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深吸一口气,苦笑了下,他没有回答,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他的确见过张美美,乐琰眯起眼,嘶声低语。

“睡过她没有?”

“没有。”这回答一样来得很快,并且毫不犹豫。朱厚照坚定地回望着乐琰,目光没有丝毫闪烁。

他们对视了一会,掂量着彼此话中的真伪,思量着这事的后果,乐琰心中五味杂陈,脑中思绪变换,最终她断然道,“我信你。”

朱厚照顿时松了口气,他反倒不急着为自己辩白了,而是饶有兴致地望着乐琰,“为何。”

“你和我之间不是素来有这个默契?在嫡子出生前,你是不会……那李青青,你不是也处理掉了?”乐琰没有说完,但朱厚照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嫡子出生前,他是不会给乐琰难看的,就算偶尔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他也会主动断绝后患。如果他真的与张美美发生了什么,那么张美美恐怕是很难活命的。

“她美吗。”第三个问题接踵而至,而这个问题却不那么好回答了,朱厚照在心中稍微掂量了一下,乐琰便道,“不用说了,她很美。”

“对我而言,美貌不算什么。”朱厚照迅速说,他靠近了一步,但乐琰又退了一步。

“张彩恐怕真是活腻了。”她冰冷地说,“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张彩这一番话说出来,不止是狠狠地羞辱了乐琰一把,让她误以为朱厚照在外头有人不说,还给小包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若是将来即位后冒出什么人来认亲,又或者有人随手找了个人来说是他的兄弟,都能造成数不尽的麻烦。朱厚照心中也是恨极张彩,他咬了咬牙,狠狠道,“张彩不是有个女儿吗?把她改个闺名,拉到西四牌楼与她爹做伴,岂不是正好?!”

这一计却是又狠又辣,张彩为了讨好朱厚照,连女儿都献了上去自荐枕席不说,这女儿还没能成功入宫,而是与爹爹一道斩首了。张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臭完了,且对张彩也是极好的报复,乐琰眸色一沉,点头道,“还不快找人拿了令牌,叫一声刀下留人?”

她同意得这样快,是朱厚照所未曾想到的,小皇帝心中其实有些不忍,这条计策,也实在是太毒了些,但

114、张彩的报复...

想到张彩刻意喊出这话,帝后恩爱的口碑顿时荡然无存,乐琰的尴尬是可以想见的,顿时也就心硬,亲自走出门叫人来办这事。乐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了半晌,才想到了自己被诊出有孕的前一天晚上,朱厚照身上带了酒气,神色也有些不对的,心中就如泼水般凉了下来。想了又想,确定朱厚照之前之后都未曾彻夜不归,也就是那一日不但彻夜不归,还说了谎话,她到底是个女人,心中就先存了三分疑问,只等朱厚照回来了,顿时质问起来,朱厚照又咬死了自己不过是见了张美美,说了说话,当晚却是一人独眠。两人不免吵闹起来,回了宫中,便分头生闷气去了。

朱厚照是否真在生闷气,乐琰无法知道,但她不过是气了一时,便寻了高顺来,道,“张美美的事现下在京城只怕已经传开,你们去找锦衣卫的人,叫他们立刻在京城散布出各种谣言,有说张美美已经为陛下生了女儿,有说张美美根本未曾怀孕,其实是个小倌,总之什么样的谣言都传一点,就是别让她身怀六甲的消息成为主流。”

高顺眨巴着眼,还没会过意来,芳华在一边却是深知乐琰的心意:张美美的死活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最关键的是小包子嫡子、独子的地位不能动摇,若不然将来他继承大统,三天两头有人出来充兄弟,也实在是讨厌得很。待高顺领命下去办事了,她便为乐琰斟了碗茶,温声道,“娘娘不必动气,皇上对此事不也是震怒非常?您想得不错,若是他真的宠信过那张美美,也必定是酒醉后的事,醒来了哪能不处理掉她?皇上若是有心寻欢,这会子后宫怕是都满得住不下了。娘娘只管放心。”

乐琰蹙眉不语,半晌才苦笑道,“我只是不知道我该不该信,又想不想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春天忽冷忽热的真讨厌呢,我在学的新输入法更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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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永恒的利润...

