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子在旁边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刚才是怎么回事儿啊?”

赵曦知道:“什么怎么回事?”

小金子道:“之前才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时候,好像全天底下的人都欠了您似的,可是才跟桑统领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恨不得普天同庆了的?”

赵曦知笑道:“就你嘴长眼尖。”

他思忖了片刻,终于叹道:“真想不到,母后居然想让我……娶乔家的那个丫头,她有什么好?还说是什么凤凰命,张天师虽然能耐,可难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科玉律,难道他就不会出错?何况我也不贪图她什么凤凰命,叫我看,她简直连三姑娘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小金子在旁边蓦地听了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在心中奋力消化,寻思了半晌终于若有所觉,他惊讶地叫道:“皇后娘娘是想给殿下求娶乔家的小姑娘?殿下,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好事?”赵曦知又皱了眉。

小金子叫道:“那当然了,谁要是娶了那丫头,将来指定就是太子,就是皇上啊……”

赵曦知啐道:“闭上嘴,谁爱要谁要去,我可不稀罕。”

小金子怔了怔,终于道:“我知道了,殿下是因为想着桑家三姑娘的缘故?”

赵曦知听他提起这个,嘴角才不由又露出一点笑意:“总之,我不会娶那个乔养真。哼,当初张天师批了她的命后,十三叔就飞快地把她藏了,有人说她生得还可以,有人却说是个极丑的丫头,可不管她是美若天仙还是丑若无盐,都跟我无关。”

小金子眨巴着眼睛:“但,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是……难道您要违背娘娘心意?”

赵曦知皱皱眉:“这件事有点难办,只容我慢慢地想法子就是了。”

两人说话间,却见前方来了一队人,细看竟是王贵妃坐在銮舆上。

赵曦知便往旁边退开了一步,王贵妃明明已经瞥见了他,却假装没看见的,仰面朝天似的给抬着去了。

小金子瞅着,低低道:“贵妃娘娘今儿好像不高兴。”

赵曦知想到皇后跟自己说过的话,笑道:“她高兴就怪了,只怕方才是给父皇骂了一顿呢。”

小金子问道:“这是为何?皇上明明最宠贵妃的。”

赵曦知一想到要提到此事,不免仍会提到乔养真,当下只道:“罢了罢了,别说着,咱们走吧。”

***

正如张皇后所料,皇帝传王贵妃前去,的确是将她申饬了一场。

贵妃给训斥的泪汪汪的,从养心殿出来后,便命人去传自己的娘家弟弟,便是王二公子王应。

贵妃特吩咐了一场,王应马不停蹄地出城赶往钱家庄。

就在赵芳敬打点行装准备回京之前,王应又快马加鞭地赶回了京城,入宫之后,便向贵妃禀明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王应又道:“那叫王祭的,其实论起来也不算是咱们家的正经亲戚,只是一个远之又远的偏族而已,没想到竟给他捅出这么一个大娄子。”

王贵妃听罢,气的眉毛竖起来:“什么乌七八糟的人也来攀扯,正经出力帮忙的事他们一点儿办不到,拉后腿倒是一把好手。”

王应道:“娘娘息怒,幸而我在钱家庄等了半天,终于等了十三爷带了那乔家丫头回去,我细看十三爷的反应,并不像是生了气的,依旧的和颜悦色,应该不至于就得罪了。”

王贵妃冷笑道:“你也不是个蠢人,怎么今日反而笨了,十三王爷若像是看起来那样,他就也是个真菩萨了。得罪不得罪,还要看以后呢。”

王应道:“我也约了王爷,待他回京后,便请他过府饮宴,他倒也答应了。”

贵妃听了这句,又想了会儿才叹道:“但愿你能办成此事。这两年来咱们着意的亲近十三王爷,可他哪里给过半点机会。偏偏如今更雪上加霜。”

王应道:“虽然王爷并没有十分偏向我们,但是也不曾跟皇后他们格外亲近,倒是一视同仁的。”

王贵妃点点头:“这倒也是。”又恨恨道:“因为这件事,我给皇后当着众人的面儿好一顿奚落,后来又给皇上斥责了一场。真是无妄之灾,那个王祭虽然死了活该,但是还有那个活着的、叫什么来着?我看也不用让他活到秋诀了,免得留着这个祸害夜长梦多的,毕竟有人巴不得趁着这件事一棍子把咱们打死呢。”

王应若有所思:“是,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妥善处理。”

这件事告一段落,贵妃忽地又想起一件:“是了,这次你亲眼见过了那乔家丫头,不知她长的如何?”

