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炉上叠着沙发靠垫,沙发靠垫上放着鼠标,这女人连餐纸都给他买了,所有东西加在一起都到他头顶上了,最后是那串麦穗。

打开门,东西一股脑的往天台上丢。

女人似乎被他忽如其来的一招给懵住了。

指着那堆东西,薛贺一字一句:“带上你这些破烂玩意,从我家里离开,从今天开始,你变成我家里不受欢迎的人!”

说完,砰——

门再次牢牢关上。

数分钟后,薛贺听到那串脚步声沿着楼梯离开。

薛贺背靠在门板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

乍然响起的门铃声一下子把疲惫所导致的困倦如数赶走,抚额,真是阴魂不散。

门铃声还在继续着。

呼出一口气,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女人一张脸被厚厚沉沉的暮色、从脖子包到脚趾头的那身黑衣衬托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了不耐烦,没有了理所当然,那张脸…

那张脸显得如此的楚楚可怜。

如此楚楚可怜的一张脸,再配上这么一句低低的、怯怯的“我没有得罪你啊。”

那句话如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并不是很疼,但心有裂开的痕迹。

“我在下楼梯时,把最近有可能惹你不开心的事情捡起来想,想了又想,然后我确信,我没有做出特别过分的事情。”她怯怯说着。

是没有做出特别过份的事情,但是——

但是,尊贵的客人,你房间出现了男人的衬衫,甚至于…那个穿着那件衬衫的男人打电话向酒店要了避孕套。

中午从那几名熨衣部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那种东西”时薛贺还可以如是告诉自己,也许那是类似于吃了会让人亢奋的药物,酒店为了留住尊贵的客人会暗中给予某些特权。

此时,房里的灯光清晰照出印在她左边颈部处的吻痕。

那记吻痕所产生的过程画面:灯光很幽暗,落地窗外是一览无遗的星空,星光落于安静的海平面上,房间光线幽暗,凌乱的床单垂落在象牙色的地板上,女人横躺在床上,男人的吻落在女人眼角处,细细碎碎一路往下,男人的手也没闲着在女人身上游离着,迫使得女人仰起颈部,男人的唇落在女人左侧的颈部上,女人有雪白的肌肤,雪白的肌肤配上如天鹅般优美的颈部,情不自禁间,用最为热烈的气息,深深地深深地一吮。

于是,它变成一种充满着占有欲的宣告:她是我的。

薛贺相信类似这样的印记一定不少,所以,她在炎热的天气里穿起从头包到脚的长裙,自以为万无一失。

目光从她左侧处的印记拉离,凝望着那张脸,淡淡说着:“你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作为这个房子的主人我有权利对每一名来访者提出拒绝。”

现在的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岁,也明白每个人或多或少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学会放下不顺心的事情才能重新邂逅快乐。

而且,爸爸妈妈留给他的房子要住近的不仅是和他情投意合的人,还是适合彼此的人。

所以——

“你第一次给我的一千欧元我捐给巴塞罗那当地的慈善机构,至于你让人送来的那些钱我也捐给了住在棚户区的孩子们,那次狂欢节,我想那应该算得上是一种乐于助人的行为,”嘴角扯出浅浅微笑弧度,“所以,我想我是有资格和你提出,请不要打扰我的要求。”

顿了顿:“我只是想过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我不想被卷入个别非常事件中,你懂吗?”

女人垂下头。

“再见。”

往门里退了半步,握着门把的手加重力量,那条门缝从四分之三渐渐缩小为二分之一,二分之一门缝还在收缩。

在最后一点门缝即将消失时——

“没人爱我。”

手停顿下来,身体一动也不动。

从那道小小的门缝处渗透进来的声线哀伤、脆弱。

“在这个世界上,没人爱我。”

像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一下子找到了倾述对象。

“我知道,即使你嘴里没说但你心里一定清楚,我是什么样人,你猜得没错,但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他的名字,他心情好的时候把我当成他家里的宠物,但一旦他心情不好了,我就是他的出气筒,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这个恶魔还杀了我深爱的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他在我眼前杀了他,知不知道那种感觉有多可怕,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我面前消失不见,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在低低的抽泣声中,那个门缝越拉越大,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的进来。

门外的女人缓缓抬起头。

他和她说:“进来吧,让我的邻居看到还以为我是不负责任的人。”

女人一动也不动,从眼角垂落的泪珠儿还挂在她的双颊上。

艹!

