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暂时没有新的情况啊。

那么是龚姨娘和贞娘消停了?还是穆家那边情况有变,大姑母不打算联姻了?再不然,就是龚姨娘和贞娘打动了祖母,没准儿正在偷偷想法子呢。

不管怎么说,贞娘前世今生都和自己无冤无仇,还是希望她嫁的好吧。

**

日子悠悠无声,一晃而过。

晴雪堂的后小院里,龚姨娘正在问道:“太夫人应了替你想法子?”

“是,祖母应了。”贞娘想到此事,脸上露出送了一口气的神色,“只说让我悄悄的别声张,免得像是凤家在和穆家拆台,等亲事找好以后,两家定了,大姑母那边便是生气,也不能怎样了。”

“阿弥陀佛。”龚姨娘对着天空连连作揖,念起佛来,哽咽道:“亏得太夫人怜悯你这个孙女,肯替你做主,不枉我过去磕了好几天的头。只要你的亲事订的好,就去庙里还愿,给太夫人立个平安长生牌位,日日香油不断。”

贞娘微微一笑,“那是应该的。”

龚姨娘又道:“其实前几天我急了,还想过实在不行就让你嫁回龚家。”她补了一句,“不是太夫人的娘家,是你舅舅家。”

贞娘神色迟疑,“舅舅家不显不名,表哥更是学问平平,只是秀才,身上连个功名都没有。不是我嫌弃他,咱们家到底是公卿人家,只怕家里不会答应我低嫁的。”

“我那不是逼不得已了嘛。”龚姨娘叹气,“你表哥虽然平平了些,可是你舅舅欠着我的人情,又和你是血亲,嫁过去,至少不会吃苦啊。”想到当年,为了换点银子供哥哥读书,买了自己给人做妾,不免一阵心酸苦涩。

自己吃苦没什么,可怜一双儿女跟着落了不是。

“算了。”龚姨娘复又高兴起来,“不说那些丧气的。”她展露笑颜,“太夫人好歹是做过国公夫人的,认识的人,都是公卿豪门,再不济也是官宦人家,只要挑一个身家清白可靠的,把你顺顺当当的嫁了,我就放心了。”

“姨娘别着急。”凤贞娘劝道:“前几日是我们着急了,后来我想,便是要把我给嫁出去,前头还有二姐姐,总得等她先订了亲事才会轮到我啊。所以,就算穆家那边有意思,也急不了,咱们还有的时间慢慢挑呢。”

龚姨娘听了大喜,“是了,是了,让你祖母仔细挑挑。”

母女俩在里面商议合计好几天,因凤世杰年纪小,又是哥儿,一直都没有叫他进来掺和。他不知道生母和姐姐已经筹谋好,只瞅着她们脸色紧张,不免心下着急。

他犹豫了几天,最后还是咬牙跑去了父亲跟前。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

二老爷凤泽一向身体都不太好,贞娘这事儿,家中上上下下都瞒着他,太夫人更是严令不许乱说,因而一直蒙在鼓里面。眼下被儿子这么一告知,才知道出了问题。特别是听说妻子不管不问,任由庶女嫁去穆家做填房,还要给人养孩子,不由气得心血翻涌起来,“来人,去请二夫人过来说话!”

被点名的丫头暗暗叫了一声苦,飞快去了。

好半天,甄氏才慢悠悠的过来。

“今儿是什么日子?”隔着一挂水晶珠帘,她人未至,声先到,好似林间潺潺清泉一般的语调,话却甚刻薄,“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吧?要不然,老爷怎么会想起我这么个人呢。”

凤泽沉了脸,喝斥屋里的丫头们,“都下去!”

