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走到我面前,看着我手中红梅,开心微笑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眉心有一个红点,昔日宋朝寿阳公主作梅花妆,如今大明朝庆熙郡主也有典故了。”

相传南朝宋武帝最宠爱的女儿寿阳公主冬日卧于含章殿檐下,一朵梅花飘落她的前额,留下五瓣淡淡的痕迹,拂之不去,侍女们惊奇公主动人梅花印记,纷纷效仿,以梅花印在眉头,“梅花妆”便由此而来。

我见他提起“梅花妆”,说道:“可惜没有了。”

他靠近我,伸手替我掸去发间雪粒,轻轻说道:“你能唤我一声‘允炆哥哥’吗?

我见他神情真挚,不忍心让他失望,低头道:“允炆哥哥。”

他握住我的手,说道:“我们永远都只有兄妹的缘份…你喜欢李景隆,不愿意他出去征战,我命他掌管国学,你可以放心了。现在天寒地冻,等到春光明媚之时,我再将你嫁出宫去。”

我心中明白,朱允炆厚待我,要我叫他“允炆哥哥”,都是因为唐蕊,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告诉他真相,但是想到自己当年“蕊妃”的身份,终究还是忍住,说道:“谢谢皇上。如果李景隆不出征,会影响朝中大事吗?”

他缓缓说道:“朝中忠臣良将不少,缺了他一个并不要紧,况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当年皇爷爷临终之时,告诫过我提防今日之事,皇爷爷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我!”

如果历史结局没有变化,明年六月燕王就会进入南京称帝,我会让李景隆尽快带我离开这里,朱允炆的生死是一个千古悬案,但是野史传说朱元璋给他留下了一口大木箱,里面是一套僧人常用的袈裟、木鱼、钵盂等,他从宫中后门逃逸,出家为僧,四海漂泊。

野史毕竟是野史,真相究竟如何?

但是,我决不能看着他自焚或者被燕王杀掉。

我心中一阵惆怅,说道:“母后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拉着我的手,从梅林深处走出来。

正月初一,朱允炆率领群臣祭祀天地宗庙,在奉先殿接受文武百官朝贺,宫城内外仪仗林立,旌旗漫天,爆竹鼓乐声齐鸣,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盛世景象。

后宫中礼仪规矩纷繁复杂,朱允炆大宴群臣,后宫同样设宴,除了吕妃、江绮怀、郭惠妃、葛丽妃等老辈少辈太后太妃外,还有朱允炆的马皇后、叶贵妃,新封的李妃和吴妃等人,以及临安公主、宁国公主、庆成郡主等皇族女子,花团锦簇,在大殿中坐了几大桌,观看乐伎表演,笑语喧喧。

我和几名公主、郡主坐在一起,福清郡主朱浣宜恰好坐在我对面,我和李景隆四月即将成婚之事,金陵王公贵族内眷都知道,她既不看戏,也不吃点心,只是怔怔盯着我看,我无意中碰触到她的目光时,她立刻假装看向一旁。

临安公主问道:“听说梅驸马前日去了淮安?”

梅殷是宁国公主的驸马,河南侯梅思长的次子,史载他“天性恭谨,有谋略,尤长于弓马”,所有的公主驸马中,朱元璋最喜欢他。新春佳节之际,朱允炆调任梅殷出京镇守淮安,是为了防止燕王南下。

宁国公主装作不在意,昂首说道:“这么多年都在一起,分开一下倒好些!”

临安公主笑道:“你要是一年半载不见他,还是这么说话,我就服了你!”

宁国公主高声娇笑道:“皇姐就不要拿我取笑了,这些小辈郡主们,比我们当年可有趣多了…就说景隆…”

我听见她提到李景隆,怔了一下,却发现朱浣宜向我看过来。

宁国公主忙道:“不说了!看戏吧!”

她似乎是想和我开玩笑,却突然想起了朱浣宜,立刻岔开话题。

几名侍女用金盘端过数碗雪蛤凤梨羹,说道:“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诸位小郡主的。”

我们一齐谢过,我本来毫无食欲,但是吕妃赏赐,不得不接过,勉强喝上几口。

谁知道才喝下去不久,胸腹之间郁闷难受,一阵接一阵的恶心感觉接连袭击而来,我强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用丝帕捂住嘴,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离席冲出殿外。

我一直冲到花圃旁边,扶住疏栏干呕,一名侍女追赶而出,替我轻抚背心,唤道:“郡主,可是着凉伤了胃?”