在这个男女地位极度不平等的年代,身为君主,朱厚照先天就拥有了花天酒地的条件。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在小包子出世前,他到底还是大体上维持了身体与感情上的贞洁,这点乐琰心中是有数的,小皇帝虽然有不少缺点,但并不是个无耻的人,他对自己的尊重在这个时代算是极为罕见的了,于情于理,在这件事上再和朱厚照闹脾气,也只能会让夫妻感情受到影响,并不会给她带来丝毫好处。理智层面来说,这件事很应该就这么算了。

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性又是另一回事,乐琰心知肚明,她与朱厚照之间最大的分歧点就在于:她并不认为专一是非分的要求,而朱厚照已经把专一当成了一项筹码,看成是可以交易、舍弃的东西。而这时代造成的鸿沟,也只能让时间去填补了,再谈一万次,朱厚照也无法端正心态,乐琰本人更不可能妥协。或许有一天当朱厚照决定放弃专一时,便是这段婚姻结束的时候。

乐琰到底也不是寻常女子,在心底叹了口气,为朱厚照记下了一笔,便把这事抛到一边,成日里或是与朱厚照出外赏春,或是和姐妹家人相聚,或是逗弄儿子,潇洒惬意地过了半个月,只苦了罗伯特金,船在天津港被扣着,铺子也不许开门营业,银子流水般使出去打点,换回来的都是一句话:此乃皇后要与你为难,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上门找皇后赔罪,这事是万万了解不了的。

要说这罗伯特也是倒霉,他本来没打算在大明呆上多久,满以为这几年间赚够了钱便能拍拍屁股回欧洲去,不想这几年住下来,竟是觉得大明要比欧罗巴好住得多,竟有了恋恋不舍之感,又娶了中国女子,更是眷恋难舍,又想着刘瑾这样的靠山,实在是稳固万分,虽然得罪了皇后,但这几年下来,皇后也没有报复的意思。因此竟也就安心住了下来,直到刘瑾忽然自杀,这才感到了丝丝寒意,他心中还抱有侥幸之感,便辗转走了关系,托庇在李东阳的门下,心又安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皇后这要上门来找麻烦,也得有个由头吧,有李阁老为他遮风挡雨,万事都是好商量的。

不想乐琰这个女无赖,居然话也不说,门都懒得上就直接封了铺子与海船,铺子还好说,海船上装的却是新到的十多舱宝石香料、黄金白银,罗伯特这几年虽然赚了些钱,但要丢了这一批货,那也是吃不消的,更别提他本国还有亲人在,那些个商队的东家无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贵族,若是为他们造成了这样严重的损失,金家在英国还如何生活下去?因此这几日他终于是收敛了傲气,日日低声下气地纠缠姜勇,求他为自己美言几句,早日见到乐琰亲自向她赔罪。

他占上

115、永恒的利润...

风的时候,乐琰气个半死,无计可施,如今乐琰占了上风,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过罗伯特?自然是一拖再拖,市时常是叫他到某地候着,等了半日,人又没来,如此猫戏老鼠般耍弄了罗伯特半个多月,直到朱厚照挑了马永成出来,命他协助王阳明办理这造船的事务,与内阁开始了漫长的成本扯皮之路,她这才觉得到火候了,这一日早起,便套了车直出了宫门,到醉此间二楼上房中叫了一桌酒菜,好整以暇地等着罗伯特上门。

罗伯特得了消息,屁滚尿流换了衣服便飞马赶到楼下,姜勇得了乐琰的吩咐,对他还算客气,亲自领他到了门外,皱眉道,“见了娘娘,说话客气些个,否则——仔细你的头!跟着你的这个是谁?”

罗伯特苦笑道,“这是小人的表弟,到大明也有两年了,近年来多半是他跟船到澳门接货,因此小人便把他也带来了。”

姜勇打量了几眼罗伯特身边的少年,那少年倒也乖觉,上前施了一礼,操着一口标准的京片子,笑道,“小人汉名宋嘉德,见过姜大人!”

这少年生得极高,比姜勇高了一个头有多,身材精瘦,肤色白净,一双大眼如同小狗般水汪汪的,半长不短的头发垂在额前,看着很是讨人喜欢,姜勇本待呵斥他几句,叫他规矩些别对乐琰无礼,见了他这样子,话便说不出来,点头道,“还不进去!若是对皇后无礼,出来你就倒霉了!”这两人忙点头哈腰,进了屋去。

这醉此间酒楼十多年前就是达官贵人宴客的地方,宋嘉德虽然到京没有多久,但也已经是来过多次了,这间雅房他便是极为熟悉的,一进门,便见得三两个仿若神妃仙子、打扮华贵的少女拥着一名少年,有给那少年倒茶的,有为他倒茶的,只是和那少年一比,这些少女便都成了庸脂俗粉,他目光凝在那少年手上,只见那白皙娇嫩的青葱玉指上留了几寸长的指甲,看着越发剔透。宋嘉德想到若是在本国,还可以吻一吻这贵妇的手,心中便不由得一酥。

罗伯特哪里想得到这些?他满心里都是被扣住的那几艘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房间当中,便大礼下拜道,“小人参见娘娘!”

乐琰稍微挥了挥手,一双美目,也是极有兴趣地望了宋嘉德一眼,含笑道,“你们欧洲人的礼节我知道的,见了女王,也不过是单膝跪地。得了,今天能让你们进来,已经是不打算再为难你们了。起来吧。”

罗伯特便拉着宋嘉德起了身,口中犹自道,“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娘娘,是小人的不是。”宋嘉德也忙作出痛悔的表情,只觉得那贵妇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而过,撩得他心头痒酥酥的,便抬起头大胆地回看了过去,那贵妇略略做了个吃惊的表情

115、永恒的利润...

