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彪的年纪,做彭氏的老爹犹尚可,自不会被小小妇人手段拿捏住,更因着彭氏是漕帮老大彭爷的闺女,张彪倚仗着漕帮的势利,却又心里防着彭氏爬到自己头上,索性趁此机会一并将话说开,也给她立个规矩。于是,张彪便重整了面色,憨声大气道,“妇人家就是心窄。外头的事你们妇人家本不知道,所以才不叫你操这个心。家里宅子也有了,丫头婆子小子的都不少人使唤,更没短了你的花用银子,你莫无事生非。只管好生养身子,日后给老爷多生几个儿子是正经!”

彭氏委委屈屈的拭着眼泪,张彪则喜上眉梢,搓搓两只粗毛儿手,欢喜的一拍大腿,“这样大喜事,我去跟三儿他们说一声,晚上我们兄弟吃酒快活,你莫等我。”说着就大步流星的出门去了,直把个彭氏气个仰倒。

其实,张彪若想叫司徒三等吃酒,吩咐一声,自有家中小子去唤了司徒三等人来。今日偏因彭氏闹了一场,张彪心里觉着无趣,方举步去寻司徒三等人吃酒消谴。

张彪骑一匹枣红骏马,后有六七壮汉跟随,都是金陵收拢来的手下。司徒三几个仍住着刚来金陵时安脚的旧宅子,待壮汉敲开门,门房小子一见是张彪,忙打千作揖的把人迎了进去。

司徒三几个瞧见张彪也高兴,笑,“大哥来了,不早差人来说一声,叫厨下收拾几个好菜。”

张彪见他们自饭厅出来,举步进去,笑,“今有大喜事,忒想找人喝一杯!”

“什么喜事?叫大哥这般欢喜?”司徒三一面问,一面打起帘子,请张彪先行。

张彪见饭厅中间摆着一套红油桌凳,中间五套杯箸碗筷,里头吃得大半的白米饭,桌间蹲了两只青花大海碗,一碗里盛放着油淋淋的炖猪肉,一碗是油焖的鲜笋。张彪道,“怎生这般简单?该多置几个好菜!”这年头,猪肉不值什么,跟牛羊肉没的比。苏轼曾说过,黄豕贱如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可见猪肉并不多受人青睐。

司徒三一笑,没说话。贾源伶俐的搬了椅子请张彪坐,叫小牛子去外头街上买几个好吃食,又笑,“三哥说,咱们面儿上穿好一些,是为了不使人小瞧,否则岂不是失了大哥的脸面。饭菜吃饱就成,咱们现在生意好,来投奔的弟兄也多,花销就大,能省则省。再说了,弟弟们以往啥苦日子没过过,也不能刚有几个银钱就乱花用,也辜负大哥的教导。”

张彪心里有些不好受,叹一声,“弟弟们不必如此,以后只管弄些好酒好肉,委屈了你们,大哥心里不落忍。”

贾演张罗使唤着院中小子们重换了新的杯盏,小牛子自街上买来些新鲜的酒馔果品,另外二斤凉切牛肉、一盆红焖的羊肉,另一双嫩鸡、一只肥鹅,更有一条烧好的十五六斤重的金色大鲤鱼,难得的很,众人都赞了一回。待酒菜俱铺陈摆置开来,满满一桌也算丰盛。一时,厨下温来好酒,诸人闹哄哄的说起张彪要当爹的喜事。

张彪喝的头脸泛红,满脸喜气难自抑,喜滋滋地,“三弟,等过两年,你大些时候,哥也给你置所大宅子,看你嫂子娘家可有未嫁的闺女,定给你娶个好的。”

司徒三怪不好意思的,给张彪斟酒,“弟弟还小。”

张彪眼睛往司徒三□扫几眼,嘿嘿笑几声,“说小也不小了,明日哥送个女人给你消谴。”

小牛子自己夹了筷子焖的香烂的羊肉,说,“三哥知道怎么跟婆娘欢好不?怕还不知道呢。”

众人哈哈大笑,司徒三骂小牛子,“毛还能长齐的小子,吃你的去!”

司徒四乐得手舞足蹈,“小牛子别说毛儿长齐,他根本还没长几根哩!”

小牛子险些气晕,骂司徒四,“难道你长的多不成?”

“反正比你的多!”

“屁!”

