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七郎,她认识的七郎会……会和她月下喝茶,会和她一起看夕阳,会对着她笑,会紧张她的一举一动,会陪她隐居山野,会……总之他虽然不善表达,但他对她的好,她不会看错。

宗之毅神色不动,走出后宫找到这里来,自然就要想好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御书房跟他谈话!

端木蔷薇试探性的缓慢开口:“你没有让我进宫?当初是谁找到我,是谁等在小柳村?你如果对我没感觉,不喜欢我,你会住在我隔壁?陪我一起农耕,一起看夕阳日落……”

宗之毅听着她说,平静的看着她。

端木蔷薇渐渐地说不下去了:“你——你敢说这些都是骗我的!”端木蔷薇突然声嘶力竭!

“……骗你?朕可什么话都没说。”

端木蔷薇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棒:“你什么意思!你说我自作多情,一切都是我幻想的!你不爱我,你甚至不喜欢我——”

“远远不到,喜欢你肯定有些,只是没有到非让你跟朕进宫的意思,但是你自己跟进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端木蔷薇像看到幻觉,这是七郎会对她说出的话,这是沉默寡言,却事事做到她心中最好的七郎,不是的!肯定是哪里弄错了!

但端木蔷薇不是连这点打击都承受不住的人,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伤人的话也是这个人说出来的:“你……”端木蔷薇手指颤抖的指着这个男人:“你骗我……”感情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连温柔相待、珍惜相守都是假的!

宗之毅冷漠的移开目光,只觉得越说越无趣。

端木蔷薇突然想笑,心像突然被飞驰而过的利器割断,因为太快,一瞬间都反应不过来要四分五裂,还自欺欺人的伪装在一起。

端木蔷薇更觉得自己狼狈透了,她就像一个被人玩腻了丢在地上的木偶,此刻就连有点眼泪也要被人说装腔作势。

端木蔷薇很快收起不必要的眼泪,她的天地不是只有男人,她的认知不允许她苦苦祈求一个男人,她更没有结束一段感情就让自己要死要活的狼狈,她只觉得再没有人像这个男人一样欺骗她到如此地步:“宗之毅你听着,你如果当初拒绝我!我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一分一秒!”端木蔷薇说完转身要走!

“离开?”宗之毅主动说了她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端木蔷薇猛然回头,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火光,她等着他:“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人渣”

宗之毅无所谓,平静的再温一壶茶:“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个恩典,你是想死在小柳村,还是想死在两江河畔?”

“宗之毅!”端木蔷薇见鬼的看着他,就像看一朵无害的花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你威胁我!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威胁谈不上,除了死人和荣养特设的宫人,你见谁从皇宫中出去过,看在你跟朕一场,还算知趣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葬身之地的机会,你不该谢恩吗。”

“宗之毅!你不是人!你凭什么让我死!你以为你是——”谁!端木蔷薇看着他冷绝的眼睛,突然间明白他是认真的!

他真会让她死,他是谁!他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他是大雁国的君王!他说什么就会是什么!他说的话绝对不会落空,他凭的是他高人一等的身份,凭的是封建王朝高度集权的阶级主义!凭的是他无可撼动的地位。

端木蔷薇从未像现在一刻觉得自己的生死操纵在别人的一瞬间,仅仅因为一句说过的话,一段不如意的感情,她就可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端木蔷薇突然怕了。

第028章 骄傲

“你要杀我……”端木蔷薇因为这个肯定认知,苦笑的看着他……

宗之毅抬眸,看她一眼,疑惑:“不是你觉得活着没意思。”

端木蔷薇看着眼里没有一点柔情,好像所有的温柔都是她想像出来的男人,她从来不知道有人变脸可以这么快:“为什么……”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她们……

宗之毅摇晃着手里的茶杯,色泽玉润,图案新奇,是前些年的贡品:“你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在后宫,你想把朕关在门外也好,想跟朕谈欲擒故纵也好,还是闹脾气也罢,那是后宫,本来就是你们的地方,就是在那里折腾出花来,朕都可以配合,可你如今站的什么地方?国之重地,你在这里跟朕谈‘感情’谈‘出宫’,谁给你那么大的脸,你凭什么觉得朕会在这里哄你,还是你想听听刚才朕在批什么折子,因为你的出现,心情不好,批了个‘准’!”

