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文点了点头,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视线狐疑的在沈承身上停了停,只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却是一个一身大红袍服的中年汉子,正飞马而来,后面还跟着十多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待得来至近前,汉子鹰隼般的视线瞬时掠过杨家众人,却在触及沈承时,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马儿更是四蹄扬起,几乎人立。

希和心倏地提了起来——早上启程时,可不是正见过此人,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雷炳文又是哪个?

据自己所知,雷家庄园并不在此处,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细细回忆一路上的情景,自家应是并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何至于劳动雷炳文亲自出马?

沈承落后一步,瞥了雷炳文一眼,神情明显有些不悦。看沈承站住脚,老太太也跟着不走了,瞧瞧正自拨转马头的雷炳文一行:

“可是我的乖孙有应酬?你只管去,忙完了就赶紧回家,祖母一准儿把好吃的给你做好了。”

又招手让顾秀文扶着,然后一叠声的吩咐希和跟着送送,还嗔怪希和:

“这么些日子不见,就生分了不成?见着自家哥哥,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

看得张青不住唏嘘感慨,怪道老大愿意为了杨小姐跟国公府的人低头,这才像一家人的样子吗。

因为方才莫名的疑虑,顾秀文本不想女儿和沈承单独相处,又担心老太太说出什么更惹人联想的话来,便顺着老太太的话道:

“你家老师今儿个怕是不得闲,园子里也有些乱,就不留阿承了,待得来日,阿承再过来便罢。”

至于老太太说的应酬什么的,顾秀文却是不信的,毕竟,沈承再是出身国公府,也不过一个无知无权的富贵闲人罢了,而那红袍汉子,明显是有官身的,两人之间会有什么来往?

又给希和丢了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哪想到女儿已是站住脚,一副送客的架势。

顾秀文更加狐疑,拿眼睛睃了一下女儿,又睃一下,见希和始终毫无反应,只得悻悻然的扶了老太太进了园子——

要说老爷亲自教导的几名弟子,往日里也常逗着、哄着希和,顾秀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过,便是这沈承,前些日子还好,今儿个怎么就不想他往女儿跟前凑呢?

耳听得脚步声渐远,希和一颗心越发提了起来,又诧异沈承这会儿是不是**静了些?自己不说话也就罢了,怎么他也成了锯嘴葫芦一般?

动了动身子,想要悄悄看一眼沈承,不意正好迎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沈承已是来至近前,高大的身材微微前倾,希和这一抬头,好险没撞上沈承宽厚的胸膛。

慌得希和忙往后退,不意裙子过长,一下踩住下摆,下一刻腰上随即一紧,却是腰一下被人掬住,即便隔了层秋衫,那宽大的手掌依旧热的好像能把人化掉一般。

这可是自家门前!希和头轰的一下,只觉浑身的血都朝头上涌去。至于沈承,方才探手去扶,完全是下意识的,可直到把人揽住了,才意识到掬着的腰肢有多柔软,好像稍一用力,就会折断了似的,又有淡雅的香味儿顺着少女的颈项沁入心田,沈承如同喝了百年份的老酒一般,竟是无论如何不舍得松手,甚而微微用力,恨不得把少女摁到自己身体里。

直到手被狠狠的打了一下,沈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不迭松开手来:

“阿和,你,小心些…”

声音嘶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亲昵。

被沈承那么一搂,希和整个人都是酥麻的,只觉腿也软脚也软,慌得沈承忙又搀了下,眼眸早恢复了清明,却是亮晶晶的,里面全是暖暖的笑意,低声道:

“放心,没人儿。”

希和仓皇回头,顿时惊得呆住了——

也不知沈承是怎么做到的,眼下庄园外,竟是一个奴才也无,远处是层峦叠嶂,近里是苍绿金黄,空旷的大山中,竟似是只剩下两人一般。

“我走了。”沈承低笑出声,希和一向鬼灵精的,难得见眼前这般迷糊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终是忍不住附在希和耳边低声道:

“你放心,我已同府里说好了,这几日便请媒人来过来提亲。”

一直到沈承人走的远了,希和才反应过来,勉强站稳身子,恨恨的瞪了眼沈承,偏是一双眼眸,却似是含了水一般,沈承正好回头,简直恨不得立马再转回去。

隐在暗处的雷炳文不住叹气,斜睨一眼一旁站着小心翼翼的张青:

“这真是你们老大?莫不是芯子让人换了?”

