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胡思乱想,前面不远处一处却恍惚有黑影一闪。

阿舞心里越发惊惧,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所致,总觉得前面那丛绿色下好像藏有什么东西。

只刚走了几步,脖颈处忽然一麻,阿舞瞳孔瞬间睁大,却是没发出一点声音,身形就悄无声息的萎顿了下去。

“阿舞?”刚换上贴身小衣的谢畅顿了一下,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外面静了片刻,谢畅刚要再喊,不提防窗户却是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男子的声音:

“阿畅?”

谢畅眼睛一亮,下一刻意识到什么,脸上顿时血色尽失:

“临,四皇子?你别,啊呀!”

却是太过惶急之下,竟是正好踢到身旁的矮几,那矮几又翻落下来,恰恰砸在一双嫩白的脚丫上。

姬临脸色大变,情急之下再顾不得什么,推开门就大踏步走了进来:

“阿畅,你怎么——”

却是登时僵在了那里——

虽是情急之下,谢畅已拿了件外面大衣裳掩在胸前,**在外的玉臂,和莹白如玉的小腿依旧清晰可见。

姬临一张俊脸顿时羞得血红一片,下意识的转身出去,顺手掩住门,却是靠在外面不住的大口喘粗气。

里面谢畅也回过神来,虽是羞得恨不得钻到地下去,却也明白事情怕是有什么不对边手忙脚乱的穿衣裳,边低低道:

“阿舞,阿舞不在外面吗?”

一时庆幸亏得来的是姬临,不然,自己的清誉怕是会毁于一旦,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羞怒之外,更多的是愤恨和恐惧,明明方才阿舞还在,竟是这么快就没了声息,分明是遭了人暗算才对。还有临哥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有人要针对的不独是自己,还有姬临?

这般一想,更加惶恐:

“临哥哥,你快走——”

临哥哥好不容易才从那深宫中走出来,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要是眼前的情景被有心人看到——

和姬临两心相悦是一回事,被人发现,却又是另一回事。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更别说自己还衣衫不整…

谢畅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当初可不就是因为同病相怜,才和姬临渐渐走到一起?

那样大的一个深宫,两个同样都是没有父母疼爱的孩童…

当然,自己是因为父母俱亡,姬临则根本就是被人嫌憎的一个存在。

互相取暖着走到现在,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姬临能有今天多不容易。

且既然都是深宫里养大的孩子,谢畅如何察觉不出来,姬临这趟回来,分明极为凶险,而之所以能从这片凶险天地中走出来,可不全依仗于姬临的无害?

若然和自己牵扯到一起,再加上眼下姬临手中的兵权,必然不会再是皇上看好的一把刀,而是一件凶器了吧?

到时候等待姬临的,说不好是比圈禁还要悲惨的结局。

即便自己闺誉被毁,也绝不能让临哥哥会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姬临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双眸已是血红一片——

这些混账。竟是欺辱人至此。

只虽然明知道是被暗算,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的跳下去。

那人既然设计了这个局,又如何会令自己轻易走脱?更别说阿畅,可是自己的女人。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富贵安乐也就罢了,如何也不能让她陷于困境之中。

“主子,好像有人来了。”早在姬临仓皇退出房门的一刻,身边四个亲随已是立时分散开来。

姬临自然也听到了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隔着层层树荫,依稀能看清两个身着黑色镶金边袍服的男子,不是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又是哪个?

甚而影影瞳瞳的,能瞧见那些必经的路口,这会儿已是被人守了个严严实实。

是啊,皇子吗,自然可以有这样的排场。只一点,别说带着谢畅,即便自己一人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也会立时被人喊破吧?

“何止啊,”姬旻温文又有些促狭的笑声随即传来,“我方才听着,可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呢。倒要瞧瞧,咱们家老四是跟谁在一起把酒论诗呢,这般风雅事,怎么也得掺和一下。”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原来三哥也听见了吗?”姬晟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竟是仰着脖子道,“四哥,四哥,不是说好了,要陪我和三哥不醉不归吗…”

“主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四个亲随也明显无措至极,只那两个可是皇子,如何也不能打晕了抗走吧?