王应听了笑道:“娘娘放心,那孩子虽然年纪还不大,可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了,叫我看,若再好生出落两年,这京城里比她出色的只怕也找不出一两个来呢。”

王贵妃喜上眉梢:“当真这般绝色?”

王应笑道:“我的眼光,娘娘还信不过?”

贵妃也笑起来:“说的是,你看别的倒也罢了,唯独看女人是最准的。”她说了这句,喜滋滋道:“我的奕儿倒是有福了。”

两人正说着,就听外头道:“四殿下到。”

说话间,就见一个肤色如雪,眉目如画的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他头戴金冠,身着淡黄色的缎袍,越发显得俊秀出尘,贵不可言,这自然正是四皇子赵尚奕。

虽然跟赵曦知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四殿下却明显地比赵曦知要矮半个头,且比他清瘦许多。

原来贵妃自打有了四皇子,便爱逾性命,什么骑马射箭之类的粗野功夫是万不能让他碰的,平日里也是不许风吹日晒着,时时刻刻宫婢不离左右。

四殿下上前给母妃行了礼,又向着王应行礼:“二舅舅。”

王应也忙向着他见礼:“给殿下请安。”

这会儿贵妃对着王应使了个眼色,王应便借故告退。

贵妃便叫赵尚奕来到跟前儿,握着手,嘘寒问暖,又问身子如何。

赵尚奕道:“母妃放心,孩儿只是略有些着凉,之前按照太医吩咐已经吃了药,如今早就大好了。”

贵妃看着他如芝兰玉树般的样子,越看越觉着喜欢:“新派给你的人用的还顺手吗?”

尚奕道:“虽然很好,但因为儿子偶然病了,就换了之前的人,儿子觉着……”

贵妃忙道:“他们的职责就是将你伺候的妥妥帖帖,若是照顾不好你,还要他们做什么?奕儿,你跟他们不一样,作为主子,千万别纵容底下。”

尚奕只得垂头答应。

贵妃沉吟半晌,叹道:“过了年,你就十五了,有些话,母妃也该告诉你了。”

尚奕便问何事,贵妃道:“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心里可有看好的人家?”

四殿下脸色微红,垂首摇了摇头。

贵妃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不过你没有倒好,母妃给你看好了一个。”

赵尚奕有些诧异:“母妃看好的是哪一家?”

“就是你十三叔之前收养的那个姓乔的女孩子。”

尚奕听了,双眸微微睁大:“是张天师批的凤凰命的女孩儿?可是……”

赵尚奕欲言又止,贵妃问道:“可是什么?”

四殿下顿了顿:“母妃虽是好意,可只怕这还轮不到儿子。”

贵妃一愣:“你是说……”

“母妃自然知道,”赵尚奕轻声道:“虽然宁王哥哥已经成亲,但是还有个三哥哥呀。皇后娘娘一定早就看好了。怎么会容得别人跟她抢呢?”

贵妃见他竟想的这样清楚,不禁诧异:“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个的?”

赵尚奕笑道:“这种事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我只是不想母妃太过为难。”

“母妃……并不为难,我的儿子天下无双,自然也要天下无双的人来配,”贵妃眼中涌出笑意:“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娶那女孩子?”

赵尚奕顿了顿,双颊晕红,长睫低垂:“我虽然不想跟三哥哥争,但,十三叔所宠着的女孩子,一定是世间极出色的,我若能够有这般福气,自然是求之不得。”

与此同时,在回京的路上,马车中的养真吸吸鼻子,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对面的赵芳敬正闭目养神,闻声睁开双眼:“是冷吗?”

