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知说了这几句,却知道自己语气太冲,毕竟若非亲临其境旁人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可他也不想多做解释,说完之后,便疾步如风般往前去了。

剩下赵尚奕三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赵崇道:“感觉三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赵能也悻悻说道:“他很少这样骂我。”

赵尚奕沉吟片刻,说道:“凉城遭受夜袭,次日立刻又给夺了回来,这种事情对我们而言,只是一个消息,甚至觉着西朝人太不堪一击了,这么容易就给我们把城池夺了回来,但是对三哥而言,这却是他亲身经历的,没有在现场,我们自然不能知道当时的感觉……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事开玩笑了。”

两名亲王忙双双答应。

赵尚奕说完后,借口要去贵妃宫中,便同赵崇赵能分别了。

他忖度着赵曦知是去了乾清宫,而这会儿,宫中却多了一个人。

赵尚奕回头看向钟粹宫的方向,迟疑片刻后,终于迈步往那边而去。

****

十三王爷跟晋王殿下会在今日双双回京的消息,早在数日之前就在京城之中散播开来了。

而最先得到消息的,尤数汇丰楼中的人。

自从薛典把汇丰楼交给钱仲春打理后,以仲春之能,自然也整治的井井有条。

毕竟仲春跟着薛典走南闯北,虽年纪小小,却累积了许多经验,只不过除了汇丰楼外,另外在京内还有几处产业,仲春身为薛典最信任的人,未免有些分/身乏术。

幸好还有一个钱丽月。

丽月原先给家里逼婚,也是多亏了仲春说服了父母,早先在钱家二老的心目中,无非是想要丽月早日嫁人,可以保住吃穿无忧,毕竟是乡野中的女孩子,唯一的便是这一条路了。

可是仲春本就是个有些心计的少年,加上又跟着薛典东奔西走大开眼界,想法自然不像是从前,所以他出面把道理说给了二老知道。

钱家二老见仲春衣着谈吐都跟先前不同了,而且跟着薛典出入,已经大有章程,且每个月都有银子送回家中,他们两人自然信服。

就连仲春说:“一定要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不会委屈了她。”之类的话,两人也自信了。

因为仲春有些忙不过来,丽月前来探望哥哥的时候,不免帮着吩咐处置一些事情。

丽月本就是个伶俐机灵的女孩子,加上又心细,做起事来竟比仲春还利落妥帖。

仲春察觉后,索性便叫丽月留在京中,帮自己打理产业处置杂事。

丽月慢慢地也上了手,于是京城之中一时都知道了汇丰楼里有两兄妹,生得都是极好的,且还是楼里主事之人。

原本京城内卧虎藏龙,汇丰楼的生意又越做越红火,自然被许多人觊觎。

可是因为先前薛典给人陷害入狱……是赵芳敬派了人去撕撸的事情,一时之间京城里但凡耳聪目明的都知道汇丰楼的掌柜跟十三王爷关系匪浅。

所以就算知道汇丰楼是一块肥肉,又有哪个敢动分毫?

就算是有些纨绔子弟闻风而来,给仲春和丽月的美色所动,但是一想起赵芳敬来,却也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数日之前,有几个来自西北的客人,闻名在汇丰楼上吃酒,说起西北的战事,其中有一个人的兄弟恰好也是玉城守军,却比寻常路人知道的更清楚些,便在酒楼上说了起来。

当时丽月也在楼中,听小厮来通风说是有人讲西疆战事,她挂心情切,忙出来偷听。

听到凉城陷落死伤人命无数,又听说晋王带兵攻城差点命悬一线……丽月脸色惨白,几乎也站不住脚。

毕竟程晋臣也跟着赵曦知同行,丽月心中最担忧的便是程晋臣的安危。

当下顾不得别的,便跑出去询问那人:“敢问荣国公府的小公爷如何了?”