眼瞧着姬旻和姬晟已是大踏步入了院子,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忽然响起:

“那位公子,方才有劳了,我这里已是找到了。打扰公子休息,还望公子原谅。”

姬临倏然抬头,待瞧见角门处含笑而立的少女,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小姐说哪里话来,能为小姐效微薄之力,在下不胜荣幸。”

“哟呵,还真有女孩子啊。”姬晟正一步跨进门里,待瞧见独立于绿荫下的少女立时怪叫一声。

许是受了惊吓,少女悚然回头,视线正和姬晟相对,姬晟张了张嘴,故作夸张的大叫一下消失在喉咙里——

这世上怎么有长得这么美丽的人?如同象牙一般瓷白的肌肤,细长的眉和春天笼在柳梢的青烟一般柔美,明亮的双眼更是如同采挹了世间最璀璨的光彩,让人看了就再也移不开眼来。

便是自诩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姬旻,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失神——这是哪家闺秀,竟生的这般绝色?

少女明显有些羞涩,脸一红,就快步往外走。

姬旻已是回过神来,心头不觉一凛,明明设计的天衣无缝,怎么忽然钻出个女人来?当下再顾不得,上前一步把人拦住,蹙眉道:

“你是哪家闺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丢了什么东西?”竟是一副责问的语气。

少女那里见过这阵仗,顿时惶恐不已: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一串,手链而已…”

说道最后,竟是语带呜咽,明显快要被吓哭了的样子。

“三哥,三哥,三哥——”姬临快步走了过来,一叠连声道,却是径直站在女子身前,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你可莫要吓坏了这位小姐。”

竟是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年形象。

“方才是我不对,走的太急了,差点儿撞到这位小姐,才令得她掉了手链…”

一下被这么多男子围着,少女明显益发惊恐,圆圆的眼睛里贮满了泪水,珍珠似的,却又要掉不掉,瞧得姬晟一颗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一般,不自觉上前一步:

“三哥莫要吓坏了人家小姑娘,四哥不是说了吗,是他先撞上人…”

两人这一拉扯之下,自是让出一条路来,少女感激的看了一眼姬临和姬晟,拔腿快速而去。

真是蠢货!姬旻气的头上青筋都要迸出来了。

姬临却明显心有不舍,竟是上前一步把住姬旻的胳膊,又冲着姬晟道:

“那边好像有好玩的,不然我们也去瞧一瞧。”

姬晟也正瞧着少女消失的方向,闻言自是点头:

“也好,公主府的景致当真处处新奇。”

——明明之前还说看了这么多遍,早觉得倦了的。

姬旻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已是被两人裹挟着朝前走去。姬旻好险没给憋屈死,却偏是无计可施。

眼看着已是离了泻翠阁,后面却是传来一声惊呼:

“咦,这里怎么有个丫头?”

姬旻回头,嘴角旋即浮起一丝笑意,那被拖出来的丫头可不是谢畅的贴身婢子谢畅?

第99章 99

希和拼命的跑着。

虽是没有武技傍身,可拜非凡的耳力所赐,希和依旧能感知到,身后有人正追过来,且不止一人。

方才亏得自己提前一步到了泻翠阁,可眼下看着虽是暂时缓解了四皇子的困局,自己却是要落入危险之中了。

这样的事决不能发生。

若然让其他人发现杨家和四皇子的关系,不独四皇子再也踏不出京城一步,便是,父兄也会顷刻间落入危殆的境地。

只公主府的布局,希和又哪里清楚?且许是早有算计,明明前面人声喧哗,偏是这泻翠阁附近,竟是除了自己的奔跑声一点儿动静也无。

“在那里。”有低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竟是近在耳畔相仿。

希和一下僵住,还未想出应对之策,腰突地被人箍住,嘴也同时被人掩了个结结实实,整个人顿时凌空,尚来不及思索,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咦,人呢?”几乎在希和原地消失的同一瞬间,两个黑衣人紧跟着出现,站在空无一人的寂寂庭院中,脸上是丝毫没有掩饰的震惊之色——

这么短的距离,怎么还会把人给追丢?更别说从那女子奔跑的沉重足音就可判断出来,对方明明并没有丝毫武功傍身的。

“没用的蠢货!”眼角的余光瞧见垂头丧气回来的侍卫,姬旻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却又很好的掩饰过去,只故作惊慌的看向已经被人拖出来的阿舞:

“这丫头方才可是一直跟在阿畅身侧,眼下突然这般,莫不是阿畅…”

不待姬旻说完,姬晟已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可是公主府,竟也有人敢乱闯——”

说完又意识到什么,忙补充道: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令人找一下谢侯爷!”