我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心中却发觉情形异常,这段时间我嗜睡、消瘦、厌食,状态和在云蒙山中一模一样。

难道…我怀孕了?和燕王肆意缠绵的那一夜,我怀上了他的骨肉?

我怔怔站立在疏栏旁,如同被雷电击中。

这是我第二次为燕王孕育孩子,只是换了一个身体,但这个孩子不是我想要的。

第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生命的延续,可惜的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他,带着对燕王的失望和对白吟雪的痛恨失去了他。

我和李景隆的婚礼在即,我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难道就这样嫁给李景隆?让燕王的孩子喊李景隆爹爹?对孩子公平吗?对李景隆公平吗?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他不该有一个无情、残忍、心中只有阴谋和手段、时刻准备算计别人的父亲。

那侍女还不明所以,靠近我问道:“郡主,奴婢立刻请太医来看…”

我忙道:“不要!”

却听见宁国公主笑道:“我一直以为景隆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他…看来庆熙郡主不能等到四月大婚了!”

我咬住嘴唇,今天在众目睽睽下失态,宫中女眷都是火眼金睛,一望即知是怎么回事,宁国公主说出了众人心中潜藏的话,她们似乎认定我怀的是李景隆的孩子。

宁国公主拍拍我的手背,说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迟早都是他的人,这件事遮掩过去就行,包在我身上!”

我眼看着吕妃和宁国公主将李景隆诏进宫来,心中百转千回,难过如刀绞,不知道他知道这件事情会作何反应。

我站立正殿屏风后,不久,李景隆身着新任的官服,潇洒倜傥进殿而来,见了她们行过礼,笑问道:“郡主不在殿中吗?”

宁国公主端起茶饮了一口,抿嘴笑道:“你这份心倒还虔诚!姑姑问你,你做过的事情,准备怎么收拾?”

李景隆目光轻转,答道:“如果是臣做过的事情,臣一定善始善终。”他虽然不明白宁国公主的话意,这回答还算中规中矩。

宁国公主道:“太后为你做主,元宵节一过,就将庆熙郡主嫁给你。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你!”

李景隆似乎无比惊喜,说道:“谢太后,谢公主姑姑!”

吕妃起身离开,说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他面带微笑,恭谨答道:“臣当然想知道,请太后明示。”

宁国公主向屏风后看来,道:“其中原因,还是让郡主亲自告诉你吧,洞房花烛夜,别忘了我们待你的好处!”

我从屏风后走出,他多日不见我,走到我面前,含笑问道:“妍妍,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太后所言之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看着他开心的神情,对他无比愧疚,眼泪如同滂沱大雨潺潺而下,扑到他怀里说:“没什么,我今天看见浣宜了,她对你一直都很好,你为什么不娶她?我配不上你…”

他身躯一震,神情微变,说道:“我如果想娶福清郡主,几年前就娶了,现在婚期临近,你…反悔了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见他误会,不想再欺骗他,啜泣着说道:“我对不起你,离开东昌那天晚上,燕王他掳走了我…”

李景隆拥住我,声音平静如水,说道:“告诉我,你现在怎么了?”

我低头垂下眼帘,说:“我有…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告诉他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接受的事实,他即将迎娶过门的新娘,肚子里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即使他推开我,厌弃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如果他因此悔婚,我更不会有怨言。

我恨的人只有一个。

我茫然等待着他向我爆发出满心的怒火。

他却依然平静如水,柔声说道:“从军营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与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他,哭道:“景隆,我不能,这对你不公平…”

他轻抚着我的背心,说道:“我不会介意的,以后我们再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正月十六,朱允炆降旨赐婚,庆熙郡主与曹国公的婚事成为金陵城中最大的一桩喜事。

北燕南飞(三)吕妃命钦天监再择婚期,时间最近的中上吉日是二月初二。

正月下旬,气候渐渐回暖,皇宫内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御花园中春光和煦,我心情却一片暗淡。

婚礼举行前李景隆按礼仪不能再见我,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象我所看见的那样毫不在意。

午后,我斜躺在殿后长廊所设软榻上,一阵阵花香袭来,春日暖阳照射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几名侍女在旁边赏花斗草,远处一名侍女托着一个炖盅走近,说道:“太后吩咐给郡主炖些补气血的甜品,请郡主多用一点。”

我摇头说道:“我吃不下,你先拿走吧。”

她不敢劝我,正要退下,象突然想起什么,悄悄说道:“郡主,安平王爷刚才进宫求见太后,此刻正在大殿里。”

宫中侍女都知道我怀有身孕、将嫁给李景隆之事,安平王府的福清郡主恋慕曹国公多年,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见她提起安平王爷,我略有诧异,问道:“安平王爷来给太后请安?”