端木蔷薇踉跄的后退一步。

宗之毅仿佛觉得她还不够狼狈:“女人善于撒娇博宠没什么,看不清自己的斤两就惹人厌了,你今日进了朕的御书房后,还跟朕谈出宫?你是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多么宠爱你,甚至让你在朕的书房重地撒野后依旧全身而退吗,蔷薇,有些事做了,就不要还摆在一无所知的位置,很令人不喜的。”

端木蔷薇没料到是这样,书房重地,她……

“从来没想过这里你不可以来是吗?那朕告诉你,后宫嫔妃没有朕的口谕皇后的口谕不得踏出坤门一步,这点常识你身边的宫女太监没有告诉你吗,还是?你觉得你是皇后了,可以随意进出朕的前殿,既然认为自己是皇后了,还在这里跟朕谈离开,你的规矩你的教养你的所学呢,朕是不是可以怀疑你的用心了。”

“我没有!”端木蔷薇有些不知所措,她没有这样想!根本没有这样想。

宗之毅轻蔑的看她一眼。

端木蔷薇感觉全世界的恶意都冲着她过来一样,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她明明……但再没有宗之毅的目光也让她觉得她的虚伪、狼狈、不合时宜,可她明明没有她明明……“就因为这样你就——”

端木蔷薇苦笑,是她错了,她不该把男人的冷漠当酷,不该把男人的承诺当真,不该把被圈养的范围当全世界,她可以任性、可以不懂事、可以跟他对着来,但那必须在他认为可以的地方,还要看他愿不愿意配合,那些好多次因为她落灯他真没有出现的日子,不是他尊重她,而是他不愿意配合。

端木蔷薇觉得脚步很重,荒谬感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突然颠倒的天地,自己的可笑,她一步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想好哪里死了吗?”

端木蔷薇心神忽然一颤,笼罩在身上的悲伤都碎裂了一层,死,从没有一刻这个字像现在这般刺入她的脑穴,让她身体瞬间紧绷。

在战场上她没有畏惧死亡,和家里的队伍走散时她没有感到恐惧,好多次死亡那么近时她都没有怕。却要如此屈辱的死在这里。

不是家国天下、恩仇大义,仅仅因为一个喜欢她还要看地点的男人,因为一个她看错的男人,她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还有比她更可笑的人吗?端木蔷薇也真的笑了,笑的凄凉悲伤:“宗之毅,算我端木蔷薇这辈子眼瞎!”端木蔷薇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宗之毅没什么表情,等着她的选择。

端木蔷薇觉得自己可笑透了,她的挣扎在他面前就像对着狮子无理取闹的兔子,非要让对方红烧了自己,其实狮子只需要把它撕开就能入腹。

端木蔷薇临近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她也是怕死的窝囊废,死的毫无价值的,在这里的她才十八岁,还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赡养母亲,没有好好体会人生,就要死了吗?

爱情?爱情算个屁,凭什么她要死在这个人渣手里,死的还要不明不白!

宗之毅看她脸上的倔强和曾经的光彩一点点的散去,猛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就该这样的归于平静、归于平凡、归于万千人中不被重视的普通,安安分分的做所有人中不起眼的存在!

所以,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特殊?为什么总是一副淡然无所谓的样子?

端木徳淑,你凭什么用高高在上的眼光卑怜所有人,用温柔包裹你最残忍的冷淡!你才是最可怜的一个不是吗?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没有后位!甚至以后都不会有亲子!你凭什么还高高在上的看着我!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傻,对你言听计从!凭什么觉得我没有发现,还会被你骗的团团转!他凭什么要爱一个曾经想过要背叛他的女人!