“着人把这里围起来,不得放跑一个。”姬临下颚一下收紧,“此刻起泻翠阁只许进不许出,若有人违命,杀无赦!”

“是。”旁边四个亲随齐齐躬身。不过一瞬间,方才还老实无害的下仆竟是瞬时迸发出凌厉无匹的气势。

扑面而来的慑人杀气令得姬旻并姬晟都是一怔。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曾经宫里人人瞧不上的懦弱皇子,真的和之前不一样了。

姬旻眼珠转了一下,这样也好。

即便突然冒出来个女子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却并没有人瞧见谢畅出来过。只要谢畅还在这里,她和姬临两人的关系就必将受人指摘,以裘妃和姬晟的性子,这样也就够了,姬临眼下会这般,也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当下点头道:

“还是四弟想的周到。倒要瞧瞧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居心,竟敢连咱们大周的侯爷都敢动——”

说着一指姬临方才站的那栋房子:

“咱们去那里等着吧。”

边说边锁定在姬临身上,果然瞧见姬临情绪明显有些不对。

只还来不及得意,便有一个女子讶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咦,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还侯爷,哪位侯爷出事了吗?”

“不是说不许随意——”姬晟不耐烦的道,下一刻却猛然抬头,“阿畅?!”

身后站着的可不是大周唯一的女侯爷谢畅?!

“阿畅你没事?”姬旻袖子里的手一下攥紧,该死!明明设计的天衣无缝,又有那么多人在旁边守着,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我有什么事?”谢畅明显有些迷糊,“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姬晟上下打量谢畅一番,却是蹙了下眉头——谢畅之前穿的明明是件浅紫色衣服,怎么这会儿换上了套桃粉色的?

谢畅已是分开众人走了过来,待瞧见地上的阿舞,顿时大惊失色:

“阿舞这是怎么了?我就说方才怎么突然找不到人力!大夫呢,快叫大夫!”

“把郡主也请来。”姬旻捏了捏拳头,叫过一个侍卫吩咐道,“我瞧着今儿的事不简单,竟然敢动阿畅的人,当真胆大包天,说不得,对方的目标就是阿畅——”

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才不觉,眼下想来,那女子怕是和姬临并谢畅都关系匪浅,方才那女子之所以突然跑,说不得就是特意吸引自己的视线。

好在公主府的侍卫可非其他宅邸可比,就不信那女子真能插翅飞了。

“之前是不是就发生了什么事,何以阿畅衣服都换了,便是身边丫鬟也一个也无?”姬晟也蹙眉道。

“可不——”姬旻似是刚发现,神情明显有些讶异。

“之前的衣服被婢女撒了些汤水,自是换了的。”谢畅勉强道。虽是满腔愤懑,却也明白,眼下事情怕是不宜闹大。毕竟,方才出现在苑里的美丽少女,旁人不识,自己却是熟悉,可不正是希和?

之前遇到的事稍一查访,便能发现其中必有蹊跷——

眼下如何不明白,今天一系列事情,怕全是有心人想要逼姬临暴露和自己的私情而特意设计的。

对方既用这般毒辣的阴谋,分明是想用这种见不得人的隐私手段把自己和姬临一并毁了去。

更让人憋屈的是,偏还无法大张旗鼓的追查。

至于希和,自然更不能牵扯到这中间来。

“公主府的下人自来训练有素,如何也不会做出这般没一点儿眼力的事。”姬旻却是有不同意见,“还有方才那女子,之前可是就站在这苑子里?阿舞也是在这儿被人暗算,这之间怕是必然有联系。且那女子生的这般绝色,如何会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人物?偏你我竟是俱皆不识,这样的事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绝色美人?”正说着,那边云霏郡主已是快步走来,正好听见姬旻这一句,不免好笑,“表嫂可是还在呢,表哥可莫要害我。”

“不是要害你,我怕呀,有人想害阿畅——”姬旻说着已是闪开身形,正好令得昏倒在地的阿舞露出来,“你家下人方才竟是弄脏了阿畅的衣服,然后阿舞又被人弄昏,还有那神秘美人儿——”

说着有些揶揄的冲姬临眨了眨眼睛:

“连咱们自来不苟言笑的大元帅,都止不住的想要献殷勤呢。”

“不错。”姬临倒是并不避讳,冲云霏郡主点了点头,“事情确然有古怪。方才为兄自作主张,已是让人封闭这里路径,便是府里也着人悄悄探查可疑人等,妹妹不会怪罪吧?”