“要不脱裤子给哥哥们瞧瞧,就知道谁长的多了。”

小牛子不敌司徒四的厚脸皮,败下阵来。

贾源险些笑晕过去。

一顿饭吃的热闹至极,及至夜深,彪哥已是醉得不轻,便未曾回家,宿在宅中,司徒三叫个手下去张彪宅中知会一声,将彪哥安置在了自己房内,他去跟贾演凑合一宿。

贾源瞧着人收拾吃剩的残羹饭菜,司徒四与小牛子回屋睡觉。

这都脱衣裳躺下了,司徒四忽摸着肚子道,“一晚上光听哥哥们说话,当时觉着饱了的,怎的现在又饿了?小牛子,你饿没?这个时辰,不知厨下灶上还有没有吃的?”

小牛子其实也没吃太饱,司徒四是光听着诸人说笑,没顾得上吃。小牛子是个有眼色的人,大哥举筷,他方举筷,若大哥不举筷,他并不贪酒肉,故此,也未吃饱。小牛子思量着,且不说时辰晚了,今日除了去外头买的酒菜果品,灶上也将家里些体面吃的都端了上来,这会儿就是去厨下,估计也没可口东西。小牛子略一思量,笑问,“小四,你说阿源这会儿干啥呢?”小牛子素来傲气,院里这些人,他只管司徒三喊一声哥。

“我咋知道?”

“他定是在吃烧鹅。”小牛子笃定。

司徒四不信,两人又重穿上鞋披了衣裳出去,一路悄悄到了贾源房外,果见灯还亮呢。小牛子一推门,里面锁着呢,贾源声音不大清楚的传来,“谁啊?”

“阿源,我跟小四来看你。”

贾源道,“睡了。明天看是一样的。”

司徒四直接舔下手指,往窗纸上戳个小洞里来,一只眼睛眯着往里瞧,果见贾源床头几上摆了酒壶肉盘,司徒四啪啪拍窗,“小源子,快开门!要不我喊啦!”

贾源磨磨蹭蹭的开了门,司徒四直奔酒肉去,见几上摆着一幅杯箸,还有半只烧鹅、半只嫩鸡,俱是酒席上吃剩撤下的。司徒四揪了个鸡腿,先递给小牛子,“快吃,不然都给这姓贾的造了!”

贾源掩了门,直个念叨,“这剩的都有人抢。”

司徒四道,“不然这肥鸡肥鹅岂不便宜了你。”

贾源道,“你们若饿,就把鸡端走,这烧鹅留给我吃,如何?”

小牛子轻捶贾源肚皮一下子,“看你晚上吃的肚皮溜圆,莫不是还饿?”

贾源险些给他把喉咙里的酒肉拍出来,扶着肚子坐下,道,“我放着明早吃,不成啊!”鸡鸭鱼肉,他样样都爱。不过若加个“最”字,就是这烧鹅,那真是百吃不厌,越吃越香。

要说贾源也是机伶人,大概是小时候过苦日子过伤了,这辈子没啥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基本上没他不喜欢吃的东西,他爱吃烧鹅的事,小牛子早便知晓,见好就收,“那就多谢阿源啦。”

司徒四立刻灵光的将鸡带盘都端起来,贾源不禁笑,“小四弟弟,你有空跟三哥说一声,连彪哥都说了叫咱们吃好的,以后略微添俩菜,多好。”

小牛子冷眼瞪他,“你少挑拨小四。”

贾源嘻嘻一笑,“不敢不敢,我送牛少爷。”

小牛子和司徒四一前一后的回了自己屋,俩人吃了半只嫩鸡,肚子里如了意,这才漱口躺下,休息不迟。

小牛子觉着,司徒三做事还是很靠谱的,为人也好,原本张彪也不赖,就是娶个婆娘忒不省事。叹一口气,听着司徒四的小呼噜声,小牛子也渐渐入睡。

少年人总是烦恼多多。

尤其,越是聪明人,越是如此。

怪道连圣人都说,能者劳,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金陵小牛子如此,帝都林小四亦是如此。

林小四给昭德帝的圣旨砸晕了,竟然叫他去宫里给太子做伴读,我操!

