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郊别院

二房西斛园。

自从李湘如被丹雾送回来后,便一直处于恍惚之中,一想到可能要嫁给那个粗俗不堪的杂役,就止不住哭泣。

“哭,哭,哭,哭有什么用?瞧瞧你做的蠢事,若是大房将这事儿告诉老夫人,连我也会被你拖累!你不是说保证万无一失么,那苏礼怎么没救你,救你的反而是个下人?”郭氏恨恨地瞪了李湘如一眼,沉着脸道。

廖氏站在一旁,见自家女儿哭得可怜,心疼得想安慰一两句,却碍于郭氏在场不敢上前。

李湘如落水后,郭氏本以为她成事了,想去客房看看她,却被大房的鲁嬷嬷绊住了手脚。鲁嬷嬷跟郭氏闲话了一通家常,待离开后,郭氏才从丫鬟那里听说了花露天香的事。

李湘如这蠢货,郭氏想想都觉得脸上臊得慌。

郭氏仍不解气,丫鬟端来茶水,她一扬手把茶盅打翻了,李湘如瑟缩了一下。过了会儿,郭氏才勉强顺过气儿来,对廖氏母女道:“表嫂,今日这事是如姐儿错了,她识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攀龙附凤,过后你好好教她,别再有这种事了。至于大房和老夫人那边,我自会有交代。”

言下之意便是,这事是李湘如一手策划的,跟二房没有关系。

郭氏这会儿撇得干净,廖氏自然不同意了,怎么说也是她的亲闺女,不能叫一个杂役糟蹋了。“二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你把我们接到苏府,跟我们说…如姐儿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郭氏可不承认,掀唇道:“是么?我可从没明确说过吧,要不是你们有这般心思,便是我说破了嘴皮子你们也不会做吧。”还不是自己痴心妄想,以为麻雀飞上枝头便能当凤凰,她不过是引导了一两句,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往坑里跳了。

廖氏浑身发抖,气道:“你…”

李湘如虽然也恨郭氏摘得干干净净,可这会儿却不得不求助于郭氏,“姑母救我,我不想嫁给那家丁…求求您…”这会儿叫“姑母”,是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

郭氏道:“不是我不愿帮你,而是你把话说死了,口口声声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可好,大夫人成全了你,你却不愿意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李湘如这会儿真是后悔死了,谁知道救她的不是苏礼呢?一想到她跪在殷氏跟前信誓旦旦说的那番话,便羞愧欲死。“姑母跟大夫人说我是烧糊涂了,我…”

郭氏打断她:“是不是烧糊涂了,请大夫来一看便知。这事儿不由我说了算,端看老太太怎么说,若是老太太点头了,看在你叫我一声姑母的份儿上,我也只能给你多添一份嫁妆了。”

这就是没有回圜的余地了。李湘如身子一软,想到苏礼英俊无俦的面庞,顿觉无望,不甘地捂脸呜咽。

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老太太把大房二房的人都叫了过去,因事先听殷氏说过,脸上看起来还算平静,询问了一番前因后果,十分善解人意道:“虽说嫁给常平是委屈了些,但李姑娘执意要报恩,苏府断然没有阻拦的道理,既这么,那就改天商量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老太太在后宅生活了大半辈子,腌臜手段见得多了,这李湘如的心思她一看便知,因心里厌烦,也就故意说出此番话恶心她。

果不其然,廖氏和李湘如脸上皆一白。

老太太懒得同她们多说,让人送走廖氏母女。

“老二媳妇。”待廖氏母女离开后,老太太看向下方坐在玫瑰椅的郭氏,“我把老二视若己出,对待你也跟老大、老三媳妇一般一视同仁。原本我还道你只是一时糊涂,这次你委实让我失望了,那廖氏母女做出这种事,你会不知?若非礼哥儿谨慎,不然岂不是要落入她们的圈套?她们是你领进府的,这事儿你也有错。”

老太太这番话说得够委婉了,没有点破,是看在苏扬的面子上给郭氏一次机会,借此敲打敲打她。

郭氏低头道:“母亲教训的是,儿媳知错。”

老太太道:“过两日我要去香山庵静养,就罚你跟我一块儿去。那地方清静,不许太多人进入,我每回去都只带李嬷嬷一人,李嬷嬷年纪大了,伺候起来不得劲,这回你去了,正好能接替接替她。”