伸手,把她拉进门里,关上门。

然后——

手重重压在她肩膀上:

“那就离开他。”

离开他,而我,可以舍弃爸爸妈妈留给我的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安布斯要出现了,然后就是安和薛贺的对手戏了~~

我们和鳕和安已经有六七年没见面了,薛贺是普通人,需要以普通人的目光去看那有着很深裂痕的男女,然后才会意识到鳕和安之间出现的问题【莉莉丝】这个系列主要还负责带出安对鳕的那种控制欲,这种需要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看。等大家以后回头看明白了。

PS:之前我说了不怕喷就怕催,最近年底峦蝈工作忙,一催就会节奏变乱,所以,如果大家觉得慢的话就养肥吧【可见我是豁出去了,因为我现在一年大约只能写一本了,而且一本书需要准备很多时间,所以尽量不想留下遗憾,想完美的完成

第88章 莉莉丝

那扇门关闭,被强行拉进来的女人此刻显得有些呆,而薛贺仿佛回到那容易冲动的年岁里。

手重重压在她肩膀上:

“那就离开他。”

很近的距离,他捕捉到她眼神里的片刻呆滞,垂眼,眼眸底下的情绪被眼帘掩盖。

那句话突然到连薛贺自己也感到意外,但却不突兀,心里某个尘封的所在在那瞬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一些很柔软的东西从缺口处如潺潺流水:

“离开他,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也许我不能像那个人一样可以满足你物质上所有需求,但我每天会为你展开眉头花心思。”

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脸色越发苍白,微微一个侧身,他手从她肩膀上脱落,越过他,往着南边墙,打开窗户,面朝窗,背对着他。

气氛沉默中附带若干尴尬。

“我…”张了张嘴,薛贺还想说点什么,比如他在码头上听到男人们对女人们说的情话,可最终变成了,“我刚刚说的话没有任何玩笑成分。”

终于——

“我知道,”她轻声开口,“很久以前我有一个爱人,他也曾经和我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噘嘴鱼,你给我时间。”

噘嘴鱼?不是很好听,但它却让说起它的人语气甜蜜,那甜带有淡淡羞涩,如初涉爱河的少女。

“很久以前,我和他…”白皙纤细的手指缓缓指向窗外,顺着手指是贫民区延绵不绝的灯火,“我和他也住在类似这样的地方,那时我们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很快乐,他把赚到的钱给我交学费,我随随便便做的饭他总是吃的津津有味。”

原来…

薛贺心里苦笑,原来这扇窗户对她存在着这样的意义。

“可是,现在他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想必,给他做饭给他打扫房间、把他的冰箱塞满,那也是她缅怀自己死去爱人的一种方式。

南面吹来的风撩动着她长长的发,他很想走过去,把头埋在她发间,轻声呓语,但…

那也是存在于以后的某种可能。

目前,他只能和她说:“那你更应该离开他。”

不见她的表情,只见得她在摇着头。

“听我说,这是法治社会,一定有解决的方法…”

她快速打断他的话:“不,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那个人有多可怕,我妈妈现在还在他手里,只要我一不听话,换来的是加倍的惩罚,最开始,我尝试反抗过,但他总是有办法让我知道我的反抗有多么的愚蠢,最后我也累了,然后就有了在巴塞罗那港给你一千欧元让你□□河谷的女人。”

话说到最后,她情绪显得异常激动,似乎是往事让她不堪重负的模样。

关上窗户,回过头来,眼睛东张西望,当目光落在那扇门时,脸上显露出高度紧张表情,朝着他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蹑手蹑脚往着门口,猛地打开门——

门口空空如也。

背贴在墙上,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还是薛贺第一次从那叫做莉莉丝的女人脸上看到这种模样,轻轻走过去,把她的头摁在自己肩膀上,轻拍着她的背部“别怕,不要害怕…”

下一秒,她猛地推开他,身体一个劲儿往着墙上缩,嘴里急急说着,你不能碰我,如果你碰我了,你就会倒大霉,我这是为你好,我可以和你说话可以到你家里来,但你就是不能碰我…

莉莉丝走了,忽然冒出几个人,这几个人把她从他家里带走了。

当那几人出现时,一直说个不停的女人瞬间安静下来,五人鱼贯离开那扇门,她垂着头走在中间。

薛贺看着那扇门板,目光在那扇门板上下意识寻找着,然后发现那扇门少了一样东西,少了一串金黄色麦穗。

麦穗被他丢到门口去了,因为那不请自来的莉莉丝又来了。

如果不是那串麦穗消失不见的话,薛贺会把穿着一身黑色裙子的莉莉丝、莉莉丝低声的哭泣,以及她口中的“那是一个恶魔”,忽然出现在他家里的那几个人,归结于困顿所引起的幻觉。