当着他大哥林翊的面,林靖没敢说脏话,但是,他那表情眼神已经够挨巴掌的了。林翊还没教训林靖歪眉斜眼不成个样子,林靖已叫天叫地,道,“前儿风寒还没好俐落,怎么进宫给太子做伴读啊?太子比我还小呢?万一过了病气给太子这算谁的?”除了进宫去看望姑母林太后,林靖半点儿不喜欢进宫。

“闭嘴。”林翊低斥一声,两指揪着林靖的脸蛋,骂他,“什么时候才学会‘谨言慎行’,嗯?就你这轻狂德行,原也不配进宫给太子做伴读!”

林靖给大哥揪的脸蛋儿变形,嗷嗷直叫,“疼死啦!”

林翊拧了一下才松手,林靖自己咝咝的倒吸着凉气,轻轻的揉着小脸儿,道,“肯定是那姓唐的不安好心!”说的是昭德帝的亲信唐赢总是来承恩公府的事。别看林靖身子不怎么结实,却天生事儿爹的脾气,喜欢热闹。家里连带着他的老师舒靖韵,还有林翊的三五慕僚,林靖都挺熟。就是林翊的朋友同僚前来,林靖身子骨俐落时也时常会不请自到的前去“陪客”,直把林翊气个半死。

林翊实在烦了林靖这种操心大人事的性子,只愿他安心念书才好。

林翊道,“你既风寒未愈,就暂歇两日,待得大安,再进宫也无妨。再者,做伴读也不是叫你天天去太子跟前当差,伴读也是轮替的,又能在宫里见到姑母,多好。记得莫要生事。”

“知道啦。”林靖始终不大高兴,悄悄对林翊道,“我看那姓唐的先时就吵吵着变革,他没安好心,说不得要拉大哥下水!”

“行了!”林翊道,“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既然身上不好,回房歇着吧。”

林靖嘟嘟囔囔,“我去找念哥儿。等我大好,再来看阿泽。”说着又高兴起来,问他哥,“大哥哥,你说等我好了,阿泽会叫叔叔了不?”

林翊道,“他这才七个月,还是奶娃子,哪里这会儿就会说话了?”

“那什么时候能说话?”

“总得一两岁吧?”

“要这么久。”林靖道,“我又不能来瞧他,大哥哥,你得多教阿泽说话,这样他才学的快。姑母说,我八个月就会说话了。”

林翊笑,“怪道这样聒噪!”

林靖不依,“我哪里是聒噪了?我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话,别人想听,我还不说呢?要不是大哥哥对我好,我也不替你盘算来着?大哥哥不知我的好处,还总是骂我,可见不识好人心。”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林翊气笑,挥起大巴掌,“我看你不单是欠骂,还欠捶来着。”

林靖心知说错话,一吐舌头,做个鬼脸,忙撒腿跑了,生怕挨揍。

林翊既笑且叹:真个不省心的混帐。

其实,林靖去宫里做伴读,他倒并不担心,毕竟林靖自幼在宫里长大,并不是个不谨慎的性子。倒是唐赢,林靖说的对,原本昭德帝当初已免了林靖的伴读参选,怎今日又赐林靖太子伴读之位,想来定与昭德帝的心腹唐赢有脱不开的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心肝儿们~~~~

第63章

昭德帝要林靖去给太子做伴读,在外人看来,此乃天大的抬举。故此,虽林靖心里不大乐意,他也不敢不识抬举。

只是,他身子骨自幼不大俐落,哪年都会病上几遭。因前几天下了场鹅毛大雪,林靖闹哄哄的要赏雪,已是给裹成个毛球样,依旧是着了风。舒静韵给他开了两贴药,还未将养大好,故此,接了圣旨,一时也进不得宫。

倒是昭德帝挺关心林靖,后又赏了药材,派了御医过来。

御医的诊断也不见得比舒静韵高明,瞧了舒静韵的方子,略添减了几味药,让林靖好生将养着,便回宫复命,待得几日再来复诊。

昭文帝去慈恩宫请安时还跟林太后提了一嘴,“朕听唐赢说靖儿课业很不错,靖儿现在也渐大了些,身子也较先时好了许多。靖儿是朕看着长大的,机伶又稳重,不似寻常孩童。朕想着,让他伴在太子身边,一来是亲戚们的情谊,也好彼此亲近。想想朕少时,阿翊就是朕的伴读。二则,他时常进宫,也能常来给母后请安。靖儿甫一出生就是被母亲抚养长大,偏他小时侯三灾六难的,费了母后多少精神。那孩子长情,回了家也是常进宫给母亲请安,朕看他自幼聪慧,品性也好,有他伴着太子,朕也放心。”