老太太每回去香山庵都得十天半个月,也就是说这些天都是她在跟前伺候?况且连老太太都只带李嬷嬷一人,那她便不能越了老太太,最多只能带一个丫鬟。郭氏咬咬牙,半响才道:“…是。”

没两日,廖氏和李湘如便从苏府搬了出去。

苏禧听听雁说,那日李湘如一心报恩的“宣言”被常平知晓了,后来老太太又亲口允了两人的亲事,常平便每日都去李湘如的客房门口,商量两家议亲的事,还把亲娘从外地接了过来。李湘如不胜其烦,又不愿真嫁给他,一日终于受不住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廖氏对老太太说担心把病气传染给府上的人,没等大夫来瞧,连夜便收拾了包袱赶回开封老家了。

再也不敢提什么报恩的事。

老太太领着二夫人郭氏去香山庵那一日,恰好是族学休息的日子。

苏禧和殷氏将老太太送到门口,郭氏脸沉得能拧出水来,身后只跟着一个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老太太站在黑漆平顶齐头马车前,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郭氏才反应过来,扶着老太太道:“娘,您慢点儿。”话语虽然恭敬,可脸上却不怎么情愿。

老太太道:“香山庵是个清静之地,你去了那里还能修身养性,对你没坏处。”

郭氏不吭声。

待马车走远后,苏禧回到花露天香。她今天答应了苏柏羽带他去别院放风筝,正好二哥也在府上,便让听雁准备了马车,跟殷氏说了一声,一行三人前往西郊隆安山别院。

西郊隆安山是山水秀美之地,面朝太清湖,背后是绵延不断的山脉,东边是桃树林,西边有一片温泉池,风景堪比世外桃源。能在这里建得起别院的,要么上京城的豪门勋贵,要么是皇孙贵胄,饶是苏家这样的名门望族,也只能在半山腰建一个三进的院子,山顶那是皇室的地盘。

到别院后,管事朱笠领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苏禧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歇会儿,苏柏羽便拿着他的苍鹰风筝站在门口,迈开小短腿进屋,走到她跟前,伸手拽了拽她的裙襕,乌黝黝的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我们去放风筝”。

作者有话要说:

卫沨:小侄子,又名神助攻,全名男主的必备好帮手。

幼幼:…谁是你侄子?多大脸?

卫沨:你想知道?那来摸摸。

幼幼:(嫌弃)不摸。

卫沨:哦,不摸也没关系。上面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

第16章 愿赌服输

“下午再去成吗?”坐马车虽然不耗费多少精力,可苏禧今早卯时就起床了,这会儿瞌睡得厉害,想补补眠。

苏柏羽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瞅着她,那眼神,仿佛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

苏禧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没法子,只好苦唧唧地从软榻上坐起来,“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说着让听雁拿上她的披风,山上风大,她见苏柏羽也穿得少,便让听雁又另外准备一件厚衣服,不解气地捏捏苏柏羽的小脸蛋,“咱们先说好,只放一个时辰,放得时间长了会生病。”况且她风寒刚痊愈,不宜吹太多的冷风。

苏柏羽后退一步避开了,稚气的小脸一派认真,道:“我又不是姑姑,不会动不动就生病。”

苏禧:“…”

一应收拾妥当后,苏禧领着苏柏羽往别院的后门走去。后门对面是一片空地,再远一些便是青翠蓊郁的山峰,半山腰上建了一座亭子,翘角飞檐,很是别致。

苏禧出门前问了二哥,苏祉正好有空,也跟他们一起来了。

苏柏羽以前没放过风筝,只见别的小孩子玩过,他手里扯着棉线,跑了几步,回头见老鹰风筝蔫耷耷地贴着草地滑了一段距离,不解地看向苏禧,“姑姑,它为何不飞?”别人的风筝都是飞在天上的。

苏禧小时候很喜欢放风筝,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重生回十岁以后还没碰过风筝呢。

“看我的。”她从苏柏羽手里接过棉线,抬头观察了一下风向,便顺着风向,扬起手中的风筝跑了几步,到底是生疏了,风筝只在半空挣扎了两下,便摇摇晃晃地掉到了地上。

苏柏羽从后面跑上来,看了看地上的风筝,再看看一脸受挫的苏禧,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小家伙把地上的风筝拾起来,举到自己头顶,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苏禧,“姑姑,再来一次。”

苏禧点点头,也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人,往后退了两步,对苏柏羽道:“柏哥儿,你先别松手,咱们一起跑,我叫你松手时你再松手。”

也不知是不是跟苏柏羽在一块儿的缘故,苏禧竟然被他带出了几分孩子气,风筝越是放不到天上去,她就越想放上去。

苏柏羽听话地“嗯”一声。

两刻钟后,苏禧和苏柏羽仍旧没把风筝成功放到天上去。

苏祉站在树下,低低沉沉一笑,冷峻的眉眼看起来柔和不少。他大步走上前,取下腰上的水囊,拔掉软塞递到苏禧面前,问道:“幼幼,当真不用我帮忙么?”

