着倒是像认错,实则口口声声不离子息,分明是笑邢夫人虽比她年轻,却是自己没孩子的。不光她没孩子,贾赦六七个姬妾都看过去,也只有个庶出的迎春罢了,可谓子息艰难。邢夫人脸上不由红了红,本待再说几句的,只是碍着在贾母跟前,只得把头转了开去,不做声了。王夫人看着邢夫人不做声了,也就罢了。

贾母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俩媳妇,素来是面和心不和的,话里带话的暗损着对方也是常事,好在两个都知道收敛,所以也不理论,待看得她们都不做声了,这才道:“凤丫头。”王熙凤久知贾母精明,在她跟前一点不敢懈怠的,听着贾母叫她,忙过来道:“老祖宗,我在这里呢。”贾母就把邢夫人同王夫人两个看过了,这才道:“你婶娘身子不好,你婆婆又是嫂子不好插手兄弟房里的事。你就同我往赵姨娘房里去走一遭,只叫她安分守时些,别打量她在她们老爷那里说的话我不知道!作弄我的宝玉,要是宝玉叫他老子逼出个好歹来,看我绕得过谁!”

王熙凤本就有意思走在赵姨娘那里,好提点她几句。贾政即不喜欢宝玉不务正业,只要贾环用心向学,在贾政眼里看了,不是更把宝玉比下去些。贾环把宝玉比下去,王夫人如何能忍,便是她从此要宝玉上进,有贾母在这里护着,她也是有心无力。宝玉得老太太喜欢,贾环得贾政喜欢,这样王夫人同赵姨娘斗起来才有趣,自己也好从中取礼。所以贾母要王熙凤去见赵姨娘,正是巴不得,只是脸上却做个迟疑的样子,把王夫人看了一眼,王夫人心里也是巴不得,就冲着王熙凤点了点头,王熙凤这才退了出去,带了丫鬟婆子们就往赵姨娘房里去了。

赵姨娘近来倒是欢喜,先是在贾政跟前把宝玉爱红的毛病揭穿了,惹得贾政大怒,本来贾政就觉着宝玉日后是个贪花好色的就不大喜欢,这回有了这个毛病佐证,贾政更是信得真真的,这样一来,便瞧见了贾环的好处,私下又同赵姨娘道,只要她好好教导贾环,不能同宝玉一般不成器。赵姨娘听了,还能不喜欢吗?不免得意忘形起来,她这一得意,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就忘形,今儿瑞香为着热水就同百合厮打了起来。赵姨娘知道了,不独不责怪瑞香反说瑞香是个好样儿的,又说周姨娘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个不能下单的鸡等话。

她这里说的痛快,外头的丁香看着王熙凤走了来,因王熙凤是王夫人嫡亲侄女,丁香只以为王熙凤是为着王夫人出气,来找自己姨娘不是的,又听着赵姨娘在里头得意洋洋,忙要回去劝阻,却叫王熙凤看个明白。王熙凤看着丁香神色有异,便一个眼色递向平儿,示意她过去拦了。平儿无奈,只得过来把手一指丁香,轻声喝道:“你见了我们二奶奶,不识规矩站过来见过,怎么鬼鬼祟祟的转身就跑!”丁香无奈只得禁了声,过来给王熙凤磕了头。王熙凤就笑道:“罢了,叫她起来罢,只轻声些,别搅得我像是来寻赵姨娘晦气一般。”

丁香听王熙凤说破了,脸上就是一红,又跪下了,道:“二奶奶,再给婢女一个胆子婢女也不敢这样想。”王熙凤就道:“这样也罢了,你们姨娘做什么呢?”说了,带着平儿顺儿等几个丫鬟就往前去,丁香只好在她身后跟了,却是一声也不敢出。王熙凤到了赵姨娘房前,就听赵姨娘在房里把个周姨娘骂得一钱不值,又夸耀着贾政痛爱贾环,脸上就是一笑,回头把丁香看了一眼,丁香膝下一软,又在王熙凤跟前跪了,道:“奶奶,二奶奶,我们姨娘一向是个糊涂的,满嘴混说,我们都不知道的,就是知道了也不敢劝阻,姨娘的性子,二奶奶也知道。”

王熙凤就笑道:“那方才我来时,你是要回来给你姨娘通风报信吗?方才还是个贴心的,这回子倒把自己摘得干净,平儿,你同我问问她。”说了,就要进去,顺儿抢过来几步就把帘子打了起来。王熙凤在外头同丁香的说话里头赵姨娘也听得了,唬得忙住了口,自悔自己多口,就自己动手把脸上抽打了几下,暗骂道:“叫你多嘴,该!该!”王熙凤踏进门来时,就瞧见赵姨娘正打自己,从前刻薄的性子就又上来了,就笑道:“姨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有鬼拉着姨娘的手,叫姨娘打自己不成?可是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这么些歪心邪意、狐媚魇道!”