昭文帝圣旨都下了,林太后笑,“哀家知道,初为太子选伴读时,皇帝就有意抬举他。只是哀家想着,他现在身子虽将养的比少时好许多了,到底不比寻常少年。若皇帝看着哀家的面子,执意选他为伴读,到底叫朝臣多心。皇帝既皇帝瞧得上他,是他的福气。倒是前儿下的大雪,他又给冻着了,不知现在可好了?哀家也几日未见他进宫了。”

“朕已谴太医瞧过了,已是好转,再过几日,就大好了。”昭文帝笑,“待他大好,叫他来给母亲请安。”

林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林靖的病好的挺快,只是,他心下不大痛快,这回并不因做伴读的事。眼瞅着要过年了,许姐夫着了家将带了亲笔信,连带着送年礼,还要接许念回山西太原,一家子团聚。

林靖向来没多少小伙伴,先时林腾没几日就去做了伴读,如今许念同林靖相处的极好,俩人又住一处,一道吃一道睡,一道听许先生讲课念书,林靖见许姐夫来信要许念回家,林靖就好大舍不得,花言巧语的跟林翊念叨,“天这么冷,帝都城到太原,几百里的路,都是陆路,坐车轿不冷死个人哪。不如叫念儿在咱家过年,待明年春红柳绿,天儿也暖和了,再着人送他回去。我想着,哪怕大姐姐、大姐夫思念儿子,肯定也更担心冷风朔气的,冻坏念儿吧。”

说到这个,林翊就好笑,许尚飞早几次来信,林靖不是这理由就是那理由的搪塞,不叫许念回。如今眼瞅过年了,许尚书说是严父,定也思念长子的。林翊道,“你姐夫特意叫人带了结实又暖和的马车来,四下用厚实的毛毡子钉的严严实实,里面笼了炭盆,半点儿不冷。”

林靖老大不高兴的哼哼两声,“我还是不放心念儿啊。要不,我给大姐姐和姐夫写封信,反正这都快过年了,就明年开春,咱们着人送念儿回去,还不成?”

“你大姐姐没有不想念儿的。”林翊道,“你听话,明年我再着人接念儿过来。”

林靖哼哼两声。

林翊道,“嗯,那就这么定了。”

林靖想了想,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翘着嘴巴道,“大哥哥,按理说,你是念儿的大舅,我也是念儿的小舅啊,都是念儿的舅舅,我说话,也顶一半的事吧。”

“你顶个屁的事!”林翊根本没理会林靖这一套,侧过身子瞧着林靖,反问,“怎么,你要做我的主?”

“我可没说要做大哥哥的主!”林靖道,“我跟大哥哥可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兄弟,大哥哥是嫡出,我也是嫡出,过年给祖宗献祭,我跟大哥哥也是一样的。所以,家里的事,我也能做一半的主。”

林翊啧啧两声,“看来,你贼心不小啊?要不要族长的位子你来做啊?”

“切,我才不稀罕~”林靖道,“我是觉着,念儿这会儿回家怪叫人担心的,所以,我不同意他现在回去,我建议明春再让念儿回太原跟大姐姐、大姐夫团聚。”

对付林靖这种刁民,林翊早有心得,直接道,“你爱同意不同意。”

林靖气地,“大哥哥,你也得讲理啊!亏你还是朝廷命官国公爷呢!”

林翊不以为然,一掸衣衫,“跟自家兄弟,讲什么理。”复又将脸一肃,“行了,你给我老实些。亏你还是个念书的,不知道‘长兄为父’的道理吗?我说什么,你听什么,再犟嘴,就是找揍!”

