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蛟,要是我爬上那座山,还能看到东隐吗?还能吗……”

连城纤细的手遥指着山峦的高峰,墨蛟强压下心中澎湃的情绪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然而内心里,他觉得自己快疯了,这漫长的嫁途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终点?而那时他还能平静地看着她出嫁吗?

正想着,忽而颊边一热,侧目看见连城垫着脚,倾身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吻,墨蛟大惊,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睁眼、微笑、扬手,然后将自己狠狠地推入湖中,拉扯间,连城手中的红纱喜盖被风吹向空中,那红色如同飞舞地蝶飘摇在雨中,最后静静地落在湖面。

“我的沙盖飞了!”连城蹲下身子,眼神迷离地看着墨蛟,一手轻抚漫过墨蛟胸前的湖水,最后指向那漂浮在湖面的薄纱。

墨蛟似被蛊惑了一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看时他已潜至湖中央,一把抓住落水的红纱。

“呀!”连城不自禁地发出惊叹,长这么大,她还未见过谁有这么好的水性,但见墨蛟又潜入水中,眨眼功夫便从临岸的芦苇丛中探出脸来。

墨蛟从水中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抬眼看见连城正目不转睛地看他,那金色的瞳孔散发出少有的神采,墨蛟的心突然突突加快,低下头将红纱递给连城,连城正欲去接,不料他又突然收回手去,略显尴尬地说:

“洗干净了再给你!”

墨蛟低着头,等着连城的回应,不料对方一直沉默着,他抬起头,看见连城怔怔地盯着他□在外的手臂发呆,继而大惊地背过手去,急欲拉下衣袖。

连城抬眼惊异地看他,神情恍惚地说道:

“我没猜错,你身上果然流着蛟人的血……”

墨蛟脸色大变,从惊惶到愤怒,他放开背后的手,□的小臂上此刻泛着青蓝色的鳞光,原本光洁的手臂现在隐隐呈现出鱼鳞状的痕迹。

“你故意的!”

墨蛟咬着牙恨恨地盯着连城,包括那个吻,这个小丫头一开始就算计他。第一次,他觉得连城远比她的外表来的深沉,在她天真纯洁的外表下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连城没有否认,只立在湖边静静地看他,那眼神有怜悯,有疑惑,又似乎带着一丝欣喜。

墨蛟转身狼狈地奔向帐营,此刻的他心思全都乱了,没想到他生命中最鄙夷的一部分就这样□裸地展现在别人眼中,而那个人正是他最……

入夜,雨停了,如勾的月慢慢爬上树梢,偶尔散开的云层可以看见稀疏的星光。墨蛟坐在篝火边对着火光沉默,连城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他。她知道他在自卑,蛟人一族向来都是劣等异族,她并不是有意伤他,只是在看见墨蛟能驾驭心情暴烈的蛟马时便怀疑他的身份。

其实墨蛟的身份并不是秘密,在南阳,在朱渂,他体内流淌着的蛟人血是众所周知的,然而他麾下一万精壮的墨骑,足可以堵住世人对他异样的眼光。

连城轻轻地挪到墨蛟身边,跪坐下来。他没有抬头,机械地往篝火里添着枯枝,被山风掀动的灰烬,散落在他的袖口边,偶尔弹一弹,凝望着它们在空中来回飞掠。

“对不起……”

墨蛟低垂的侧脸僵硬了起来,火光印在他英俊的轮廓上,立体地恍诺神祗,那光影中流动的眸色温润了起来。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对不起!”

连城假装无措地低下头,葱白的玉指纠结在一起,不安地抓扯着膝盖上的衣料。

夜风吹来,扬起了她的青丝,墨蛟侧低着头看她,那星辰流泻的清辉密密地洒在她身上。

沉默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趟过,如果此刻的连城抬头定能看到墨蛟眸角温柔的流连。

他从身后布包裹中取出条毛毯,盖在连城的身上。连城诧异地抬头,正瞥见墨蛟羞涩地转过脸,那一直延伸到脖颈的诡异晕红让连城心情放松了下来,她嫣然一笑,猛地去抓墨蛟的大手。

冰凉的!果然如同预料的那样,冷血的蛟人耐不住严寒的冷冬,所以他们只在南阳一带徘徊,因为那里终年温热潮湿,她本以为身为墨骑统领的墨蛟会是例外,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这样看来,所谓无往不胜的墨骑,所谓五陆间最彪悍的军队,也是有他最为致命的弱点的!