“老爷怎么动气了?这可不好。”甄氏身姿如柳,打扮的宝光流转的走了进来。

她天生丽姿难自弃,气韵天成,只淡扫蛾眉,脸上浅浅的抹了一层胭脂,便已是美不胜收的惊人殊色。好似花园里开得最漂亮的牡丹花王,芳影绰绰、艳光四射,纵使百花盛放,亦不能掩盖她的璀璨光芒。

一步一步盈盈走进来,环佩叮当。

凤泽不由一怔。

那修长舒展的远山眉,眉梢微翘,“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过往种种回忆不断翻起,心不禁疼了一下。

因为喉头哽噎,愤懑的话说出来也变得无力,“你为何不管贞娘的婚事?”

甄氏先挑了一个地方坐下,迎着光线,衬得她好似一抹明丽流芳的春光。不紧不慢的掸了掸裙子,自认没有瑕疵了,方才悠悠反问,“贞娘的婚事怎么了?嫁去穆家,又不是嫁去狼窝火坑,婆婆还是自己的亲姑母,不好么?”

凤泽不想一开始就争吵,忍了气,“穆老三已经有儿子了。”

“哪有如何?”甄氏轻笑,“龚姨娘不是也养了个哥儿吗?难道是我生的?”

凤泽分辩道:“那怎么能一样?!世杰是庶出,穆老三的儿子是嫡出。”

“怎么就不一样了?”甄氏慢条斯理的,“什么嫡的、庶的,将来分家产还不都是一样?无非是嫡长多分几块祭田罢了。”她笑了,“想来老爷是心疼这个,无妨,以后穆老三分家的时候,多给嫡长子的那一份,我给贞娘的儿子补上。”

凤泽恼道:“让贞娘去给人做填房,本来不合适。”

甄氏轻轻笑了,“她生母还只是一个姨娘呢,连填房都不是。”

“你!”凤泽气得手脚发抖,斥道:“不要胡搅蛮缠!”

甄氏反问,“我说错了吗?”正巧龚姨娘听说儿子闯了祸,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便指着她问道:“你说说,你不是姨娘?难道还是正房太太了?”

龚姨娘刚听了半截,听得老爷训斥夫人“不要胡搅蛮缠”,知道是拌嘴了。可是又不能不进来劝,否则吵闹起来,等下可怎么收拾?夫人会记恨自己,太夫人也会埋怨自己给老爷添了气,发起火来,岂不坏了贞娘的亲事?

此刻眼见夫人面含春威,眉眼间隐有薄怒,再听了她这番问话,当即跪了下去,“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伺候主子的。”

“听见没有?”甄氏挑衅的看向丈夫,勾起嘴角,“可见龚姨娘是个明白人儿。”

凤泽又是气,又是怒,又是被妻子给绕晕了。扶着椅子手,静了静心神说道:“不要扯别的,只说贞娘,这门亲事我觉得不合适,你赶紧给推了。”

“那要嫁给什么人才合适?天皇老子么?”甄氏冷声讥讽道:“不过是一个小妇养的丫头,半奴半主的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公卿府邸都要挑三拣四,还看不上眼,说出去…,就不怕风大闪了牙。”

她柳眉倒竖,纤纤玉手指了龚姨娘,啐道:“还有你!平日我不理会,不来晴雪堂这边,你就觉得自己是正房太太了?居然敢挑唆老爷和我拌嘴,是不是想气死了我,好把你扶正啊?”

噼里啪啦,一大通帽子朝龚姨娘砸了下去。

龚姨娘又羞又臊,更被主母吓得脸色发白,急急辩道:“夫人,我没有…”想说是儿子莽撞的错,想了想,还不如自己认了,因而低下头不敢再说。

“哼!”甄氏扫了她一眼,继而看向丈夫,“你信不信,我把‘宠妾灭妻’这口风放出去,贞娘连做填房的机会都没有!”

龚姨娘的脸顿时白成了一张纸。

凤泽勃然大怒,“你敢?!”