宗之毅很快归于平静,或者说,他脸上本就没有一丝情绪颠簸的裂痕。

端木蔷薇觉得的自己的懦弱好像被人看穿了一样,异常狼狈,她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谈了一场自以为是的恋爱,最后连怎么结束都不知道,那些温柔是假的,甜言蜜语是假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她还不够可笑?!

端木蔷薇瞬间转身,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让她狼狈不已的环境中待!

“你想让全皇宫都知道你哭着从朕这里出去,失了宠,你尽管这么做,看看到时候你还剩什么。”

端木蔷薇猛然回头,他就像一个戏弄走投无路老鼠的猫,居高临下的、没有一点情面的看着她。

端木蔷薇不得不承认这个她以为深爱她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她,或者说只是在有条件的前提下喜欢她。

没有了这些仰仗,她一个娘家没有势力的人必须要在这个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她能依仗的不过是别人认为的帝王宠爱……

端木蔷薇心中苦涩,她一点也不想,却不得不擦擦眼泪,高傲的抬起头,向外走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

宗之毅扔下茶杯,他要让妩墨明白,他不是只有她一个选择,也不是非她不能为后,她没有资格、更没有能力天天对他一副疏离客气的德行!

宗之毅有些累,昨晚的事,不管是谁的授意,他都懒得计较,计较这些有什么用,不过是一些小事,他介意的是……如果当初不是老五纠缠,如果不是她失手,她是不是早跟,早跟老六——到时候照样母仪天下,照样——

宗之毅猛然一拳打在茶具上,精美的晾茶山水瞬间四分五裂!他不想提曾经,就算过去了,那也是他一辈子的耻辱,她却以为他不知道,以为他不知道……

宗之毅讽刺的冷笑,她凭什么以为他不知道!

第029章 谁家

端木徳淑悠闲的眯着眼,半躺在临窗的软塌上,娇小纤细的身上披了一件层层叠叠的宽广水雾云纱,映着窗外伸进来的四五月的翠枝,如一团同样新生的春绿,舒展醉意。

屋外的珠帘处,明珠一人,脸色难看的挑选着新送来的珍珠,稍有不如意,就扔的远远的撞的地上原有的珠子叮铃作响,不一会的功夫,地上已经圆圆润润的铺了一片。

但她犹不解气,挑二十颗也挑不出一颗如意的后,叮叮当当的声音频繁,雪白如霜的铺在地上,密密麻麻。

如果是以前,这些稍大稍小或者略有瑕疵的会被收起来磨粉或者等娘娘赏赐下面的人用,最不济也会入库等着生虫。

可今日不同,这些人敢用质量如此参差不齐的东西糊弄娘娘,就别怪她全扔出去,以为她们娘娘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庶子庶女,这种东西也敢送上来!

屋内丝毫不受‘烦躁’声音的影响一片静谧,戏珠坐在高脚软凳上,手里拿着犀角梳慢慢的为娘娘通发。

青丝如绸缎一般的垂在她的膝上或垂落在柔软的褐色地毯上。

戏珠拘起娘娘的长发,小心的从发根梳到发尾,所有烦郁的纠缠在脑中的情绪像被梳子梳理出的河渠,慢慢的疏通,清理,缓缓的重新流淌。烦恼如丝,要常常通络方可豁达心性。

梳到发尾处,戏珠起身,半跪在地上,发丝从她手心穿过,落在她的脚边:“娘娘让奴婢打听的事,奴婢已经打听过了,没有任何异样。”戏珠重新站起,梳柄小心的沾染一旁的护发香膏,再次从头梳理。

端木徳淑依旧半眯着眼,没有一丝睁开的意味,没有异样吗?有意思了。

端木徳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顺圆死之前的三天内,所有接触过顺圆的人,一年内处理干净。”

