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城外那几万流民,等落户京城后,不能再由顾玖的人管着。朝廷也不允许。

朝廷的子民,自然要由朝廷来管。

极有可能,天子会在南城门外设个县。

顾玖连县衙的地基,都已经预留出来。

一旦南城门外那片土地设县,她就要想办法将顾喻安排在县令的位置上。

她的二期工程才开始,未来几年,商业重心都在南城门外。

她决不允许一个和她不对付的人,看她不顺眼的人,心思不定的人,坐在县衙内。

不设县则罢,一旦设县,县衙从上到下都必须掌控在她的手中。她不允许任何人给她下绊子。

之所以不告诉顾喻,是怕走漏风声,被人截胡。

吏部,六部之首。

顾玖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因为无论是顾家,王府,还是刘诏,或是别的亲戚,同吏部都没什么来往。

可是要任命顾喻为县令,却绕不开吏部。

在任命文官方面,即便是天子,也要问问吏部的意见。

顾喻吃亏就吃亏在学历太低,只是举人,没有进士文凭。

她若是不插手的话,顾喻百分百竞争不过有进士文凭的人。

其实在这之前,顾玖也考虑过苏政。

然而苏政读书还行,没干过实事,根本管不了城外那几万流民。

如果苏政为县令,顾喻辅助,能行吗?

顾玖摇头,还是不行。

同样的问题,苏政没资格。有文凭却没经验,所以不行。

“夫人在愁什么?”青梅小声问道。

顾玖苦笑一声,“苏表哥要是早三年考取进士,我也不用如此发愁。”

所以还是顾喻最合适。

想将顾喻扶上去,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连着跑兵部,户部,顾玖也觉着累了。

她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经过坊市。

“咦,那是谢实。”青梅一声低呼。

顾玖睁开眼睛,透过车窗朝外面看去。

果然是谢实。

谢实陪着一个女子走进布庄。

女子做妇人打扮,看身段就知道很年轻。

她有些好奇,“谢实成亲了吗?”

青梅点头,“上半年成的亲,那位就是谢实的娘子啊。两个人看起来很般配。”

顾玖抿了抿唇,“谢实成亲,有邀请太太吗?”

顾玖口中的太太,指的是谢氏。

今年她又是怀孕,又是忙着南城门外的项目,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其他琐事。

而且自过年后,她就没回过顾府。

顾府那边的情况,青梅倒是清楚。

青梅说道:“邀请了太太,太太带着四姑娘赴宴。”

“顾玥没去吧?”

“谢实成亲的时候,三姑奶奶正在坐月子。”

一说顾玥坐月子,顾玖就想起来了。

上半年的时候,是有这么回事,顺耳听青梅提过两句。

她太忙,没在意,转眼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谢实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他猛地回头,一眼认出马车里面的顾玖。

他迟疑了一下,同娘子说了一声,然后走出布庄,径直朝马车走来。

谢实的举动出乎意料。

她以为谢实会当做没看见她。

谢实来到马车前,率先打了声招呼,“果然是二表妹,看着马车熟悉。”

顾玖轻声一笑,“谢侍卫今儿怎么没在王府当差?”

“今儿轮休。”

顾玖朝站在布庄门口的小妇人看去,“那位是你娘子?怎么不介绍一下?”

谢实没回头,“今儿非正式场合,下次有机会再给表妹介绍。”

“别叫表妹,我们真不熟。”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谢实并不在意,却从善如流改了口,“三表妹生了孩子后,夫人还没去看望过吧。”

三表妹就是顾玥。

顾玖笑了笑,说道:“我忙,一直没空。倒是谢侍卫似乎很关心三妹妹。”

“都在王府,又是亲戚,她的情况我自然要关心一二。”

顾玖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突然问道:“顾玥她好吗?”

“不太好!”谢实很诚实。

顾玖挑眉,“她不是生了个儿子吗,怎么会不好?”

“楚王不缺儿子。光是今年,王府就添了三个小公子。而且王妃膝下已经有两位嫡公子,前段时间王妃又诊出身孕。”

谢实一板一眼。

顾玖笑了笑,“你倒是挺关心顾玥,果然是亲的表兄妹。”

她咬着“亲”这个字,听上去平平常常,仔细一琢磨,又让人觉着话中有话。

谢实心头一跳,表情依旧刻板,“论关系,我与夫人也是表兄妹。”

顾玖审视对方,“谢侍卫故意找我搭话,莫非就为了让我去看望顾玥?”