要是江湖人知道,他们心目中活阎王一般的沈老大女人面前竟是这种德性,不知是不是还会畏之如虎?

张青摸了摸鼻子,暗叹倒霉——

这位雷大人分明是不敢在老大面前发猫,就变着法子挤兑自己。只谁让自己虽是年龄大,却偏是做人小弟的,所谓老大有事小弟服其劳,也只有受着了。

不过片刻间,沈承已是来到近前,只和对着杨家人时的如沐春风不同,待得来至近前,沈承脸上的笑容已是尽数敛去,细瞧的话,分明还有着不加掩饰的不耐:

“有龙骑卫在,皇上的安全自是无虞,雷大人做好分内的事就好,来这里何事?”

想想真是心塞,这都多长时间没见希和了,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见人的机会。

“够了你啊。”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毫不避讳的嫌弃,雷炳文嘴角直抽抽,冷笑一声道,“皇上那里急的火烧火燎的,你倒是有这等闲情逸致,若非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你以为我愿意来寻你小子。”

这话倒不假。任谁也没想到,御驾到了西山别苑的第一天,就会生出事端来。

皇上最喜欢的一只海东青竟离奇死亡。偏是锦衣卫调查后发现,最后两个接触海东青的人恰恰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要说一只猎鹰的死自是算不得什么,偏是皇上心里却不自在的紧,竟是到了父子相疑的地步。不独临时把三皇子四皇子的住处换到别苑中最偏远地方,更是秘密加派人手护侍左右。

本来秘密宣召沈承这件事,随便派个人来便好,雷炳文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亲自跑了这一趟。

想自己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从来出动的话,只有抓人的,哪有助人的?也就是这个臭小子——

放眼朝堂,也就皇上和自己知道沈承的身份。当初老公爷统领龙骑卫时,对自己多有提携,不然,怎么会巴巴的跑来提醒他?

倒好不独不领情,还把自己给怪上了。

“雷叔叔,”沈承沉吟片刻,忽然换了称呼,“锦衣卫也好,龙骑卫也罢,忠于的都是皇上,至于几位皇子如何,皇上不发话,便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

一句话说的雷炳文悚然一怔,额头上不觉冒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之前还觉得皇上做事有些孟浪了,不然,如何就敢把重中之重的龙骑卫交到沈承手上?眼下瞧着,倒是自己想的左了。

沈承会有今日,绝不是皇上无人可托,也不是沾了老国公的光,年纪轻轻便这般通透,便是自己也自愧不如——

之所以这般巴巴的跑来,可不是自己认定了太子的人选非五皇子莫属,才特特过来暗示沈承?

却全然忘了锦衣卫也好,龙骑卫也罢,立身的根本却全在皇上,别说五皇子眼下还不是太子,便是定了储位,也没道理越过皇上去巴结他。

想通了这一点,越发冷汗涔涔了。

两人默然走了半晌,眼瞧着前面就是行宫内苑,雷炳文勒住码头,瞧了沈承一眼,神情复杂:

“今儿个是我糊涂了,对了,我方才出来时,瞧见邓千那厮正捧了叠奏折往皇上哪里去,第一张就是弹劾杨泽芳结交皇子的…好像,和这间庄园有关。”

“另外,前几日锦衣卫还查到一条消息,于我虽是可有可无,于你或许有些价值——七日前,国公夫人请了娘家嫂子周氏出面,替阿承你求娶太仆寺卿杨泽安的侄女儿杨希茹…”

第122章 122

毕竟是深山之中,不过傍晚时分,别苑中已是一片昏暗惶惑,白日里瞧着依旧长势葳蕤的高大树木,这会儿却似是参差披拂的鬼影重重,凉风过处,枝叶碰撞间,发出单调的刷拉拉声,间或又有夜鸟发出声尖锐的短促啼鸣,令得别苑肃穆的甚至有些阴森之感。

邓千躬身站在御案前,耳听得外面的秋风叫嚣着,好像要化身怪兽、撕破窗棂扑进大殿里来。偏是无论外面如何风云变幻,邓千都一动不敢动,始终保持低头瞧着自己脚尖的恭敬站姿。

“混账东西,真以为朕可欺吗!”皇上手里的朱笔一顿,豆大的朱砂落在奏折之上,又很快氤氲开来,竟是如血一般刺目。

“这起子欺世盗名之辈,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作妖,真当朕是善人菩萨,不敢见血不成!”