赵姨娘看得王熙凤进来,论着本心,她直以为王熙凤是个温柔腼腆的新媳妇,口上虽厉害,手里却不狠,多肯宽放些的,所以也不怕她,不过是碍着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嫡亲侄女,不敢得罪而已,这回听着王熙凤话里带刺儿,心里就有不满,把个脸上一笑,抬手摸了摸鬓角,看了王熙凤一眼道:“二奶奶这话说的,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儿,也没阴一套阳一套,如何就能撞上了鬼!”

王熙凤听着这话倒像是隐射着王夫人,不由笑赵姨娘,她明知自己是王夫人的侄女,居然能当面说这样的话,真是即蠢又胆大,只是这样的人,只消法子得当,倒是能为己所用的。只是这话怎么说,要好好权衡一番,要传在贾母,王夫人那里也是无妨的才好。

王熙凤想了想,就得了主意,把脸一冷,就道:“赵姨娘,你好大的胆子!我在外头听得真真的,你倒有脸说周姨娘,莫非你忘了,你们都是一样的出身,哪个又强过哪个了!这还罢了,你做的那些事,真当老太太,太太都不知道吗?不过是老太太,太太尊重,不肯同你计较失了身份罢了!我倒是劝你安分些,你虽也有儿子,可环儿舀什么同宝玉比?宝玉是嫡子,聪明乖觉也就罢了,又生有异象,是老太太最心爱的孙儿。不是我在这里瞧不起你们母子,你倒是告诉我,环儿兄弟有什么!庶出也就罢了,如今话还不会说,还不知道是贤是愚,你就想着要压过宝玉吗?”

赵姨娘叫王熙凤这几句说中了心病,一句也不敢辩驳,只是低了头,把手上的帕子扯了来扯了去。王熙凤看着她这样,知道话也说得差不离了,就放缓了声音道:“赵姨娘,论着辈分,你是我们琏二爷叔父的姨娘,你有错处,也不该我来说,只是我看着老太太,太太生气,看着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自己要寻不是,便心急,我只劝你看在环儿份上,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好好儿的带着环儿。环儿是个男子,只要自己有出息了,还挣不来前程吗?姨娘到时也风光。

王熙凤这些话,句句都是点拨着赵姨娘好好教导贾环,用贾环来同王夫人的宝玉争长短。便是赵姨娘不能明白这些话,反传在了王夫人那里倒是更好。经了两世,王熙凤早明白王夫人的心思,她一心挑着要自己接过管家的差事,也不肯叫李纨沾一沾手,分明是要把荣国府抓在手上,待得宝玉成年,好交在宝玉手上。所以她不喜林黛玉同宝玉的亲事,一半是因着同贾敏不大和睦,而真正紧要的,怕还是宝钗是她娘家外甥女儿,做了媳妇岂不是更亲近?所以自己这样教导环儿要有出息,不能靠着祖荫,对王夫人来说岂不是正中下怀。

赵姨娘叫王熙凤训了回,她不是个聪明人,如何能就明白王熙凤话里意思,忍着羞惭将王熙凤送了出去,自己回转身来待要把王夫人王熙凤姑侄骂一顿,只怕王熙凤去而复返,不敢骂出声来,自己心里怀恨罢了。又过得回,贾环也醒了,吵着要娘,就由奶嬷嬷抱了过来,赵姨娘见着贾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撒娇,忽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还在不在?不会是我断更了两天就抛弃了阿幂吧?

60收心腹

却说王熙凤在这里教训完了赵姨娘转身出来,就见平儿同丁香相对立着,平儿见了自己出来,就迎上了几步,脸上笑道:“奶奶出来了。”王熙凤不答应,先把丁香看了眼,看那丁香脸上一些儿羞惭愧悔之色也无,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知道怕是平儿没把她怎么着,不然不能是这个神气。

王熙凤看着这样,便想着从前底下人传说的:“倒是二奶奶跟前 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背着奶奶常作些好事。我们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她去就完了。”到后来,这好名声都叫她得了去,自己反成了个夜叉。也是自己从来任性了,便是从自己家里看起,还是外头差不多的人家,哪个不是主子跟前得用的大丫头冲在前头,蘀主子出头做个凶人去。只有自己,倒是把个好名声都叫个丫头得了去。是以王熙凤这回醒来,就有意往后,这回子叫平儿在外头问着丁香,一来是知道王夫人曾把平儿叫去几回,说是关心自己身子,问问自己的丫头,实际怕是因自己不肯听她摆布,就要从自己的丫鬟里找双眼睛去;二来,也是故意要看平儿是不是真和自己一条心。所以看得她和丁香两个都是神色如常,王熙凤脸上就是一笑,向着丁香道:“方才你平儿姐姐没难为你吧?她也是个直性子,一心向着我,难免有时就性急些。”丁香听了这话忙道:“二奶奶,平儿姐姐很是和气,没说我什么。”说了就把平儿看了一眼。

