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炮弹齐飞,互相轰炸,谁也别想讨到便宜。

战斗从中午打响,一直持续到傍晚。

靠着两千护卫悍不畏死,终于打退了海盗这一波凶残地进攻。

然而,自家知自家事。

一场战斗下来,两千护卫减员三成,损失惨重。

陈大昌靠着舱门,浑身是血。

他受伤了,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不及时止血,他将死在这里。尸体也就被丢入大海。

容信朝陈大昌走来,浑身浴血,不过都是敌人的鲜血。

他蹲下来,压着陈大昌的伤口,却没有急着救治。

陈大昌张大嘴巴,死死地盯着容信,“你想杀了咱家吗?今儿倒是好机会,杀了咱家,人不知鬼不觉,事后夫人也不会追究。”

容信缓缓摇头,“陈公公误会了,我没想过要杀了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既然不想杀我,为何不肯救治我?难道你是想眼睁睁看着咱家失血过多而死?”

陈大昌喘着粗气,愤怒地质问。

容信再次摇头,“公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马替公公止血。”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并说道:“这里面装着夫人独家秘方配制的止血药。有了这个药,再严重的伤势,也能救回来。”

陈大昌瞳孔大张,紧盯着容信手中的药瓶,“哈哈哈…咳咳…是不是夫人叫你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夫人安排的,对不对?咱家上船,受伤,皆是夫人在背后操控,是不是?”

“是也不是!夫人只是安排陈公公上船,可没安排你受伤。只能说老天爷都站在夫人这边。”容信严肃地说道。

陈大昌讥讽一笑,“咱家上船之前还在想,这一趟怕是有意外。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算计咱家的人会是夫人。说吧,夫人到底想问什么?”

容信郑重说道:“夫人只有一个问题,夫人想知道顾老爷子因何而死。”

陈大昌脸色剧变,想都没想,直接反驳,“顾老爷子因何而死,咱家怎么可能知道。想要弄死咱家,何必那么多废话。直接将咱家丢入大海就行了。”

容信摇头,“陈公公误会了,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杀你的想法。夫人一直都说,陈公公有大才,一定要保护好陈公公的安危。海外殖民,还要依靠陈公公的才干,方能有实现的一天。我等数人加起来,皆不如陈公公。”

陈大昌讥讽一笑,“事到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容信叹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

“这是夫人给你的亲笔信。夫人嘱咐我,当情况紧急,就将这封信交给公公过目。”

陈大昌双眼大睁,“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公公看完后不就知道了。”

说完,容信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放在陈大昌手中。

并且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洒上伤药。

顾玖亲手制作的止血药,止血效果没得说。药粉洒上去,肉眼可见出血量逐渐减少。

陈大昌重重喘了一口气,展开信纸,逐字逐句看完顾玖给他的亲笔信。

看完之后,他颓然一叹,“她都猜到了真相,又何必问咱家。咱家的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容信等着他的回答。

陈大昌自嘲一笑,摇摇头,“告诉夫人,顾老爷子的确因此而亡。当时先帝时日无多,而顾老爷子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所以他必须死。”

容信点点头,“你的话,我会如实带给夫人。”

陈大昌摆摆手,继续说道:“当年先帝也曾想开启中宗地宫,拿回真的那尊玉玺。顾老爷子于古玩玉器鉴赏方面,无人能及,先帝钦点顾老爷子负责此事。

顾老爷子亲自带人前往地宫,却不料,刚进入甬道,人就死了一半。剩下一半,没死也是半残。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皇室秘幸,出我口,入你耳,止于诏夫人。务必告诉诏夫人,此事决不能告诉大皇子殿下,更不可让陛下知道。”

容信发下毒誓。

陈大昌一声叹息,“扶咱家去舱房,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谈话的地方。”