“我不敢?”甄氏原本三分火气,顿时变做七分,她笑,“那你只管等着,看我到底敢不敢好了。”

凤泽气得说不出话来。

龚姨娘顿时慌了。

要是真的闹出“宠妾灭妻”的流言,别人嫌贞娘没规矩不说,再想着贞娘是得罪嫡母的庶女,哪还有人敢娶啊?!嫁不出去,可就毁掉女儿一生了。

别看老爷瞧着厉害,但这十几年相处,自己清楚,老爷根本就拿捏不住夫人,再吵下去,只有自己和儿女吃亏的。因而赶忙跪着爬了过去,哭道:“夫人,夫人,你大人有大量。”连连磕头,“今儿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由得夫人心意处置,只别连累了三小姐…”

“离我远点儿。”甄氏神色厌恶,看她就好像在看一条臭虫,“下作东西!不过是我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给老爷取乐的小玩意儿,竟然还猖狂起来了!”她冷笑,“惹得我气性上来,叫了人牙子,卖了你,正好给丫头们买二斤瓜子吃。”

“扑通!”一声,龚姨娘往后栽了下去。

外面丫头听得动静,探头瞧瞧,见里面倒了一个姨娘,夫人和老爷跟斗鸡似的,哪里还敢多问?赶忙悄无声息抬了人出去。

“你,你…”凤泽不停咳嗽起来,呛得脸红,“咳咳…”

甄氏优雅曼声,“老爷悠着点儿,要是传出去为个姨娘气死了,也不好听。”

凤泽更加气得面红紫涨,手上发抖,指着玫瑰花一样娇艳多刺的妻子,“你真是…”又猛地咳了一阵,咳得眼泪都震了出来,再想起她从前在床边端茶倒水,也有温柔体贴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心里难受无比,愤怒顿时化作一腔心酸,哽咽道:“念卿…,你要恨我一辈子吗?是不是要恨我一辈子,你才甘心?”

甄氏神色一僵。

有多久…,没有听丈夫喊自己的闺名了?但她很快恢复了过来。

下一瞬,便道:“没错,恨你一辈子。”

“一辈子…”凤泽心里咀嚼着妻子的话,恨人恨一辈子,那是要很大力气的,他忽地觉得又是难过,又是欢喜,“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没有别人。”

“是么?”甄氏轻声讥笑,“那么龚姨娘的一双儿女,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们,不是…”凤泽才缓和了些的脸色,又涨红起来,“我…,我我,总得给二房留个后罢。”

“呵。”甄氏眼泪都笑出来了,“那可真是辛苦爷了。”

凤泽朝她望去,只见她微微侧了脸,金色阳光,勾勒出一道优美的侧脸弧线,好似一尊带着悲伤的圣洁玉女。心中涌起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况且这会儿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得先把庶女的婚事解决了。

因而缓和口气,叹道:“贞娘嫁人关系她的一辈子,你何必难为她?”

“怎么是我难为她了?又不是我让她嫁的,是你姐姐提的。”甄氏仰面,把泪水逼了回去,她扭头,一脸讥讽看着丈夫,“再说穆家老三出自理国公府,又不是瘸子、瞎子,怎么就配不上她了?她难道是金子水晶做的不成?!”

凤泽皱眉道:“你就不能替贞娘推掉这门亲事吗?她也是你的女儿。”

甄氏“扑哧”一笑,“老爷跟龚姨娘呆的久了,说话也一个调调。”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你记住了!贞娘不是我生的,不是我养的,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凤泽握拳忍了忍气,耐起性子,“她是姨娘养的没错。”细细劝解,“可一个人的出身,又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这话说得好!”话音未落,甄氏已经豁然站了起来,走到丈夫面前,漂亮的凤眼光芒闪烁,质问道:“那我呢?你怎么不说出身不由自己选?阿鸾呢?你怎么不说她不能选择?你口口声声‘贞娘,贞娘’,可曾想过我,想过阿鸾?!”

凤泽赶紧分辨,“阿鸾不一样,她身份好,将来自然会有好亲事的。”

“好亲事?”甄氏滚下泪来,美人恍若梨花带雨,“当年可是你亲口说的,我是孽种,阿鸾是小孽种!孽种能嫁着好亲事?”咬牙切齿的看着丈夫,愤怒无比,指着他的脸问道:“孽种、孽种…,难道不是你的孽?不是你的种?!”

