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只能说道:“也是桀儿自己冲撞了人家, 倒是怪不得。”

朱老太太叫道:“他才多大点儿的孩子?怎么就冲撞人了?”又问道:“为什么先前有人说,那养真也在场?是不是她也做了什么?”

包氏才要否认,不料这会儿乔桀听见老太太叫嚣,总算回过神来,瞪眼看着朱老太太半晌,便哭着叫道:“老太太救我!”

朱老夫人忙上前抱住:“心肝宝贝不哭,我给你做主。到底怎么了?”

乔桀哭道:“他们欺负我,程家小公爷打我,乔养真还说要杀了我。”

包氏拦阻不及:“桀儿!”

老太太早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乔桀哭的哽咽:“乔养真说她当了皇后……就要杀了我。”

朱老夫人气的胸口起伏:“这、这是真的?”她回头看向包氏,“你还不快说?!”

包氏无奈道:“也怪不得养真,是这个孩子太……”

朱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叫道:“快,快把那个贱丫头叫来!”

包氏忙拦着:“老太太!”

朱老夫人气的脸色发黄:“快去,我倒要问问她,要怎么杀了桀儿,桀儿又是怎么得罪了她,她要真的这样窝里反,就让她现在先把我杀了!”

正在跳脚,外头乔安闻讯急急赶来,听了这话便道:“老太太先不要着急!”

朱老夫人道:“你来的正好,你也听见你媳妇说的话了,如果那贱丫头真的这样说了,你们又何必请祖宗似的把她请回来,如今这祖宗倒要杀了桀儿了!”

乔安还算机警,早先问包氏:“是不是桀儿怎么招惹养真了?”

包氏见骑虎难下,只得小声说道:“当时小公爷打了桀儿,桀儿便说……以后会杀了小公爷,还说什么以后自己是国舅之类的话。”

乔安瞠目结舌,顿足道:“糊涂的很,谁教他这些混账话?”

朱老夫人却不以为然道:“教他又怎么了,这难道不是真话?那荣国公府的小公爷竟敢打我的宝贝孙子,活该杀了他。”

乔安吃了一惊,他看看朱老夫人,又看向给她紧紧抱住的乔桀,乔桀原本还有些恐惧,这会儿听了老夫人的话,眼中便又慢慢地多了得意之色。

****

且说养真跟齐嬷嬷回到房中,齐嬷嬷想起方才所见所感,便道:“那个乔家的小子可真是了不得了,那样杀头的话都说出来,自然是给他们老太太娇纵坏了,要还不趁早板正过来,将来就完了。”

养真垂眸思忖,微微冷笑。

原来因为乔桀这无法无天的浑闹,突然让养真想起一件事,那是在她嫁给赵曦知入东宫后,因为桑家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养真暗中规劝赵曦知,赵曦知却冷笑着说道:“手不必伸的太长,管好你自己家的事便是了!”

那会儿养真因一直都跟着赵芳敬,并不认为自己还有个什么别的家。她的家人也是赵芳敬而已,一度还以为赵曦知是在说十三王爷。

直到后来才隐约听闻,是勇冠侯府小少爷在外欺男霸女的闹事,但是听说已经给十三王爷料理过了。所以她竟一点儿也不知道。

有些事不去细想,只怕一辈子也不会醒悟。

养真正在跟齐嬷嬷说这件事,外头丫鬟道:“二爷到了。”

说话间,果然见乔安从外走了进来。养真方才听说外头已经闹起来了,又听说朱老太太去了二房,便知道必有一场折腾。

这会儿见乔安来了,也当他是兴师问罪的,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二叔。”

乔安点点头,上前落座,又示意养真也坐,才说道:“我方才听你婶子说了,今天的事情,都是乔桀的不对。”

养真略觉意外,乔安继续说道:“原本是因为……咱们二房这里只有他一个男丁,所以老太太过于宠纵,连我竟然也说不听了。他今天居然连荣国公府小公爷都得罪了,还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实在是惭愧的很……”

养真本以为乔安是护犊子来的,此刻却见他满面愧疚,竟好像是真的无奈。

思忖片刻,养真道:“今日小公爷有一句说的好,养不教,父之过,老太太再宠纵,可二叔才是他的父亲,二叔若不管,这孩子就此只怕废了。”

乔安听了这些话,便道:“我倒是想管,之前也打过几次,但是老太太每每护得很紧,我总归是怕气坏了老人家,所以……”

养真忖度了会儿:“二叔是真的想要乔桀好吗?”

