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外院儿,陈管事的媳妇陈许氏立即迎上来,拉着红绣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咂嘴道,“啧啧,红绣越发出落的水灵了,若是换身绸缎衣裳,怕是大夫人房里的琥珀都给你比下去,听说你随工部张大人出去了?”

红绣面上含笑,心道又是一个来八卦的,点头道:“是呢,不过张大人吩咐了,他要红绣做的事情可不能道与外人。”

陈许氏面上一僵,陪笑道:“正是,正是,当官的要做的定然都是隐秘之事,早前我就觉着你是个有出息的,你是藏在蚌子里的珍珠,总要脱了那身蚌壳,如今你不但痴症大好了,还变的如此聪慧伶俐,府里好多人都说你吃了什么仙丹,得了哪位得道高人的点化呢!”

红绣心里激灵一下,到底是不是高人点化只有她心里明白,前些日子她刚刚大好的那一阵,也总是看到他人奇怪的目光,好在大家虽觉得奇怪,但也没往旁的方面想,只道是上天眷顾她罢了。

与陈许氏聊了一阵子,红绣才回去与娘亲一同过年,鲁秋宝早早的回了家去,伏武的爹娘早就大去了,如今只她们三人一起忙活着剁馅包角儿,忙到擦黑,围着方桌热热闹闹的吃上一顿,倒也像是一家人。

用过了晚饭,红绣回到锦松居去,除夕夜,主子们一家人都要去主院正房守岁,锦瑟锦芳那四人熟了的,也聚在一处嗑瓜子闲扯家常。红绣回了自个的屋子为娘亲制衣裳,忙活到半夜才睡下。

正月初一正旦节,朝廷组织百官朝贺天子,张析昊等几位大人都在列内,并未派人来接红绣,红绣偷得大半天的闲为连翘赶制衣裳,里衣就差两个袖子了。

揉了揉发疼的脖颈,红绣放下针线簸箕,思量着到丫鬟房去坐一会。

方一入内,便听着锦萍压低了声音说:“才刚我从厨房回来,遇上了大夫人的大丫鬟琥珀,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你倒是快些说,卖的什么关子。”

“就是,快说快说。”

被锦瑟和锦芳二人催促,锦萍像是满足了极大的虚荣心似的,得意一笑,道:“老爷携家眷去大老爷府里拜年去了,路上遇到皇上给商家的赏赐,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啊,一马车都装不完。老爷的脸当场都青了!”

“当真?”

“那还有假,咱们府里的绣品已三年未被选中了,陛下赏赐商府,不跟抽老爷的嘴巴一样么,如此尴尬的事还当面撞上了,说是大少爷被商家三少爷好一通揶揄呢!”

“切!商家三少爷可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指不定是赏赐的马车是他故意带到老爷面前去的呢。老爷动怒,咱们下人的日子可不好过,”锦瑟摇头叹道:“不知大少爷会不会被牵累。”

“呦!还没抬了姨娘呢就先惦念着了!”

“死蹄子,仔细我撕你的嘴!”

红绣安静的坐在一旁,半晌没有明白锦萍方才说的“大老爷”是谁。清了清嗓子,逮着个四人都闲下的空当问:“锦萍姐姐,你说老爷去拜访大老爷,大老爷是何人?”

锦萍一怔,倒跟锦瑟等人一起嘲弄的笑起来,“大老爷,当然老爷的亲兄长,任当今户部侍郎的那位了,红绣,你莫不是跟着张大人出去累愚了?”

话音刚落,几人又是咯咯的一阵乱笑。

红绣配合着解嘲的笑,她来到古代也快一个月了,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诸葛老爷还有个做官的兄长。也对,众人习以为常之事,怎会有人特意跟她提起。诸葛家倒是硬气,一家里有官有商,还不赚的个钵满盆满?