她低声道:“奴婢看见王爷匆匆忙忙进宫来,好像很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心中一动,站起身道:“我们去听听看。”

我轻轻走到正殿后,透过雕花的大幅琉璃背景屏风向内张望。

那名五十开外、肤色黝黑、身着王袍的男子是安平王爷无疑,他跪伏在地上,神情凄楚,老泪纵横,说道:“浣宜被臣弟宠坏了,臣弟年事已高,不能看着她损伤自己…如今无计可施,只有前来恳求太后,赐一万全之策!”

吕妃怀抱着一只狸猫,伸手抚摸着狸猫的柔软白毛,叹息道:“浣宜这个傻孩子,用珠钗自毁容貌…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何必如此!要论人品、性情,她和景隆本是良配,只可惜景隆有了庆熙郡主…总不能委屈浣宜作侧室吧?”

安平王爷凄然道:“昨日臣弟看见她那模样,心痛欲死,只要能让她平平安安,侧室又有何妨?请求太后做主吧。”

吕妃略有犹豫,沉吟道:“浣宜也是朝廷郡主,为侧室似乎不太妥当;况且,恐怕庆熙郡主心中不愿,日后怨怪我们。”

安平王爷道:“臣弟不担心浣宜,也不要名份地位,景隆这孩子不是薄情之人,只要将浣宜嫁入曹国公府臣弟就放心了,臣弟就厚着老脸,请庆熙郡主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明白了事情经过。

朱浣宜得知皇帝下诏将我赐婚给李景隆,彻底心灰意冷,不惜将自己的美丽容颜损毁,安平王爷爱女心切,不再矜持顾忌,前来求吕妃转圜,宁愿将朱浣宜嫁与李景隆为妾。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救朱浣宜,安平王爷竟然出此下策。

如果没有怀上这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答应安平王爷的请求,我无法接受和别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对吕妃说道:“母后不必顾虑,儿臣不会有怨。”

吕妃微微侧头,看向我说:“你都听见了?既然如此,母后就为浣宜和景隆作主了,请皇上再下一道旨意,二月初二,你们一起出嫁吧!”

安平王爷惊喜不已,看向我说:“庆熙郡主,本王替浣宜谢谢你。”

我走到他身边,说道:“福清郡主美丽可爱,她嫁入曹国公府一定会幸福的。”

天色渐渐暗沉,我借故将侍女都打发出去,静静坐在灯下,望着眼前那一碗堕胎药。

这碗药得来十分艰难。

我到文锦楼中查阅了许多医学典籍,孙思邈《千金方》、王焘《外台秘要》都记录过一副药方:“当归八钱,苏木二钱,马鞭草三钱,川芎、熟地各二钱,车前子二钱五分,红花一钱,加朴硝三钱。”

为了不让太医院药房起疑,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差遣不同的侍女、以不同的名义、拿着不同的药方去向他们取药,全部取回以后,再将这副药方所需用的药材都精心挑拣出来,让侍女在殿中微火熬制而成,只说是清火降燥的验方。

药早已凉透,我一次次将药碗端起又放下,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眼泪一颗颗滴落。

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反复在脑海中纠缠,让我头疼欲裂、生不如死。

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不能亲手毁灭这个小生命,他是你的孩子,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你已经失去过一次,难道你还要再失去一次吗?

另一个声音在冷冷说——你与他的亲生父亲已决裂,你不可能给他一个温和慈爱的、善良正直的父亲,一个正常的、幸福的家!他活在世上,只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无穷无尽的烦恼,既然如此,你就不要让他来到世间!

我掌心贴在腰间小腹上,颤抖着端起药碗,心却在滴着血。

就在我将药碗贴近唇边的瞬间,一只手轻而易举夺走了它,我抬头看见了朱允炆。偏殿房门大开,他身后还有几名内侍和侍女,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直在我身后,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殿来的。

我想将药碗接过,他却不肯给我,将碗交给对身后侍女说道:“拿去太医院查验一下。”

我急忙扑过去,抓住他黑色缁衣的衣袖,说道:“皇上,不用查了,是清火的药,吃不吃都没关系的。”

朱允炆对那些宫人道:“你们都下去,朕有话和郡主说。”

他幽幽的眸子注视着我,说道:“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你的允炆哥哥,你有什么苦、有什么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没猜错,刚才的药一定不是好药!”