,身边的一个少女便斥责道,“大胆,怎敢平视皇后!”

“好了,谈生意么,总不成有一方总是低着头吧。”乐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道,这少年的美貌,的确让她吃了一惊。罗伯特本人是典型的英国人长相,绝说不上英俊的,但这少年却像是有北欧那边的血统,如小松树般高挑健美,挺拔俊俏,见了好看的人,多看几眼也是人之常情,要说她对这人有什么想法,那却也小看了她。“金老板,咱们之间搁置了三年的这笔交易,是不是也该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罗伯特今日进了这间房,已是知道不割点肉是绝对出不去的了,但他也晓得船主们绝对会赞同他的做法:损失少部分利益,换来的是更长远的专运权的话,即使损失两到三次航程的总营业额,也绝对是值得的。

“娘娘说的是。小的已经计算过了,从正德二年到四年,船队一共来了五次,小人还欠着娘娘五船种子……这一次船回到欧洲后,小人便能把话带到,让他们去筹措淘换了,若是下次没有五船种子来,娘娘便摘了小人的头去!”罗伯特铿锵有力地回道。

实际上,今天在这间房中所发生的并不能算是交易,因为乐琰显然没打算为这五船种子付钱,而交易双方的地位也并不平等。罗伯特的让步是必然且必须的,否则,他们将会损失一整个中国市场——这才是他们无法接受的损失。

乐琰沉吟片刻,微笑道,“金老板倒是有诚意的。”她虽然有意不再瞧那宋嘉德,但这愣小子依然直勾勾地瞪着她看,乐琰被看的有些恼了,便蹙眉瞪了宋嘉德一眼,才续道,“只是这五船种子,你本该在两年间陆续运来,若是能够按时完成合同,第一批种子都要有收成了。这里面的损失,你打算怎么弥补。”

罗伯特暗叫一声厉害,定了定神,擦了擦额边的汗,略带一丝试探地道,“天津港那几艘船里,有些宝石……”

“金银珠宝,我没什么兴趣,直接没收了你那几艘船也不是不能——只是那样的话,不就成了明抢?我夏二姐虽然无赖,但倒也没有无赖到这份上。”乐琰淡淡地道,身边的宫女们也纷纷附和,“娘娘怎么会是这种人。”

钱都不要,那她要的是什么,总不成是要把新大陆上的种子们全都搬到大明来吧。罗伯特摊了摊手,他无赖上了,“如此,小人便不知道还有什么事物能吸引到娘娘的兴趣了。”

“东西我懒得要,船,我倒是挺有兴趣的。”乐琰笑得极是狡猾,罗伯特心中一突,果然听得乐琰续道,“留一艘船下来吧,我们要拆开看看欧式帆船的结构。你们欧罗巴现在航海事业进展得如火如荼的,我可好奇得很呢——必须是带火炮的船,火炮不许拆卸

115、永恒的利润...

,炮弹一颗也不能少。我要可以试射的一艘大海船,你听明白了?”

当时一艘船的价格,足以让欧洲的一个小贵族家庭倾家荡产,罗伯特反射性地望了宋嘉德一眼,见宋嘉德仍是痴痴地看着乐琰,咬了咬牙,便应承道,“若只是这个条件,那自然是绝无问题。”

乐琰笑了笑,举起手又扳了一个手指下来,“你会说十多门语言,从明日起,店铺的事你让别人去忙,下一次有船靠到澳门时,你要带出二十个学生,让他们去澳门接船,若是有一个人没法和水手沟通,我就要再扣一条船下来。”

罗伯特顿时哑然,他又看了表弟一眼,宋嘉德也敛去了那痴迷的表情,他垂下眼帘,长而翘的睫毛遮去了那迷人的蓝绿色瞳仁,屋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娘娘的第三个条件,是不是要派人上船,跟我们到欧罗巴去走一遭哇。”宋嘉德不紧不慢的清亮嗓音,穿透了屋内寂静的空气。乐琰一扬眉,毫不犹豫地道,“欧罗巴?不新鲜了,我们的人要和你们走一趟新大陆!”

新大陆这三个字,顿时让宋嘉德瞳仁一缩,浅蓝色虹膜顿时给眼珠镶上了一圈蓝边,他的回答也来得很快,“这恐怕没有办法……娘娘。”

乐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的眉头狠狠皱紧,唇角下撇,神态森然,竟是说不出的慑人,“没办法?没办法你也得想办法。新大陆,我们大明是必定要参一脚的!”

“新大陆物产并不丰富,黄沙遍地,”宋嘉德略带一丝无奈地道,“人民穷困,没有多少生意可做——”

“那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为什么趋之若鹜,争着到新大陆去发财?难道不是因为新大陆有金银矿?!”乐琰冷笑道,“和我耍花招,你可是找错人了,宋老板,新大陆物产丰富,土地富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你还想瞒谁?”