养真揉着鼻子:“不是,不知怎么,今儿总是不停地打喷嚏。”

赵芳敬看着她,笑道:“那只怕是有人背地里崇念你呢。”

“谁崇念我?”养真微睁双眼。

赵芳敬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指甲,笑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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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养真抬手捂住额头:“我怎么知道?”

虽然一点儿也不疼,但是毕竟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对这种曾经习以为常的亲昵竟有些不习惯。

“也许,”赵芳敬才要开口,忽然改了主意,于是似笑非笑地说道:“是乔家的人呢?”

养真先是愕然,继而皱了皱眉。

不错,乔家的确还有人。

只可惜那些人对养真而言,有却等同没有。

想当年,乔家在淮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提起乔家大院,无人不知。

乔白是乔家二房的长子,打小就喜欢舞枪弄棒,抱打不平。

有一次经过街市,正巧遇上一对儿外地前来淮县卖艺的父女,那女孩子虽然是简陋布衣不施脂粉,却难掩天生秀丽的容颜,且身手又利落,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不料当地的几名地痞见给钱的人多,这女孩子生得又好,便起了不良念头,当下便踢翻了铜锣,上前调戏。

那老者似乎身上有病,且又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只是步步忍让,但是这些小流氓却得寸进尺,不肯放过。

围观的人因知道这些人的势力,又知道他们很是难缠,都不敢出声。

乔白却哪里忍得了这个,当下掳起袖子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先踹飞了一人。

乔白在当地已经很是出名了,那些地痞见是乔家三爷,又惧怕乔家之名,哪里敢跟他硬扛,灰溜溜地逃了个无影无踪。

但那老汉却已经给打伤了。

乔白当下又出钱出力,叫人帮着把这对父女送到了客栈里,又叫小二去请大夫诊治。

乔白看出这对父女穷困,便吩咐小二不要为难他们,不管他们要什么,一切都记在他的账上就是了。

当时乔白是个热血少年,虽做了此事,却并不放在心上。

就算店小二偷偷跑来告诉他,说是那女孩子用了很昂贵的药,还专挑贵价的菜,乔白也不放在心上,反而说道:“若是能救人的命,多少钱也使得。”

他叫贴身小厮拿了几锭银子给小二,又说道:“不许为难人家,要是给我知道了,绕不得你。”

小二跟掌柜的背地里说起来,都觉着乔三爷虽然义气,可是实在是有些太傻了,非亲非故的竟然为了他们如此挥霍,只怕给人当作冤大头了。

月余后,那老汉终究没熬过,在客栈里亡故了。

乔白听说了后,又叫人送了银子过来,让好生安置那老汉的后事。

店掌柜见状,少不得也帮衬着那女孩子,好生将老汉下葬了。

奇怪的是,那女孩子虽然戴孝,脸上却并没有十分悲戚的表情。

在老汉的坟前磕头之后,女孩子便询问店掌柜,乔三爷人在何处。

掌柜原先正担心她还不起乔白花的钱,还怕她逃走,如今见她问,忙指了乔家府邸的方向。

后来那女孩子找到乔白。

乔家的长辈知道了,生恐乔白在外头给来历不明的女子勾引,便把他痛斥了一顿。

乔白其实并无男女之情,可是那女孩子生得极为貌美,如今又没有了去处,更是可怜,乔白不禁也有些怜香惜玉之意。

那夜,两人干柴烈火,成了好事。

既然如此,乔白便想娶了这女孩子,谁知乔家的长辈大怒,坚决不许,乔母甚至以死相逼。

事情传扬开来,整个淮县都知道了。

正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店小二突然来报信,对乔白说那女子不见了踪影,临走只留下了一封信。

