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宙和我目光碰触,我一口气喝蜜橘茶,他带着一分犹疑之色:“皇上,这是星图?”

天寰浅笑了笑:“你也知道?”我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只有雪山石洞里阿宙黑暗里的眸光。

阿宙挺起胸膛,直接说:“臣弟听人私下提起,出于好奇,是亲自看过的。但臣弟看得不透。前日臣弟派两个可靠的下人去雪山石洞凿下此刻石浮雕。等他们回来,臣弟就献给皇上。”

天寰的身体一动,他张了嘴。我“啊”的轻叹一声。

天寰对我笑了笑:“这不能怪五弟。五弟,那山洞构造奇特,星图所绘也并非在平面,而是球面。一旦你让人凿敲石壁,两边的大石必定会悉数落下,将星图和洞口一起淹没。星图从今后,再也不存完整。你我所有的,只有我记忆里的样本。这是天意,你不必自责。我们元家征服天下,不是非要这星图不可。”

阿宙鼻尖都发白了,他搓搓手,什么都说不出,半天才对着星图直勾勾的看。

天寰拍拍他:“算啦,算啦。这份图有你的名字,你拿去收好吧,能解释的,我都用标注清楚了。”

“臣弟…”阿宙不安的接过图,好像一只斗败的长胜蟋蟀,弯腰望着哥哥的脸。

天寰冷道:“你一定要觉得亏欠帝国。那么就少急些,少怕些,统帅你的军队,将来用自己的能力补出完整的星图来吧。”

“我…”我脱口而出,天寰和阿宙一齐面向我,我鼓足勇气说:“我也想看到五王的作为,不久的未来,请你让我和皇帝看到。”

阿宙嘴角微扬,一丝哀伤,好像从笔尖化到清水里的墨汁,逐渐无形。他好像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不愿说。

阿宙一走,我抱住琵琶,老实对天寰坦白说:“星图那件事,不能怪君宙。我在山洞里看见他,一时间只想到帮助他遮掩…他当然就不好出来了。没想到你都不存心隐瞒…是我愚昧。”

天寰美秀的头颅一摇,毫无感情的说:“…嗯?那天他就在山洞里?”

“…?”我慌张的松开琵琶,手指被弦刮痛了:“你没有发现?”

我怀孕,似乎变得更笨了,我暗暗骂自己一声。

天寰拉过我的手指,没有搭话。过了一会儿,他才收起琵琶放好。

我忐忑的靠在床上:“天寰?”

他眸子被雨洗过般清澈,湿润。他自嘲般的开朗一笑:“弹一次够了,我又不是少年郎。”

我垂下头。他摸摸我的头发:“好了,别想了。星图,西北,某夫人,都算什么呢?现在你的孩子,才是最大的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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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寰对朝野内外公布我有孕的消息那天,也是平城得到的那颗佛牙现世的日子。

我忍着身子日渐沉重的痛苦,跟着御车再次到长安兰若寺,奉献圣物。万人空巷,倾城而出。所到之处,我都让侍女们遍洒钱币,绸缎。北朝人再也不像从前那个秋天里一般,让我觉得陌生而惶恐。每张兴奋的欢笑的脸,都像是我的兄弟姐妹。

中山王在南北边境的战争,似乎从未发生,人们只是起劲的向我表示着欣喜。朝廷似乎有意的忽视南北边境的烽火…天寰说,不要胜,是要败?

经历地动过,又怀有身孕后,我发现,其实每个人作为人,都是一样的。我们好像是天神种植的一棵大树,当花瓣结成,有的飘落在织锦香褥上,有的被风吹到泥土沙尘里,当回到生命的树上,我们并无高低贵贱,只是生命的花朵。

杨夫人没有回宫,但六王接受命令,即将启程。腋庭的遣散,是大张旗鼓的行动。那些没有亲人投靠的妃子,一律被皇帝送往京郊的长乐宫。据说,那里的气候更为宜人。而大批的宦官,因为主人的离开,变成多余的人,他们而被送到遥远的皇陵。对于一部分人,皇后皇帝是好意,但对于那些倚赖宫廷终身的人们,这样的遣送激起了不小的怨气。坊间有的传说:将我描绘成“一心专宠”的女人,滑稽可笑,连那些后宫人老珠黄的女人都是我妒嫉怀疑的对象。但我怀孕了,这种暗箭,已不可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宫的可怕,并不是北朝,而是我在南朝就体会的。那里许多人,只是一种复杂思维的动物。