我沉默不语,低头垂泪。

他轻轻说道:“你承认了?你如果不喜欢李景隆,不想要他的孩子,为什么不对我明言?我可以收回旨意。”

我继续沉默。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伸手捉住我的肩膀,问道:“难道…这孩子不是他的?”

我听到这一句,立刻抬起头,他清秀的面容带着惊疑,身体颤抖了一下,说道:“是谁的?你曾经去过永平和大宁,难道是四叔的?还是十七叔的?”

朱允炆一直都很聪明,他从我的沉默中,准确无误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觉得全身在发冷。

燕王和朝廷势不两立,朱允炆会怎么对待我腹中的胎儿?

刚才我还在犹豫,还在迟疑,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只有一种感觉,我不能让别人伤害他,决不能。

这一瞬间,我蓦然明白过来,如果我喝下了那碗药,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我爱这个孩子。

即使是他的父亲燕王,我并不象自己所想像的那样恨他。

我断然摇头道:“不是!不是他们!”

朱允炆走近我,握住我颤抖的双手,说道:“四叔并不甘心做一个北方的藩王,他虽然是我的叔叔,却是全天下最狠心的叔叔!当初如果不是他们暗中策划谋反,朝廷不会痛下杀手。我们都是皇爷爷的儿孙,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我听到这一句,心中突然升起一线希望,抬起头说:“此时此刻,皇上愿意与燕王议和吗?”

他带着几分愁绪,凝望灯火,说道:“议和?他要的是我的皇位,除非我将玉玺交给他,他才肯议和吧。但是,皇爷爷将大明江山交给我,我怎能让给他?如果皇爷爷愿意,当初就不会立我为太孙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缓缓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孩子。但是我不会将你嫁给李景隆,我不能看着朱家皇族的孩子认臣下为父亲,你和李景隆的婚事就此取消吧,母后有意将浣宜嫁给他,他不会太遗憾。”

我愕然看着他,却并没有伤心的感觉,朱允炆无意中助我完成了心愿,但是我对不起李景隆,让他白白担负了一个父亲的虚名,他应该娶一个纯洁无瑕的新娘,应该得到一份真诚的爱情。

二月初二,李景隆如期迎娶朱浣宜,他娶的依然是郡主。

朱允炆将我隔绝在皇宫西苑的朝云殿,我见不到李景隆,只能默默祝祷他能开心快乐。

时光飞逝,腹中胎儿一天天平安长大。

我从宫人惶恐不安的眼神和只言片语中,从历史记载的片断中,隐约感觉到了朝廷局势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线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二月初十,副将盛庸取代李景隆为征燕主帅,燕军在夹河与盛庸开战,东昌之役燕军惨败,折损数名精锐,此时正欲复仇雪耻,士气高涨。盛庸不敌燕军勇猛之势,平安拥兵十万,迟迟不前往救援盛庸,明军大败退回德州。

三月初七,燕军在篙城大败副将吴杰,明军损失六万余人,军资器械均为燕军所获。

四月初一,山东战事告急,朱允炆再换定国公徐辉祖为主帅,驰援山东与铁铉合兵,却被朱能、宋贵率军截击,明军被迫返回,无一人到达济南。燕军迅速控制了山东,率师南进,转道安徽凤阳夺取灵壁。

五月十九,扬州都指挥使王礼、吴庸拱手归降,随后高邮、通州、泰州、江都全部归降。

五月二十日,江南屏障全部被打破。

六月初二,燕王率师渡过长江天险,攻占镇江。

六月初八,燕军进驻龙潭,遥望可见钟山。

史载燕王誓师说:“频年用兵,何时能止?今当临江一决,不复返顾!”

短短几个月,燕军出奇制胜、如有神助,一路畅通无阻,逼近京师。

六月的清晨,轻风凉爽宜人,我穿着宽大的衣裙,坐在朝云殿的南窗下,逗弄着一对绿色的鹦鹉,一只鹦鹉尖叫着说:“皇上驾到!皇上驾到!”

腹中的胎儿快七个月了,它听到鹦鹉的叫唤声,轻轻动弹了一下,我微笑着仰头说:“又骗人了,皇上在勤政殿上早朝,怎么会来这里?”

朱允炆每过几天就会来看看我,宫中侍女对我都很好。

那鹦鹉又叫着说:“燕王!燕王!”

我的笑容立刻凝固了,是谁在朝云殿中,大胆教鹦鹉呼唤燕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