“我…”凤泽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好一阵,才让猛烈的咳嗽停下来,“对不起,念卿…,当年是我…、都是我的错。”

甄氏泪盈于睫,冷笑道:“你不是嫌弃我吗?所以我成全你,给你找一个身家清白的好姨娘,生了两个好种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的泪水里尽是恨意,“只求你放过我和阿鸾,让我们清清静静的过日子罢。”

她转身,扭头就要离去。

“念卿。”凤泽挣扎着,抓住了她的手腕,想要挽留她,“…你别走。”结果甄氏冷不丁不防,跌入丈夫怀里,气氛顿时尴尬暧昧起来。

“放开我!”她声音尖锐。

“念卿…”凤泽轻声呢喃,手却紧紧抱住妻子不松开,熟悉的气息,和怀中柔软的温度,让他留恋无比,“别走。”

“啪!”甄氏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丈夫脸上。

她从丈夫怀里挣扎出来,狠狠啐了一口,“你真叫我恶心!出了岔子,只会推在弱质女流身上,敢做不敢当,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她厌恶的掸了掸衣衫,“别用你那脏手碰我!好好为了二房的香火努力,和你的龚姨娘恩爱去,再多生几个下*贱的好种子。”

凤泽被打得懵住了。

甄氏抿了抿松动的云鬓,扶正金钗,身姿骄傲走到门口,让甄嬷嬷打水洗了脸,略作停留,然后素面清绝的走了出去。

而屋内,凤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似的,瘫成一团儿。

*

等甄氏回了海棠春坞,凤鸾才得到消息,刚才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晕倒了龚姨娘,气坏了父亲,母亲回屋就关门不见人。

有心去劝,想了想,还是等母亲消消气再过去罢。

没多会儿,凤太夫人匆匆赶去了晴雪堂,一声儿,一声肉的哭,“我半生只得你这一滴骨血,气坏了你,叫我将来依靠哪一个?我的儿啊…”

这话听着不妥,叫长房知道必定会心生埋怨。

龚姨娘赶紧吩咐丫头,守住门口,严禁里面的话传出去。

她方才晕倒,并不是真的被主母吓晕。而是没有办法再接话下去,怕主母恼了,真的说出卖掉自己的狠话,不得不栽一回。这会儿二老爷气得身子不好,凤太夫人也赶了过来,哪里还敢拿乔装病?早就“苏醒”过来了。

凤太夫人哭了一阵,抹泪问道:“甄氏为何过来吵闹?”

龚姨娘低了头,不敢答话。

凤泽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不想再惹乱子,便道:“之前我在园子里面闲逛。”他一面咳嗽,一面撒谎,替儿子遮掩道:“听得两个小丫头议论,说是家里想把贞娘嫁去穆家,我觉得不妥,便叫甄氏过来说了几句。”

“混帐!混帐!”凤太夫人恼怒起来,指着下人骂道:“不是说了,不许让老爷知道这些糟心是吗?你们耳朵都聋了。”当即严令,去把乱嚼舌根的小丫头找出来,赶紧拖出去卖了。

哪里找得到?晴雪堂的下人都清楚怎么回事,只不敢多说,假意出去查证打听。

凤太夫人再看看儿子,忍不住又是一把老泪心酸,“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专门跟丈夫怄气的媳妇,眼下你病了,她也不说赶过来服侍…”哭了起来,“天呐,这哪里是娶的儿媳妇?竟是娶的祖宗!”