伤害践踏别人的尊严,荣耀,给自己带来扭曲的快乐,胜利。

天寰的身体映着巍峨的塔影,深秋时节,兰若寺桂花,还是带着似曾相识的芳香,只是大雁们早就南飞,再也没有曾经箭头般神秘的图形了。我闭上眼睛,还是能想起桂树下的舞蹈,天寰朗朗对王公贵族道:“皇后有孕,为南北朝之未有盛事。朕每时每刻都会在宫中。假如有人要诅咒,有人要阴谋,那么早些告诉朕,不然,一旦事发,就不是全家去死那么简单愉快的结果。佛牙恰好此时出现,皇后也会受天庇佑。要与朕,与天斗争,并非易事。如果有人确信自己能胜,那么朕告诉你:实际上不必危害皇后,你已直接可取下全个帝国和天下。”

没有人敢于回答他,我身体一阵颤抖,当晚上,我的身体里流出一点点血来。我紧张的快要哭出来,但天寰眉头都不皱,至少在我面前,他是如此。

子翼先生被天寰挽留在宫中,他给我诊脉后,在帘外与天寰对语多时,我抓紧了衣服,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不一会儿,天寰进来,他严肃的问我:“夏初,你愿意要这个孩子,对不对?”

我点点头,那是当然。他默默熄了其余的灯,那盏卧婴等的婴儿头颅被豆大火苗放大了,斗大的,非但不可爱,还有点可怕。我汗湿衣背,他握着我的手,我吐了口气:“我会保不住孩子吗?”

天寰摇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手心是温热的:“以你的身体,如果这次流产,可能对你更好些。但你今后也可能不会怀孕了。如果不想滑胎,你明日起就要服一段时间药。吃与不吃,我不能替你决定。你是我的皇后,与我同体,并非别人,我难以决断,也不会决断。”

我想要孩子,但是我也想活的很长很健康,我心里想着,迷迷糊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真是如此?子翼先生的药,对我能有多大的伤害呢?天寰完全可以不告诉我的。但他没有。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感到他的手逐渐变得冰冷。远处,响起笛子声来。

我叫他:“天寰?”

“还没有睡?”天寰回神,他的嗓音非常非常轻柔。

我枕着手,闭着眼睛:“我马上要睡了。方才想起我六岁的时候的事情,你要听吗?”

“你六岁的时候,肯定很乖很漂亮。若我认识你,也要抢来亲自抚养,等你长大了,做我的皇后。”天寰飞快的收敛了情绪,开玩笑说。

“我六岁的时候性子坏极了。遇上那时候的你,一定会挨你打。”我笑了:“那时,我得了热病,耳朵里出浓,奄奄一息,我父皇也跟你方才一般,熄灭灯,坐在床沿拉着我的手。我记得我说:父皇,这样疼法孩儿宁愿死掉。父皇的手,从热变得冰凉,但是他始终没有说话。方才我才明白:父皇要我自己做决定。但父皇肯定是舍不得我的,就像你一样。我高兴,你终于不会忘记我了吧?”

天寰深呼吸了几次,他松开了我的手:“你若死了,我一定要忘记你。所以请你活着吧。”

他掀开帘幕,月光下的丝绸,随风舞动,他融化在金黄一片里,只有清凉的声音传来:“我看不用吃药,顺其自然最好。不是我们的,总不是我们的。”

他的脚步沉重,我还是没有睡着,那晚我望着帘幕外微弱的光芒,天寰批阅奏折的身影是那么寂寞。与平日不同,他经常停下来,一次一次的停顿,一次要比一次长。

我下了决心。但我不要别人来担心,特别是日理万机的皇帝,因为我是他选择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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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的上午,天寰上朝迟迟未归,我靠着窗等待,不一会儿,上官来了。

我见到上官,总觉得高兴,虽然方才药汁的苦味还留在口里,但上官在,日子就晴和,白云上的天国,可以从上官的容颜里窥见。

我将药碗放在窗台上,用书盖住。上官穿着青色的袍子,好像是我缝的那件。

上官取出一封信,双手交给我:“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其实这封信我没有交给他。”

我“咦”了一声,这不是我给阿宙的那封信?我哑然失笑:“因为我用了普通纸,又没有在封皮上写字,所以先生你就随便换了一封给君宙?你知道我写了什么?”