宋嘉德首次色变。

他是个极好看的少年人,鼻梁高挺,唇瓣丰润,但此刻他的神态是骇人的,双眼似乎燃烧着有形有质的火焰,他不顾大明帝国的皇后就在面前,便揪住了罗伯特的衣领,罗伯特慌忙摇着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把新大陆的存在往外泄露。乐琰胜利地一笑,重又坐下,轻松地道,“宋老板,金老板没有说错什么话。只是你未免也把我们大明子民看得小了些,我们虽然地大物博,应有尽有,不假外求,但也不是对世界没有兴趣的。”

宋嘉德怔了怔,他很快又回到了那平静中略带羞涩的样子,有丝不好意思地松开了罗伯特,甚至还为他拍了拍胸前的褶皱。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事人了,罗伯特已经失去了所有气势,他低着头怏怏地瞪着眼前的茶杯,把谈判舞台让给了宋嘉德。

“皇

115、永恒的利润...

后的确博闻强记,”宋嘉德目光闪闪地说,他的汉语说得很是标准,甚至连成语都能熟练运用。“我没有想到大明帝国的皇后,会是这样出众、这样不可思议的奇迹……是的,新大陆的确有能让人心动、让人发狂的金银矿产。可皇后,你或许也知道,从欧罗巴往新大陆的旅程,是长达年余的漫漫长旅,水手们常常成批死去,皮肤上泛着黑色的斑点,传闻那是被海中魔鬼诅咒。而在海上遭遇飓风、漩涡……任何一种可能,都能让游人再也无法回到家乡。”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来,乐琰皱起眉头,“恐怕除了天灾,上船的大明人还要面临人祸吧。看来,你们是打算独占这条航线了,是吗?”

“我们是商人,尊贵的皇后,为了利润,我们可以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为了利润,我们不远千里来到大明,将新大陆的黄金、白银与宝石带到大明,也把大明的瓷器、丝绸与茶叶带回欧洲,也为了利润,我们愿意义务充当您与新大陆之间的信使,为您寻找您需要的种子。我可以全权代表船队,对您的要求作出无数让步,但我们所唯一不会割舍的,只有一样。”宋嘉德微笑着,他的容颜在阳光下是那样的谣言。“利润,永恒的利润。尊贵的皇后,在这世界上只有它比您还迷人,它是我们的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找出一个敢和大明皇帝抢女人的男配我可谓是大费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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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乐琰不做声了,她放肆地盯着宋嘉德,半日才洒然一笑,耸了耸肩膀。

“你是贵族吗?”她问得突兀,且有些无礼。宋嘉德皱起眉,半日才勉强摇了摇头,罗伯特欲言又止,乐琰淡淡道,“若你不是贵族,那你可真是受了很良好的教育。”

“商人对利润的追求,从来都只是出于天性,尊贵的女士。”宋嘉德圆滑地回答,他眼里出现了一丝笑意。“而我也并不会以为您就是天生的贵族。”

“在大明,将相本无种,”乐琰随口回答,“新大陆的事就算了吧,但我们要跟着你们的船去一次欧罗巴。这,相信你不会再度拒绝了吧。”

“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宋嘉德波澜不兴地说,他们对视着,掂量着对方的斤两,揣摩着对方的筹码。乐琰叹了口气,软□子靠进太师椅,有些无力地道,“那你们可以走了,五船种子,我不会付钱。此后每一次进货,都必须给我半船能用的优良种子,具体的单子,会有人开给你们的。你们有三天时间卸货,然后我们会把船开走。而金老板只要教出了学生,就可以随意离京,但宋老板最好不要出京城一步,否则恐怕会有些很不愉快的事等着你……我说明白了吗?”

罗伯特神色一变,但宋嘉德只是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在这一笑中,少年似乎变成了男人,他的自信,不言而喻。他们出了门,尽管出门前依然向乐琰行了礼,但乐琰知道她与宋嘉德之间存在着的,是平等的交易关系,而并非她一开始想得到的从属。

“如果今天只有罗伯特前来就好了。”她叹了口气,喃喃地道,芳华有丝不解地问,“娘娘,这两人身在咱们的地盘上,您要他们做什么,他们还不就得做什么?为何您也就不再提那新、新大陆的事了。”

“我们能把他们怎么样?杀了?那谁来弄种子,不准他们再来做生意?那谁来带种子?现下海运的事百废待兴,暂且还有两三年的时间,我们都需要这条远洋船队不间断地为我们带来新大陆的种子,有了这筹码在手,他们俩还能出什么事?”乐琰没好气地答道,“罗伯特的胆子并不大,一开始就已经被我吓住,没想到他身边有这样的人才,能看透这里头的利益关系。他是什么时候进京的?这么醒目的外表,锦衣卫居然没注意到?”