“那是当然。”

“我听说,他现在在孔府的私塾读书?”

“是,”说起这件事,乔安脸上也多了些欣慰之色,“这孔府私塾自然是京城中书塾里数一数二的,在里头读书的除了皇亲贵戚就是三四品以上官员之子。”

乔安没说明的是——这乔桀本是没机会进孔家私塾的,只是在先前听闻养真将要回京,那其中主事的人格外通融,才终于成了此事。

养真淡淡道:“话虽如此,但是最好的未必就是最适合的。”

乔安诧异:“你……是何意?”

养真说道:“那孔府私塾里读书的都是些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乔桀在那里哪能认真读书,多数学的是他们那些颐指气使的跋扈举止,以及贵族之间那些奇技淫巧的玩乐罢了。”

乔安震动,惴惴地问:“这……这似乎也未必吧?”

养真道:“孔府私塾名头虽大,但是二叔只看看近来从那私塾里出来的,但凡能靠自己能力在朝廷为官立足的,有几个?”

乔安吃了一惊,仔细一想,心中更加惊愕。

这孔家私塾里出来的,自然都是些贵宦公侯之子,但是细细想想,竟没有什么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的人物。多半都是平平庸庸的承爵度日。

乔安呆呆地看着养真,试问:“那、侄女觉着该如何是好?”

养真说道:“如果二叔舍得,叫乔桀去武德书院就是了。”

“武德书院?”乔安大惊,“可、可那个地方……”

武德书院算来也是老资历的书塾了,只不过据说书院里的规矩太过森严,日常的起卧、吃食等都有苛刻而清苦,所以没有几个王侯子弟能吃下那份苦,更加不愿意去,因此门庭冷落。

养真淡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好不好,只不过有一次我听十三叔说,那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而已。”

乔安的眼睛一亮:“是十三王爷亲口说过那地方好?”

养真微微一笑,又看向乔安:“二叔既然亲自来找我,我也不妨跟您说句实话,今日乔桀当着我说的那些话,甚是刺心,他如今只是个九岁孩子!居然就口口声声说是将来的国舅,甚至要杀小公爷!这是什么道理,莫说我将来如何,若我真的为皇后,我岂能容得下自己的族人借着我的名头如此横行霸道?!所以二叔若还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娇纵着乔桀,将来真到了那无法回头的一天,二叔就不要怪我了。”

这些话句句明白,重若千钧一般。

乔安深吸了一口冷气,半晌才说道:“侄女儿放心,我明白了。”

当夜,朱老太太总算回房安歇去了,包氏便打量乔桀臀上的伤,毕竟程晋臣很有分寸,虽给了乔桀七八分痛楚,却也不至于就叫他皮开肉绽,但虽如此,红肿伤痕是免不了的。

包氏到底心疼儿子,不由暗中抱怨:“这小公爷下手可真狠,当时养真也不多劝一劝。”

乔桀听了得意洋洋:“那个贱丫头……”

话音未落,乔安上前,劈头盖脸一个巴掌打了下去:“你再说一句!”

乔桀给打的晕了,一怔之下,才要放声大哭好叫人去请老太太,乔安指着他道:“你再敢出一声,敢哭一声,老子立刻掐死你这败家子!”

乔桀没见过父亲这般对待自己,又怕真的被掐死,一时呆呆地不敢如何。

包氏回过神来:“二爷、你这是做什么?”

“你也闭嘴!”乔安扭头瞪向包氏:“慈母多败儿,你敢多嘴,连你也打!”

包氏忙噤声。乔安瞪着乔桀道:“小公爷说的很对,再不教你,只怕你也活不到成人了。”

他又吩咐包氏:“明儿叫人带着去孔家书塾说声,从此不在那里了!另给他安排个去处。”

包氏大惊,颤声道:“二爷,拼了吃奶的劲儿才挤进去的地方,怎么读不几天就要退出来?这京城里哪里还有比那更好的读书地方?”

乔安冷笑道:“等着瞧就是了!”

