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

“这么好说话?”殷湛挑眉。

她低低一叹:“你想知道什么,在这几天里,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别这样……”殷湛的眼神有些古怪,嘀咕了一声,“实在是太奇怪了,总感觉红溪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红溪皱眉:“那在你眼里,我应该是怎样的?”

“这个嘛……”殷湛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转而又眼睛一转,嘻嘻一笑:“哎,你说的,现在可是我问问题的时间,怎么反而还是你来问我?不行,我拒绝回答,我要问!”

“随便你。”

“那次,我是说雪崩的那次,我们都快死了,又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总不至于是那个什么姓万的突然发了善心,将我们放出来了吧?”毕竟受了重伤,这样单脚站立还是有些累,殷湛干脆往一旁的竹子上一靠,竟然滋生出一种慵懒的仪态,浑然天成。

红溪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无赖,的确生了一副好皮相。

“我和万古既然是相生相克,彼此的力量便是此消彼长。”她淡淡地回答,“但是若是我们其中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魂飞魄散。所以,画境里的雪崩那次,我受伤太重,万古感受到了。”

殷湛一点就通:“他感觉到你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在最后一刻,还是出手拉了你一把?而你就是断定他不会看着你死,所以就等着那一次生死攸关的时刻,暗算了他?”

“嗯。”她点了点头。

殷湛神色复杂,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一次次地重复着:“你真是……你真是……”无奈的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红溪自动将那份宠溺过滤,依旧淡淡地看着竹林,心思却是极重的,眉宇不经意间泄出淡淡的忧色。

“世上关于妖精的传说有很多,到了如今真正遇见了一个,才发现传说里面,尽是虚言。可是世间多少事,真真假假,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清?”他淡淡地嘲讽一笑,权当自娱,继续问,“为什么既然已经布下了这样的天罗地网,最后关头却还是出手救了我?”

红溪默然。她不是不说,而是连她都说不清。

而殷湛看着她的神色,却也明白了。他明白了她的思绪乱了。于是他很明智而又体贴地换了一个问题来引导:“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婚礼前两天表现得不正常,让小康和贺礼起疑。婚礼当天,你也是故意说了那红溪本不会说的话来引起我的怀疑。目的,就是为了将我引到万古那里去,对不对?”

“是。”干脆利落。

殷湛苦笑。他静默了半晌,还是继续问:“半夜的琴声,小康会追到冷宫去……这些都在你的计划之内,你先引起小康的怀疑,到时候,便容易引起我的怀疑了,是么?”

“是。小康那孩子太过单纯。”红溪面无表情,“而他毕竟相处过这么多年,你比我更了解李璟之,无非是因为你和李璟之的相处时间更久。同样的道理,小康跟我这么多年,也有可能比你更了解我。所以,如果小康肯定了婚礼上的红溪是个假的,你在心理上的第一反应便已经倾向了他。”

殷湛因为她精准的分析打了个寒颤:“而原本就已经怀疑了的我,见到‘红溪’身受受伤的那一刹那,更加心神不宁,根本不会想太多,满脑子只剩下了救人。可是贺礼呢?她为什么要杀你?”

红溪微微一怔:“她这是要找我报仇呢。万古把她的身世告诉她了,她断定是我害了他娘。”

殷湛觉得匪夷所思:“她虽然是个孩子,但总不至于如此糊涂?若是你没有将她从她娘的肚子里剖出来,她何至于长这么大?别说遇到她亲爱的哥哥小康了,这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难道小康才是第二个朱诗怡么?”

“我并不知道万古和她说了什么。我只是和万古说,到时候,必须要让贺礼动手刺杀‘红溪’。”

殷湛眼神幽深,再次苦笑。他发现自己最近一次次地只能苦笑:“你是料定我会替你挡刀子了!”