芳华便冲屋角的高顺使了个眼色,高顺自奉命出去找锦衣卫的晦气不提,乐琰沉思了片刻,脸上也就换了笑容,去不去新大陆,其实并不要紧,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完全占有新大陆上的丰富资源。殖民或许是那些欧洲小国的第一选择,但对中国来说,能把自己与周边的小国家们管好,便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新大陆当然还是一定要去,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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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要抢占先手,等上两三年,不大要紧。这一条只是为要船的事打掩护罢了,福船的复制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时间毕竟过去得久了些,王守仁才从云南赈灾回来,便得到了这个任命,当下又是马不停蹄地进了太仆寺,连日查阅资料寻找福船的图纸,弘治年间大批航海资料被销毁,因此到了今日仍然一无所获。若是实在无法重造福船,便只得从葡萄牙人的帆船上打主意了,更别提,那些葡萄牙人所拥有的帆船上的火器,也是乐琰觊觎的目标,明军虽然早已有了大炮、火铳,但在实战中,火器的运用依然有限。若是能博采众长,为神机营的发展作出自己的贡献,乐琰也是乐见其成。

“方才我与他们说的几件事你都记下来,这几天高顺要多跑跑腿了。”她吩咐芳华,“尤其不要让他们把船上的火炮、火铳带走,一拿回来,便给工部、神机营的人瞧瞧去。”芳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乐琰便想到芳华这几个月来,里里外外忙个够呛,除了乐琰自己的饮食起居之外,还有无数随时想起就要吩咐下来的事让她做,不由得心生愧疚,温言道,“辛苦你了,可惜这几年来我留神看了,也没有什么人可堪造就的,难免要你能者多劳啦。”

芳华吸了口气,甜甜笑道,“奴婢哪里敢当得上能者二字。”她小心翼翼地道,“倒是奴婢的妹妹芳月也才进宫没有多久……”

“芳月就让她在你身边服侍吧,也学个眉高眼低的,我这里要的是能上手办事的人,她到底是嫩了些。”乐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吩咐道,芳华便知道自己的私心终究是被看出来了,忙敛容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乐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倒是想起了婉玉,在她身边服侍过的人来来去去也有几十个了,还是婉玉的作风最合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和江彬日子过得如何了,在这个新历史里,江彬还能不能到朱厚照身边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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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答应那女人的要求。”才一出酒楼的大门,宋嘉德便阴沉地迸出了这句话,自然,他说的不再是中文,而是晦涩难懂的外语。他虽然仍然是那天使般的外貌,但从周身散发的气势来看,这少年的心情,显然并不是很好。

罗伯特胆怯地看了表弟一眼,为自己分辨了起来,“我知道我们不应该把船给外国人研究,但你不了解中国人的作风,他们与我们不同,统治者们一点也不在乎利润。如果只是从利润出发,我们是无法说服他们继续让我们享有垄断权的。”

“现在我们享有天津-澳门航线的垄断权了吗?我看到专用许可证了吗?”宋嘉德阴沉地道,“你犯下了很大的错误,表哥,你让统治者知道了新大陆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的存在,天知道他们会对我国在新大陆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如果我是你,我会开始为自己祈祷。”

“我并没有告诉她新大陆的事!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已经和我讨论过了新大陆上会发现的各种作物。而直到两年后我们才知道新大陆确有其事。”罗伯特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句话,“现在,我们的信鸽还有一定作用,我可以在卸货之前把火炮与炮弹从波塞冬号上卸下。”

“那是艘老船了。”宋嘉德摇了摇头,“不能再耍什么计策了,皇后对我们的容忍是有限的。种子与火炮……谁都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后者。哼,古老的雄狮也想要加入到新大陆的角逐中来吗。你立刻离开京城,由我来教授她所挑选出的学生,回国后,将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向国王汇报,国王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提到国王,罗伯特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激动,“叔叔他还好吗?我已经五年没有见到他了。”

“他还不错。至少,在知道我们所传递过去的消息前。”宋嘉德又刺了罗伯特一句,见罗伯特露出怒容,便知道新大陆的事,恐怕真的并不是他所泄露,他叹了口气,回首望了眼醉此间挑出的酒幌子,喃喃地自言自语,“为什么欧罗巴没有这样的淑女。”

“别忘了,你已经有未婚妻了。”罗伯特冷冷地说,宋嘉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摇摇头与他一道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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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乐琰回到宫中,朱厚照也正从议事院回了正房,小包子被养娘抱到正院来见父母,难得睁了眼盯着父亲的手指呵呵傻笑,抱着父亲的一根长指啃得不亦乐乎,口水流了一衣襟,朱厚照教他啃得直发笑,连声道,“你瞧这小子,牙都还没长呢,便学会吃人了。”