次日,果然叫人带了乔桀去辞了孔府书塾,后来朱老夫人跟包氏听闻是要去武德书塾,不约而同地哭天抢地,寻死觅活。

乔安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老太太指着鼻子大骂,还是包氏准备收拾包袱回娘家,他一概不理会,到底把乔桀一脚踹去了武德书院。

****

这日,正是荣国公府冷老太君的寿。

勇冠侯府里只有林老夫人跟谢氏两人带了乔英跟养真前来。

朱老夫人跟包氏却双双不曾来,倒不是因为乔桀的缘故,而是因为从之前开始,冷老太君就瞧不惯朱老夫人,背地里常常说她是“无知蠢妇”,朱老夫人倒也识趣儿,所以从不多跟她照面。

养真来至国公府内,入内拜见了国公府诸人,冷老太君把她拉到跟前,见她又比先前更出落了,喜不自禁。

当下又跟程家的几位姊妹相见,其中有一位是程晋臣的二姐唤作程红玉,养真先前也跟她玩过,两人倒是很和脾气。

两人在屋内坐了半晌,便悄悄起身出外,站在栏杆前看庭前垂落的几枝玉兰花。

且看花,且又说了几句体己话,程红玉又问起她进宫的事。

程红玉说道:“你知道自打那凤凰命的批语出来,晋臣闷闷不乐了好久,他本想去找你,又不敢多去……没想到十三王爷那么快送了你出城,他去王府求了王爷多少次,问你去了哪里,都不过肯告诉……如今总算盼着你回来了。”

养真说道:“我跟小公爷如兄妹一般,其实不用格外避忌。”

程红玉看她一眼,笑吟吟道:“要没有那个批语就好了,唉,想当初我还盼着你进我们家呢。”

养真忙笑道:“罢了,姐姐又打趣我。”

程红玉道:“这可不是打趣,是真心话,我知道你不至于恼我才说出来的。你也不用在意,只是我一句没用的惋惜而已。对了,你前儿进宫,见了皇后娘娘如何?”

养真笑了笑:“娘娘自然慈爱非常。”

程红玉咳嗽了声:“那你、可见过三皇子了?”

养真嗤地笑了起来,程红玉面上微微泛红:“你这丫头,好端端地又笑什么?”

“我是笑,可惜三皇子没见到,倒是见过四皇子殿下了,四殿下温文尔雅,令人倾倒。”养真故意笑说。

程红玉睁大双眼:“你、你难道偏喜四殿下?”

养真笑道:“倒也不能说偏喜,只是比三皇子强上不少罢了。”

程红玉不顾一切地分辩道:“不不,明明三殿下才是最好的!”

“他有什么好?姐姐就念念不忘的?”看着程红玉脸色涨红,养真再也忍不住笑。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在内宅门口处,程晋臣陪着三皇子赵曦知正往里头走来。

赵曦知且走且说道:“你们老太太做寿,我还以为桑家会派人来呢。怎么竟没有到?”

程晋臣说道:“他们家里才有个老太爷去了,正在避忌,先前已经派人送了礼过来了,人却不用来。”

赵曦知跺脚道:“我忘了这件事。”

程晋臣笑道:“三殿下,你惦记着谁呢?”

赵曦知哼了声,并不回答。

这会儿两人进了内宅,穿过角门,程晋臣一抬头看见了前方的养真跟红玉,不由喜笑颜开。

正要上前,手臂却给旁边的赵曦知紧紧攥住。

程晋臣不解,回头道:“殿下?”

赵曦知愣愣地看着前方玉兰花下那正抬手掩口、笑的眉眼生辉花枝摇曳的女孩子:“那、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三更君大概五点左右哈!

☆、第 23 章

赵曦知看着玉兰花下的人, 白色的玉兰花颜色极为挑人,但是那女孩子的肤色如雪,眉眼盈盈带笑,雪肤花容,竟跟那一枝独秀的玉兰花相映生辉, 美的犹如一幅活动的画卷,闪闪有光,令人挪不开眼。

但赵曦知却在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就觉着这女孩子像极了一个人,但到底像谁,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程晋臣一怔, 看看那边的养真跟程红玉, 又回头道:“殿下说的是红玉姐姐, 还是养真妹妹?您……先前在宫内没见过养真吗?”