红溪默然不语。是啊,她哪里来的肯定,殷湛一定会为红溪挡下那一刀呢?不过是雪崩铺天盖地地压来之时,她已经毫无办法,甚至毫无知觉,可是偏偏头顶还残留着最后一抹余温……

就是凭着那一抹余温,她料定了他会以身挡刀。

“红溪,你可知,在此之前,我没有佩服过任何人的智谋。”殷湛无声地笑了笑,“因为我知道,那些计策,我也能够谋划,而且,说不定还会谋划地更加完美。可是唯独你,你知道为何我会输给你么?”

“因为你总是在谋划我。而我,根本不想防你。”

一句话,如同一枚投石丢尽了平静的湖水,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愈想静而愈不止。

“可是我知道,最终我还是赢了。”他又开始自信地微笑,“因为,我赢了你的心。”

“你……”

“我知道,”殷湛打断她,不留给她任何插话的余地,“我赢了你的心。所以红溪,你不必再狡辩了。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认定你了。”一句句话,如同一颗颗的糖衣炮弹,让红溪哑口无言。看到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她实在是想踹他一脚,但还是没有动手。

“可是,为什么一定是万古呢?”殷湛歪着头微微笑了,一瞬间成了一名抓住了狐狸尾巴的猎人,眼睛里闪亮着精明的光芒,“为什么新娘是真的红溪,反而受了重伤的那个红溪才是假的呢?若是受了重伤的红溪才是真的,这整个计划才最完美,不是么?”

红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和一个男人拜天地么?”

殷湛顿时脸色一黑,犹如吞了一只活的苍蝇,整个喉咙卡住了。

红溪很满意他的反应,但是她的笑容也不过维持了三秒钟。

因为三秒之后,殷湛再次大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十分矛盾,一方面爽朗得如同一个干净的少年,另一方面,更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他的下颔微扬,斜睨着眼望着她:“红溪,你说漏嘴了。你不忍心看我和一个男人拜堂,也就是说,你想和我拜堂,也就是说……你我,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极慢,每一顿都是致命的蛊惑,直到话及“夫妻”两字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轻柔与庄严。轻柔地如同十月的轻风拂过大地。庄严地如同在祭坛上祈求风调雨顺。

在明媚的阳光下,他微微俯身,在她的脸颊上投下阴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柔地低喃,如同催人如梦的咒语,:“红溪,你已经赖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毒药纯属杜撰!大家不要当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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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有编辑联系叶子要出版哦,叶子高兴地不得了!但是也好紧张,因为要一个月才能有审核结果,而且叶子的这篇文字公众章节太多了,盗文现象也很严重。所以在完成这一期的榜单之后就不能再更新了(也就是说还有一章)。。。叶子向大家道歉!但是也请大家支持和理解。因为出版是每个写手的梦想,特别是我这种菜鸟级的……如果不幸审核没有过,叶子又会灰溜溜地来更新的。。。大家如果喜欢叶子,可以关注叶子的专栏!还可以抽空看看我的新文!!!虽然文笔很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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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如下:

许默山是我笔下的一个男主,英俊,完美,把女主宠到天上去。

可是有一天,郭女士逼我去相亲,相亲对象的名字居然也叫做许默山。

我的一口可乐全喷在了电脑键盘上。

殷湛的故事

“红溪,你已经赖不掉了。”

然而红溪只是抿着唇,淡淡地看着殷湛。她眉间依然盘旋着那一抹愁云,逃不过殷湛的眼睛。

殷湛心念一动,凑近了她的耳边,继续低喃:“红溪,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告诉我,好么?”

“殷湛,你我只会是敌人。”一句话,原本已经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遭受寒风的摧残。

“给我一个理由。”

“人妖姝途。”

“人妖姝途?”殷湛觉得荒诞,凉凉一笑,“那怎样才是不姝途?难道你要嫁给姓万的那个不男不女么?亦或是,我要去一个无趣肤浅的女子?是人又如何?妖又如何?等他日我一统天下,还扭转不了这小小乾坤么?纵然是姝途,我也要一个同归的结局!”他说地那样坚定——好像天下事只要一句“事在人为”,所有的困局总会有办法似的!