正月里日子过很快,红绣每日工部府里两头跑,正巧躲过了老爷发怒,打罚下人的“血腥”场面。听闻老爷身旁的小厮,今年才刚十五岁的,仅是打破了一个笔洗,就被拉出去打了五十板子,不过两日便去了。

出了人命,府里各人终日惴惴不安,生怕老爷将怒气发到自个儿身上。红绣愤愤不平,可也无奈。诸葛老爷此时正跟商家憋着劲,昨日给大少爷下了“死命令”,将今年月夕宫里的绣品评比之事全权交给他负责,若做不好,也不用称自己是诸葛家的少爷了。大户人家的“父子情”,还真是匪夷所思。

转眼间到了正月十五,工部的一应事情忙完,活字印刷术初本印刷成功,张析昊激动的说话都变了调子,颤抖着声音道:“红绣,此番你立下大功,我定要上报给尚书大人,皇上定会重重的赏你!”

第三十四章 意料之外的大人物

红绣微笑道:“大人莫要折煞红绣了,初本印刷成功,一是工匠们日以继夜的劳作,二是张大人你勤于督促,哪有红绣多少功劳。”

红绣深知男权社会中若是女人的锋芒盖过男人,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她是正常人,她也想出名,也想改善现状,可到底她不了解古代社会,对未知的未来还是有些怕的。

“哎!红绣你如此说可是在取笑在下?”张析昊温厚的笑着,丝毫看不出对女性的鄙夷,“关于此次‘活字印刷’的发明与实施工程的全过程,我早已拟了折子连同初印的样本一同呈给尚书大人,相信不日赏赐就会赐下,当今陛下英明神武,放心吧,断不会有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红绣愣住,诧异的望着张析昊。这人还会读心术不成?

张析昊被她看的不自在,笑了一声道:“我先送你回府去。虽说初本是印刷成了,可往后还会有许多疑难问题,劳烦你明日继续来帮忙,直至活字印刷走上正轨可否?”

红绣点头,“大人客气了,奴婢全听大人吩咐。”

转眼间,端月过去了大半,冰雪消融,天气却乍然冷了许多。红绣当然知晓冰雪融化蒸发会吸热,气温转冷也是在所难免,好在给娘亲的衣裳早已缝制完成,如今她们娘俩都穿的暖和了。

想起那日娘亲捧着衣裳欢喜的样子,红绣小脸上浮现出笑容,靠在马车壁上微微闭了眼,照比起初的情况,如今他们能吃饱穿暖,已是好太多了。可这远远不够,若是能攒足够的银两出府,那当然好。若是出不去,她定要在府中谋求一隅生存的角落才行。

思虑间,马车已停在了工部门前,李福眉眼含着笑意,掀了马车棉帘道:“红绣姑娘,工部到了,我家大人说让您先去议事厅等他,他稍后就到。”

“好,多谢你了。”

利落的跳下马车,红绣大步向工部衙门院内走去,行止丝毫不做作扭捏,倒露出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儿气。

来到往常与张析昊和孙刘二位大人议事的屋子,红绣毫不犹豫的推开雕花的木门。可映入眼帘的并非只有正中间的梅兰竹菊字画,还有满屋子的陌生人。

正中央主位上坐的是一位年约不惑身着华服俊朗男人,头戴珍珠发冠,长发尽数挽在头顶。剑眉斜挑,眼若点漆,脸型方正,眉目间含着威严,见她进门,唇角上挂了些玩味的笑容,冲淡了严肃的气息。食指上硕大一枚蓝宝石反射着光,格外耀眼。

在他左手边站着一位面白无须三十出头的小厮,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而两旁的侧位也坐了四五名男子,有老有少,各个衣着不凡气度巍然。

热流冲上脸颊,红绣忙施礼,抱歉的道:“对不住,我走错屋子了。”

刚要退出去,不料左手边一位老者捋着胡须和蔼的笑道:“小姑娘,你没走错,你可是红绣?”