乐琰见小包子如同被翻了个身的乌龟似的手舞足蹈,抓着一根指头不分青红皂白便往嘴里塞,也觉得十分有趣,捂嘴笑道,“和他爹一样,都是个贪心的。”说着,朱厚照便问起了今早与罗伯特的会面结果。两夫妻在炕桌上对着坐了,一边吃饭,乐琰一边把与宋嘉德的对话加加减减与朱厚照复述了一边,听得朱厚照眉头大皱,将信将疑地问,“那新大陆难道还真是金山银海?洋人把它也看得太紧了些吧。”

“和你说了,你只是不信,到现在再来幻想也没用了。去新大陆的航线此时尚不完备,他们说得的确也不错的,真的派人去跟了船,也无法为他们的安全负责,倒不如先放一放这事儿。”乐琰白了朱厚照一眼,神态又有些轻蔑,又有些得意,朱厚照见了,心中便是一荡,握住她下巴俯身在丰润的唇瓣上印下一吻,才续道,“为何说无法为他们的安全负责?总归我们手上也不是没有人质。罗伯特一家与那宋嘉德,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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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放他们跑了,种子不送来,一天他们就别想出京一步!”

要说这人就是贱,之前乐琰把新大陆说得和花儿似的,朱厚照也没放在心上,这宋嘉德如此防范,反而让他认定了新大陆必有天大的好处,才让这群人这样紧张,当下也就好奇了起来。反正派出个探险队,对他这个做皇帝的人来说是再容易也不过的事了——中国从来都是不缺人口的。乐琰却仍是摇头道,“你怎么说?一命换一命?到时候若别人回来告诉你,那船队在海上遇到飓风,一个人都没活下来,你又待如何?信还是不信呢?始终是不若我们把福船造出来了,自己试航来得有用。”

朱厚照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就算是知道航线,新大陆也有矿产,怎么去采矿运回国内也是麻烦事,中国又不比那等局促小国,地大物博,矿产也并不怎么缺乏,就算真的要打矿山的主意,那也是要先“照顾”一衣带水的日本,因此听乐琰这样说了,也觉得有道理,点头道,“好,下午王守仁与马永成会进来,关于造船的事,有好些话想问问你。”

乐琰就慌起来了,她当然知道远洋贸易是极赚钱的,而钱是能够施魔法的,但关于造船,她懂得不比一只狗多多少,虽然也很仰慕王守仁的风采,但要是这场会面的主要内容是王守仁向她询问造船事宜的话,那就不怎么好玩了。无奈在远洋贸易这件事上,她必须保持一个无所不知的神秘形象,不然连她都不肯定的话,朱厚照哪来的信心持续推行?这几天户部已经估算出了重造福船需要的银两——大概船队下水前,从刘瑾那得到的钱财,是必须倒贴回去不说,很有可能还有资金缺口。因此虽然心中没底,她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哦,我久仰王先生的大名了,听说他在云南的确干得不错,又提出了心学之论,士林正在议论呢。”

“什么心学?”朱厚照却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大名鼎鼎的理论,乐琰只得解释道,“王先生去年在云南讲学论道,于格物致知一道,提出了知行合一的说法。”

朱厚照重复了几遍知行合一,眼神越来越亮,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这知行合一是怎么个意思,快与我说说。”

乐琰尽管研究过一段时间心学,但却不敢胡乱发表观点:谁知道现在心学进展到怎么个程度啊?万一王守仁只提出了这四个字,别的一句话没说,她却大放厥词,岂不是喧宾夺主了?因此只得含糊道,“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我也只是看密奏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句。”

这四个字对当时的人来说,的确是极为新鲜的,朱厚照生性聪颖,当然不会对哲学没有兴趣,前阵子甚至在别院接待了几位西藏来的喇嘛,还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名为大庆法

116、冉冉升起的明君...

王,乐琰也不去管他。此时听到了这四个字,真是越咀嚼越觉得有味道,竟连饭也没有吃完,就一叠声叫人找王阳明进来,与他好好说说这四个字。乐琰趁机就道,“王先生的学问倒是不错的,现在也到了开宗立派的时候了,若是造船的事办得好,我看,他的官位该往上提一提了。”

经过她这一番美言,虽然还没与王守仁见面,但她已是帮了这位千古思想家一个大忙,朱厚照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笑道,“若是个有真才实学的,的确是要重用。现在我才知道求贤若渴是什么意思,马永成一去,神机营那就少了个管事的太监,能办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乐琰抿唇道,“人家欧罗巴人为了利润兢兢业业,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呢,却是为了人才,说出去,谁不当你是个尧舜之主?明君,明君呀!”说得朱厚照不禁大乐起来,翻身出去寻王守仁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的,说到男配你们就都冒出来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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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进展中的逃家...