容信叫来两个小黄门,带着陈大昌进了最大的一间舱房。

船只晃动,人也跟着晃动。

陈大昌躺在椅子上,他伤得重,又流了那么血,这会已经是强弩之末,急需修养。

容信又拿出一个药瓶,喂了陈大昌一粒药丸。

“放心,给你吃的保命药。夫人独家秘制,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了这药就死不了。”

陈大昌哈哈一笑,“夫人真是无所不能啊!她若是男子,咱家一定为她打下江山,助她登基称帝。”

容信嗤笑一声,“夫人可没打算造反,你别胡说八道,给夫人招祸。”

“正因为夫人没有造反的打算,咱家才会庆幸。庆幸夫人懂得克制。”

“废话少说,还是说说你的秘幸吧。”

第663章 皇宫秘幸

“先帝得位不正!”

陈大昌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容信早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听到这句话,依旧变了脸色。

“先帝怎会得位不正?先帝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有传位诏书。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陈大昌呵呵笑了起来。

“你该听说过那个传闻,中宗最宠爱的十七皇子病重不治,身亡。”

容信点头,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闻。

凡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个传闻。

陈大昌捂着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真以为十七皇子是病重不治吗?他是被人下毒,被人毒死的。”

“怎么可能?”容信一脸震惊。

陈大昌得意一笑,“这世上,如今还活着并且知道真相的人,唯有咱家一人。咱家说的话,你敢怀疑吗?”

容信舔了舔嘴角,“陈公公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陈大昌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认为咱家有骗你的必要吗?”

容信沉默。

事到如今,陈大昌看似的确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这种事情,谁又敢肯定。

他只是牢记夫人的教诲,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大昌说道:“你放心,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转告夫人。”

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有自己的一门绝活。

陈大昌的绝活是认人,只要见过一面,过了多年依旧认得出来。

而容信的本事,在于复述。

只要他有心,他可以将半年前见面时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复述出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用心,就怕错过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表情。

他负责记忆,辨别真假的事情自有夫人操心。

陈大昌指着水壶,“给我一杯水。”

容信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公公请喝水。”

陈大昌喝了两口,“你是不是在想,是谁下毒害死了十七皇子?”

容信点头。

陈大昌呵呵一笑,“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十七皇子。很多人怀疑先帝,不过咱家可以确定,先帝没有对十七皇子下毒。

只是中宗认定了先帝下毒毒害十七皇子,要废除之前的传位诏书。

先帝当机立断,软禁了中宗。中宗大怒,拿起传国玉玺朝先帝的面门砸去。传国玉玺擦过先帝的耳朵,落在地上,缺了一角。”

容信突然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陈大昌摇头,“那个时候,咱家只是一个小黄门,无权无势,哪有资格见证这样的秘幸。这都是听我师傅说的。我师傅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因我师傅推荐,咱家后来才能到先帝身边伺候。”

容信又问道:“你相信你师傅说的话?”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信,“我师傅有什么理由骗我?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将此事带入棺材中。可他说了,原原本本告诉了咱家,那他就没有理由欺骗咱家。”

容信无法反驳。

陈大昌继续说道:“中宗摔玉玺,不到半个月就因病去世。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传国玉玺不见踪影。

先帝翻遍了兴庆宫,翻遍了后宫,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反倒是找到了一份传位诏书,是中宗临死前十天立下的。上面的名字不是先帝,而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死了,中宗为何要立一个死人做储君?”

陈大昌摇头,“不知道!我师傅没弄明白,咱家也没弄明白。这个疑问,等我死了,恐怕也找不到答案。”

“先帝呢?先帝知道答案吗?”容信太好奇了。

陈大昌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听我师傅说,找到那份传位诏书后,先帝大怒,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那份诏书,也被先帝亲手焚烧殆尽。”

容信皱眉,“依着你的意思,先帝脾气暴躁,动辄要人性命,全因为那份诏书?”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中宗如何骂先帝?骂他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不得好死。若非先帝及时控制了宫禁,软禁了中宗,先帝早已经被中宗处死。”

容信舔了舔嘴唇,嘴唇发干。

喉咙都变得暗哑。

他问道:“假如当年先帝被处死,哪位皇子会继承皇位?”