“娘娘——”戏珠身经百战的手险些扯痛娘娘的头发,她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也不敢再通发,收了手:“娘娘,里面可还有宝珠呢。”四大丫头之一,戏珠急忙解释:“她身为一等,又当值,和顺圆有所接触……”再正常不过,但最后一句没有说完,慢慢的禁声。

端木徳淑等她安静后,声音如常的开口:“把她调离我身边,三个月内,淡出本宫的圈子,这种事怎么处理不用我教你吧。”

戏珠嘟着嘴,心有戚戚,但已重新拿起梳子为娘娘通发,不知是为共事八年朝夕相处的朋友可惜,还是撒娇自己和明珠在娘娘心中的关系:“奴婢和明珠还和她说话了呢,娘娘干脆把我们也处理了好了。”手上的动作却一丝未乱,可见对刚才的事已经不放在心上。

端木徳淑宠溺的笑了,不睁眼也能精准的弹弹她气鼓鼓的额头:“你呀,如果本宫的敌人能策反你和明珠,本宫也不用求生了,认命等死算了。”

“呸,呸!娘娘,你又说——”什么死不死的,那也是娘娘您这样级别的贵女该说的话。

又是一阵霹雳吧啦的落珠声,端木徳淑无奈:“赶紧让明珠别扔了,好好的午后,烦不烦。”

戏珠放下梳子:“还不是娘娘说不要有人,扔那么远,明珠胳膊也是很疼的。”

“行,行,她委屈,所有地上的全部赏你们了,满意了吗。”一群活祖宗。

“娘娘说的哦。”

片刻,端木徳淑只听呼啦一声,噗嗤一声笑了,估计明珠全倒地上了:“这个死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说完慢悠悠的翻个身,安然养神……

同一时间,徐府内,辞诡慌忙闯进明心堂不等主子发问噗通跪在地上,像死了信仰一样满脸焦急,全当雁国要亡国了:“相爷!宝珠被处理了!”

久不动声色的徐知乎茫然的抬起头,回不过神来,过了片刻,俊逸的双眉紧紧的皱了起来,狼毫笔被他咔嚓断成两截:“怎么回事!一群饭桶!”

辞诡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们失去了宝珠,就相当于皇上失去了镇西王,两军对垒时失去了统率,天灾后又开始瘟疫,是天摇地动的大事。

宝珠的级别早已超越了探子本身的意义,做到四大丫鬟之一,那是什么概念,没有十多年的谋划,七八年积累,小心翼翼的付出,谨慎周密的策划,哪家的探子能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这个级别根本不是轻易能打入的范围,更不是说换就能换的主子的左右手,没有一个主子会轻易动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小厮。

宝珠近些年的作用显而易见,简直就是他们放在宫里那位身边的手眼,她的一举一动、一字一画,都能很快反馈,可以做到,她每天喝了几杯水、穿了什么衣服,想知道便能知道。

可现在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出错暴露的棋子暴露了,怎么能不让他们惊讶挫败!简直像被人突然闷头打了一拳,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样!

难怪主子发那么大的火!

此刻镇西王府内,一旦冷静的看着即将出发的人们,做好最后的核实。其实他有些不太明白,而不明白就问是他的美德:“王爷……”一旦有些犹豫

“……”?

一旦抿抿嘴,又小心的看王爷一眼,试探的再次开口:“王……”

“有话就说!”

一旦被吼的很委屈,但已经习惯:“王爷……您明知道一定会是……为什么还要……”不觉得这样做很没用吗?还平白给自己招黑。他们只要慢慢的等,他不信皇上真会封什么花,再说,皇上怎么会不让娘娘登位,当然这话不能说——

雷冥九看他一眼,宽和有力的手掌结实的拍拍他的肩。

一旦觉得自己险些没有被钉进土里去。

雷冥九一字一句的开口:“你听好了,有些东西,自己放弃的和被人逼着不得不放弃的,是两种概念,而且,我们为什么要成全她的善意,她敢担一个让别人介怀的名声,就要承担被报复的后果。

等以后她发现放弃一切权势地位的‘真相’都是假的,为别人做出的牺牲也是假的,怜悯的亲人也是假的,憎恨一点点在她心里蔓延,而又无能无力、无法回天时……是不是很刺激。”

一旦闻言赶紧呲牙一笑:“刺激,刺激。”

“还有让她更刺激的你要不要听?”