“我只是负责传话。三表妹她很想见你。”

“那你告诉她,我没空。”

“夫人也可以给她下帖子,她上宁王府也是可以的。”

顾玖摇头,“没空。谢侍卫已经尽到传话地责任,你可以离开回去陪你娘子。若是你继续替顾玥张目,我真得要想想想,你和顾玥这对亲表兄妹到底有多亲。”

谢实紧蹙眉头,“夫人切莫胡乱揣测。”

“你不做多余的事情,我自然不会胡乱揣测。你娘子好像不太耐烦。”

谢实总算回头,朝他娘子看了眼。

顾玖趁机关上车窗,敲敲车壁。

车夫挥起马鞭,驱赶马匹,缓缓朝前走。

谢实皱起眉头,目送马车离开。

他娘子来到跟前,“夫君,马车里的是…”

“诏夫人!”

“啊!”他娘子很震惊,捂着嘴,不敢置信,“她就是诏夫人啊,如雷贯耳。为何顾府的宴请,诏夫人都不出席?”

以至于她到现在还不认识对方。

谢实木着一张脸,“身份不一样,一般的宴请自然不会出席。”

他娘子一脸可惜。真想和诏夫人认识认识。

谢实陪着他娘子买了布匹,又买了首饰,收获颇丰回到谢宅。

自谢家大房同二房分家后,谢宅一分为二,中间用院墙隔开。

小两口回到家的时候,谢大太太马氏正在指桑骂槐,骂隔壁二房。

谢二太太也是个厉害人。

妯娌二人,跟着一道一人高的院墙,你来我往,骂得不亦乐乎。

谢实见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十分烦躁。

他娘子苗氏,还是个刚进门几个月的小媳妇,没修炼出骂街的本事。看着这一幕,感觉好丢脸,同时又感到紧张害怕。

摊上这么个婆母,心真累。

趁着婆母没注意到她,她借口身体乏了,急匆匆回了卧房。

谢实也很心累,和管家说了声,启程回王府当差。

回到王府,得知顾玥在花园,他就去了花园。

“表哥!”顾玥一脸惊喜。

“叫谢侍卫。”谢实板着脸,很严肃。

顾玥一脸受伤难过的模样,“谢侍卫有事吗?”

“今儿在街上,我见到了诏夫人,和她说了你的情况。”

“她怎么说?”顾玥手里攥着手绢,很紧张,一张小脸蹦得紧紧的。

谢实摇摇头,“她没空。”

顾玥下意识后退两步,差点跌倒。

谢实暗自叹了一声,“你与她矛盾太深,她不乐意帮你。”

顾玥咬着唇,伤心欲绝,“毕竟是亲姐妹,她就真的不念姐妹之情吗?”

第423章 规模最大的销赃

一本履历放在刘诏面前。

他抬头,眼神询问这是什么。

顾玖站着,临近预产期,她要多运动运动。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刘诏,“顾喻顾四哥的履历。”

刘诏沉默翻开履历表。

顾喻的经历很丰富,这么多年一直跟在顾大人身边历练,对民生十分了解。属于实干者。

“不错!可惜是个举人。”

是啊!可惜是个举人。

顾玖问道:“如果南城门外设县,顾喻能不能做第一任县令?我需要他坐在那个位置上。”

“设县的事情,无人提起。你现在担忧有些为时过早。”

“你确定为时过早?下个月,户部就要开始登记买房人口,给流民办户籍。几万流民人口,加上那么大工程,等于一个上等县的产出,你确定户部吏部不心动?”

有了户籍,就能光明正大收人口税,要求流民服徭役。

不服徭役,就拿钱赎身。

这些是什么?

这些都是收入啊!

现在京城人都知道,城外的流民今非昔比,手头有钱。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蚊子肉再小也是肉。

登记了户口后,顾玖敢拿人头打赌,户部绝不可能放过那几万流民,也不会放过她本人。

设县后,顾玖还得多交一笔税款。

虽然数目不多,好歹也是钱啊。

对户部来说,一个铜板他们都不愿意放过。

刘诏面无表情,“那片土地,本来是登记在少府名下。少府的土地,不归任何衙门管,任何衙门也无权收税。”

顾玖点头,这些她都知道,“但是现在那片土地归我名下,我可不是少府。而且流民买房,是带地契的。那片土地,至少新村坊市已经属于流民。”

顾玖问他,“朝廷真没人提起设县的事情?”