“可是天命却由不得你不信!”红溪的针尖对上了麦芒,凝神对着他,“殷湛,你一心要一统四国,是么?”

“没错。”他毫不否认自己的野心。

“为什么?”

“什么?”

“总得有个理由吧。”红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下来,“就像我和万古一心要将天下弄乱,是为了活下去。你又为什么争夺天下?为了千秋功业,名垂千史?还是只是为了满足蓬勃的野心?”

“红溪,难道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殷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你以为,我是为了权力和野心才这样不顾一切地争夺天下?”

“不然呢?”她已经想不到任何理由。

“你就没有想过,我是为了将天下百姓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放出来,一统天下,打造一个全新的和平的王朝,从此让她们从此幸福安康,安居乐业?”他的眼睛忽然狡黠一闪,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红溪却并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看着殷湛:“你是么?”

“啊呀呀,和你开玩笑都不笑,真是的!”殷湛抱怨了一句,神情终于还是严肃了起来,“红溪,我给你将几个故事吧。”

风依旧沙沙地穿过竹林,而太阳已经西斜,红溪却是从屋内搬出了一把竹椅,放在了庭院中,示意让殷湛就坐。殷湛讶异:“小红啊,你这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红溪微微别开眼去:“你还是早点将伤养好了罢。”

殷湛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在摇椅上躺了下来,面朝太阳,西斜的阳光让他微微眯了眼,他舒畅地感概了一声,还伸了个懒腰:“真舒服啊,受伤真好,还有福利……”

红溪:“……”她淡淡地朝天空望了一眼,席地而坐,坐在了竹屋前的台阶上,轻轻地抱着双腿。眼里一闪而过的,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究竟在期待什么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从她将殷湛从万古的手里救出来,她好像就已经不是以前的红溪了。而她现在能做的,她不断说服自己的,也只能是拖延时间罢了。

殷湛往旁边的人儿望了一眼,就开始叙述起来:“第一个故事,是七年前,三哥给我发了密信,让我从虞国回来帮他。这么多年,三哥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我知道,他一旦让我回国,就意味着国内的斗争已经是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从虞都马不停蹄地赶回燕国,却在虞国边关的时候,我已经是很小心,却还是驻守的李家军发现了踪迹,身上中了两箭,掉进了护城河里。”他笑了笑:“这就是我佩服李璟之这个人的原因。”

“我顺着护城河往下,没想到一路被冲刷到了延熙河,反而顺利地出了虞国的边境。我在岸边,被一个老汉从水里捞起。”他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脸上的表情也柔和起来:“你也知道,燕国的位置偏北,只有东南部的一些地区阳光雨水充足适合种植业发展,所以燕国的农业大部分集中在延熙河左岸。救我的,正是一家农户。可是那一年延熙河却是发生了严重的洪涝灾害,两岸的庄稼全被大水冲毁,洪涝之后又是蝗灾,作物歉收,整个燕国的收成都奇差无比。”

“嗯。”红溪回应了一声。她对那场天灾有印象。

“哪一户农家亦是如此。他们自己都养活不了,却还是好心将我从河里捞了起来,可是他们根本无法负担我的医药费。而我当时走的匆忙,虽然身上带足了碎银和银票,却早在水里被冲刷得干净。”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虽然并没有完全清醒,在模糊中却也知道了所有该知道的信息。我听到半夜老妇人在哀求诊治的大夫,还听到这对老夫妇和儿子无休止的争吵——那家的儿子和媳妇坚决主张将我扔出去。”

红溪的眉心微微一跳。

“其实他们当时真该狠下心来将我扔出去的。不然也不会发生后来的惨剧。”

“那对老夫妇就这样和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争吵了起来,昔日的旧账也一股脑地全都翻了出来,倒是把那儿子惹火了,那儿子二话不说,干脆行动起来,冲到我面前就要将我拖出去,那老汉来拦我,却被气头上的儿子一把推了出去,没防备撞在了锄头上……”他顿了顿,沉重地闭上了眼,“当场毙命。”