“王爷,奴才想起还有东西没有装车,别耽误了王爷的事,奴才赶紧去看看。”说完急忙转身走了。

雷冥九负手站在原地,区区一个庶妹,敢跟着皇上进宫,说她没有一点妄想谁信,而且仙儿进宫后,她还敢拿乔,怎么能不送她一份大礼,顺便催催皇上,让仙儿想要的尘埃落地,不再惴惴……

第030章 真假

香火旺盛的广源寺,以求子灵验闻名圣都内外,其中主寺坐落在闻名遐迩的龟背竹山,这片广袤的竹林与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四季常绿,微风飒飒,圣明远播,词竹飘香。

广源寺因这片盛景,传的更加神乎其神,多年来,贵客不断、香火鼎盛,名扬内外。是文人骚客、求子新妇、信仰虔诚者绝佳的朝拜、安神的场所。

因其盛名在外,又有皇家青睐,轻易贵妇贵女均不能让其封院、管制。

今天却是例外,虽然只是禁了一座佛殿的香火,却也是无尚的殊荣。

香烟袅袅的观音殿内,慈眉善目的妇人已经跪了一个时辰,她穿着并不起眼,发饰也不名贵,但别有一股安详无争的宁静祥和,虽然眉眼间已有皱纹,却显得更加仙风道骨,妇人肤色白净、神色康润,一看便生活无忧,少沾春水,此刻她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的祈祷。

佛殿外,雷冥九穿着常服,冷冽高大的身形立于门外,对着一旁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

男子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酝酿好情绪后,推开佛堂的门噗通跪在妇人几步之外,声音哽咽:“娘——”

妇人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这……这……才发现身边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只有一个陌生男子突兀的跪在门口:“你是谁……”说着就要喊人。

男子匆忙抬起头,神色凄苦,又愧疚濡慕,还有点因为自身缺陷,不敢见人的羞愤痛苦:“娘,您是娘吧,你忘了孩儿了吗……”

妇人惊讶的僵在原地。

男子见状,眼眶更红,瞬间眼泪模糊,又赶紧用破碎的袖子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狼狈不堪:“我是风儿啊,你忘了孩儿了吗,孩儿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啊,您……是我娘吗——”

贵妇闻言震惊不已:风儿,怎么可能!常年养在深宅没有经过事的她,惊慌的四处看看,却又有些想一探事情真相的孤勇,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男子小心跪行,似乎又怕自己的脏污冒犯了贵人,生生停下,却又忍不住想用伤痕交错的手拉妇人的衣袖,看到那些新出的伤痕,更狼狈的收到袖中:“您是娘吗?是吗?——”声音迫切激动。

妇人只觉得不自觉的心疼,可她警惕心依旧,她不是无知的没有经历过坎坷的人,虽然这几年过的无忧,但也被迫见过人性的肮脏。

可她心里又忍不住明白,当失踪的女儿出现在皇宫的一刻,有些事情早晚会出现在她面前,早晚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还是无法消除心中的疑虑,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

男子仿佛承受了不能承受的重量,握紧双拳,垂下头羞愤欲死:“娘,娘,孩儿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说着狠狠的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心疼的妇人心砰砰直跳。

男子羞愤无颜道:“是……是有人找到孩儿,后来孩儿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已经在京城了……孩儿不想来的——”说着甚觉丢人:“……可那些人跟父亲说事成之后会给父亲一笔钱,父亲就……”

男子说完又不可置信的看着不出彩,但也能看出不凡的妇人:“您真的是我娘吗?他们说你是我的娘?您真的是吗……”

妇人心头最后一丝疑虑消失,看着眼前已经长成的男子,他有与那个人相似的眉眼,还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再结合他说的话,怎么能是假的。