苏禧脸蛋红彤彤的,兴许是方才跑得太厉害,额头、鼻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就连两只小小软软的耳朵也通红通红的。她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粉唇轻轻一抿,水汪汪的杏眼转了转,颇有些不服气:“我今天一定能放上去的,二哥再让我试一次。”

说着,把水囊递给一旁的苏柏羽,又弯腰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柏哥儿,你说呢?”

苏柏羽也说要再试一次。

于是俩人歇了一会儿,便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继续锲而不舍地放起风筝来。

这一次,风筝终于成功飞起来了。

苏禧倒着后退,仰起粉润润的小脸朝天上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口中惊喜道:“二哥,柏哥儿,快看!”

苏柏羽难得地露出几许雀跃之情,举起小小的手臂,“姑姑,姑姑,给我…”

苏禧便把棉线交给了苏柏羽手里。

苏祉唇边噙笑,目光落在笑靥盈盈的苏禧身上。自从这次他从边关回来之后,便觉得苏禧与之前有些不同,虽然本质上仍旧是个娇气乖巧、偶尔使使小性子的小姑娘,可仿佛又长大懂事了许多,以前她觉得苏柏羽性子古怪,极少主动关心苏柏羽,这次竟然想起来带他到别院放风筝,还手把手地教他。

苏祉正要走上前,管事朱笠却从后门出来,来到他跟前低语了几句。

苏祉敛眸听完,只道:“你留下看好九姑娘和柏哥儿,我过去看看。”

朱管事道:“二爷放心,交给小的。”

苏祉离开后,这厢苏禧和苏柏羽毫无察觉,俩人都只顾着看天上,连苏祉何时走的都不晓得。

此时,山腰凉亭中。

两人正在下棋,其中手执黑子、穿绛紫绣金圆领袍的男子落下一子,看了眼山下的平地,笑了笑,用手指蘸了蘸水在桌上写道:“你赌赢了,风筝放上去了。”

卫沨的目光落在棋盘上,没有看山下,“只是随口一猜罢了,算不上是赌注。”

男子摇摇头,又写道:“愿赌服输。”旋即想起什么,食指重新蘸了蘸茶水,一笔一划道:“倒是很少见到这般执着的姑娘。”

卫沨在棋盘中央落下一枚白子,想起方才苏禧执着的小模样,动作微微一顿,忽然觉得苏禧跟手下的这枚棋子有些像,圆圆的,白白的,若是拿在手里,应当也是极好掌控的。他想起什么,唇瓣略略一弯,“确实少见。”

少见的贪吃娇憨。

男子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口,便止不住地咳嗽。

山头风大,看来这盘棋是下不完了。卫沨对一旁的侍卫道:“杨智,送你主子回去。亭子后方有一条近路,从那走很快便能抵达别院。”

杨智扶起紫衣男子,道:“公子,请您回吧。”

男子勉强站起来,朝卫沨告辞。

紫衣男子走后,卫沨看一会面前的残局,黑子被白子逼至绝路,再有几步便全盘覆没了。卫沨站在黑子的立场思索片刻,执起一子正要落下,却见远处有一个黑影渐渐朝亭子掉落,待离得近了,卫沨才看清那是一个纸糊的苍鹰风筝。

风筝断了线,恰好掉在卫沨脚边。

这厢,苏禧和苏柏羽面面相觑,谁都没料到风筝会突然断线。

苏柏羽捏着仅剩一截儿的棉线,仰头看了看山腰的亭子,再看了看苏禧,“我不是故意的。”认错倒是认的挺快。

苏禧当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眼下要紧的是怎么把风筝拿回来。那风筝是大哥给苏柏羽糊的,意义非比一般,不然苏柏羽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要是真丢了,苏柏羽肯定要伤心很长时间。她目测了一下那座亭子的高度,不算太高,可以上去,若是风筝没掉到别的地方,十之八九能拿回来。

苏禧转头寻找苏祉,想跟着苏祉一块儿上去,却找了一圈都不见苏祉的踪影,这才知道二哥适才有急事先回去了。

朱管事道:“姑娘别急,小的这就叫人上去寻找风筝。”

可苏禧看见那亭子里有人走动,若是去的晚了,会不会被亭子里的人拾走了?