红绣点头:“正是奴婢。”能在此处准确的叫出她的名字,对方定然知道她的底细,也知道活字印刷之事,红绣的心下稍微安定。

老者点头,笑道:“红绣姑娘,请先进来,老夫有话问你。”

红绣尽管迟疑,此时也要硬着头皮进门,先是对主位上那位施礼,后又对两侧的人见礼。古代男尊女卑,她又是个奴婢,能出现在工部衙门的议事厅里的人必定是朝廷官员非富即贵,且在座众人皆气度不凡,主位的保不齐是工部尚书大人呢。但红绣不敢妄言,行过礼之后规矩的垂首而立,等待着老者的问话。

见她虽然礼数周全,可行动并没有丝毫“奴才气”,娇小的身子往那一杵,倒是隐隐露出些超然世外的闲适以及寒梅绽开的傲骨。再看她眉目清秀,一双大眼晶莹清澈,柳眉弯弯,眉头微蹙尽显智慧。方才问话的老者捋着须髯不住点头,能发明出活字印刷的女子,何该就有这一副相貌。

“红绣姑娘,活字印刷之术可是你发明的?”

红绣汗颜,“回这位大人的话,发明谈不上,只是红绣偶然想到,又与张大人孙大人和刘大人一同商议,最后才定下来的。”

应对有度,谦恭有礼,不居功亦不推辞。老者再次点头,笑道:“红绣姑娘大才,此次可是解决大问题了,天下文人举子若是知晓,也定会感谢姑娘的。”

红绣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道:“大人过誉了。皇上英明,为天下文人广印书籍,若要谢也应当谢陛下才是。红绣只是尽了绵薄之力,想法子节省开支而已,并没有先生说的那么伟大。”

老者连连点头,不着痕迹看了当中首位的男子一眼,笑道:“对了,张大人托我转告你去刻印工厂一趟,瞧我这脑袋瓜子,人老了,记性不行了。”

红绣当然知晓是托词,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仍旧顺着老者的话,道:“多谢大人了,奴婢这就去找张大人,红绣告退。”

看着红绣行礼之后退出了屋子,又仔细的关好了雕花的房门。坐在当中首位的男人才笑了一声,道:“众位爱卿,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回陛下,说到如何赏赐红绣。”

“哦,各位卿家有何高见?”

皇帝斜倚着书桌,食指有规律的敲打桌面,一双点漆星目一扫,仿佛没看谁,又仿佛将屋内所有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不怒自威。

“陛下,臣以为红绣此番奇思妙想,实乃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应让她入朝为官为朝廷效力。”

“不可!我南楚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先例,如何能为了区区一个小女子破例!”

“梁大人所言甚是,红绣乃平民女子,如何能入朝为官,且女子想出‘活字印刷’之策,实在有辱我南楚国男子威严,有辱国体!”

“非也!红绣虽为女子,可亦是南楚国臣民,我过臣民为国效力,又何谈有辱国体!”

众人争论激烈,皇帝却笑的高深莫测,只静静听着而已。过了半晌,争论声渐渐落了下去,皇帝才瞧了眼方才那位老者一眼,笑道:“丞相笑容满满,定是有良策了?”

老者起身,拱手道:“回陛下,臣有上中下三策。”

第三十五章 擢升了

皇帝挑眉,“哦?上中下三策分别为何?”

许丞相道:“禀陛下,臣所说的下策,即是由皇上赐婚,将红绣许配给皇家宗室子弟做妾侍。她本是诸葛府里的一名丫鬟,许配宗室,下半生衣食无忧穿金戴银,已是天大的恩惠,只是此策有一个弊端。”

皇帝高深莫测的笑着,眼神似乎在骂“老头子还不快说,吊朕胃口。”

许丞相似是明了,不疾不徐的道:“这一弊端,就要看皇上以后是否打算用到红绣这个人了。臣方才观察,此女进退得益,谈吐不俗,眉目透睿黠之气,脑海中必有奇思妙想。若是入了宗室,皇家规矩也颇多,怕是日后容不得她抛头露面为国效力,仅能于府中绣花弹琴,与寻常女子无甚不同了。”

“嗯,爱卿言之有理,那中策呢?”