陈大昌随口说道:“可能是十三皇子,或是十四皇子。随便哪一个,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传国玉玺,先帝怎么办?册封皇后,总不能少了传国玉玺吧。”

陈大昌大笑出声,“有机会你到宫里翻翻库房,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哪一年?想起来了吗?没错,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开耀二年。

那时候先帝已经继承皇位两三年,有什么问题,是一个皇帝不能解决的。那时候,外界传言帝后不和。其实都是胡说八道,一切都因为传国玉玺不见了踪影,不得不推迟各种封赏。”

容信浑身发紧,“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吗?”

“哈哈哈…‘

陈大昌放心大笑起来,“先帝继位短短两三年内,就杀了不下一千个官员。试问,谁有胆子怀疑?当时不少人都说先帝忙着清洗朝堂,根本无暇顾及后宫。

后来等朝廷平稳下来,先帝第一时间册封睿真崔皇后。传国玉玺的印章,可是在册封皇后的诏书上盖着,做不得假。”

容信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你不是说搜遍整个皇宫,甚至将兴庆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传国玉玺。后来先帝怎么知道真正传国玉玺在地宫给中宗陪葬?”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激动地心情,“整整一年啊,将兴庆宫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头,都翻出来找了。密室倒是找出了两间,可就是没见着传国玉玺的踪影。

伺候中宗的人,在中宗过世的当天,已经集体殉葬,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很明显,中宗皇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就是要让先帝难堪,让世人知道先帝得位不正。当时情势十分严峻。幸亏…”

“幸亏什么?”容信急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笑,“幸亏顾老爷子,在关键时刻帮先帝找出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原来中宗在留下传位十七皇子的传位诏书后,就命人带着传国玉玺,秘密前往皇陵。

那个时候,先帝对后宫实施宫禁,兴庆宫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有人偷偷溜出去。但就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内谒者,在给兴庆宫送餐的时候,偷偷将传国玉玺带出了兴庆宫。

这个内谒者,在京城有几个路子野的朋友,恰好顾老爷子也认识内谒者的几个朋友。线索就是这么来的。

确定了传国玉玺的下落,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将传国玉玺盗出来。只可惜,那个时候,地宫已经彻底封闭,错过了进入地宫的最佳时机。顾老爷子临危受命,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前往地宫。去了三次,三次均都铩羽而归。”

容信紧张地问道:“顾老爷子懂盗墓?”

陈大昌摇头,“顾老爷子不懂盗墓,但是他是鉴赏大家,任何珠宝玉器放在他面前,看个几眼他就能分辨出真伪。

中宗防备着先帝,先帝何尝不是防备着中宗皇帝。怕中宗皇帝用假的玉玺瞒天过海,所以前往地宫,必须有能够辨别真伪的顾老爷子跟着。

而且线索是他找到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顾老爷子,找不出第二个人带队下地宫。只可惜,顾老爷子找来的盗墓贼水平太次,去了三次,就失败了三次。”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道,一旦先帝派人盗取中宗墓的消息传扬出去,先帝会被千夫所指,连皇位都保不住。宗室们会集体站出来造反。

所以既要盗取中宗墓,又不能破坏地宫,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盗墓的痕迹。可是盗墓,限制越多,也就意味着失败地可能性越大。果不其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出来的人,除了顾老爷子,其他人也都陆续被处死。”

容信心情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他显然是被这个秘幸给震惊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盗不了中宗墓,于是就仿制了传国玉玺?”