何况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又怎么会认错,仿佛有什么已经浮出水面。

妇人目光立即激动,涌出泪水,忍不住向前。

男子狼狈的跪着后退。

但怎么会比妇人‘快’。

妇人很快拉住他欲闪避的胳膊,看着上面新鲜的或者陈旧的伤口,心里像被人啃食一样:“别哭了,乖孩子别哭了……快告诉娘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怎么会这么多?新的旧的?到底怎么弄的。

妇人目光迫切。

男子好像此刻才知道自己的伤痕暴露了,赶紧想用袖子遮住:“没事,没事,孩儿没事,您真的是我娘吗,风儿的娘?”眼中充满惊喜,却又小心翼翼。

妇人猛然拉住男子另一只手臂,把他的袖子撸上去,看到上面更大面积的陈旧的伤痕,猛然想起什么怒道:“他敢这样对你!”

“娘——”男子想把袖子夺回来:“我没事的,这些年孩儿长大了,爹已经很少打我了,娘,娘,你这些年过的好吗?想孩儿吗……”

妇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傻孩子,娘对不起你。

“娘,你别哭,娘——”男子手忙脚乱,极力不想妇人哭,却着急的无计可施:“你别哭了,咱们时间不多,孩子就是看你一眼,很快就要走了,别哭了……”

妇人闻言急忙抬起头:“怎么回事?什么看娘一眼,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

“娘——”男子笑容豁达,濡慕中带着决绝,还有多年夙愿已尝的心安。

妇人见状心如灼烧,更加着急:“风儿,风儿……”

男子笑笑,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再也不能忍受这思念之情,头贪婪的埋在妇人的手掌,不忍弄皱了妇人的衣衫,瞬间沾湿了妇人的手心。

“风儿……故风……荀故风……”

‘荀故风’突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母亲:“娘,您别问了,看到您好好的孩儿就放心了,娘,孩儿走了,以后不能在您身边尽孝,孩儿……”

妇人紧紧地抓着他,使出毕生的力气不撒手:“你说的什么话,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娘,没事,真的没事,孩儿会好好的,娘,你和妹妹,一定要过的非常好非常好。”男子说着开始使劲磕头,一副磕完头就要离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妇人都要急哭了,下一刻又认命般的泄气,蹲坐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没用的,孩子没用的,那些人能让你找到这里,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妇人想到什么,无能为力的哭了起来,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姨娘,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才秧子,怎么敢和主母抗衡,这些年她感激夫人还来不及,没想到……

她本本分分这么多年,女儿会有这样的造化,可却碍了夫人和大小姐的路,夫人怎么会不反击,她们母子有现成的把柄在夫人手里啊……

都是命,命……

第031章 心思

“娘,孩儿是不是还是连累你了,都是孩子不好,孩儿不该贪恋……”男子死死抿着嘴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无比倔强的吐出几个字:“孩儿不该来的……”

妇人更加心疼,此刻她也算明白了,别人想怎么对付她们母女,她们母女无乱怎样都是无法反抗的,何必不认命。

妇人爱怜的伸出手,抚着儿子的脸颊,她被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里,那么点的孩子,她怎么舍得,她苦苦哀求,还是落得骨肉分离的下场。

如今终于又见到他,而他都长这么大了,没有她在身边,他过的……妇人心疼的打量着自己的孩子,眼里渐渐又盈满泪水:“委屈你了……”

男子捉住她的手:“没有,娘,孩子能见到你,孩儿已经知足了。”

知足,知足:“乖,不哭,咱们都不哭,跟娘说说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孩儿很好,很好的。”那位‘荀家老爷子’喝醉打你儿子,输了钱打你儿子,高兴了打你儿子,不高兴了往死里打你儿子,但你的儿子还是长成了,顶天立地、温文儒雅,不伤怀悲秋、亦不看轻人性,是这次加试的有力竞争者,你知道了一定很欣慰的。

可惜,我不是你儿子,不能为你着想,更不能让你欣慰。

感情上他要做到的是让眼前的妇人同情,却又不至于让她狠心放弃他,这才是他的考量。

妇人看着孩子身上陈旧的伤痕,再想想自己以前被打的无法反抗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跟错了父母,妇人更加心疼,握着他粗糙的手:“还有读书吗?”