上官讪讪的笑:“我给他一张白纸…我猜以他心思,也不会看吧。和他并肩作战后,有点开始喜欢这个人。但由于最初的坏印象,总不会太喜欢。”

我说:“他倒是真没有看,让我烧掉了,现在你交给我,我还是要烧掉。事后我也觉得不妥当。还是谢谢先生你代我考虑了。”

“我…”上官欲言又止,忽一阵响动,原来是只乌鸦,用嘴叼开书,正在吃我在碗里的药渣。上官一怔,脸色微变,他站起来捧住药碗,一股特殊的香气沾染到他的新衣上。

我脸一热,轻声道:“本不想让你瞧见,是安胎药。”

他手指颤抖,捏着药碗的边,白皙皮肤下青筋暴起,我觉得他神色不同寻常,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好像我是个大夫,正逼着他吃毒药一般,我试探道:“先生?”

他艰难的闭上眼睛,又张开:“这是皇帝让你吃的药?”

“不,他不知道,是我求子翼先生给我吃的。吃了五日,就不再流血了。子翼先生说五日可以了,但我还偷偷命人将残药煎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上官马上要回答,但他想了想,只是轻放下碗,我从未见过他那样茫然若失,不禁担心。

窗外的海棠凋残,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上官要比屋内的碧玉树,让人舒服的多。可是他现在就像外面层云密布的天空。我寻思半天才说:“这药有害,我知道。你不要怪我傻,但我太想有孩子了。我结婚两年,就属这两个月最快乐,做梦都会笑。我在北朝,实际上没有一点根基,可自从有了胎儿,我觉得好像树苗,从此和长安的黄土联系在一起…”

“你不糊涂,你只是执著。”上官笑得勉强,但已恢复了温雅态度:“现在你和我是一样的。你有你的目标,我也有我的。如果没有皇帝,我不是军师,你也不是皇后。我不交给元君宙你的真信,因为没有皇帝,他什么也成不了。皇帝是最孤独,也有最多苦衷的人。可最后呢,最后…人要是事先知道太多,总是不好的。”他挑了清秀的眉峰:“我先告辞,是时候好好想…”

黄昏,天寰进殿,劈头就问:“凤兮凤兮,在吗?”

“来了,又走了。他…他身体有恙。”

天寰拧起眉头:“是吗?我现在就去看他。”

“用了膳再去吧。他病的…不重,但好像挺烦。”我就要传膳。

天寰呆呆的坐着,百年替他解外袍:“万岁,快要下雪了。”

天寰站起来,匆匆披上外袍:“我一定要去,摆驾上官府。今日是他生辰。”

我愣愣的坐下,闷声独自用膳,我不知上官究竟知道多少。不过我明白他的一些意思。在这所太极殿里,没有皇帝所不知道的事情。我并不是自欺欺人,只是希望夫君难得糊涂。

二更鼓过,天寰才回来。他疲惫至极,径直去沐浴。等天寰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问:“上官如何?”

天寰仰头睁着眼:“他大醉,哭哭笑笑,但一句像样的话都没有说。他才过弱冠之年,又不是桃源仙客。发泄胸臆,对他也好,幸好有我陪着他。假如孩子能出生,我打算让上官来做孩子的启蒙师傅,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同意,但就怕上官到时候入山学道去。”我说:“不知他会陪着我们多久?”

“十年。他对我说:只有十年。我了解他,他是一个能坚持的人。”

十年?我心底涌出一股微咸的泉水,干净暖和。从前,有人认真的对我说:等你十年。

我几乎忘了…深夜里,心眼微微的疼。因为泉水,才知道心内有了几个疮孔。

没有伤疤的幸福,本来就是不深的。

恋爱,总有人成功,有人失落。等十年的,是智者。等一生的,是蠢人吗?

夫君入眠已深,我惭愧至极,刚要合眼,就听到外头脚步。

我挣扎着坐起来,天寰也猛然惊醒,呵斥道:“谁?”

“臣百年。”百年在帘幕外点了烛:“万岁,紧急军报,不敢不奏。”

天寰下床,他接过信,看了几眼,冷静的吩咐百年:“朕知道了。朕和皇后先要休息。明日正遇到休沐日,但你要通知宫内省齐集所有宗亲大臣。你五更去叫赵王,让他来殿内陪朕上朝去,告诉赵王要穿素服。”

“是。”

下午的阴云,化成一阵冰雹,敲打琉璃瓦。天寰等百年离开,长抒了一口气。

我推他:“怎么了?”