“好凉啊!”连城假意惊叹。

墨蛟大惊地甩开连城温热的小手,在听到她的惊呼时眸光一沉,咬牙痛心地正欲起身,却被连城一把按住。

连城扑倒在墨蛟的膝盖上,装作慌乱地说着:

“你不要走!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墨蛟一惊,一时间乱了方寸,竟忘了要推开她,任由她侧趴在他的怀中看他。

没错,蛟人是没有体温的,所以只有湿热的南阳国才会出现蛟人的踪迹。他们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对有恩于自己的人必以命相报,蛟人族之所以说他劣等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相反,他们聪慧机敏,也许他们的劣正因为他们的善,逆来顺受的性子才是造就他们种族的悲剧罢了。

连城也只是在书中读过关于蛟人的记载,事实上,在墨蛟身上所显现的并不完全是蛟人的特征,也就是说墨蛟的血亲中有一方必是人类,都说异族通婚的孩子是不易成活的,可墨蛟是个例外。

“墨蛟,你多大了!”

“十九!”

“比我大六岁呢!哥哥也才只有十七……”

墨蛟望着怀中闭目的女孩,想着她刚刚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可自卑的!

心口渐渐温暖,此刻的她圣洁地让人不忍碰触。就这么一次也好,墨蛟对自己暗暗地说道,就这么拥她入怀,一次也好……

连城躺在墨蛟冰冷的怀中,侧首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这个一统墨骑的蛟人太子,并不如想像中的那样凶悍,恰恰相反,他温柔善良,让人不忍去伤害。

暗暗叹了口气,连城埋首于墨蛟的衣襟中,他身上淡淡海风的气息让她安心地入睡,梦里依旧是遥远的东隐,绵延的雾江和哥哥儿时的安眠曲。

哥哥和东隐成为心底永远的寂寞,在无依无靠的南阳会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林中虫儿寂寥的歌声,弥散在苍凉的天宇。连城的嫁衣依然殷红得令心破碎。墨蛟一点点地收紧双臂,怀中的少女沉沉睡去,上扬的嘴角是对哥哥残留的梦境。

墨蛟侧脸看着南方黯淡的星辰,他没有资格怨恨,因为他也无法保护的最重要的人,无法留住这最微小的幸福……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爽。墨蛟醒来时,怀中已没有连城的身影,仿若昨夜不过是一场绚烂的烟花梦。

他起身,吩咐众人准备动身,自己隔着轿帘轻轻呼唤连城的名字。花轿中空无一人,墨蛟心慌起来,深入林中四处寻找。

“墨蛟,我在这儿!”

他猛然回身,看见连城正俯首拾捡起几片残碎的花瓣,花瓣上仍流淌着水滴,似珠泪盈盈,令人心动。

“你瞧,这些花瓣也好像知人意似的,轻轻一碰,便可感觉它的颤抖!”连城哀伤的笑着,掌心中的荼蘼,水珠流尽,花瓣也失云了一份娇柔,渐渐地缩卷起来,虽然色泽依旧鲜活,却失去了绽放于枝头时的灵性。

“墨蛟,今日起,怕是好多年也看不见这荼蘼花了……”

连城与墨蛟缓缓擦身而过,昨夜的童稚、娇弱已不在,换上依旧冷漠的脸,今日起便是真正踏出东隐大地了!

“出了这个林子,便是朱渂境内了!”

墨蛟策马行到连城的花轿边,轿内的人一动不动,漠然地看着前方。墨蛟轻声叹了口气,用马鞭撩下撑开的帘帐,默默地向队前走去。

这时林间突然一声长啸,紧接着传来锐器划破气流的声音,墨蛟大惊,急忙调转马头,但见队伍后方“嗖嗖”地飞来两把月牙形的硕大刀刃,行至处枝叶、树干尽断,眨眼间便将后列的十余名侍从拦腰斩断。

“散!”

墨蛟大喝一声,飞奔向连城的花轿,长臂一探,便将连城紧紧带入怀中。连城瞪着双目惊恐地望着地上不堪的尸体,双手牢牢揪住墨蛟的衣襟。

“嗖嗖……”

刀刃霎时从四面飞来,墨蛟护着连城躬身策马,飞快的奔出树林,身后惨叫声不断,连城从墨蛟的腋下探头看去,身后手执刀刃的刺客紧紧尾随。

“他们追来了!”连城伏在墨蛟的胸口大声说着,转头看时树林外一马平川,唯有西南方墨黑一片。

“向那边走!”连城指着西南方向高声对墨蛟喊道。

“不行!那是幽冥鬼林,进去就是死路!”墨蛟咬牙狠狠一夹马刺,大声吼道。

“不进去也是死路,进去也许还有希望!”连城抬头看向墨蛟,墨蛟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即将奔出树林的刺客,心一横,调转马头向着诡谲的幽冥鬼林奔去!