那人一愣,见出来的是个俏生生的少女,还以为是歌姬之流,便笑道:“什么小公爷,这个却没有听说过。你来的正好,给爷唱一曲《桂枝令》吧。”

从那之后,丽月茶饭不思,又听说赵芳敬一行即将抵达京城,便特派了两名店内的伙计前去打听程晋臣的消息。

忧闷之际,又有荣国公府程红玉前来寻她。原来养真离京,对她们谁也没有说,只是叮嘱了齐嬷嬷一句,叫众人放心而已。

程红玉跟丽月本就相识,养真去后,两个人自然更好了几分,加上程红玉担心赵曦知,丽月担心程晋臣,两个人的担心也不约而同,所以更加气味相投了。

直到去探听的伙计回来报信,说是小公爷安然无恙。丽月心中一块大石才总算放下。

等王驾回城这日,丽月便也跟许多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一块儿立在街道旁边,想要亲眼看看程晋臣,谁知车驾一路往皇宫而去,丽月并没有看到程晋臣,很是失望。

正怏怏不乐地往回走,心神不属之际,突然听到耳畔有人笑骂道:“你也有今天!”

另一人道:“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

丽月本不好事儿,正想快步走开,突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有本事你们就来啊!你乔大爷我叫一声,不算好汉!”

丽月听到这里,双眸圆睁,忙后退一步来到巷子口上,歪头往内看去,却见幽长的巷子里果然有几道人影,其中一个给围在中间,似乎是给痛打过的样子,东倒西歪,却仍是咬牙并不倒下。

丽月认真看了会儿,叫道:“住手!”说着便往巷子里跑了进去。

里头被围殴的那人,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十分狼狈,却正是乔府的乔桀。

而围着他的那几个纨绔子弟,却是昔日曾经跟乔桀狼狈为奸的那些狐朋狗党。

只因乔家没落,无人可撑腰似的了,这些人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软怕硬。

如今见钱丽月飞跑进来,瞧着是个十分俏丽的少女,众纨绔笑道:“有意思,莫不是觉着我们干打这畜生无趣,自己送上门来?”

钱丽月跑到乔桀身旁:“你怎么样?”看他面目全非的样子,十分心疼。

大家见她如此关切,纷纷挤眉弄眼,又道:“原来是老相好,怪不得这样情急……”有人便过来拉扯钱丽月道:“小娘子也陪陪我们如何?”

乔桀强撑起身,叫道:“别碰她!”

话音未落,就给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墙上。

那些纨绔正要大发淫/威,冷不防钱丽月过来的时候从巷子口捡了一根木棒,此刻便从袖子里抽出来,劈头盖脸地挥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叫道:“你们这群混账东西,我刚才派人去叫了五城兵马司的桑大哥,你们就在这儿等死就是了!”

在她身边的一个纨绔冷不防,给劈头盖脸打了几下,虽然不至于立刻头破血流,却也昏头转向,顿时跌在地上。

钱丽月却仍旧小老虎一样,跳窜着奋力乱打。众人见她这样凶悍,又听她说什么“五城兵马司的桑大哥”,这些贵宦少年当然知道桑岺的名声,顿时心下先怕了。

当下忙扶起地上倒着的少年,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了。

钱丽月兀自提着木棒,指着众人背影骂道:“赶紧滚!下次再让老娘遇上,看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地上乔桀本已经给打的半是昏迷,听到钱丽月如此彪悍的叫骂,忍不住精神一振。

钱丽月把手中的木棍扔掉,俯身道:“你怎么样了?”

乔桀咳嗽了两声:“还死不了。”

钱丽月说道:“你先前不是小霸王一样吗?怎么今儿给欺负的这样?”

乔桀叹了口气:“你也不看看他们有几个人……”说了这句,头一歪。

钱丽月忙握住他的脸:“你可不要死!”

乔桀突地笑了:“谁要死了!臭丫头乱咒人。”

钱丽月见他还有精神骂自己,才拉住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身体架住乔桀,一边说道:“养真还没有回来,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了,怕她会伤心。”

乔桀听了,低低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呢,原来是因为四姐姐……”

钱丽月皱皱眉,看着他鲜血淋漓的脸,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

且说赵芳敬离开了乾清宫,便想去钟粹宫看看养真。

不料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道:“奴婢送王爷出宫。”

赵芳敬眉头一皱,看看他,又往乾清宫内看了眼,终于还是随着小太监往外走去。

两人到了宫门口,小太监躬身止步。

赵芳敬带了青鸟出了午门,正要上轿,远远地瞧见几人策马而来。

一瞥之间,赵芳敬认出其中有大理寺寺丞,刑部一位主事,另外还有一人,却是五城兵马司的桑岺。

赵芳敬看这般架势,便先不忙入轿,只在旁边站住。

那边三人也瞧见了赵芳敬,纷纷下马前来拜见。

赵芳敬揣手含笑,点头还礼,又问道:“很少看见三司的人同行,可是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么?”目光转动,看向桑岺:“桑指挥使?”