天寰继续躺下,轻描淡写的说:“是中山王战败,撤退途中也许是得了瘴气,薨了。”

“…那么,南朝就要一路打过来?皇上,你不能再睡了。”我又推了他好几次。

天寰轻声说:“死了便死了,他已活得够久。五十年内,先帝们三番四次的清洗皇族,他能坐在这位置上,已是幸运。少了中山王,我的将棋一个不少。不瞒你说,他死去,正是我的目的之一。抚恤他子孙的诏书,他所用的东园秘器,都早备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败给南朝,将边境两个最棘手的地方让给他们去驻防…”

中山王在皇族有威信,为此就要他死?我前后思量,天寰见我翻来覆去,就又解释:“对中山王,一直是我们婚前,我才找到破绽。我对人,一旦有所怀疑,就会不断的怀疑。来龙去脉,对你也不多说,是免得你增添烦恼。他之力量,不至谋反,但联合后宫,密谋建储,正是我最难容忍的。这次他们又出花招,没有南朝人进攻,还要费个周折让他去死,有了南朝人,顺理成章。我回到长安,杜昭维和长孙,早已制住他数个要害。他不出征,就是心虚,罪名成立。他出征,无论如何是个死,可能换来全家的平安,还有体面的国葬。我对他,太过仁慈…”

我还要问,天寰不再理我,打个呵欠,转身睡觉。

天色渐明,他熟睡的面容纯净的像个男孩,毫无邪气,宛若淡墨。

天寰一直睡到阿宙来到,才起身换衣。

阿宙一身银白色素服,神色颇为拘谨,但也没有哀戚。他看到我时,我扭转开脸。

天寰神清气爽的说:“五弟。你上朝完毕后,代朕去中山王府吊唁。那几个子孙,你从小就是能吃透了的,现在都交给你。皇后不舒服,中山王妃和两个儿媳若请求觐见,就免了吧。”

阿宙低着头:“中山王本已年老,不惯征战,这次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臣弟想他们一家都能明白。但是皇上,南朝若长驱直入…”阿宙凤目反射出天寰搁在镜台旁的佩剑:“臣弟愚钝,想不出皇上有何妙算,因此请皇上准许臣弟迎战。”

百年,惠童都跪着帮着天寰拉平下摆,阿宙含有歉意,又极关切的望了我一眼。惠童听阿宙请战,才抬了一次头。我并没有太不舒服。南北相争,阿宙你去打南朝,何必对我抱歉?我转了转眼珠。

“阿宙,这次用不到你出战,赵显已在中山王帅帐了。”

“赵显?”我明明听天寰说过赵显不宜动用的。

阿宙并不太吃惊的样子:“皇上命七弟劳军,是虚晃一枪,以皇弟掩盖赵显行迹。只是赵显…臣弟…”

天寰一笑:“知道你和他互不待见。他是他,你是你,你是西北大捷的太尉王殿下,他是被朕困而不用,又要为这次南北战争背黑锅的将军。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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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王的葬礼规格,远高于当年晋王廷宇。皇帝赐钱千万,又破天荒亲自撰写碑文。中山王家,保留一切领地。也许是太过隆重,中山老王妃坚持绝食殉葬,半月而卒。中山王两个儿子惶恐,多次上表,推辞丰厚赏赐,主动要求去乡间守墓。

天寰领着我去王府,亲自去给中山王致祭时,也有个女人,在楼上对我们喊了句:“元天寰,滥杀人,必遭报应。”天寰当作没有听见,我只有一阵惊悸,但还是一步步跟着天寰。

我记得她的脸孔,是中山王所宠爱的歌姬。但是,不久后有司却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混入王府滋事。因为皇后有孕,加恩免死,只是割掉她的舌头。

在天寰面前,我不能掉一滴泪,但中山王府剩余的女眷来向我辞行时,我哭了一场。

这并不是出于虚伪,元氏家族的男人和女人,越来越少。正如南朝我炎氏家族。

也许有一天,熟悉的面孔又会消失。想到这里,我不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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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战争,草草收场,结冰的河面,让南方顾忌到北方的铁骑,还有众多的精锐。

南朝人见好就收,却大大的鼓舞了南朝士气。这是元天寰十七岁战败给武献皇帝来,首次能够小胜他。但北方群情激昂,认为是南朝人的卑鄙阴谋,大家不仅愤恨,而且都记住了。

因为有天寰的保护,我又怀孕。所以还很少有人敢于把矛头直接指向我。天寒地冻时,我躲在宫内,鲜少露面。上官,如雅,常常来看望我。上官一次没有提起上次的事。我也不问。

新年的时候,我的叔父居然给北朝写了一封信,里面有些怠慢骄横之词。天寰付之一笑,命人抄写此书,遍发群臣,人手一份。我不知道为何叔父这样做,“主辱臣死”。本来朝廷内一直存在是否尽快攻占南朝的疑虑,但因为中山王死,失去要塞,皇帝被辱,人们只恨不能早攻。假如我父皇活着,他怎么会这么做?在北朝的我便算了,但从这天起,即使谢如雅,都开始遭到白眼。