赵曦知听见“养真妹妹”, 整个人有一种毛发倒竖的感觉:“乔养真?你说那个乔养真?”

程晋臣见他反应这样大, 委实莫名:“是、是啊?殿下你怎么了?”

赵曦知有点不敢置信, 现在面前的清雅如画的女孩子, 跟他记忆中那个披红挂绿浓眉利眼的“乔养真”判若两人……简直是阳春白雪同下里巴人的区别。

程晋臣见赵曦知满面惊异, 便又唤了声:“殿下?”

赵曦知这才反应过来:“啊……”

此刻那边程红玉突然看见了两人,当瞧见赵曦知的时候,二姑娘面上泛出了一丝娇羞忸怩之色, 便轻轻地推了养真一把。

养真不解地回头, 当瞧见赵曦知跟程晋臣的时候,她的神色微微一变。

这会儿程晋臣带了赵曦知上前,笑道:“二姐姐, 乔妹妹。我带三殿下来见老太君。”

程红玉早先向着赵曦知盈盈地行礼下去,养真也在她旁边跟着屈膝道了个万福。

赵曦知咽了口唾沫:“乔养真?”

养真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曦知眯起双眼,近距离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惊疑:“你怎么、跟先前不大一样了?”

养真有些诧异:“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赵曦知看着她浓淡正相宜的远山眉,抬手在自己的眉毛上轻轻一抹:“你怎么……不像先前那样浓妆艳抹了?”

“浓妆艳抹?”养真越发疑惑,然后似想起了什么一样,含笑说道:“殿下莫非是指的我进宫时候那次吗?那是因为要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所以才盛装打扮的。”

“你管那个叫盛装打扮?”赵曦知觉着她的脑袋可能坏掉了。

“那自然了,”养真回答的理所当然,“我特意早早起身,用了半个时辰才整束好的呢。”

赵曦知瞪了她半晌,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狡黠的表情,只可惜她完全的一脸认真。

难道真的……只是她自己想要“盛装”讨好,反而弄巧成拙了?

赵曦知深深呼吸,终于说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自己化妆了,或许可以找个妆娘替你化,免得不小心吓死人。”

养真皱眉道:“殿下就算瞧不上我,也不能这样随意的诋毁人,那可是我特意跟村庄里的王大娘学的化妆手法,在我们庄子里是最流行的妆容,每次画好了都有一堆人围着看。”

赵曦知倒吸一口冷气:“看样子,十三叔是把你送去了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呢。”

养真微笑:“多谢殿下夸奖。”

程晋臣原先不明所以,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就心如明镜。

他毕竟是跟养真从小儿一块玩的,很知道她的性子,如今见她一本正经地戏耍赵曦知,着实忍不住,便嗤地笑了出声。

不料养真闻声回头:“程哥哥难道也觉着不好看吗?”

程晋臣清清嗓子:“好看,好看的很!”

养真得意地看向赵曦知:“殿下可听见了?大概是殿下的眼神有问题,并不是我的妆容如何。”

赵曦知瞪了程晋臣一眼,咬牙道:“嗯,想必是我的眼神不好。”

程红玉一直在旁边沉默,只时不时偷偷打量赵曦知,几乎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听见这句,才忙说道:“殿下的眼睛怎么了?”

赵曦知还没回答,养真道:“殿下说他有点老花眼。年纪轻轻,不知怎么就用眼过度了。”

程红玉吃了一惊:“是、是真的吗殿下?”

赵曦知盯着养真,养真却转头看向旁边的玉兰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还是程晋臣拉住赵曦知道:“咱们快去拜见老太太吧,还要赶紧出去呢。”

等程晋臣拉了赵曦知去了,程红玉才忧心忡忡道:“殿下的眼睛怎么就老花了?难道宫内太医没有给他仔细看过?”

养真笑道:“理他呢。反正从来那么瞎。”

程红玉愕然:“妹妹,你、你怎么这样说殿下?”

养真看着她关切的神情,一笑道:“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赵曦知在娶了乔养真后,不多久就又纳了桑落。

而程红玉则是入东宫的第三个女子,但也是三个人之中死的最早的。

不料程红玉听养真这样说,反而认真劝道:“你不要拿殿下耍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