桑岺给他轻声一唤,居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不敢抬头,只轻声道:“卑职在!”

赵芳敬含笑打量着他:“真的有事吗?”

桑岺迟疑片刻,终于说道:“王爷才回京,本不该惊扰王驾,但是此事……的确是有些棘手,我们三司是奉旨追查此案,如今进宫禀奏。”

“什么案子?”

“回殿下,”桑岺眉头紧锁,终于说道:“是、是丹霞公主被杀一案。”

“你……说什么?”赵芳敬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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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原来就在赵芳敬赵曦知等人于西疆的时候, 京城内也接连发生了两件大案。

其中一件, 是大理寺终于将先前一度引发坊间恐慌的劫杀少女案的凶犯缉拿归案了。

这件案子本来没什么可提的,毕竟案犯罪行确凿,该当凌迟处死是不必说的。

奇就奇在这贼徒给关押进大理寺诏狱后, 在审讯起他所犯案子的时候,他突然间主动招认,说是自己知道之前当街欲刺杀养真的幕后主使。

虽然不知真假, 但毕竟涉及宫中,大理寺不敢怠慢, 忙通知宫内。

慎刑司的人紧急提审,那囚犯自知必死,竟供认不讳地笑道:“我也听说那个乔家的女孩子好大的来历跟名头,本来想沾沾手的, 谁知道她深居简出的,身边还有好手跟着, 我自然不敢。不过因为格外留心的缘故,倒是让我知道了些隐秘之事。”

慎刑司的人也知道面前的是个死人了, 便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囚犯道:“我听说那件事发生后,鬼市给翻了个底朝天, 动手的人不是都给你们捉住了吗?我当然不能知道,我只是恰巧知道出钱叫他们做这件事的人是谁罢了。”

“快说!”

囚犯才道:“之前我盯着乔家丫头的时候, 那一年他们一行人去玄武湖乘船,跟她同船的少年看着来头不小,你们可知道是谁?”

慎刑司的人消息灵通, 听囚犯说起此事,微微震动:“你提这个做什么?”

囚犯说道:“出钱买杀手的就是此人。”

“胡说!”慎刑司的人变了脸色。

囚犯笑道:“我就算没看见他的样子,却也记得他腰间的佩玉,我自然是识货的,当初盯着乔家丫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佩玉是名贵东西,本想偷偷拿到手的,只是因为他们人多,我怕坏事才不曾靠前。后来在鬼市厮混的时候,就看见过此人,头戴照笠……若说我胡说,除非是世间有两块相同的龙形玉佩。”

这囚犯说了此话,众人无语。

囚犯想了想,又道:“我索性都说了吧,那天晚上那艘船之所以会沉了,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嘻嘻,看样子那乔家丫头招了不少人恨呢。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总是会惹是非。”

沉船的事情,只有养真赵曦知赵崇等当事人知道,并没有往外传扬。

囚犯居然知道此事,可见他并没有说谎。

慎刑司得到这消息,不敢做主,无奈只得先回头禀告了皇帝。

皇帝闻听后惊怒,立刻就命把六皇子赵崇拿了审问。

慎刑司的人还算客气,也并不敢先为难赵崇,只是询问他是否知道养真遇刺之事等等。

赵崇先是愕然,立刻义正词严矢口否认。

慎刑司众人无可奈何。

然而过了两天后,毫无预兆的赵崇竟改了口,他承认了此事,且说是自己一时冲动,所以才犯下大错。

慎刑司的人震惊,虽然觉着赵崇的态度前后转变的太快,可既然他已经供认不讳,又有玉佩为证,当下便向着皇帝陈明了此事。

皇帝听说赵崇竟承认了是他所为,意外之余龙颜大怒,立刻叫把赵崇带到乾清宫。

当着皇帝的面儿,赵崇依旧坦诚如故,他态度诚恳,只恭恭敬敬地承认是自己想不开才做了错事,又伏底身子,恳求皇帝宽恕。

皇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赵崇这般,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儿子,何况不幸中的大幸是养真没有在那件事中受伤或者别的……