“禀陛下,中策,也是由皇上赐婚,但并非将红绣许配给宗室子弟,而是配个与她身份相当的夫婿,并将发明‘活字印刷’之术的功劳落在她夫婿名头之上,女子以夫为天,赏给他夫婿,也就是赏给她了,照样可让她衣食无忧享,且做平民百姓家的妻子,不若宗室皇家的规矩多,她也可随时到工部来,亦可为国家出力。只是这一策,也有一个弊端。方才臣与红绣一番对话,发觉此女甚有主见,恐对婚配一事也有自己的主张。陛下本是要赏赐红绣的,若是赐婚的平民夫婿红绣不喜爱,那赏赐便不如不赏了。”

皇帝点头,道:“那上策为何?”

“回陛下,上策,就是不赏。”

“不赏?”

“正是。臣以为不若将赏赐一事暂时搁置,且先观察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之内,她仍旧可以到工部来,既不耽误了活字印刷的工程,又可以观察她的品行。若是得不到赏赐,她恼了,躁了,对差事不上心了,再或是她居功自傲,品行不端了。则可于中下两策中择其一赐之。若是她不骄不躁,仍旧安心办事,且各方面德行皆属上层,则中下二策的赏赐都配不上她,届时再重议如何赏赐于她,也算是个公正的对待。”

皇帝满意的点头,道:“各位爱卿以为丞相所言如何?”

“臣等认为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嗯,既然如此,就按着丞相说的办吧。”皇帝站起身,抖了下袍袖,道:“活字印刷之术具体如何实施朕还未曾见过,趁着今儿得空,咱们去刻字工厂瞧瞧,若是工部有何难处,也可第一时间知晓。”

“皇上圣明!”

“皇上此举乃是当世读书人之大幸啊!”

在一片赞誉声中,皇帝一行人“微服私访”去了工部刻字的工厂,而红绣尚不知自个儿已成了皇帝注意观察的对象呢。与张析昊研究片刻就回诸葛府去的她,恰巧没遇上皇帝一行人,当然也没瞧见张析昊见了圣驾亲临激动莫名的样子。

就这样府里工部两头跑,时间过的倒也飞速,不知不觉间冰雪融化,春上枝头,万物呈复苏之美态,锦松居里的一列杏树也有吐蕊之姿,从初时的红云朵朵、胭脂万点,到盛放之时的白云缭绕,占尽春风,每一个时段,杏花总以最撩人的姿态,在遒劲的枝干和翠绿的陪衬中独占鳌头。

红绣身着杏白色窄袖衫襦、青色比甲,俏立于杏树下,仰着头满面的欣赏之色。此时的她虽未上头面,可周身干净利落的打扮已不同于往日使打杂的小丫头。最近吃的好住的好,她的身子不再干巴巴的瘦,丰腴了些,身段玲珑苗条,俨然一个娇俏白净的少女。

这身行头还是才刚换上的,红绣也不知大夫人和大少爷是抽了哪门子的风,竟然擢升她做了锦松居的大丫鬟,倒是将锦瑟调回到杜氏的院子里去了。回想方才锦瑟那个哀怨愤恨的眼神,红绣无奈的摇头。她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主子吩咐,奴才从命罢了,恨她又有何用呢。

正当她独自沉思之时,锦松居的院门被轻叩两下,吱嘎一声,黑漆的木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对襟团衫的婆子带着名十三四岁面目清秀的丫头走了进来。

红袖忙迎了上去,这婆子她识得,是大夫人房里的钱婆子。不等开口,钱婆子已笑着拉住她的手,眼角眉梢的褶子里都含着笑。

“红绣啊,夫人特命我选了个手脚麻利的丫头来,大少爷的院子里可少不得打扫的粗使丫头,她叫瑞儿,最是能干的一个了。”

红绣面上含着笑,佯装听不懂钱婆子话语里的揶揄之意,她顶了锦瑟的位,瑞儿不就是顶她原来的空缺么。

瑞儿身着青色粗布衣裳,头梳双髻,胳膊上挎着个包袱,听了钱婆子的引荐忙撂下包袱上前行礼,细声细气的道:“见过红绣姐姐。”