“红溪,你卖后悔药,可是你的后悔药却只能让人后悔一个决定。”殷湛微微转过头来,悲悯地看着她,“可是人的一生如此漫长,经历过这样多的起起伏伏,后悔的事情,又岂止一件两件?这些事若真能从头再来重新选择,又能怎样?秦恒、程沁心、李璟之……你都看到了,最终的宿命之轮并无法改变。因此,所有的事情,除了让时间来磨平当初的震动,便只剩下了弥补。”

红溪道:“所以,你想弥补。”

“我的确想弥补,可是那个故事,并没有结束。”殷湛沐浴在阳光中继续,“那家的儿子无意之中害死了父亲,当然害怕,可是他害怕伤心过度的母亲会报官,不认自己这个儿子,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母亲……”

“也杀了?”

殷湛默认了。

红溪也陷入了沉默。

“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和妻子两个人还商量着报官,将灾祸都嫁祸到我的头上,呵呵……当时若不是齐放及时将我救下,也不会有今天的殷湛。”他微微苦笑,“红溪,那老妇的凄惨的哭声一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百思不得其解,天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善良的人遭罪无辜受累?那些阴谋阳谋不只是发生在宫廷斗争上,每户人家都有着自己的矛盾。可是那些坐在高位上的人,却是被权势蒙蔽了双眼,看不到这些底层人民的挣扎。”

“我曾问过三哥,他为什么想要争夺天下。三哥回答我说,因为他相信在他的手里,燕国的百姓会过得好一些。”殷湛想起自己从小感激的哥哥,无声一笑,“就为了这一句话,因为他的自信,我决定倾尽所能帮他夺权。”

从西北方刮来了一丝冷风,殷湛一颤:“哪怕后来,三哥也……”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可是红溪依旧明白了。殷泽登基为燕国国君,最大的助力是殷湛。若红溪是殷泽,他登基之后第一个要铲除的,同样也是殷湛。因为殷湛,知道的太多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何殷泽最终还是放过了殷湛,不过殷湛……最终也对自己感激的三哥失望了吧?不然,他又怎么会变成一个闲散王爷,不理燕国政事,打着李璟之的旗号到处招摇,在不悔药铺里强留,迟迟不肯离去呢?

殷湛松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好了,这个故事就先到这里吧。现在,我要讲第二个故事了。”他朝红溪望了一眼,确定她安静专注地听着,并没有睡着,便继续开口。

“第二个故事的主角,是天下最温柔的女人。”他忽然狡黠地朝红溪望了一眼,“小红你可不要吃醋啊。”

红溪没理他。

“她从小长在在官宦世家,是个真正的名门淑女。有一天,她爱上了一个人。故事的开始,往往很美好。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她和侍女乘着马车去郊外踏青,远远地就看到一位锦衣公子在一大片空地上和一群青年踢蹴鞠,欢声笑语。仿佛是偷窥了她的心思,那只蹴鞠就往马车的方向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透过窗帘砸进了车厢。”

“那位锦衣公子飞奔而来,却止在了马车前,彬彬有礼地朝她作揖,知道自己唐突,惊了佳人,只是请车中人将蹴鞠递出。这位小姐从小循规蹈矩,这一次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竟然阻止了自己的侍女的双手,亲自拉过帘子将蹴鞠递了出去。当然,她也见到了那位公子的脸,朝气蓬勃,洋溢着快乐和幸福,还有些微微局促不安。她知道,自己是对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女子是谁?很容易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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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一天下的原因

“后来,她被国君嫁给太子。她本不愿意,但是圣命难违。只不过她没想到,她的夫君也是因为这四个字才勉强娶她,他原本也有自己心仪的女孩。她的夫君在他面前掩藏得很好,可是她本事冰雪聪明的女子,很快就发现,其实夫君是厌恶自己的。她没有抱怨,反而觉得和他同病相怜,尽自己妻子的本分照顾他、默默地守护他。”