刘诏将履历放下,“至少目前还没有。不过可能有人已经想到了,如你一般。”

顾玖说道:“我不反对设县,但是我要求第一第二第三任县令都是顾喻。大不了我多出点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

“归根结底,就是钱的问题。我不想设县后,有人处处掣肘我。”

刘诏斟酌了一下,说道:“即便真的设县,皇祖父也倾向于从少府派人。”

顾玖摇头,“不能从少府派人。这事你得帮我。”

刘诏挑眉,“只能是顾喻?”

她重重点头,“对,只能是顾喻顾四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懂民生经济,经验丰富,手段圆滑,只是没考取进士。”

“是考不上吧!”

顾玖龇牙,能别这么毒舌吗?

刘诏闷笑一声,“好吧,这事我帮你办。但是你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给你钱。”

她有钱,有大把的钱。

就不信那么多钱撒下去,砸不出一条路。

刘诏看着她,试探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受刺激了?”

表现得如此暴发户,和平时不一样啊。

顾玖深吸一口气,“回来的时候,遇见了讨厌的人。”

“谁?”刘诏在想,谁这么不开眼,惹小玖生气。揍他!

顾玖很直接,“谢实。”

刘诏一下子想起是有这么个人。

“需要我派人教训他吗?”

顾玖摇头,“不用。他和顾玥关系挺好的,还替顾玥传话。”

“你是被顾玥刺激了?”

成亲几年,刘诏从不议论顾玖的那些姐妹。

顾玖摇头,“我并没有受刺激,只是有些不高兴。你知道怀孕后,我情绪变得不太稳定,容易烦躁。”

“既然烦躁,就别提起她。”

“楚王府现在什么情况?”顾玖随口问道。

“老样子。”刘诏不走心的回答。

顾玖瞪了他一样。

他笑了笑,“不用管楚王府。顾喻的事情,我替你办。与其撒钱,不如承诺皇祖父,你一年能缴纳多少税收。”

顾玖蹙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多缴税,取悦陛下?我本来就如数缴税。”

刘诏戳了下顾玖的额头,“你是要生了吗?今儿反应这么慢。”

他哪是要求她多缴税啊,他是要她给皇祖父画一张大饼。一张关于税收的大饼。

顾玖很心塞。

“可能真的要生了。”所以脑子反应有点慢。

或许她是有产前抑郁症。

她看过这方面的书,很多产妇在生之前,都比较紧张,情绪极度不稳定,极容易受到外界影响钻牛角尖。

这种情况,多发生在头胎产妇身上。

二胎,三胎有了经验后,就没那么紧张,可以做到从容应对。

“你该多休息休息。”

刘诏扶着顾玖,在垫着坐垫的椅子上坐下。

“事情有下面的人办,最后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养胎,什么都别想。就算南城门外要设县,也不是短时间能办成的事情。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那时候孩子都半岁了,你也有足够的精力来应付这些事情。”

顾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产前抑郁症。

顾玥真是个扫把星。

想到孩子即将出生,接下来的日子,顾玖果然没再出门,安心留在王府养胎。

早上下了雨,地面还没干透,天气难得凉爽。

顾玖眯了会午觉。

门房来报,说是曾来王府送过礼的胡管事拜访。

“哪个胡管事?”顾玖一时间没想起来。

青梅提醒道:“夫人忘了那尊玉雕吗?去年周公子派人送来的新年礼物。”

顾玖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了。

最近脑子果然有点笨。

胡管事,周瑾手下的人,常年在京城替周瑾打理产业。

他这回来做什么?

“叫他到花厅等候。”

顾玖收拾了一番,这才前往花厅。

“草民拜见夫人!”

胡管事的态度恭恭敬敬。

顾玖含笑点头,“免礼,坐着说话吧。”

“不敢。草民站着就好。”

顾玖笑了笑,也不勉强,问道:“你家公子来京城了吗?”

“我家公子三日后到京城,想约夫人见一面。为表诚意,特意吩咐草民送来一份礼物。”

顾玖微蹙眉头,“上次的礼物,我本该退还给你家公子。这回又送礼物?本夫人可不能收。”

“夫人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我家公子的一份心意。夫人不如先看看,看过之后觉着满意,再决定收下来。”

顾玖挑眉,这回怎么不逼着她收礼物了。

莫非果真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胡管事还等着顾玖做决定。

顾玖冲他点点头,“那我就看看吧。”

胡管事喜笑颜开,打开小小的木匣子。

顾玖低头一看,只看到一件破烂暗红色绸布。

什么意思!