红绣心里不无感慨,不到一个月之前,她也是瑞儿这个样子,对着锦瑟行礼的。

拉着瑞儿的手,红绣和善的道:“快别这样客气,既是大夫人遣你来的,想必大少爷院儿里的规矩夫人都交代过了,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就成。”转向钱婆子,笑着说:“人交给我吧,您请放心,我定会好生照拂着。”

钱婆子点头,厉了眉眼瞪着瑞儿,斥道:“还不多谢红绣姑娘。”看着红绣转了副嘴脸,笑着说:“若是她办砸了差事,你直接撵了她出去便是。”

红绣笑着应承下,又送了钱婆子出门,待转回身,见瑞儿正眨着一双小鹿斑比似的眼睛瞧着她,眼神清澈,带着些怯生生的善意和明显的好奇。

“瑞儿,来,我先带你去卧房。”引瑞儿去她先前住过的屋子,又帮瑞儿整理好简单的行礼和铺盖,一切妥当,红绣笑着嘱咐道:“瑞儿,你只需打扫大少爷的书房即可,大少爷常整夜不睡,定更天之前又去看帐,你寅时过了就要起来,勤盯着些,书房里摆设清扫干净,但不要乱挪动位置,尤其是大少爷书桌上记录的纸片,只要带字儿的,一张都不能动…”

红绣将自个的“工作心得”仔细说了一遍,她可不会像锦瑟那般,都是做下人的,若人不害她,她何苦去害人?

第三十六章 无间道

红绣的每一句话都是经验之谈,瑞儿似小动物一样,仿佛能感知到对方是否有敌意,对于红绣叮嘱的话,倒是一样样都用心记了下来,末了直白的说了句:“多谢红袖姐姐,你真是好人。”

红绣听的扑哧儿一笑,来到古代的许多日子,还是头一次遇见瑞儿这般称赞人的,虽说言语直白了些,可在人心险恶的世道中,正是这种纯净心思最难能可贵。

拉着她的手来到丫鬟房,正赶上锦芳锦萍和锦荣三人围着桌子绣花,见她带着瑞儿进来,锦荣撇撇嘴转过脸去,锦萍站了起来,笑道:“红绣你可来了,方才我们还说到你呢,今日擢升,可不是要请姐妹们吃酒的?”

“瞧锦萍姐姐说的,还不都是主子给的恩典么,不过多日以来承蒙姐姐们照拂,若今晚上得闲,红绣定要请大家吃酒的。”

“如此,我可先谢你啦。”锦萍眉眼含笑,当初选了站红绣这边果然没错,如今锦荣的靠山不就倒了?

似乎才看到一旁的瑞儿,锦萍咂咂嘴,道:“呦,这么水灵的丫头是哪儿来的?”

红绣道:“可不正要跟各位姐姐引荐呢,大夫人才遣钱婆子送了她过来,她叫瑞儿,今后打扫大少爷书房。”回头笑望着瑞儿,轻快的拍了下锦萍,道:“最爱笑的是锦萍,那边手顶顶巧的绣花姐姐叫锦芳,撅着嘴装恼的姐姐是锦荣。”

被红绣一打趣,锦芳倒笑了:“死蹄子尽会打趣我们,什么撅着嘴装恼,人家就算真的恼了可也怕了你个油嘴。”

锦荣得了台阶,顺坡下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没说话,面上神色也好看多了。

瑞儿感激的望了眼红绣,紧着上前见礼挨个的问候过,五个人刚刚落座,就听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红绣姐姐在吗?”

“瞧我们红绣,如今可是大忙人了,快些去瞧瞧吧。”

红绣跟锦萍锦芳笑闹了两句,才掀门帘走了出来。刚一入跨院便瞧见一名身着淡青色比甲的婢女迎面走来,利落的道:“秋姨娘着我来传个话儿,请您去秋院叙话。”

红绣一愣,秋姨娘?那个默不作声实则心机深沉的女人叫她去能有什么事?