说完用力一推,御案上码的整整齐齐的奏折顿时散落一地。上面随之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皇上——”邓千吓得一哆嗦,颤着嗓子对外面喊道,“快宣太医来…”

“宣什么太医!”皇上随手抓住旁边的茶碗,朝着邓千掷了过去,“滚出去!”

邓千跪在地上,却是动都不敢动,生生被茶杯砸了个正着,额头上的血珠子一下沁了出来。却是连擦一下都顾不得,竟是膝行几步上前,趴在皇上脚前不住磕头:“皇上心里有气,只管发在老奴身上,可千万莫要气坏了龙体——”

说道最后,已是垂泪不止。

邓千虽是太监,却是潜邸时就在皇上跟前伺候的,这么一哭,泪水血迹顿时抹的一脸都是,瞧着当真凄惨无比。

邓千这边哭的栖惶,皇上心里却愈加烦躁,勉强怒斥道:

“朕还没死,滚出去!”

邓千脸白了一下,再不敢哭,仓皇的退出了大殿。正袖着手苦着脸站在那里,迎面却是瞧见两个人正联袂而来——

左边身着大红袍腰悬绣春刀的可不正是皇上身边第一得用的人、锦衣卫指挥使雷炳云?

至于右边那位,邓千瞧了一眼,脸上神情倏地一滞——

却是一个身着紫金袍腰束白玉带,头戴紫金冠的高大男子。男子瞧着身形挺拔,器宇轩昂,龙腾虎步,端的是气度逼人。唯一可惜的是脸上却罩着一件冰冷冷的面具,让人无法瞧破面具下的真容。

邓千老脸上立时挤出一丝笑意来,更是难得迎上去几步:

“老奴眼拙了,竟是两位指挥使大人到了。”

“你这老货,倒会躲懒,不在大殿里伺候皇上,倒有兴致跑到这儿吹风。”雷炳云和邓千也是相熟的,边调笑着边扔了个玉扳指过去,满不在乎道,“这是前儿个抄捡吴家时得的,你不是就喜欢这东西吗,赏你了。”

锦衣卫可是抄家的祖宗,每每得着什么好东西,自有手下巴巴的送到自家老大手里,想发财不要太容易。

之前几任锦衣卫可不是全栽在财色二字上?

偏是这雷炳文,东西没少贪,却是占得光明正大,从不藏着掖着,不说几个皇上面前得用的大太监,就是皇上本人,也不时接到雷炳文的孝敬。

偏是这样看起来没多少脑子的,却是颇得皇上信重。

这般想着,又拿眼睛偷偷瞄了眼那戴面具的男子——

这新一任龙骑卫指挥使,竟是比起上一位来,还要有气势的多。且这人虽冷,却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受倚重怕是犹在雷炳文之上。虽是见着邓千之类的人,从不假以辞色,邓千却反是更恭敬。

偏是邓千看来看去,也瞧不出此人是哪家王侯。不过倒也不是没一点儿线索,那就是只管从当初跟着开国皇上的几家依旧存在的公侯世家里去猜就对了。

难就难在,上一代老公候还好些,以自己瞧着,出色的也就那么几家罢了,就是这一代,颇难推测,毕竟,眼下硕果仅存的几家公侯,竟是瞧着就没有一个出挑的,实在想不出,哪家主子能接手龙骑卫这样一个大摊子。

正自揣测,不妨正对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邓千一哆嗦,再不敢乱瞟,忙收回视线低声道:

“皇上这会儿心情不佳,好像和,杨泽芳大人有关…”

所谓投桃报李,这无疑就是对雷炳文送了扳指的回报。提醒两人,最好不要触怒皇上,那就要避开和杨泽芳有关的事。

雷炳文点了点头,却是脚下不停,和面具人径直往大殿而去。心里却是叹息,这扳指算是白送了。

果然,待得进了大殿,雷炳文还没想好该怎么说,面具男子已是一边摘掉面具一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微臣想跟您讨一道旨意。”

面具下的真容在灯光下一下显露出来,不是沈承,又是哪个?