殷湛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高了几分:“可是她自认为和他同病相怜,可是她的夫君却不这么认为!他的夫君厌恶她,自动地把她所做的一切都划为刻意的讨好,甚至,还暗自给她燃麝香,在她的鸡汤里掺杂避子汤。”

“因为长年无所出,她只能看着自己的夫君迎娶一个个的侧妃和妾室,生下一个个孩子。她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只以为是自己不争气,日渐憔悴。她一点都不快乐,她总是回到当年城郊的那一次踏青,她将蹴鞠递给那个锦衣男子,他的脸上朝气蓬勃,可是醒了,却发现又只是一场梦。

“太子登基后,她变成了皇后。在受册封的那一天,她忽然在百官中见到了当年在城郊踢蹴鞠的那个锦衣公子,虽然隔得老远,可是她一眼就看到了。可是那个锦衣公子,却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她看到大殿中跪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子,他已经是别人的夫君,别人的父亲,他的身材有些发福,再也不是年少英俊的模样,甚至连姿态都是卑微的。那一瞬间,她所有曾经的梦都烟消云散。她回头看着身侧的夫君,才醍醐灌顶,忽然明白了,原来她这么多年来心里的那个结,全是她自己美化了的幻想。一切,都是因为不曾得到过。

“原来,她在潜移默化中早已将自己的心全部交给了自己的夫君,却从来不曾明白过。同样是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伤心,因为他的夫君,依旧不爱她,就在她受册封为王后的同时,后宫佳丽亦不在少数。但是至少,她是王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可是好景不长,她的父亲死得突然,她被废来的同样突然。在冷宫里度过的头一夜,她就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她的夫君不爱她,却将她捧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去,只是因为忌惮她父亲在朝廷的权力。她的父亲死了,这表面功夫,她的夫君也不愿再维持了。”

殷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良久,才发现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归西,远处的火烧云将半边天染得血红,有种悲壮与凄凉的艳丽。就像是那天她死之时,殷红的鲜血铺洒开来,她嘴角却是挂着那一抹绝美的微笑。他下意识地有往红溪瞧了一眼,红溪的眼神放空,似乎聚焦在前方的竹林上,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

他又凝神地望着她的红衣——由于时间仓促,又走进了幻境,她一直没来得及换,以至于她的身上还一直是那件大红嫁衣——他亲自挑选监督完工的嫁衣。

他想,她的确是最适合红衣的女子。除了她,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把红衣穿的如此惊艳动人。即便是当年死在雪地上的秦恒,那般凄艳悲凉,也及不上红溪对他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罂粟,就像是长在地狱之畔的曼珠沙华……

感觉到了殷湛火辣的视线,红溪回神,转过头来,迎上他认真的双眼:“你怎么不说了?”

“说。怎么不说?”殷湛一笑,顿了一顿,继续说,“最糟糕的事情还没说呢。若是她就这样在冷宫度过一生倒也罢了,只可惜成亲多年一无所出,偏偏被废黜了才发现自己有孕,可不是最糟么?”

“她坚强地把孩子生了下来,没人知道,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她是怎样熬下来的。她生了一个男孩,可是为了保护这个男孩子,让他不要参与到那政治风云之中,她把孩子一直当做女孩子来养。就这样,又过了八年。八年之后,因为一件事,男孩子的存在和身份,终于被他的父亲,也就是这名女子的夫君发现。他的夫君从来对这个孩子没有感情,就打算送到其他国家当质子。她自知无力争取,伤心欲绝,却彻夜想了一个办法。”

“她从小饱读诗书,自然明白被送去当质子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一旦两国交恶,最先被牺牲的,就是质子的命。她觉得自己会成为孩子的累赘,她的一生都被困在了冷宫里,他日她的孩子若是想反抗,也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打消这个念头。