红绣面上笑着应了,随着丫鬟离开锦松居,一路走过抄手回廊,却无心去赏廊外的风景,过了正院大门而不入,转入西院,迎面杏花如云的院子,正写了“秋院”二字。

跨入门槛,路上所欲的婢女皆是面上含笑,看起来就如他们的主子那般和善。还没走到门口,突听着里面传来有节奏的敲打声,像是木鱼的声音。

见红绣面露疑惑,传话的丫鬟笑道:“我们秋姨娘最是佛心肠的,每日吃斋念佛早晚三炷香,从不间断。”

红绣点点头,随丫鬟上前,两旁自有小丫头掀开门帘,点头致谢之后,红绣跨入门槛,那个传话的丫头倒是没有跟来。

入目的是一片淡雅之色,松石的插屏后,正堂里秋姨娘正手持念珠,闭目敲着木鱼,斜坐在黄花梨木的圈椅上。她的身后是一大幅观音坐莲图,此刻案上香烟缭绕,屋子里充满宁静祥和之气。

似乎察觉有人来,秋姨娘张开一双美目,瞧见红绣,念了最后一句经,将念珠和木鱼放下,对着观音像拜了三拜,转过身袅袅婷婷的走来,温言道:“红绣来了。”

红绣忙依着规矩行礼,“奴婢问秋姨娘安。”

秋姨娘笑着摆手,“免了免了,要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做什么。快先坐下。”对着门外不高不低的说:“梅香,前儿老爷才赏赐的龙井,紧着沏一壶来。”

门外自有人应是。

秋姨娘赐坐,红绣也是不敢全坐下的,只是在侧坐上偏着身子搭了个边,坐着真比站着还累。好在她自来好忍耐,此刻敌不动我不动,秋姨娘不发话,她也垂了眉眼不吭声。

不多时,方才带路的丫头进了门,将青瓷的茶盏为二人摆上,红绣这才知道对方的名字叫梅香。

秋姨娘虽出身风尘,可周身上下无一丝风尘之气…温柔婉约,颇有大家小姐风范,就连喝茶都喝得优雅脱俗。

放下茶盏,秋姨娘柔声道:“红绣啊,在大少爷院儿里过的可好?”

红绣忙起身作答:“回秋姨娘的话,红绣一切安好,累姨娘惦记了。”

“坐下吧,你莫要紧张,唤你来只是想闲聊两句而已。”秋姨娘甩了下香帕,红绣才坐下。

“你娘亲那边可好,身子骨还硬朗吗?”

“多谢姨娘关心,我娘身子还好。”

“在锦松居可曾缺什么吃的用的?若是缺了,你尽管来跟我说,虽说多的帮不得你,小来小去的也不算什么难事儿。”

红绣眉头抽了下,心里冒出一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对秋姨娘突如其来的“关怀”,她还真是浑身都不舒坦,不过每一句“嘘寒问暖”她都小心应对,尽量不得罪对方。

闲扯了半晌,茶水注了二道,秋姨娘状似无意的道:“听下人们讲,皇上前日给了诸葛家不少的赏赐,绝不会输了正月给商氏那边的,这两日老爷心情大悦,外人当然不知晓缘由,可我却知道,一切都归功于你。红绣你且先莫急,我琢磨着老爷心情好了,你和你娘亲的日子也会好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红绣哪能不明白秋姨娘暗指的什么,当她是三岁孩童好糊弄吗?

低声应对着,心里却在冷笑。若是秋姨娘不提,她倒是忘了大少爷院儿里的锦芳还是她的人呢。前一阵子去工部,大少爷只对府里众人说张大人借了她去帮忙,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事。就连娘亲那里她都未曾说过。恐怕整个诸葛府里知晓实情的人,除了老爷、大少爷、大夫人之外,只剩下她自己了。

可现在瞧着秋姨娘的语气,倒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也对,能在锦松居安排个“余则成”,怎就不能在旁的院儿里也安了人进去?这个家里,瞧着柳姨娘气盛,实际秋姨娘才最是不简单的。

第三十七章 天下父母心

与秋姨娘又闲扯了一会子家常,红绣始终神经绷紧,面上平和轻松,表现出适度的“健谈”,让秋姨娘感到她喜欢跟她聊天.