中途遇险 困身鬼林

“哇……唔……”身边有什么东西尖叫着向前方窜去,墨蛟身后的蛟马受了惊,高高地抬起前蹄。

“冽!安静!”此刻的墨蛟也惊慌地瞪大双眼,警惕的注意着四方。林中枝叶繁茂地遮蔽了天空,只偶尔有微弱的淡光投影在潮湿的土壤上,晕出诡异的光斑。

“冽是它的名字吗?”连城回头淡笑着看着墨蛟,墨蛟晃了神,呆呆地看着连城,直到她转身向前走了好远才从自己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看到她的笑,墨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笑可以倾城!

“你……不怕吗?”

墨蛟跟在连城的身后,看她毫不在乎地向前走着,他们身边那些淡白的鬼影上下跳窜着,时不时地发出尖锐地叫声。

“为什么要怕?活着的人比死去的鬼更可怕!”连城停下来看着墨蛟,眼神扑朔迷离,暗藏忧伤,犹如秋天在空中轻轻飞舞的落叶,凄美而傲世独立。

“鬼,不过来来去去地用冷热无常折磨你,利用你心底的晦涩打击你,如果你可以无愧于心,又何须惧鬼?”

墨蛟意味深长地看着连城,眼神里有复杂的爱慕,连城抬头看着遮天蔽日的枝叶,落日点洒的余晖探了进来,她轻叹一声,回身对墨蛟说道:

“天快黑了,我们早点找个可落脚的地方吧!”

“好!“

两人正说着,墨蛟突然禁了声,他一抬手示意连城别动,自己伏下身子贴近地面。他侧头将耳朵靠在地面上,凝神静听时脸色渐渐紧绷起来。

“他们追来了!”他直起身,蹙眉看向后方,连城也开始焦虑起来,她本想进了林子,那些刺客铁定不会跟来,毕竟林中环境不适合用那种暗器,不过如今看来,他们的主人是誓死也要将自己追杀到底了!

墨蛟四下寻量了一下,突然放开冽的缰绳,一拍它的臀部,冽便飞快地向密林深处奔去。

“墨蛟?”他不理会连城不解的目光,一把拉起她温热的小手向着另一侧飞快的跑去。

走了没多远,他便停下来,带着连城躲到粗壮的树干后。不一会儿,前方传来“悉索”地声响,连城借着昏暗的光,朦朦胧胧看见三五个瘦小的身影在四下寻找着什么。他们俯下身子或听、或闻,折腾了半晌,连城大气也不敢出,因为那些刺客竟不似人类,侏儒似的外表,被衣物遮盖住整个面目,只留下一对诡谲地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鬼魅。

“唔……”连城的口鼻堵来一只冰冷的大掌,墨蛟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

“别怕!”

不知为何,墨蛟的一句话顷刻便让连城狂跳的心镇定了下来,此时太阳已完全地撤出了天空,四下一片死寂,连开始时出现的幽灵也不知为何地躲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黑夜的幽冥鬼林会发生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在富庶的南阳国东北方有一片黑色的密林,当地人称之为幽冥鬼林,同时它还有另一个名字—绝望森林。

森林里静的让人窒息,墨蛟和连城虽近在咫尺,但谁也看不见对方,刺客幽绿的眸光顺着冽消失的方向追去,连城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人姿势的暧昧。墨蛟轻咳了声,小心放开连城。

“冽的味道太重了,他们定是寻着它来的!”

“那它还会找到我们么?”

连城有些惋惜地问着,墨蛟的那匹马似乎颇通人性,如果丢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放心!冽不是一般的马!”

墨蛟绕到连城身侧,四下摸索着,停了会儿说道:

“你站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连城应了声,便听见墨蛟离去的声音。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连城竖起耳朵,依然寻不到一丝声响。

“墨蛟?”她试着轻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墨蛟?”嗓音小心地提高了一些,还是没有回应。

“墨蛟!”连城开始感到绝望,她伸出手掌放在自己的眼前,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连城背靠着树干开始大口的喘息,童年的记忆像潮水般地涌来。

“哥哥……”年幼的连城蜷缩在破败的小屋内,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哥哥?”连城欣喜地抬起身,正欲开门,便听到陌生的嗓音。

“就是这两个小鬼,打他们刚来村里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那么漂亮,又是金色的眼睛,分明是妖孽,我看村里这段时间连连出事就是他们搞的鬼!”

“没错,我们冲进去把他们赶出去!”

“对!”