雷炳文早知道个中缘由,却依旧听得差点儿忍不住扶额——臭小子,这不是上杆子找抽吗!没瞧见弹劾你未来岳父的奏折还在地上扔着吗!

上座的皇上也没想到,沈承一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句,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讨旨意?还有什么人是你对付不了,需要朕亲自出马的?”

瞧着下面的沈承,神色却是缓和多了。

要说当初英国公沈崖推荐孙子沈承做继任人时,皇上还颇是不以为然过,毕竟,龙骑卫可是自己手中最神秘也最锋利的一把刀,杀伤力之大,犹在锦衣卫之上。

就这么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么能放心的下?

甚而因此,怀疑沈崖是否有私心。毕竟龙骑卫关系重大,自来都是皇上亲自掌控,能荣膺指挥使一职的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他的权柄却是惊人,即便是王侯公卿,若发现不轨,也可先斩后奏。

虽是为了保证皇权不受挑战,龙骑卫指挥使只有皇上本人才能知晓庐山真面目,并不能以本来面目在同僚中威风八面,可作为补偿,皇室依旧会给他无上的荣光。比方说家族爵位的绝对继承权,并明面上的实质显赫地位。

沈家之所以会成为开国以来公侯之首,可不就是因为上一任龙骑卫指挥使老国公沈崖的缘故?

倒不想沈承做事竟是那般漂亮,不独以一己之力,统帅了几乎整个江湖地下势力,更是在好几次边疆夷族叛乱之初,就做出正确判断,把好几场可能影响国运的叛乱扼杀在萌芽期。

有勇有谋犹在其祖之上。

更让皇上满意的是沈承的忠诚,除了为自己办事,从不和朝中皇子并大臣结交。到得沈崖故去时,皇上已是满意至极。

要说这么些年来,还真没有沈承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也不知哪家臣子竟是这般大胆,能逼得沈承这个龙骑卫指挥使跑过来跟自己讨旨意?这般妄为的可是不多见。

“皇上,臣今年已二十二岁了。民间臣这个岁数的,有很多都当爹了。”沈承神情一本正经,偏是声音幽怨的紧。

雷炳云打了个机灵,这小子,还真敢。不觉有些后悔,自己这不是找罪受吗,干嘛要跟着这小子一道来。

“不行!”皇上想都没想道,蓦然想起,之前沈承可不是跟自己打过招呼,说是想要娶杨泽芳的女儿。从前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一个是忠臣,另一个忠诚之外,和自己亦师亦友,两家联姻,倒是乐见其成。可那只是从前。

杨泽芳竟敢背着自己意图勾结老四,分明是眼里根本没有自己。这等不仁不义之人,自己怎么愿意股肱臣子成为他的女婿?

“换一个人选,不拘哪家,但凡你看中的,朕都赏她一个脸面,给你们赐婚。”

本以为这般疾言厉色,定能迫的沈承打退堂鼓,不意沈承头却是摇的拨浪鼓一般,大义凛然道:

“臣不换。难不成皇上把臣看的和国公府那对夫妻一般朝三暮四不成?”

一句话说的本是处于暴怒边缘的皇上一愕:

“沈家那对夫妻——你那爹爹和继母?”

又想到自家的烦心事——

一只海东青,自然不算什么,让自己伤心的是儿子们的凉薄,亏自己这边还为父慈子孝沾沾自喜,那边自己最喜欢的鸟就被人杀了。

种种线索更是表明,海东青的死分明和老三或者老四有关。

眼下听沈承的语气,分明也是个目无尊长的。不觉有些烦躁,冷声道:

“你爹爹再对不住你,终是你生身之父,如何敢这般背后非议?谁给你的胆子,这般无法无天?”