男子垂下头……“没有了……”

妇人的眼泪掉下来,更加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那个男人保证过会拿卖她的钱让儿子读书的,他保证过!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的风儿:“娘会保护你的……娘一定会保护你的……”再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男子笑笑:“娘,你说什么呢,当然是孩儿保护你。娘,孩儿不傻,那些人突然把我和爹送到这里,肯定是有什么要威胁娘的,娘放心,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见了娘,我立即就走,孩子保证不给娘添麻烦。”说着濡慕的望着她,眼眶又有些红。

妇人闻言,目光苦涩又心疼的看着他:傻孩子。

男子握住母亲的手:“娘,我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把爹也带走,不让他们为难你,他要是敢不走,孩子就——”

妇人牵住孩子急切解释的手:“不用……”娘能看到你就很知足了,娘不会让我们的母子情分再淡下去,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妇人知道,当朝皇后是庶女不算太难堪,可若是母亲多嫁又有几个不同父的孩子,说出去就难听了;就算让宠爱女儿的皇上知道,难免他不会为了省事,直接杀了风儿以绝后患。

妇人笑容越加苦涩,再看看瘦骨嶙峋,没有享过一天福,懂事又让她心疼的孩子,她怎么忍心牺牲了这个孩子……

“娘,你怎么又哭了……”

“娘没有哭,娘高兴。”不就是蔷薇有了今天,谁都不满意吗,她这半年来也是诚惶诚恐的,唯恐别人说她仗着宫里有侍宠的娘娘便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如今来了也好,来了也好。

雷冥九迎着光,来时的浮躁心情慢慢平淡,不知道小仙现在在做什么,不是后位在后宫之中,是不是心情很糟,不过,马上就好了,他一会去见端木夫人,会让小仙尽快放心的。

至于里面牵连到的这些人,不过是些添头,打牙祭都嫌他们量小!

徐知乎一个人站在孤山上的凉亭内,神色淡淡的俯瞰整个徐府,身后茶香袅袅。宝珠去了,连带着这次他们损失了不少人手,捞出来就不用想了,端木蔷薇手边的人会陆陆续续的让这些人死于意外。

徐知乎想到此,心神不自觉的浮动,仿佛被什么勾着灵魂都要跃跃欲试。

徐知乎淡淡一笑,手抬起,刚好接过侍从递上的温茶。

蓝白精致的祥云瑞兽随风而动,比之更精致的男子望着远处的水面,忍不住心想,她当时下令时一定很放松,甚至一点不耐烦都没有,她不是会为过去的事介怀的人,好也好,不好也罢,过去了,她就不再问为什么。

她应该不确定她的命令会不会有成效,她只是觉得有问题的事查不出一点问题,就一定有问题。

她既然确定了,所有不确定的因素自然处理了就好,她从来都是这样,漂亮无害的从你身边走过,下一刻也能淡谈生死。

徐知乎嘴角含笑,风采无双,青竹失色:她一定在特别舒适的环境中决定令她心烦的事,比如窗下懒洋洋的榻上,比如花开遍地的长廊旁。

如果是前者,她会迎着午后的风,散下三千烦恼丝,眯着眼,一副怎么懒也懒不够的样子,你若逗她,她漂亮的眉眼微微睁开,娇嗔又勾人横你一眼,仿佛窗外整片春绿都流淌入心尖,让你全副心神都在她身上。她手里若有一把折扇,一定敲在逗弄她人的手臂上,嗔怪你扰了她休息。

如果是后者,她会不拘小节坐在廊台上,衣裙铺开在廊边,手上的披帛落在花间,人花一色,而她,比花更会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