“对!”众人附和着。

连城重新蜷缩进角落里,无助地哭着,她和哥哥不是妖孽,他们什么坏事也没做,为什么那些人不放过他们,不论他们走到哪,人们都会用奇异的眼光来看他们。眼睛不一样真的有错吗?从她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哥哥,幼小的连惑背着连城四处的流浪。连城常常问连惑,为什么我们没有家?没有父母?而连惑总是紧紧地抱着妹妹坚定地说:“你有哥哥!哥哥会给你最好的!”

“哥哥!”窗外的天空映红一片。

“烧死他们,免得他们害人!”

浓烟阵阵地涌进来,连城被呛得泪水直流,哥哥上山找食物了,自己不能留在这里,留下就只有死。她不能死,不能留下哥哥一个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他们,至少他们可以彼此相爱!

连城突然奋力爬上窗户,在众人的惊呼下跳下窗台。

“追!”

身后是一群丧了天良的愚民。连城拼命地向森林跑去,泪水使得她看不清前方的路,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

伤痕累累的连城瑟瑟地躲在山洞里,整整三天,她哪也不敢去,没有食物,没有水,连城觉得自己快死了。

“哥哥……”她哭着,可是流不出泪水,四周是扯不开的黑暗,她怕,不怕死,她怕这死一般地寂寞,她怕她死后会将这份寂寞留给哥哥。

“连城……”耳边传来粗重地喘息,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哥哥!”她大叫着搂住连惑的脖子,掌心所到之处都是滑腻的触感。

“哥哥?”

连惑抱起连城向洞外走去,刺目的阳光袭来,连城的双目被灼烧得深深地痛。

连惑满身都是血和伤口,连城惊恐地看着他冰冷的金眸。

“我们走!”连惑放下连城,拉起她的手,连惑发间的血悠然飘落,溅到连城的身上,一丝一丝浸染到她的皮肤里。新鲜的血液,仿佛弥漫开来的一朵暗红色的梅花……

连城永远记得那天的雾江,温润的江南之冬竟然飞起了百年不遇的鹅毛大雪,霎那间,就覆盖了整个山崖。连城在雪里抬头,透过阴云密布的天看上去,仿佛看到九天之上,电闪雷鸣,呼啸而至。

“哥哥,村民呢?”连城怯怯地问着。

连惑抬起头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连城,原来一百个人的血真的有一百种不同的味道,温润的、冰冷的、香甜的、腥臭的……”

连城顺着哥哥的手指向山下的村庄看去,片片殷红的血迹,点燃了被白雪覆盖的山岭。

从那天起,她开始明白,原来哥哥是为了杀戮而生的……

那一年,天都新王登位,连城七岁,连惑十一岁……

“哥哥……”连城瑟缩的身子缓缓下滑, 凋零的希望拉开了无边的夜色,如枯竭的渴盼开始舔舐颤抖的十指。

“连城……”厚实的手掌撑起连城欲坠的身躯,黑暗中墨蛟看不见连城苍白而虚弱的脸。

“哥哥……”手心传来连城的轻颤,墨蛟心疼地拍着她的脊背:

“没事了!别怕!”

安静了许久才听见连城带着厚重的鼻音缓缓说道:

“我不怕,只是……寂寞……”连城的泪打在他的冰冷手背上,竟是灼热的痛感。

是的,她只是寂寞,怕留下寂寞,与哥哥四目相对时,他眼中燃烧的是屠戮与保护。她和哥哥是一体的,不可分割的,哥哥曾在出嫁前的深夜对她说:

“连城,你是雪中的精灵,神让你在风雪之夜临世,是为了慰藉我旷世已久的寂寞……”

墨蛟从怀中取出打火石弯下身子敲击着。

“别!”连城伸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昨日下过雨,这些树枝沾染了不少湿气,别说极不易点,就是点着了也会有大量的烟雾和浓重的气味,到时怕是又要将那些刺客招来了。”墨蛟点点头,将火石收回自己怀里,有些气馁地说道:

“那我们只能摸黑走了,如果这样,索性还是别动的好!”

连城吸了吸鼻子,在腰间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她略带兴奋地说道:

“找到了,幸好带在身上!”

墨蛟正诧异着,突然一阵清香送入鼻息。

“不知道,这林子里有没有?”

“什么?”墨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搞什么鬼,连城紧紧拉着他的手,身子左右晃动着,像是在找什么。

“来了!”耳边传来连城的轻笑,墨蛟抬眼看去,大群的萤火虫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最后停在他们周围,或在低低的飞舞,或在草丛里闪烁,星星点点,像一群散落在黑夜中的绿色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