“可是若是她死了,她反之还会被加封为皇后,虽然那也只剩下了一个谥号,可是她的孩子会收益——从一个冷宫的无名无分的孩子,一跃成为了嫡子。利弊权衡之后,她选择了死亡。”

“红溪,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殷湛惨白地笑。

她只是轻轻点头:“嗯。”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理由。”他说得极慢,每一句都格外慎重,“我殷湛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有太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一次次,我只能看着他们在我眼前死去,我却无能为力……我不想为自己正名说我殷湛没有任何野心,我并不是圣人,也同样向往权力的巅峰。因为我想要变得强大。我想要用手中的权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我不想再见到大批大批的人因为无妄之灾而受到无辜的牵连。

“更重要的是,孝、悌、忠、信、礼、义、善,大道之同,天下为公。可是我眼里的天下,却四分五裂,礼崩乐坏、世道扭曲、人心不古……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虽然无法创造一个大同社会,也要尽我的所能,开创一个相对的盛世。虽然总有一天,盛世会结束、朝廷依旧会腐败,还会有新的战乱,更有新的王朝来替代,可是无论能够和平繁华多少年,也至少有安定的日子。”

红溪鬼使神差地接了下来:“其实只要天下能够安定一天,就会有无数人可以免于无妄之灾。”

殷湛又是一阵沉默。此时的太阳已经完全西落,夜幕缓缓地降临,没有月色,没有灯光,竟然一下子陷入了黑暗。时间,竟然悄悄地溜走,这样快。

“殷湛,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她站了起来,默然地走回了竹屋。

殷湛在黑夜中看不清她的身影,只看到那个模糊的影子钻进了屋子。竹屋的门“吱呀——”一声,可是屋内却迟迟没有点燃油灯。她在那片黑暗中,在做什么?

也许是太阳落山,连风都失去了温度。他的发丝在空中凌乱,身子在寒风中微微一颤。真是冷啊……

——————

翦地。殷守的王府。

一个黑衣侍卫静静地等候在花厅里。他听到了珠帘翻动的声音,转过身去。

只闻一阵浓郁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地皱眉,却见一身寝衣、头发凌乱的男子从侧厅走了出来。要命的是,他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娇笑的美人。原来刚才的脂粉气却是从这位美人身上传来的。

殷守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毕恭毕敬的黑衣侍卫:“齐大人从上都远道而来,真是有失远迎啊……”嘴里说着抱歉的话,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歉意。

“齐放见过王爷。”

“别、别、别……小王只是在这蛮荒之地的废人一个,怎么能担得起齐大人如此大礼……玉儿,还不给齐大人看茶……”殷守拍了拍身旁的美人的肩膀。

美人娇滴滴地捂嘴笑了:“是,王爷。”她的身子格外柔软,几乎是飘到一旁的桌旁,提了茶壶到了两杯茶,捏了其中一杯飘到了齐放的身边,声音低柔:“齐大人,请用茶。”

“多谢夫人。”

“呦!”美人低笑了起来,“齐大人客气了。”她又再次捏了另一个茶盏来到了殷守的身边,声音娇媚:“爷,齐大人可真是俊哪。”

殷守哈哈大笑起来,灌了一口茶水,便俯身渡到了美人的嘴里,十分香艳。“唔,爷……”

“怎么,你看上了这位齐大人了?不如爷将你赏赐给齐大人如何?”殷守仿若对齐放视若无睹,直接勾起美人的小巴,两人调笑得不亦乐乎。

“呀,王爷,奴家可是你的人哪!”

齐放的眉头深深皱起,手里的拳头也不禁握紧,青筋毕露。

这样荒淫无道的王爷……真的能担当燕国的重任么?

“王爷。”齐放深吸一口气,毕恭毕敬地跪在了殷守的面前,庄严而又肃穆地呈上自己手中的尚方宝剑,“微臣受陛下密令,请王爷帮忙。”

殷守的声音骤然而至。他眯起了眼,看着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侍卫,眼睛更是几乎眯成了一道缝儿:“你是说殷湛那个小子,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