胡管事没解释,而是将绸布拿出来,摊开,“夫人请看。”

带着残留炮火气息的绸布,上面多了几个洞,但是依旧分辨地出那个大大“朱”字。

她皱着眉头,心头隐约有了猜测。

不过她需要胡管事亲口告诉她真相。

“这是什么?”

“这是旗帜!”胡管事笑着说道。

顾玖心道,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吗?

“谁的旗帜?”

“京城承恩伯府朱家挂在海贸船上的旗帜。夫人还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朱家的海船被海盗劫了,朱家损失惨重。因为消息传递比较慢,京城这边少有人知道此事。”

顾玖死死盯着胡管事,“海盗劫了朱家的海贸船?”

“正是!我家公子叫草民将这个旗子送来,让夫人高兴高兴。”

顾玖面色很冷,“朱家的旗子怎么会在你家公子手上?难不成你家公子是海盗?”

“夫人说笑了,我家公子怎么可能是海盗。”

胡管事心头紧张得跳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就知道这旗子一拿出来,会引起怀疑。可是自家公子执意要将这份礼物送给诏夫人,他也没办法。

顾玖似笑非笑,“你家公子如果不是海盗,为何会有遭遇了炮火袭击后的旗子?别告诉我,这旗子是你们从海上捡的。”

“当然不是从海上捡的。夫人可知道,海盗劫了船后,也需要找人销赃。正好我家公子有能力吃下几百万两的货物,就买了下来,外加这面旗子。”

顾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什么样的海商,能一口气吃下几百万两的货物,并且还能替海盗销赃。

这分明是同海盗勾结。

说不定周瑾本身就是海盗的一员。

海盗是下家,周瑾就是上家。

顾玖冷冷一笑,“你倒是坦诚。”

胡管事笑道:“公子吩咐,夫人问起此事,务必诚实回答。不可对夫人有任何隐瞒。”

顾玖似笑非笑,“这一年,同你们商行合作海贸,也赚了点钱,还没当面谢谢你家公子。”

“三日后我家公子到京城,夫人可否一见?”

“不巧,我现在大着个肚子,随时都有可能发动,不方便出王府。”

“那我家公子能否到王府拜访夫人?”

顾玖笑了起来,“你家公子不怕?”

“为何要怕?”

“身为海盗,还敢在京城大摇大摆,甚至来王府做客,真不怕?”

胡管事笑着摇头,“夫人误会了,我家公子不是海盗。”

顾玖笑了笑,拿起破烂的旗子,“替海盗销赃,一次就是几百万两的货物,这事到官府去说说,你说官老爷会怎么判?”

胡管事面色紧张,一再强调,“我家公子是正经生意人。”

“是不是正经生意人,你说了可不算。”

顿了顿,她又说道:“告诉你家公子,这份礼物来得很及时,我很喜欢。上次送的那份礼物,心意我领了,但是礼物我不喜欢,希望能退回去。还有,让你家公子安分守己,别在京城搅风搅雨。京城不是江南,当心翻船。许有四,送客!”

胡管事一脸懵逼,这就送客啦?

“三日后我家公子到京城,想和夫人见一面。”

“没空。送客!”

许有四拦着胡管事,“胡管事,请吧!”

胡管事一头冷汗,任务没完成,回去公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可是这些王府侍卫黄门,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不敢在王府放肆,只能灰溜溜离开。

顾玖回到小书房,破烂棋子就放在书桌上。

她从头到尾将事情捋了一遍。

当日在宫门口,承恩伯朱辞吐血昏迷,莫非就是因为得知自家海贸船被打劫的消息,一时承受不住。

几百万两的货物啊,真是要了朱家半条命。

先是被罚一百五十五万两,接着连货带船带人损失几百万,朱家这回怕是伤了元气。

难怪承恩伯都被刺激得吐血昏迷。

如此一来,朱家的现金流已经很紧张了吧。

只需要往下一压,现金流就会断裂。再也维持不住原先的风光。

朱家肯定也是因为怕被人落井下石,所以封锁了海船被劫的消息。

顾玖琢磨起,要怎么利用这个消息收拾朱家。

或许海船被劫持的消息,就是压垮朱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将白仲叫来,我有要紧事情吩咐他。”

白仲就在城内,忙着做小项目,类似于雨花巷那种一条街的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