毕竟,这些怎么想都更趋向于电影中才会发生的事情。

回过神来,薛贺觉得…

莉莉丝的话以及表情似乎有表演成份,眼泪、哀伤、恐惧、愤怒。

这个念头导致于次日薛贺在逛书店时带回来几本心理方面的书籍。

两天后,黄昏。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

不请自来的莉莉丝今天穿得倒很清爽,衬衫、牛仔裤、配上近乎透明的肤色,她又变成了被谁家宠坏了的千金,这位千金背后跟着两名超市送货员。

这位被宠坏的姑娘今天心情也许很好,但也许心情很坏,所以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可是那些日常用品她根本用不着,于是,她想起住在贫民区的那位青年。

其实,薛贺住的地方只是紧挨贫民区,他所住的区域是小部分中产阶级的寓所,但一旦薛贺报出家庭住址,那些人就把他归结为那是住在棚户区的贫穷青年。

里约城的西区真是个有趣的地方,象征着巴西最贫穷的区域和象征着巴西最富有的区域遥遥相望。

看看,这位被宠坏的姑娘带来的一大堆日常用品中就包括卫生护垫这类女性用品,这会儿,她正拿着不该出现的东西,涨红着一张脸。

那张近乎透明的脸因为新添上的那抹红润显得生机勃勃,导致于他的脸再也板不下去。

柔声说着:“没事,可以送给楼下的姑娘们。”

她触了触鼻尖,又继续忙开了,而他继续修改他的音乐剧样稿,谁也没有提起那天的事情。

在还没发现那几本心理类的书籍前,一切都很好,厨房传来烤鱼的香气,她在擦窗户,擦完窗户之后在整理书柜,再之后…

砰——

薛贺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他看到被摔在地上的几本书,那是他两天前从图书馆买回来的书,关于精神疾病类的书籍。

你觉得我精神不正常?她冷冷问他。

薛贺不擅长说谎,的确,那天站在归类图书区前,看到那些精神疾病类的书籍时他想起那个叫做莉莉丝的女人。

“深度抑郁症患者?表演型人格?被害幻想症患者?在你的感觉里,我更像哪样?”她冷冷看着他。

“不是…”呐呐从沙发站了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我的生活再平凡不过,你和我说的那些对于我来说很遥远,所以…所以,我很难去相信那些。”

薛贺以为自己的话会惹来那被宠坏的姑娘的大发雷霆,但,没有。

她和他说,我带你去看一些有趣的。

在里约市区通往棚户区的几大交通要道上有巴西警方建筑的临时据点,这些据点周围停着一排排装甲车,这些装甲车车头一律对准棚户区。

长期以来,棚户区是巴西各大帮派的集聚区,这些人在他们的地盘囤积大量重型武器,他们占据了最有利位置,里约警方多年来对这些人一直束手无策,多次清缴无果之后棚户区的帮派和警方达成默契,警方不妨碍那些人发财,那些人不做出让警方丢脸的事情。

这一默契维持多年,但随着里约申办奥运成功,这一规律被打破,警方把装甲车开进了棚户区。

警方对外号称他们击毙了几大帮派团伙,清缴大量武器,实际上那是里约警方献给世界人的一场大型秀,他们只是通过暗中谈判和棚户区的帮派达成协议,让他们在奥运年能安静下来。

为了防止帮派大佬变卦,巴西警方在进入棚户区的几大主要通道处设立临时据点,其中最近的那处据点距离薛贺的家也就数公里,那些据点和普通政府办公室没什么两样。

半个小时后,薛贺站在距离自家仅有数公里的据点处,眼睁睁看着莉莉丝把点燃的汽油罐朝靠近据点最近的装甲车扔去。

伴随着“砰”的一声,汽油罐所导致的火舌瞬间达到数米高。

一个还不够,右手还有,右手的汽油罐砸在第一个汽油罐上,两个汽油罐泛起的火光把周遭照射得如同白昼。

在火光中,他看到她的笑容,那张脸看起来不再和往日一样像毫无生趣的白玉娃娃。

那张脸笑得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笑着对他娇嗔着:“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薛贺得承认,那处于火光中的那女人笑起来的模样充满着某种魔力,导致于他按照她要求中的那样,站到她面前。

他知道她要什么,把手里的汽油罐递给她。

也就刚伸出手,四个枪口分别对准他和她,而周遭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其中就有他的邻居,邻居看他的目光讶异极了。

薛贺自己也感到讶异,他这是疯魔了。

要知道,现在是特殊时刻,而此刻拿枪指着他的可都是巴西的精英部队,可不是塞几个钱就可以搞定的。

和他的沮丧形成反差的是另外一位被两把枪分别指住的人,甚至于她还朝他做出“别担心”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