如雅笑嘻嘻的将他所学的胡语书送给我,轻松答道:“这种事迟早发生。他们给我白眼,我也不给他们青眼。倒是你,是否能平安生产,最为重要。”

我翻看胡语书,如雅和他父亲一般,喜欢密密麻麻的写满笔记。我说:“虽说不必理,但是人言可畏。我结婚前就出了麻烦,你要是有了麻烦…我不知道还有谁可用。要是孩子出生,我想要自己喂养,但是没有这个先例。而且也缺乏得力的人帮助我。”

如雅拉拉领子:“…你要是有了孩子,最受到影响的是元君宙。他本来是皇位不明说的继承人。现在可能不成了。不管帮忙,还是添乱,他原本倒是肯帮助你的一股力量,以后会如何?我没有兵,空口磨嘴皮也没用。姐姐,你要想法子培植一些自己的亲信。那么将来逐渐就成为皇子后援。”

亲信?我还没有想过。我不敢要的太急,太多,南朝女人当北朝皇后,不是简单的。但如雅这样提出来,我也要认真的考虑。阿宙,以后会如何?我不信他会反对我,但是…

“赵显回朝,我请了他喝酒。”如雅说。

“赵显和赵王,不知为何,水火不容的。”

如雅道:“两赵相争,必有一伤。赵显并不亚于赵王的用兵胆略,但他在朝内还是孤立的。”

我点点头:“你是该请他喝酒。”

我的肚子日益膨大,小生命有时还会踢我几脚。早春二月,子翼先生暗示说:胎儿极可能是男孩,而且也许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母子都比预料的康健。

神医开了金口,八九不离十。算起来儿子也会在初夏出生,我开始筹备小男孩的服装。

迦叶还不会说话,但虎头虎脑的可爱,我常常抱着他,好像他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春日的夜晚,天寰放下毛笔,对我说:“迦叶,应该封为嗣陈王。这样他与魏王府再无联系,又可继续由你养育。陈王府的旧事,朕始终惦记着。你的外祖父娶了敦煌索氏,并无大罪。理应恢复名誉。虽然外人不得而知,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我放下手里缝制的小衣服:“嗯?嗣陈王,真的可以?我母亲倒是不讲究虚名的人,但是若我的迦叶能被封为陈王,对我也是一举两得,最好不过了。”

天寰问我:“知道我写什么吗?”

“什么?”我手里伙计不停。

“我在编写你父亲的战史…你愿意看看吗?现在可不能公之于众,等到统一后,将你父亲母亲合葬之时,朕就令有识之士,都阅读他的战史,包括打败我的那次。”

我有几分感动,笑道:“我父皇活着,他不会让我嫁给你。”

“那倒是。他在南北战争之前给我写过一封信,称呼我为‘元小弟’,我气得脸色都变了。”

我扶住腰:“我父皇真太客气了,早知道今日,当初你也该叫他一声父皇。”

天寰笑了,他正要说话,百年进来悄悄说了两句,天寰道:“正好,有请夫人。”

那位中年女人容貌秀丽,是与我有一面之缘的洛阳女医卞夫人。

天寰说:“早知道卞夫人最擅女人的生产,这次能请到你入宫,朕十分感激。”

他对她恭敬的行了一个儒生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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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快要临盆的日子,我双脚浮肿,连走路都要人搀扶,宫中上下,只等重要日子的到来。

王萤姑娘和七王,也在春末夏初,结为伉俪。婚礼上我瞥到一眼阿宙,阿宙喝酒极多,但也没有醉意。那李茯苓跟在他的附近,他只视而不见,但皇族其他少年,倒有对活泼美丽的少女倾倒的人。我坚持了一个时辰,体力就不够,因此先退回宫内,其他人还在婚礼现场。

我看着架上的凤仙花,轻轻抽了花丝,与我的头发丝比较。这时,阿宙突然走了进来。

我只好对着阿宙笑笑:“阿宙。”

“你快要生了吧。但愿真的是个男孩…”阿宙说,望望自己的佩剑,也不管多突兀,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