实则红绣清楚,两人心底里均有自己的小心思,加之在椅子上只搭个边坐不是一般的累,待到秋姨娘说自个儿乏了,她起身告辞的时候,红绣已经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大腿上的肌肉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红绣,我也没什么好送与你的,有两批料子还有些个点心,一会儿我遣人送到你院子里去。”

“这不好吧,奴婢…”

“没什么不好的,姨娘给你的你就拿着。只盼你旁日得闲了别忘来姨娘这瞅瞅,也陪着我说说话儿谈谈心。”

秋姨娘拍拍红绣的手背,送她到了门口,红绣行过礼离开秋院,向锦松居的方向走去。

秋姨娘说的赏赐,几乎是和红绣一同到了锦松居的,推开卧房的门,就看着桌上两匹布料,分别为淡青色和藏青色的棉布,倒是适合给连翘裁衣裳用。布匹的旁边放着一个精巧食盒,掀开盖子,里面有四盘精致的糕点,另外还有一个锦缎的荷包,里面竟装着两小块碎银子。

红绣仔细的将银子收好,将点心捡了几块包起来给娘亲留下,端着盘子去了丫鬟房,将糕点分予众人吃了,又应付了一些酸话,这才将料子裁了足够做一套成年男子衣裤的,偷闲去了外院儿。

在连翘所住的土房中,红绣把点心银子和布料一同交给她,笑道:“娘,这些是今日秋姨娘赏赐的,料子一共赐了两匹,我房里还有好些呢,我只先拿来一些,瞧着娘什么时候得闲了,给伏武哥裁身衣裳,您的衣裳我都裁好了,不出几日就能给您做成。”

连翘喜形于色,掂着那块碎银子,道:“秋姨娘怎想起要赏赐你了?”不等红绣作答,她又道:“不过如此真是太好了,如今有了料子,娘怎么也给你裁身衣裳。”

“给我裁衣裳做什么。”红绣转了一圈,细腰如柳,身段婀娜,俏皮地指了指身上的丫鬟服,笑道:“我这不有衣裳穿么,娘才该好好裁身衣裳呢。还有伏武哥,我不在的时候,全靠着他来帮衬着咱们,若不是娘亲的衣裳我想亲手做,又急着想给伏武哥穿新衣,他的那套我也定会亲手来缝制以做答谢的。”

连翘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傻丫头,伏武哪儿的情娘亲定然会还的,可明日是你的生辰啊,过了明日,你就满十四了,若你也是诸葛家的小姐,来年的三月三你也可以像大小姐那样行笄礼了。可现在…”连翘声音略微有哽咽,深呼吸平息了情绪,才道:“今年是你大好之后第一个生辰,娘不但要给你做新衣,还要给你煮长寿面,给你买胭脂水粉。我的绣儿怎么说也流着诸葛家的血,别人轻贱怠慢,我不能怠慢,”

看着连翘满脸的怜惜疼爱,红绣默然。今日是二月二十,来到古代快三个月,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正主的生辰是几时。就算为了娘高兴,她也必须按着娘安排的去做,这只是一个母亲在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疼爱啊。

连翘将红绣鬓角碎发别到耳后,瞧着她出落的越发水灵的笑脸,欣慰的笑着:“那年娘生下你,你才那么大一丁点儿,瘦的像是养不活的,如今我闺女出落的美人胚子,人又不疯傻了,娘就算死了也能瞑目了。”

“呸呸呸,娘亲说的什么话!”红绣不依的翻眼睛,惹得连翘扑哧一笑。

“绣儿,娘给你重新梳梳头,稍后就回锦松居去吧,你如今是大丫鬟了,院子里的差事耽搁不得,你记着明日定更天之前想法子回来一趟,吃娘给你煮的长寿面就行。”

“知道了,娘。”

红绣坐在条凳上,任由连翘将她墨发散开,理顺,又重新梳起双丫髻。连翘虽做了多年的粗活,可当年到底是大夫人房里的大丫鬟,专门负责给杜氏梳头上头面的,一双粗糙的手灵巧的很,不多时,红绣的双丫髻便梳成了,比起她自个儿随意挽的那个“丸子”,连翘的手艺好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