苏禧把苏柏羽交给管事,道:“管事先把柏哥儿带回去,我跟听雁上去找吧。”听雁会武功,保护她不成问题。

朱管家忙说不行,“还是小人去吧,姑娘若是遇上什么危险…”

苏禧道:“朱管事不知风筝长什么样,怕是去了也找不到。你放心,这么近的路,不会有事的。”

朱管家劝说未果,眼睁睁地见苏禧和听雁离开后,一面让人去通知二爷,一面把苏柏羽带回别院,一面又要安排人手去后山找九姑娘,一时忙得昏头转向。

多亏了苏禧平日常常锻炼身体,不是跑步便是踢毽子,近日还开始跟着董先生习舞,体力好上两倍不止,到山腰时,只是稍微有些喘息,脸色却是一点不变。

苏禧看向前方的亭子,惊喜道:“到了。”

说罢不等听雁,牵裙快步往亭子走去。远远地看见亭子里坐着一个人,穿着青莲色绣金暗纹长袍,背对着她,看不见脸,应当是个男子,年纪看起来不太大。苏禧脚步顿了顿,走得没方才欢快了,怎么说她如今都是半大的姑娘了,接触外男总是不大好的。

不过还好,她这个年纪便是装得稚嫩一些,也不会显得突兀。

于是苏禧站在亭外,斟酌了下,脆脆濡濡地开口:“请问,你看见有一个风筝落在此地吗?”

男子不回头,淡声问道:“风筝是你的?”

苏禧道是,觉着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仿佛前不久才在哪儿听过。只是没等她想起什么,男子从对面的石凳上取出一个断线的老鹰风筝,问道:“是这个么?”

苏禧眼前一亮,欢喜道:“正是。”

果然掉在这里了,苏禧举步,走到青莲色男子的跟前,接过他手里的风筝,真诚道:“多谢…”话未说完,看清对方的脸容,笑脸凝了一凝,“庭、庭舟表哥?”

卫沨面不改色,眉梢微抬,“禧妹妹似乎不大想见到我?”

“不,不是。”只是太惊讶了,苏禧摇头道。

她垂着眼睛,正琢磨着告辞离去,却见老鹰风筝的翅膀上断了一根竹条,塌陷了一角,想必是刚才掉下来时摔坏了。风筝断了一根翅膀,便不能飞了。

卫沨见她垂着脑袋不说话,难得主动:“怎么了?”

苏禧眨眨眼,没有多想,把风筝摔坏的那半边翅膀举到卫沨眼前,沮丧道:“摔坏了。”

第17章 竹林相遇

卫沨收回视线,淡声道:“再换一个就是了。”

不过是一个风筝,在卫沨眼中同其他风筝没什么区别。

苏禧捏着风筝骨架没有说话,换一个自然可以,可就不是大哥送给苏柏羽的了。她想起苏柏羽拿着这个风筝时宝贝的模样,想起苏柏羽放风筝时克制不住的小小兴奋,况且是她提议带苏柏羽来放风筝的,眼下风筝坏了,她也有一半责任。

苏禧看了看摔断的翅膀,只断了两根竹篾,若是用别的竹篾替换这两根,风筝说不定还能重新飞起来。可是要怎么替换呢?上哪儿弄竹篾?上辈子她虽然喜欢放风筝,可是从没修过风筝呀。

苏禧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卫沨,卫沨长身玉立,眉眼清冷,两指夹着一枚棋子,正往棋盘中央落子。他的手指又长又好看,骨节分明,不知道会不会修风筝?

转念一想到他曾经多次对自己袖手旁观,实在是不近人情,便是上回在藏经阁帮她拿书,也是为了笑话她小时候那桩窘事,苏禧不得不歇了这个心思。罢了…指望卫沨帮忙,还不如指望自己呢。

苏禧环顾四周一圈,这里处于半山坡,茂林环绕,树木蓊郁,想找一片竹林应当不难。她两只手抱着风筝,对卫沨道:“今日多谢庭舟表哥,我先回别院了。”

卫沨总算再次看她了,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只道:“不必客气。”

苏禧走出八角亭。听雁在亭外等着,见她出来,松一口气道:“姑娘,咱们回去吗?”这地方虽然距离别院不远,且听雁自己有功夫傍身,可是不能保证就不会有危险啊,万一遇上个什么豺狼虎豹,那就糟糕了。

苏禧却摇摇头道:“你陪我去前面看看。”

听雁疑道:“姑娘不回别院?”