林翊在家向来是一言堂,也就林靖敢跟他较个理。不过,许念回太原的事,还是这样定了下来。林靖满心不舍的收拾了好些东西给许念,待许念走了,林靖好几日没精神。林翊道,“既然身子大好,就去宫里给姑母请安,先时你得了风寒,姑母定惦记着你。”

林靖去了宫里,林太后见他恹恹的,问他缘故,林靖就说了。林太后笑着安慰他几句,“多大点儿事,以往你身子不大好,冷热都要留意,所以,不敢叫你多出门。如今渐渐的好了,有空只管找同龄的朋友去玩儿。就是念儿,你也得体谅你大姐姐、大姐夫的心哪。就像靖儿,你要是一去哪里一年半载的见不到,我得多牵挂哪。既然舍不得念儿,明年再着人接他来家里就是了。”

林靖道,“我们一起吃一起住这么久了,乍没了念儿,吃饭都觉着没意思。”

林太后笑,“你大嫂子不是生了泽儿,你闷了就去找他。”

“泽儿还是小奶娃子,话都不会说一句,我教他叫‘叔叔’好几日,他还没学会呢,笨的很。”林靖抱怨几句,跟林太后道,“姑母,你说多奇怪,以前没有腾哥儿和念儿在一起做伴,我也不觉着日子无趣。可是,有了伴儿后,他们乍一离开,我就觉着不得劲儿的很。姑母,我刚回家的时候,你在宫里肯定也很惦记我的吧?”

林太后笑,“这是自然。”

林靖怅然的叹口气,“刚回家的时候,我也很想念姑母。我虽然很想留念儿在身边,其实也知道大姐姐、大姐夫会记挂他。姑母,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没有长长久久的时候呢。”林靖生就慧敏,他又读了几本书,故而,小小年纪,已有了些哲人的惆怅。

林太后笑,温声道,“这要怎么说呢?我问你,明年若还将念儿接来,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我根本就不想他走。”

“若没有他离开,待他再来的时候,你就感受不到重逢的欢喜了。”林太后道,“世上的事虽不能长久,不过,正因不能长久,才有喜怒哀乐。若你事事如意,日子怕也没你想像的那样好。若不知愁,则不知喜。”

林靖道,“有时候我觉着一辈子挺短的,有时候又觉着很长。”

林太后觉着好笑,“你才几岁,就考虑一辈子的事了。”

林靖道,“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林太后看林靖小小脸儿满是认真的模样,乐的不成,笑,“你这也虑的忒远了。”

林靖跟林太后念叨了半日,待中午昭德帝直接带着太子过来了。林靖连忙起身站于一旁,待昭德帝带着太子给林太后见礼后,他立刻给昭德帝和太子见礼。

昭德帝笑,“朕听说靖儿进宫了,想来身子是大好了?”

林靖恭恭敬敬道,“回陛下,昨天御医说大好了,臣不敢有忘陛下对臣的抬举,进宫给太子殿下请安。听闻太子殿下上午要念书到午初,故此先到姑母这里。”其实林靖身上有个小小的六品官职,当时昭德帝把承恩公爵赏给林翊时,顺便给了林靖个官儿,不是指望他真正去衙门当差,算是一种体面。所以,林靖在昭德帝跟前儿可自称“臣”。

昭德帝笑着点头,别看林靖自来是瘦瘦小小的病猫样,要说机伶是真机伶。昭德帝笑,“本就不是外人,你论年岁比太子大半年,听说你书也念的好,要多辅助太子。你们好生相处,日后要如同朕与承恩公一般,做一对君臣相得的典范。”

林靖与太子连忙垂手应是。

要说昭德帝对自己的太子也算用心,伴读选的都是宗室重臣之子。太子还从袖子里摸出块玉佩,双手递给林靖,说,“阿靖,给你玉佩。”

林靖先道谢,忙双手接了。

太子指了指自己的腰间的另一块玉佩,道,“这是一对,阿靖,你一个,我一个。”

林靖立刻做出感动的模样,“殿下待臣若此,臣定忠诚以报。”

太子笑笑,“你刚刚病愈,别站着了,坐吧。”拉着林靖坐在自己身畔。

林太后见太子与林靖亲近,心里也高兴,笑对昭德帝道,“正好也快午膳时辰了,今天有陛下孝敬给哀家的黄河大鲤鱼,皇帝和太子就在哀家这用膳吧,还有靖儿,解解馋。”林靖喜欢吃鱼。

昭德帝正要拉拢林家,笑,“朕那里还有,翊哥儿对吃的倒没什么特别偏爱,靖儿喜欢,朕送你几尾。”

林靖还没说呢,林太后已笑道,“靖儿嘴刁,日日想着宫里好吃食,方能常进宫来看哀家。皇帝什么都赏他,他在家里吃的心满意足,兴许就懒得进宫了。”

林靖立刻改口道,“臣给姑母要那百花糕的制法,姑母都不叫厨下告诉我。”