陈大昌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他将杯中水全部喝完,沉默良久,才再次悄声说道:“你可知道,顾老爷子除了是鉴赏大家,还是制假大师。他做的赝品,拿到古玩斋,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上过他的当,打了眼。”

容信大感意外,嘀咕道:“那个时候顾老爷子还不到三十岁吧。”

陈大昌点点头,“的确很年轻。然而顾老爷子在这行当天赋异禀,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说顾老爷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他在古玩方面的天赋,百年难见。然而他出身侯府,注定不能干鉴别古玩的行当,只适合做个玩赏古玩的纨绔。”

容信不由得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他造出了世间最最贵重的赝品,造就了一个神话,而且将世代传承下去。他这辈子值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留名青史。”

陈大昌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艳羡的表情。

容信则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浑身都在颤抖,“陈公公的意思是,宫里那尊传国玉玺,是顾老爷子仿制的赝品?”

第664章 活着的代价

“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仿制出一尊真假难辨的传国玉玺。”

陈大昌神情平静,像是在说着今儿天气真好,又是在海上,干脆吃个龙虾鲍鱼。

容信依旧一脸震惊,被吓住的模样。

“可是陈公公不是说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

“谁知道?”

陈大昌翻了个白眼,“中宗朝先帝扔玉玺,玉玺因此缺了一个角,知道此事的人全天下不超过五人。其中四人已经过世,只剩下咱家还活在世上。

你也听说过宫里的传闻,传闻中宗因为朝臣逼迫,砸了玉玺。可曾听说过中宗被先帝气狠了才砸了玉玺?”

容信缓缓摇头,玉玺被砸,缺了一个角的传闻故事中,的确没有先帝。

陈大昌继续说道:“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或许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有人怀疑过。然而那些人要么作古,要么已经被先帝处死。

先帝为何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世人都说先帝脾气暴躁,嗜血,其实当时先帝是为了杀人灭口。任何胆敢怀疑传国玉玺的人,不论原因,都会被先帝下旨处死。

杀到后面,人人自危,只想着保命,哪里还有人关心传国玉玺。等到杀戮告一段落,以假乱真的赝品横空出世,无人能分辨真假。也没人能想到,宫里的传国玉玺竟然会是赝品。”

说到这里,陈大昌剧烈咳嗽起来。

容信回过神来,赶紧给陈大昌喂药,包扎伤口。

处理了伤口后,两人精神都有些萎靡。

陈大昌疲惫地说道:“顾老爷子为了制作这尊赝品,亲自走了一趟西北,在群山中找到了废弃的矿脉,研究矿脉属性。并循着线索,在皇宫里找到了和真正传国玉玺原石出产于同一个矿脉的玉石。精雕细琢,花费一年时间,制作出绝世精品。

你可知道,当那尊玉玺制作成功,摆放在先帝面前。若非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连先帝都分辨不出那尊玉玺真假。不过现在,真假已经不重要。

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那尊玉玺,先帝已经用了三十几年,陛下也用了好几年。就算是赝品,这么多年过去,也足以变成真的。

至于地宫里面那尊缺了一个角的玉玺,已经不重要了。即便真有人将那尊玉玺盗出来,也没有用。因为皇室不会承认,朝廷不会承认,天下也不会承认。想出盗取传国玉玺的人,分明就是个蠢货,脑子不清醒。”

听完这一切,容信心情很沉重。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尊玉玺,是顾老爷子最后的作品吗?”

陈大昌很奇怪,容信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并不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按理,顾老爷子知道这么多秘幸,还亲自制作了那尊玉玺,事后他就该被处死。

然而,先帝却一反常态留下了他的性命,结果就是顾老爷子进入朝堂,一辈子被朝廷规矩束缚着,彻底告别纨绔生活。咱家看得出来,顾老爷子过得很憋屈,一直忍着忍着,忍到子女长大成家立业,他就干了一件疯狂的事情。”

“什么事情?”容信好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用着怀念的语气说道:“他仿制了一份诏书,假传圣旨。圣旨内容,是叫他致仕养老。结果这份圣旨还没制作完成,先帝就知道了。先帝气笑了,干脆如了他的愿,将他赶回家,却保留了他的官职,还不许他随意出府。”