苏禧扭头,把风筝往听雁面前举了举,故意让她看老鹰摔断的翅膀。“不知道前面有没有竹子,听雁姐姐帮我砍几根篾片,回去后我让二哥给我修风筝…这个翅膀还能修得起来吗?”

“修是能修好。”听雁踟蹰道,“您何不回去后再让人过来?”

苏禧道:“我不想让柏哥儿知道风筝坏了,我想修好再还给他。”

听雁只好寸步不离地跟上苏禧,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走一边记下回去的路。

没走多远,前方有一大片竹林,竹子茂密,正是春笋泛滥的时候。苏禧快走两步,一踏入竹林便觉头顶的光线昏昧了许多,抬头一瞧,竹叶浓密,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她回身对听雁道:“快跟上来。”

见听雁跟上,苏禧往深处又走了走。

这片竹林想必有许多年头了,越往里走越是清幽寂静。苏禧没敢走太远,挑了一根长势较好的竹子,让听雁截取最中间的一段。听雁为了保护苏禧的安全,身上随时带着一把镶银匕首,那匕首是苏老太爷赏给她的,提醒她时刻记得自己的本分,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听雁三下五除二便削好了竹子,将那截竹子用络子栓在腰上,走回苏禧身边,“姑娘,可还需要别的竹子?”

苏禧估摸着一根就够了,把帕子递给听雁,让她擦擦汗,道:“够了,咱们回去吧。”

然后便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听雁谨慎,一路上都做了记号,每走二十五步,便用石头在竹身上刻一个记号,不迷路最好,万一迷路了,这些记号还能派上用场。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她们分明是沿着记号往回走的,走了一圈儿却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地。

苏禧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回身寻找听雁,不可置信地道:“怎么会…”

听雁强自镇定,反而安慰苏禧:“姑娘别怕,许是方才走错了,咱们再走一次。”

苏禧点点头,这次走得更小心谨慎了。

然而一刻钟后,两人依旧再次站在了原地。

苏禧这回是没法淡定了,谁能想到看起来一切正常的竹林,里头竟然还有迷阵?她体力再好,这会儿双腿也有些泛酸,却又不敢坐下休息,害怕都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休息。要是再走不出这竹林,天黑之后就更不可能走出去了,那就表示得在这儿过夜。

苏禧上辈子虽然过得不太如意,但也没吃过什么苦,这辈子更是娇生惯养的,何曾在外头度过夜?这么一想更加着急了,她拉着听雁的手,指向另一个方向,道:“那条路咱们还没走过,听雁姐姐,再试试那条路吧,说不定就能出去了呢?”

听雁却不大赞同,劝说道:“那条路通往竹林深处,万一走得更深,姑娘,咱们岂不是更加回不来了?”

苏禧一想也是,她们留在原地说不定还能被别院的人找到,若是去了更深处,那是找也找不回来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含了一包泪,却又强忍着没落下,用手指擦擦眼角,自己安慰自己:“二哥肯定会来找我们的。”

听雁跟着说是,然而心里却不太确定。

太阳渐渐升至头顶,约莫中午了,其中俩人又沿着记号走了两次,结果仍是一样。苏禧捂着肚子,饿得两眼昏花,隐约似乎瞧见有一个人朝自己走来,青莲色锦袍,身姿颀长,容貌昳丽。兴许是饿昏头了,苏禧心道,她怎么看见卫沨了?

可是卫沨真的站在她面前,俯身拾起她放在地上的风筝,对上她因惊讶而睁得圆溜溜的杏眼,“人都出不去了,这破风筝你还一直带着?”

苏禧根本顾不上计较卫沨的语气,唇瓣嗫嚅,不可思议地问:“庭舟表哥…你怎么来了?”

卫沨看了看她,小姑娘脸上的泪痕犹在,想必刚才哭过。他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到苏禧手中,拿起风筝走在前头,“这林中有一个迷阵,跟着我的脚印走,别走多余的路。”

苏禧连忙跟上,这时候就是卫沨说什么她都信,之前几次的不愉快同这会儿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卫沨的形象在她心中拔高了一个地位不止。她惊喜地问:“庭舟表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卫沨脚步不停道:“路上有记号。”

这一点,卫沨不得不夸苏禧的丫头聪明了。

苏禧“哦”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