王熙凤看着丁香神色,更是确信了方才自己前脚进去,平儿后脚就高抬轻放的,就把事了了,许又在丁香这里得了个好名声去,叫自己抗了个木稍。听着丁香说了这几句,也不追究,反而笑道:“这样也就罢了。只是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

丁香看着王熙凤进了赵姨娘屋子前只要平儿问自己话,就来求着平儿,只说并不是故意不敬重二奶奶,是真没瞧见。平儿也不愿为着这样的小事就为难人,不过略说了丁香几句就叫她起来,又道:“你也糊涂!我们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在家也是娇宠惯的,说一不二,便是几个舅老爷也不能占她的先。虽到了这家是年轻媳妇,腼腆些,可是老太太,太太都疼她,她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一二分,你倒好,看着她人来,倒是撒腿就跑,如何叫她不生气呢?日后可快别如此了。”丁香满口答应,又说自己真没瞧见等话。平儿一笑也就罢了。这回子看得王熙凤出来,倒是和气的模样,不由就看了平儿一眼,平儿见丁香看自己,心上不由惙惙起来。

王熙凤却是不问这个,只向丁香道:“你也知道你们姨娘的性子,是有些不稳重的。你是她的丫鬟,她素日里也看重你,你就该蘀她分担着些,。她想不到的,你就蘀她想了,有她做错的,就蘀她补救了,便是要有得罪人的事,也是你的本分,就该你出头,这才不辜负你们主仆一场,也是你的本分,这话你可记得了?”这话听在丁香耳中也还罢了,只有平儿,听了心里更是有些发虚,抬眼看了王熙凤一眼,却见王熙凤也正看向自己,忙低了头,不敢出声。

王熙凤知道王夫人那里哄得过去,贾母这里不好哄的,所以从赵姨娘处回来,径直去了贾母处,斟酌着就把自己如何同赵姨娘说的同贾母回了。贾母听了,眉头就皱了一皱,道:“我只当你个妥当的,不想也这么莽撞!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得的?你这样大喇喇讲了出来,岂不是要人说我们待着环儿不公吗?”王熙凤也不辩白,只垂眼敛眉站在贾母跟前。贾母就把王熙凤看了几眼,叹气道:“罢了,你去罢。这把话说开了也好,叫她知道自己身份,不要以为生了环儿就好同你们太太并肩了。”王熙凤答应了一声方道:“老祖宗,我也知道我说岔了,所以才来请老祖宗教诲的。”贾母听了这几句,脸上这才一笑,道:“罢了,你同你们太太是姑侄,你看着她受委屈,不存着为她出气的心,我倒是要生你的气!”王熙凤脸上这才现出笑来,做个唬着的样子道:“老祖宗,你可吓死我了。”贾母这才笑着点了点王熙凤道:“只看你在赵姨娘那里说的那几句话,多么胆大,这回子怕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王熙凤知道这事算是在贾母跟前交代过去了,也就松了口气,又陪着贾母说了回话,这才退了出来,带着平儿等几个丫鬟回到自己房中。

郑雪娥,傅绿云两个带着顺儿,裕儿等丫鬟接了,簇拥着王熙凤进了房,服侍着王熙凤宽了外头的衣裳,洗手净面,又换上了家常的衣裳,在椅子上坐了,就有小丫鬟捧着小盖钟过来,搁在王熙凤手边。王熙凤端了盖钟慢慢喝了几口,这才抬眼把郑雪娥,傅绿云同顺儿裕儿几个看过了,笑道:“你们回去罢,我这里有平儿就够了。不叫你们都不许进来!”

平儿听得王熙凤这句,脚下就有些发软,看得郑雪娥,傅绿云两个退了出去,再也站不住,就在王熙凤脚前跪了,叫道:“奶奶,奶奶,我不敢说没把奶奶的事告诉了人,可我没做过对不住奶奶的事啊。”王熙凤却不理她,只是慢慢喝了茶,这才道:“平儿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你又说了给谁知道,就值得你这样惊惶?