乐琰虽然仰慕王守仁,但说实话,他们的见面并没有太戏剧化的冲突,无非是王守仁小心翼翼地请教皇后,关于福船再造计划,她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是要商船还是商军两用,是要再下一次南洋重现万国来朝的景象,还是要在海岸线边巡逻,肃清不时前来滋扰的各种海盗。这乐琰还是能够答得上来的,大松一口气之余,她也不敢自不量力地和守仁哥讨论哲学问题:培养一个哲学家必须小心翼翼,太过超脱于时代的思想是注定无法在这时代存活下来的,乐琰也丝毫没有把尼采啊,弗洛伊德啊介绍给王守仁的意思,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最经不起玩弄的,即使王守仁本人能够接受,这思想在这时代也没有任何市场。

在大家各有事忙的情况下,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进了九月,小包子可以翻身了,有时还能四肢着地爬上几下,睡眠时间也大大减少——不过乐琰也随之紧张起来,新生儿头六个月几乎是不会生病的,母乳里蕴含的抗体足以让他们撑过这前六个月。而别看小包子被养的敦敦实实的,但在这年代,一个照料不周让他染上风寒,便很可能让这得来不易的小皇子夭折。好在,小包子的一颦一笑也并非只牵动着她这个当妈的心:张太后要比她更着紧小孙子的健康,随着时序入秋,她已经让养娘住进了咸熙宫,免得乐琰忙碌起来照顾不周,当然了,她的说法是豹房正院人来人往,很容易把病气过给小包子,乐琰也深以为然,从此两夫妻便日日走去看儿子不提。

过去的小半年里,福船再造工程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此时已是找出了图纸,正在民间搜寻有造船经验的匠人,长达百年的海禁史,使得这工程的进度并不能算快。但神机营已经传来了好消息:经过对葡萄牙商船所附火炮与炮弹的研究,神机营已经能够仿制类似的火炮,最关键的还是火药提纯技术因为这炮弹中所蕴含的较高纯度火药而有了突破等等,这些技术层面的事,就不是乐琰所能够了解的了。反正明军的火炮技术因为这艘商船,至少提高了几个百分点,这是可以肯定的。而劳民伤财的福船工程之所以还没能被叫停,或许便是因为在这年秋天与鞑靼的对战中,被拆卸下来的外国火炮——又称洋将军,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吧。

第一批种子也很快被运到了天津港,有乐琰渴望依旧的咖啡与可可,但占据了三艘船的还是玉米,乐琰虽然不知道该怎么种植玉米,但宋嘉德亲手调教出的二十名中国水手已经能很流畅地使用葡萄牙语与外国船员们交流了,船员们并没有把玉米的种植方法当作秘密,而是很殷勤地把欧洲大陆上的玉米种植经验倾囊相授,如此经过育种试种,到后年,也

117、进展中的逃家...

就是正德六年,当可以在西北地区大量推广,解决西北的饥荒问题。尽管随着历史的演变,玉米与红薯终将传入中国并被大规模推广,但,在乐琰主角光环的影响下,这一对大明人口发展有深远意义的农业事件被强行提早了一百多年,尽管这也花去了她的许多心力与多年等待,但乐琰认为,这是完全值得的。正德四年秋,湖广大熟,云南大熟,天下万民无不称颂皇帝引入红薯的英明决策。年方二十岁的小皇帝在臣民心中的形象,已渐渐由顽童转变为了……正在养成中的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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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四年十月,英国公府格外的热闹,原因无它,张老夫人过寿啦。这是她老人家的七十大寿,场面自然非同凡响,打从九月起宫中就有了赏赐,进了十月,张家各近宗远支都有礼物,那些个公侯伯子男也都不敢怠慢,到得十月初三这天,张家里里外外灯火通明披红挂绿,下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衣服,老夫人到前头去受过了家下人的礼便回到萱瑞堂,与老妯娌、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们坐席说话听戏取乐,甄氏、孙氏、连氏、年氏等人则全打扮得花团锦簇在外头迎来送往应酬客人,直忙的是脚不沾地水米不打牙,英国公府外头还摆了几筐铜钱,那些个穷人们都排了长队来领,一人也有一把,算是给张老夫人贺喜散福了。

老夫人自打十八岁嫁进张家,五十多年来安享富贵荣华,到得今日已是儿孙满堂,娘家也是兴旺繁盛,此时她虽然已有七十高龄,已是满头白发,但依然神满气足,白发也透着光泽,越发显得是富贵乡中温养惯了的老人。几个老妯娌都不如她有兴头,坐了坐各自辞去,老夫人便叫孙儿孙女们围坐在炕下听女先儿说书,唯有长孙张仑与长孙女丽雪一左一右陪坐在老夫人身边,为她挟菜捶腿。张丽雪自从嫁到顾家,已有好几年没有回娘家,此次为了祖母大寿特地从南京赶来,还带了儿子顾寰,老夫人见到这第四代,如何不高兴?女先儿只管说书,她与丽雪说说笑笑,又有张仑凑趣,极是惬意的。

正是天伦之乐时,年氏忽然疾步进了内堂,冲张仑微微一笑,便对老夫人低声道,“二姐来与祖母贺寿,现下人还在正堂由婆婆陪着说话,怕是一会就要进来了。虽说她客气,直到祖母乃是长辈,不必出门迎接,但……”

皇后亲自来贺寿,那可是天大的脸面!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颤颤巍巍立起身笑道,“她客气是她客气,咱们不能没了礼数。”丽雪娇声道,“我也有许久没见着二姐了——奶奶,丽雪扶着您出去。”

张仑乃是男丁,不便与皇后相见,此时便与年氏一道悄无声息出了内堂,他见年氏忙得额前见汗,便扯了衣袖为她拭去了柔

117、进展中的逃家...