乔白大惊,然后四处找寻了半年之久,却终究一无所获。

年后,乔家做主,给乔白择了门当户对的姑娘。

但在新娘过门那日,有人送了个襁褓中的婴儿,点明要给乔白。

乔白接过那孩子,见小孩儿眉眼之中,竟有几分昔日那女子的影子,忙问来人那女子何在。

来人道:“那女子生下这孩子后不多久就死了,临死前,说要我把这孩子亲手交给乔三爷,说是三爷的骨血。请三爷自己好生珍重。”

高门大户最重子嗣,但是这送来的婴儿偏偏是个女孩儿,何况又是那女人所生,还在这种日子里……当下便引出无限波澜。

但乔白一心认下这孩子,执拗非常。

说来也怪,乔白成亲后三年多,新娘子一点音信都没有。

家里暗暗着急,不免想给乔白纳妾,谁知乔白已经入伍从戎了。

他的武功本就高强,又有智谋,又讲义气,在军队之中很快声名鹊起。

而那个给送来的女孩儿,就给乔白的所娶的女子谢氏抚养着。

谢氏为人性情温柔,也多亏了她,养真才能顶着那许多的白眼,嘲讽,跟明里暗里的欺负,终究在乔家艰难地活了下来。

自打乔白出事后,赵芳敬先领了养真去了。

若是其他家庭里,自然是有些为难,但对乔家众人而言,一个女孩子而已,自然是可有可无,没了……甚至更好。

何况如今是王爷要带人走。

赵芳敬才一开口,乔家便立刻恭敬从命。

只有谢氏因为毕竟抚养了养真几年,加上她自己也没有子嗣,自然有些舍不得,偷偷地哭了好几日。

不料数天后,一场大火从乔家后院烧起,顿时将乔家的家当烧了个七零八落。

正在绝望之时,朝廷对于乔白的嘉许令下来,原来朝廷封了乔白为“勇冠侯”,又因听说乔家有事,特赐了京城一座宅邸安居。

乔家众人闻听,喜出望外,简直似因祸得福。

而对谢氏……原先因为她一直都没有给乔白生下一子半女,所以在乔家很不被待见,尤其是乔白死讯传回之后,日子更是艰难。

可是乔白给追封为勇冠侯之后,谢氏自然便是侯夫人。

一瞬间,里里外外看待她的眼神都不同了。

本来朝廷所赐的宅邸只是给乔家二房的,可是长房主动提出跟着,好言说了一箩筐。

乔母给人甜言蜜语哄着,自然都答应了。

而在启程之前,又有许多乔家的亲戚之类,带了儿子觍颜前来,竟是想要过继给谢氏……不过都是因为盯着那个“勇冠侯”的爵位罢了。

乔家虽然进京,但是十三王爷的府门太高,乔家的人在淮县虽是体面人物,可在京城之中,却跟蝼蚁没什么两样,纵然有心想进王府之门,却又没有那个胆子。

赵芳敬倒是派了个长随来告诉,说是养真一切无恙,叫府里不必担心。只让他们好生在京城安居就是了。

那长随又送了些安居之礼,乔家的人见了重礼,自然喜不自禁,又察觉王爷并不想有人去打扰养真,便息了去认回的心意,毕竟那女孩子也是“白捡”回来的,还不知是不是乔白的亲生女儿呢,当初若不是乔白坚持认她,这会儿就全没这个人了。

只有谢氏偷偷地私底下跟养真见了两回,本是怀着担心的,可是看养真出落的越发美人儿一般,且又活泼伶俐,比之前在家里的时候简直好了百倍,可见十三王爷的确是宠爱有加,这下才放了心。

如今赵芳敬说起“乔家的人”,养真忽然也想起了一件事。

“十三叔,”养真抬头看向对面的赵芳敬,认真地问:“这次十三叔带我回京,是……回王府,还是怎么样?”

赵芳敬道:“当然是回王府。为什么这样问?”

养真道:“如果我说,我想回乔家呢?”

赵芳敬原本是懒懒散散地盘膝而坐,此刻便缓缓地坐直了身子。

他屈起右腿,倾身向前道:“你说什么?”

养真给他这般认真地盯着,那双眼睛好似能窥穿她的心意似的。

她有些后悔这样说,但却仍然说道:“我想回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