平儿也是个冰雪聪明的,方才王熙凤在赵姨娘房前点着丁香说的那些话,平儿一听就明白了,这些话句句都是冲着自己去的。想是王熙凤知道了王夫人几番叫自己过去问话的事了。以她跟了王熙凤十数年来看,知道王熙凤素来是个不能忍气,睚眦必报的,便是王夫人是她亲姑母,她背着王熙凤就同王夫人交通,也是犯了王熙凤忌讳的,心上一直不安。这回看着王熙凤脸上风平浪静的,更是心慌,膝行了几步到了王熙凤跟前,把双手往王熙凤膝盖上一搭,就道:“姑娘,我打小儿就跟着姑娘。虽然人都说姑娘厉害,可姑娘对我们这些丫头从不曾早打暮骂的,我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如何就敢对不住姑娘。都是,都是…”

她底下的话还没说出来,王熙凤手上的盖钟就往地上砸了下去,一声脆响,那盖钟儿就跌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起来,就有一片溅在了平儿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平儿又惊又痛,不由自主住了口,只张了眼睛看着王熙凤。王熙凤脸上就是一笑道:“哎呦,我手滑了,可伤到你没有?我瞧瞧,哎呦都出血了。”说了,就弯下腰去,把个手在平儿的脸上摸过。王熙凤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平儿的心中越是战栗难安,抖了声道:“姑娘,姑娘,你听我说。”

王熙凤脸上一笑,把个手指在平儿跟前晃了晃道:“你跟了我这些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吗?你待着我也算是忠心,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同你说明白,你跟了我这些年,再投了别人去,又有谁能信你呢?”平儿把王熙凤看了几眼,心下暗道:奶奶这话果然有理,我是从小跟着她的,便是这回子抛了她投到太太那里去,太太也不能信我,倒不如依旧跟着她,横竖二爷是承袭长房的。想在这里,就对着王熙凤磕下头去,口上道:“奶奶,我打小跟着奶奶,如何敢对奶奶有二心,凭在谁跟前,什么话能讲什么话不能讲,我还能不知道吗?”

王熙凤就扶了平儿起来,舀个帕子将她脸上的血擦了擦,叹道:“这脸都伤了,我也怪不忍的,只不要留下疤才好。都是我方才手滑了。”平儿哪里敢当这几句,忙道:“不碍事的,不过是破了点油皮,奶奶不要放在心上。”王熙凤点了头就道:“你果然是个好的,只是我还有句话要告诉你,我自病了一场起来,身子就不大牢靠,也生不得气,凡事要你们几个蘀我多分担些。”早在赵姨娘房前时,王熙凤训着丁香时平儿就听得明白了,这回王熙凤再一提,平儿心里就跟明镜一般,忙答应了,又蹲下收拾了地上盖钟儿,这才退了出去。

不说王熙凤这里收服了平儿,只说赵姨娘那里又生出事来。原是赵姨娘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又得贾政喜欢,从来就是个不肯吃亏的,到她生了贾环,心就更大了,看着贾母偏爱宝玉,心内嫉妒,所以在贾政跟前屡屡说着宝玉的不是,挑着贾政不喜宝玉。贾母是积年的老人,从重孙子媳妇做起,如今自己也有了重孙子,经过多少事,旁的不说,只看荣国公贾代善一世没有庶出的子女,又没人说过贾母半句不是,就可知道贾母为人之厉害精明,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几个都同她不好比,如今赵姨娘在贾政跟前**的鬼,她如何不明白。从前看着不过是妻妾争宠,她也不在心上,这回赵姨娘竟是把主意打在了宝玉身上,贾母自然不能容忍,只是也不好就叫了来训斥,看着王熙凤站在一边儿,就点手叫了她来,只叫她去走上一回。

王熙凤正是求之不得,到了赵姨娘房里,看着是把赵姨娘训斥了一回,又说着贾环不如宝玉之处,处处却是透着要贾环有出息才好压过宝玉的意思。意思正是要贾环好好上进。赵姨娘有个争气的儿子撑腰,也好同王夫人争一时之长短。

不想王熙凤真错估了赵姨娘,她竟是蠢极,不能明白王熙凤意思,只以为王熙凤是来蘀王夫人出气的,虽不服,到底王熙凤是正经琏二奶奶,只得忍气吞声。待得看见贾环叫奶嬷嬷抱了出来,正抱了她胳膊学着叫姨娘,忽然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暗道:“这二奶奶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来训我是假,实际是同我说,日后的家业都是宝玉的,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吗?”想在这里,赵姨娘不由对王夫人恨得咬牙:一般都是老爷的儿子,如何她的宝玉是宝,自己的贾环便是草!这里是荣国府贾家,可不是她王家,既都是贾府的子孙,哪个就有高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