听皇上语气不对,雷炳云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给沈承使眼色,示意他识时务些。那里想到,沈承平时瞧着挺机灵的一个人,这会儿却不知为何竟是犯起蠢来,竟是冲着皇上磕了个头道:

“皇上所言,臣何尝不懂?自古子不言父过,可还有一句话叫人无信不立,这边哄着我答应放弃国公府爵位,那边却李代桃僵,意图用另一个女子代替我心爱的人和我定亲?若然他们有其他想法,大可直言不讳,如何这般表里不一,为了一己私利而置父子人伦信义于不顾,他们眼里,微臣不是儿子,只是丝毫不用放在心上的的能换取利益的一件东西罢了…”

说道最后,已是红了一双眼睛。

大殿里一片静寂,皇上久久未说一句话。就在雷炳文站的都快绝望了的时候,皇上终于缓缓开口:

“你起来吧。国公府的爵位,你便是想让,朕,也不允。”

声音却有些苍凉——

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心里会这般难过了。自己哪里是为一只鸟伤心,自己的伤心和沈承的竟是一般无二。这会儿终于想明白,和沈青云夫妻没有把沈承当做儿子一般,自己的儿子们心里,也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父亲啊。他们眼中,自己这个皇上,同样是他们获得最大利益的对象罢了。

这么瞧着,自己和沈承,虽是位置不同,处境却是这般相似…

第123章 123

那边雷炳文也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瞧着沈承的神情不免更加不同——说自己狠,这小子,分明比自己还狠啊。那沈青云可是他亲爹啊,竟是为着个女人就要照死里坑。

既是给皇上留下了这样一个凉薄的印象,以后怕是做梦都不要想得大用了。且据自己所知,沈青云的国公之位可是一门儿心思的要传给次子沈佑的,现下既有了皇上这句话,沈青云就是哭死,爵位照样得归沈承所有。

那岂不是说,沈青云夫妻俩谋划这么久,最后一切还都得归到沈承手里?这么多年也就是在给沈承打白功罢了,当真是空欢喜一场,赔了夫人又折兵。

除此之外,怕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意思——须知皇上此前可不正是为着杨泽芳相助岳家一事大为光火?此刻有了沈家凉薄的对照,再有皇上自家心事,杨泽芳的重情重义不免显得尤其可贵…

如此,即便会罚那杨泽芳,也必然是小惩大诫,不会让杨家伤筋动骨的。

怪道人说咬人的狗不叫,沈承这小子可真是蔫吧坏。以后可得记着,怎么也不要触了这小子的逆鳞才是,不然,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微臣想要的旨意…”皇上的语气分明已是不愿计较了,沈承那里却依旧是不依不饶,“微臣还想着得了旨意赶紧成亲,三年抱俩呢…”

“滚出去吧。”被沈承这么一闹,皇上明显心情好多了,不耐烦的挥挥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没瞧见朕这会儿还忙着呢。”

说着伸手点了下终于喘匀气的雷炳云:

“着人去宣杨泽芳。”

又斜了一眼沈承:

“还是说你要呆在这儿,和你未来岳父来个喜相逢?”

一句话说的沈承登时大喜,跪在地上毫不含糊的磕了三个头:

“微臣谢过皇上。”

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兴冲冲就往外走。

瞧得皇上也不住犯嘀咕——瞧沈承这模样,分明是喜欢惨了那杨家女。这般想着不免有些好奇,也不知那杨家女生的何等模样,竟是能让沈承都失了分寸。

正自寻思,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可不是杨泽芳正缓步迤逦而来?

皇上平日里心情不佳时,总喜欢宣来杨泽芳陪着下几盘棋。然后明显就会痛快不少。

今儿个看皇上发了火,正好杨泽芳也伴着銮驾在别苑中。便有那机敏的忙跑去悄悄寻了杨泽芳。本想着帮皇上纾解一番,哪想到禀告皇上,皇上竟是破天荒的没让人进,却也不让人走,竟是让人坐了一晌的冷板凳。

这会儿瞧见杨泽芳,往日里见着便赔笑不止的内侍们再没人上前套近乎,反是个个板着一张脸,一副“我们不熟”的模样。

还是快到台阶前时,一直苦巴巴守在外面的邓千迎了上来:

“杨大人。”

杨泽芳点了点头,和平日里端凝的气度并没有什么两样,竟是丝毫没受这份森严气氛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