昭德帝哈哈大笑,也就不再提此事了。

太子对林靖很好,也和气。

林靖年纪虽小,却是个小油条。太子给他面子,他自然更不能在太子面前失礼。

但,接下来太子干的事儿,险没把林靖气炸。

其实林靖做太子伴读做的也如鱼得水,有林太后在,没人会不长眼的得罪他。何况,还有林腾、关小二在一处,虽然太子老师讲课枯燥了些,林靖不好随意发问。不过,他本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对宫里规矩极是熟悉。故此,林靖倒也自在。

只是,他这伴读还没做几日,太子忽然就病了。

当然没有说是林靖命硬克的,不过,林靖本就是机敏的人,但凡这种人,一般都喜胡思乱想,七扯八绕,肚子里恨不能有一万个心眼里。而且,太子以前并不是柔弱的身体,别的时候都好,怎么就他刚做伴读没几日,太子就病了呢?

林翊特意安慰林靖,“莫多想,我天天听你聒噪,你也没克着我。”

林靖气咻咻地,“谁知道太子是怎么病的?要是他装的还好,就怕有人利用这事儿,顺水推舟算计了太子,到时恶名反要我背。”他早就知道了,连大嫂子那个糊涂娘——越夫人在当初大嫂子难产时,还怪到他头上,要他避出去呢。也就他大哥哥是个明白人没信岳夫人那一套,不然得气死林靖。因大嫂子越氏对他向来周全,林靖就当自己不知道,根本提都没提。但是,连亲戚都这样忌讳他命硬,宫里岂能不多想呢?

“我去谢国公府一趟,反正太子病了,你暂且也不用进宫。”

林靖摸着腰间玉佩,因太子赏了他,他也就常常佩带。林靖恶狠狠地,“等姓唐的再到咱家,非给他两句好听的不可!”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靖刚念叨了唐赢,到傍晚,唐赢还真来了。

原本林翊没叫人通知林靖,就担心林靖说话没轻重,太得罪唐赢也不好。可林靖是什么人哪,他简直好像长着顺风耳,闻了信儿,立刻就整理整理衣裳过去见唐赢了。

林靖道,“先生,我听说北边儿不大太平,说山东匪患众多。”因唐赢是太子师之一,林靖跟着太子听过唐赢上课,就称他为唐先生。

唐赢笑悠悠地,“怎么,靖儿还关心政事啊?”

“不是关心政事,我是关心先生。”林靖嘴甜如蜜,“说匪患久缫不清,我给先生谏一人,保管此人一到,匪患立平。”

唐赢挑眉,打趣,“谁啊?竟能进咱们靖儿的眼。”林靖向来眼界颇高,嘴巴刻薄,当初他来林家,没少受林靖刻薄。

林靖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就是学生毛遂自荐啊。外头人都说我命硬,先生要是跟谁有仇,把我往那人面前一搁,说不得第二日就把他给克死了。那些山匪算啥啊?”

唐赢脸色微变,道,“你也念了几年圣贤书,怎么倒信这些神鬼玄幻之事。”

林靖嘿嘿一笑:就知道是你这老东西在陛下面前举荐了小爷!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64章

太子病的事,林靖一推六二五。

反正又不是他死皮赖脸的要做太子伴读,他最多担个命硬的名声。名声算啥?不当吃不当喝的,顶多郁闷几日。

郁闷又要不了命!

总不能因林靖命硬就让他去死。

林靖自己郁闷,他还找唐赢分担了一回。

把唐赢闹的…

看唐赢微微色变,林靖那心里啊,顿时郁气全消,如饮凤醴龙浆一般,别提多舒坦了。

唐赢不痛快,林靖便痛快。反正他自生下来就没少被人说命硬,他与太子又没啥深厚感情,管他真病假病病从何来呢。转眼间,林靖就将此事抛到九宵云外,高高兴兴的在家随舒静韵学起功课来。

因太子玉体不适,伴读们也都放了假。

关小二就来寻林靖,大诉苦水,“好容易歇两天,父亲还一个劲儿的考我功课,答不出就是一顿打。这才两天,我挨了三回揍。林小四,我在你家住几日,可好?”其实,他是避难来着。

“好啊。”林靖笑,“自从念儿走了,我一个人也怪无趣的。你只管住着,就打发人回去跟关叔叔说,你跟我在一处,俩人一处学功课,彼此更能有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