“这就是顾老爷子多年不出府的原因?”容信问道。

陈大昌哈哈一笑,“是啊,这就是他常年不出府的原因。他本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年纪大了,依旧不改本性。

可是先帝却故意压着他的本性,叫他一辈子不痛快。这就是先帝允许他活着的代价。直到他死,也没能出府痛快玩一场,委屈他了。”

陈大昌有些遗憾。遗憾顾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竟然没能痛快活过一天。

“是先帝下旨处死他?”容信急忙问道。

陈大昌轻轻摇头,“先帝不需要下旨处死他。当先帝病重,顾老爷子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必须死在先帝前面,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对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顺便利用自己的死,换顾大人一条活路,何乐不为。”

“你是说,顾老爷子心甘情愿赴死?”

陈大昌点头,“是的,他是心甘情愿赴死。其实,早在开耀三年的时候,他本该死去。然而他活了下来,多活了三十几年,够本了。”

容信嗤笑道,“多活了三十几年,却没有过过一天痛快日子。”

陈大昌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世上有几人能过痛快日子?痛快和活着,只能二选一。换你,你是选痛快一天,还是多活三十几年。”

容信回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难。

陈大昌继续说道:“顾老爷子没有丝毫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活着,为自己活,为家族活,为子孙后代活。”

容信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顾老爷子临死前,曾被先帝召见。能不能告诉我,先帝和顾老爷子说了什么?夫人她想知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就是两个老熟人闲聊,聊聊家常,聊聊孩子。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起。顾老爷子同先帝之间,一直都有默契。”

容信躬身一拜,“多谢陈公公实言相告。”

陈大昌哈哈一笑,却不料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伤口没那么痛了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告诉夫人,该说的咱家都说了。没有下一次。”

“陈公公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容信郑重承诺。

陈大昌冷哼一声,“嘴巴说得再动听都没有,咱家得看你们怎么做。”

他看着船舱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翻涌。

这是他的梦想,是他人生新的起点。

他笑了起来,“若非咱家心中还有欲念,咱家绝不会与虎谋皮。”

容信说道:“陈公公心中既然还有欲念,那么就赶紧养好伤。等到了船厂,还需要陈公公调度指挥,将土着杀个片甲不留。”

陈大昌冷笑一声,“不用你提醒咱家。只要咱家不死,咱家一定会将那些不听教化的野猴子杀个尸山血海,叫他们懂得畏惧,服从。”

“祝陈公公马到功成。”

陈大昌直接翻脸。

容信不以为意,起身,走出了舱房。

他叮嘱属下,“好好守着陈公公,一应需要尽量满足。”

容信回到自己的舱房,取出信纸,开始写信。

他要将打听到的情况,及时送回京城。

等到下一个码头,会有自家船只接应。届时,他会将信件交给妥当的人带回陆地,寄回京城。

信件内容乍眼一看很普通,其中暗藏玄机。

如此,才能确保信件丢失,落入其他人手中后,信件内容不会被人知晓。

写完信件,放入信封,密封。

他打开舱房大门,望着大海。

已经临近十二月,此处却依旧炎热无比。

也不知此次出海,何时才能回到江南。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他唯一能确定的事,等到他回到江南,四海商行在江南的处境将大为改观。

届时,四海商行将是首屈一指的大海商。

至于那些海盗,容他们继续活着。

驱狼吞虎,是个不错的策略。

容信面对陆地方向,挥动手臂。

“你是担心自己回不去吗?”

陈大昌竟然让人将他抬了出来。

“陈公公不休息?”

“你不是说服下保命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活下来。既然死不了,咱家就没必要窝在小小的舱房内。”

容信笑了笑,“陈公公想说什么?”

“你在担心回不去了吗?”