皇帝自然是个威严的人,心里虽不想为难,面上却还疾言厉色地将赵崇狗血淋头地骂了一番。

赵崇始终乖乖地认罪,声泪俱下,可见真心悔改。

皇帝见他这样,正欲外严内宽地处置了了事,谁知赵崇的母妃严妃忽地到了。

原来严妃因为听说儿子给慎刑司的人拿了去,审讯了两日,早就惴惴不安,竟也随着来至乾清宫。

恰好在殿外听见了皇帝痛斥赵崇。皇帝的语气自然不好,外人听来,就仿佛要将赵崇推出去砍了似的。

严妃关心情切,难辨真假,只吓得魂不附体。

当下竟忙冲了进来,跪地求情,又道:“那件事跟崇儿并无关系,是臣妾迷了心智,唆使人去做的。”

皇帝呆在原地,匪夷所思:“你说什么?”本以为是赵崇所为,谁知竟又是一重内情。

赵崇那边着急要拦着严妃,已经晚了。

原来六皇子赵崇是个游手好闲的性子,不爱参与朝政,却最喜欢钱,他也有这种头脑,暗中在京城各处也有些赚钱的买卖。

可是在严妃看来,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最出色的,先前皇后跟贵妃因为养真而频频起争执,严妃知道这是神仙打架,自己又没有家世,也没有依仗,自然不便参与其中。

但是心里却毕竟是不服气的,后来因为有传言说皇帝看中了赵尚奕……又加上赵芳敬要娶王家的人,严妃便认定了事实的确如此,皇帝将选赵尚奕为东宫了。

本来若是皇帝选了赵曦知,严妃还是服气的,毕竟是皇后嫡出,没有人可以争锋。

可居然是给了贵妃之子,而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儿子,加上贵妃又跟严妃向来不睦,严妃面上不敢如何,心中却十分不忿。

一念之差,严妃便命近身的太监去鬼市上买通杀手,意欲暗杀养真,这也是自己得不到谁也别想得的心思。

那近身内侍身上佩戴的玉佩,的确是龙纹,只是跟赵崇所佩戴的有些差别,但却都是严妃宫中之物。

所以先前赵崇给慎刑司的人询问是否是幕后主使,他没做过,自然否认。

可是很快赵崇便想通了,既然有目击者认定了那块玉佩,那玉佩又不是别处可有的,那么此事……必然是自己母妃所为。

赵崇心惊之余,于是毅然决然地挺身承认了,不过是想为严妃顶罪而已。

严妃含泪承认后,皇帝半天没言语。

终于过了会儿,皇帝看向赵崇:“此事你可知情?”

赵崇还未回答,严妃含泪道:“此事是臣妾自己所为,臣妾对天起誓,六皇子一丝也不知情。”

皇帝仍是看着赵崇。

赵崇无奈磕头:“父皇圣明,儿臣的确并不知此事。”

“既然不知,你为何承认?”

“因为……”赵崇却也知道自己的父皇虽然年迈,但精明异常,贸然说谎恐怕会弄巧成拙,于是道:“父皇恕罪,儿臣因为想到此事可能跟母妃有关,所以大胆认下罪名,因为儿臣知道父皇虽然严厉,但实则还是疼爱儿子们的,只要儿臣诚恳认罪求情,父皇不至于会对儿臣如何,必然会给儿子悔改的机会,但是母妃……”

赵崇欲言又止,只是眼红红地看了眼严妃:对皇帝而言,皇子是一回事,但是妃子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宫内的情形本就是母凭子贵,所以赵崇先前才不惜冒着给皇帝厌恶的风险,揽下罪名。

此时皇帝听了六皇子的话,冷笑道:“怪不得你十三叔常常夸你机灵,你果然不错。”

赵崇含泪磕头:“求父皇网开一面,不要怪罪母妃!一切罪罚儿臣愿意替母妃领受!”

皇帝虽然讨厌他先前意图瞒天过海的行径,可是从另一方面想——赵崇却也还是至孝之心。

千不念万不念,也念在这一点上吧。

此事,皇帝仍是选择了隐秘处置,并没有昭告天下。

只是将严妃贬为贵人,自此冷落。

而赵崇,因为毕竟受了牵连,就给皇帝远远地发封到了西疆,此事不必多说

至于另一件案子,自然是丹霞公主被害一案。

原来丹霞公主性情有些跋扈豪放,虽然有了驸马,但私底下行事却不如何检点。

有一日公主出城,借口拜佛,便在城外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