搜查是假,想要护送出去才是真吧?姬旻心里冷笑。只反应再快又如何?这里可是帝都公主府,不是姬老四辖制的铁桶一般的西北大营。当下一拊掌道:

“此计甚好。只那女子既敢大摇大摆到这里,说不得真有什么依仗。眼下既是没证据,也不好定罪。我想着,搜查嫌疑人的同时,阿霏不妨把各家小姐聚到一处来,瞧瞧有没有陌生的面孔,或者看一下,哪家小姐突然半道走了的…”

“不错。”云霏已是听下人回禀了之前种种,脸上隐现怒色, “竟敢到公主府生事,还想拿阿畅作伐,真以为我家好欺负吗?”

说着,便即回身,叫来管事嬷嬷:

“嬷嬷拿着帖子,把今天来的小姐全请到琉璃阁中,就说我想和各家小姐亲近亲近。”

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听闻云霏郡主有请,各家夫人先是一惊,继而一喜——

云霏郡主自来眼高于顶,即便得到帖子参加此次盛会,能攀交上郡主的也不过有限几个。如何肯折节和其他闺阁小姐结交?物若反常必有妖,眼下竟说说出这番话来,明显另有原因。

毕竟,想要认识早就认识了,之前几次赏蝶大会,也不见郡主有过这般举动。而能令得郡主如此反常的,放眼苑中,怕也就是那三位皇子了够资格了——

三皇子也就罢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可是均为定亲。

郡主令各家闺秀齐聚一堂,很难说不是皇子们的提议——

不管是四皇子突然得到的荣宠,还是五皇子无与伦比的朝中地位,这两人都是有资格好好挑挑的。

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是丝毫不顾儿女的意见。毕竟,结亲是结两家只好,绝不是结仇。

这般想着,又如何有人会抗拒?甚而那些有亲长跟着的,早把女儿叫到一边来,小心叮嘱着要注意的事项。

谢畅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这会儿也没什么动静,希和自是还不曾被人发现,只要是所有人都到了,她却不来…

姬临抿了抿嘴,悄悄冲旁边做了个手势——

今儿个是自己大意了,如何也不能让希和陷入险境。

外面的天翻地覆,希和这会儿却是丝毫不知,只觉好似被什么人拖着,明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处于一个极危险的境地,偏是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混沌状态,眼睛更是拴了巨石般,如何也睁不开。

恍惚间似是有凉凉的手指一遍遍在自己脸上描摹着,甚而还有明明陌生,却又分明有些熟悉的低哑声音:

“你,竟是生的这般模样吗…”

希和的眼睛不觉就有些酸涩,翻身抱住梦里的人:

“阿离,离姐姐,是,你吗?”

浑然不知,正冷冷俯视着自己的人身形倏地一僵。

第100章 100

琉璃阁全用五彩琉璃砌成,又有花团锦簇,高矮参差,假山奇石,依地形盘桓而上,流川飞瀑,和奇景潺湲相生,一路走来,眼观着飞花流碧,耳听得幽谷合鸣,当真宛若步入一处人间仙境一般。

如果说入阁之前,还只是猜测,待瞧见琉璃阁外或坐或站的三位皇子,各家千金早已是心头小鹿乱撞——

之前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没瞧见,三位皇子已是早早聚于此处吗。

偷眼瞧去,四皇子身材高大,五官俊朗;五皇子俊美儒雅,举止风流,竟俱是不可多得做梦都不敢想的佳婿人选。

一时喜悦至极,行事走路,更添无限春意。甚而当被入口处管事嬷嬷拦着,让书写上各自姓氏时,也都乐意的紧——

真是相中了那个,自然要有据可依吗,不然真等大家各自散去,看中了却对不住人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