声道,“别累着自己了。”

年氏强笑道,“不累的——女儿呢?怎么没见着?”

“方才已被奶子抱去屋里睡觉了。”张仑见年氏走得趔趄,便不由得道,“还是皇后有远见,不缠足不缠足也做了皇后,如今日日扮了男装在外头跑马,谁也不晓得那是个女人——咱们的女儿也不叫缠足。”

年氏今日站了一日,脚疼得恨不得斩掉去,闻言只是叹息了一声,张仑便顺着萱瑞堂拐到前头男丁饮酒的地方去了,年氏在门口站了半日,乐琰方才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她忙进去把老夫人扶出来。乐琰满脸堆笑,大步走了几步,道,“叔外婆,外孙女给您拜寿来啦。”说着就要下拜,众人哪里敢让她真拜下去?呼啦啦一大片上来劝阻,年氏见她身边热闹得插不进去,便退到丽雪身边,姑嫂相视一笑,丽雪道,“嫂子别在这站了,咱俩进去给二姐安顿出座位。”说着把年氏拖进了堂屋,果然有几个丫鬟忙忙碌碌地在一张椅子上搭红绸垫子,丽雪道,“你快找个地方先坐会,可怜见的站了一日了,你素日身子又不好,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很是心疼。”

永夏就笑道,“今日哪有我坐的地方,二姐是皇后,又亲自上门来拜寿,你这个做姑奶奶的倒是享福了,我不四处操持操持,怎么对得起忙了一日的婆婆?”说着,便叫丫鬟们把椅子放到张老夫人炕边上手,丽雪咬唇苦笑道,“你当我在婆家只是坐着享福吗?”

永夏与她,姑嫂相得,听得这么一说,她便放下了手中的事问道,“你婆婆最近可还省心?唉,那么大年纪了,却还是不安生。我生了还是个女儿呢,婆婆也没说要给仑哥纳妾。”

一说到这事,丽雪便很是烦心,因年氏连日忙碌,两人未曾好好说话,丽雪满肚子的苦水都未曾倒出来,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冲永夏苦笑摇头示意,此时乐琰已扶着张老夫人进了门,两人忙带笑迎了上去,丽雪与乐琰已有多年不见,两人目光一触,都是微笑,乐琰将张老夫人扶到炕上,强要她重新歪着,自己坐在椅子边与她说笑,众人都觉得面上有光,说说笑笑的,场面极是热闹。一时乐琰起身说要方便,扯了扯丽雪的衣袖,丽雪会意,拉了永夏,三个人便到了萱瑞堂后堂说话。

这萱瑞堂后堂,乃是三人都十分熟悉的地方,乐琰小时候到张家做客,不知多少次在此地与丽雪玩耍,此时故地重临,三人都换了身份换了心情,不免唏嘘一番,这才道了别来光景。丽雪便笑问乐琰道,“我几次想进宫见你,你都忙得不见人影的,怎么今日反而巴巴地上门来祝寿?”

“哎,为了那玉米的事,我这阵子吃住都在温室边上,好赖也要先种出

117、进展中的逃家...

一亩来看看亩产,才知道有没有推广的价值。又有福船的事儿,今日好容易玉米的事完了,我寻思着是老夫人的生日,便打点了几样礼物过来蹭饭,想着你是过几日就要回江南的,怎么都要先看看你再说。”乐琰也显得有几分疲惫,如今她已是进入了二字头,属于少女的青涩渐渐完全褪去,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强烈的自信,丽雪见了便知道她在宫中日子不错,心中也不是不欣羡的,点头赞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人物,果然,这海防、红薯、刘瑾三样事,就知道你的不凡了,如今又多了个什么玉米,从此天下再无饥馑啦。”

她话说得好听,众人都笑了,乐琰道,“我才没那么好呢,都是皇上的功劳。”一语带过了,便问丽雪婚后如何,丽雪只道,“他对我没得说,公公也极省事,只是婆婆难缠了些。”

镇远侯夫人自从嫁了纹贤,便到江南与家人团聚,此时一家人住在一起,婆媳有些矛盾也是肯定的,乐琰没往心里去,便笑对丽雪道,“好便罢了,不好的话,我可要打上门为你讨个公道了。我们丽雪这么漂漂亮亮的一个大小姐,顾家还敢薄待了,那我可是不依的!”说得丽雪心中一暖,报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