容信摇头,“只是不确定回去的时间。”

陈大昌讥讽一笑,“果不其然,安排咱家出海,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容信说道:“陈公公别忘了,我一直陪着你。”

陈大昌却说道:“你的命不值钱,至少不如咱家的命值钱。”

容信呵呵一笑,“陈公公别自视太高,今非昔比,到底谁的命更值钱,你说了不算。”

“哈哈…呼…”陈大昌明知会牵扯到伤口,依旧忍不住发笑。

他伸出手,拍着容信的臂膀,“你说的没错。在诏夫人眼里,你的确比咱家更值钱。只可惜,我们现在在海上,远离陆地。你的命已经变得不重要。”

容信回敬他一个轻蔑的笑。

第665章 孽障(三更)

京城,数九寒天。

南城门外的四海肉菜店,搞优惠大酬宾,连续三天。

京城小民不惧寒冷,顶风冒雪出门,纷纷涌到南城门外新民县集市上的肉菜店。

天还没亮,肉菜店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会快到中午,人就没见少。

里三层外三层,肉菜店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没点本事,都挤不进去。

就连大街上,也都挤满了人。

“让一让,让一让!”

有马车经过,结果被堵在路口,动弹不得。

想掉头,回头一看,马车后面也堵住了。

好在集市管理处,及时派人疏导交通,引导车马穿街走巷,从别的道路前往集市。

王小喜在煤店卸下驴车。

煤厂为了方便广大用户,特意在集市租赁了一个铺面。

煤厂的伙计,如今都习惯来店里。这边热闹,又暖和,还能看稀奇。

王小喜自从应聘到煤厂做工,承包了京畿乡下两个乡镇的煤球煤炉供销,日子就越过越有滋味。

煤店掌柜还记得,第一次见王小喜,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模样。

而今的王小喜,已经穿上了绸布衣衫,任何时候都挺直了腰背,说话爽朗,还在二期买了一栋独门独户带水井的宅院。

家里兄弟跟着沾光,也在新民县找到了活干。

过去,王小喜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现在,王小喜是家中最受重要的成员。

掌柜问他,“今儿还出门吗?”

王小喜搓着手,“今天不出门。打算休两天,后天再出门。年前再出两趟,就差不多了。”

“那行!”

煤厂下乡的伙计,时间安排都很随意,只要完成销售任务就成。

掌柜在账本上做登记,有些艳羡地说道:“你这个月业绩很好啊!赶得上前面几个月的总量。”

王小喜嘿嘿一笑,“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用煤量大增。这个月,我还增加了十几家新客户。如今乡下人有钱,烧得起煤。瞧着吧,等到明年,烧煤的人越来越多。”

掌柜点点头,“现在的乡下人,和以前大不一样啊。养猪养鸡,种红薯,种菜,搓麻绳,什么都能卖钱。咦,这个是大客户啊。”

王小喜凑过去瞧了眼,笑了起来,“这家做食铺,以前都是烧柴,今年才改成烧煤。用量的确不小。我还在这家食铺吃过饭,味道不错。尤其是老板的闺女,长得水灵水灵,听说还没定亲。”

掌柜打趣王小喜,“哎呀,这是看上人家老板的闺女了。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娶个媳妇。真要看上了,我替你找当地大户上门说媒。”

“不不不…”

王小喜连连摆手。

掌柜笑着问他,“怎么着,没看上?”

王小喜嘿嘿一笑,“这不是我家里兄弟多,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没娶。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好姑娘都被人娶走了。”

王小喜抓抓头,有些愁闷,“我家里乱得很。”

王小喜家里兄弟姐妹多,矛盾自然不少。他说自家乱,勉强算是实话。

掌柜却有不同的想法,“正因为你家里乱,更应该娶一个厉害的女子帮你持家。食铺老板的女子,自小接触三教九流,想来是个泼辣厉害的姑娘。王小喜,你可要想好了,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王小喜皱眉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