龚姨娘心下猜疑不定。

甄氏的娘家并不算豪门大族,家中没有爵位,父亲官职不显且早去了,只剩下一个在翰林院做侍读的哥哥。说起来,原本她嫁到奉国公府都算高攀,加上没有子嗣,就更应该心虚一层了。

怎地还如此骄狂?连婆婆和丈夫都奈何不得。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龚姨娘明白这个道理,却不敢多言。

能叫奉国公府凤家都忌惮几分的人,该是什么背景?再不然,就是婆婆和丈夫有什么把柄,被甄氏捏在了手里,想来又是见不得人的污秽事儿了。

不论哪种,自己都还是不要知道为妙。

自己一个姨娘,算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龚姨娘想起之前,主母说的那几句话,“不过是我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给老爷取乐的小玩意儿”,还有“卖了你,正好给丫头们买二斤瓜子吃。”,不由一阵心酸,更是对自己的处境无比担忧。

之前还觉得主母从不揉搓自己,老爷体贴,有一双听话的儿女,日子过得很好。

现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根基的,风吹吹就倒了。

儿子世杰好说,毕竟是爷们儿,将来娶媳妇公中会出聘礼酒席钱,老爷去了,能分一份财产,日子总是能过的。女儿贞娘可不一样,后半辈子好不好,就全看嫁人嫁得好不好了。

所以眼下自己更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太夫人知道今儿事情真相,否则的话,她心疼老爷受了委屈,又奈何不了甄氏,那还不把火气都朝自己发啊?继而再迁怒贞娘,那可是哭都哭不回来的。

龚姨娘不停盘算着,思量安排。

凤太夫人哭了一会儿,见儿子没有大碍,慢慢不哭了。

二老爷凤泽因母亲过来,不停的喝茶,压抑咳嗽,强力做出松快的模样来,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好转,丫头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外头传来切切嘈嘈的细碎声音。

凤太夫人恼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一个丫头慌忙回道:“没事,没事。”大概怕被责罚,又解释了一句,“是外院有点消息,不与老爷相干的。”

凤泽反倒不放心起来,问了一句,“何事?说罢。”

小丫头战战兢兢低头进门,“外面都在说,说…”声音紧张兮兮,带着说不出的惶惶然,“…西凉和朝廷打起来了。”

☆、14 孰真孰假

西凉大战开始了。

凤鸾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大伯父。

偏生不巧,去了松风水阁却说人不在。

眼下天色已暗,大伯父是被皇帝留在宫中还没回来?还是去了英亲王府,劝解他不要参与此次出征?但若是皇帝下旨的话,可是不能违抗的,还得想个法子让皇帝改变主意才行。

自己倒是有个法子,比如英亲王可以“不慎”摔了退,然后不便出征。

说起来,皇帝忌惮英亲王是因他的权势,只要英亲王肯退一步,交点权力出来,或许矛盾就不会这么激烈了。

虽说难讲皇帝会不会心软,是否赶尽杀绝。

但是除了谋反以外,臣子不向皇帝服软,还能怎样呢?当然了,这个退让也得讲究章法,怎么退?怎么让?怎么得尽贤名和大度,叫皇帝下不来台,不好处置谦和有礼的皇兄,里头都是大有讲究的。

凤鸾不担心这些,自然会有幕僚谋士们去琢磨思量。

唯一担心的是,英亲王素来说一不二惯了,除了皇帝以外,再没有人能让他低一低头,只怕未必肯听大伯父的劝呢。

而且仅凭自己的一个“梦”,他会不会相信,还是两说。

宝珠一直跟在后头,见主子急匆匆的赶来松风水阁,没见着人,眉头又皱着,不由担心问道:“有事么?小姐。”

凤鸾哪能跟她说这些大事?淡淡回道:“既然出来了,不如去海棠春坞给母亲请个安。”想来母亲这会儿也消了些气,见着她,正好打听一下贞娘的事,还有为何跟父亲吵了起来?一想到自己扑所迷离的身世,就忍不住犯嘀咕。

哪知不巧赶上成堆儿了。

海棠春坞内,甄氏又是不舒服睡下了,不见人。

甄嬷嬷陪笑道:“想必小姐方才也听说了,夫人和老爷拌了几句嘴,回来就说心口有些胀痛,才吃了平气归脾丸躺下。”她挡在门口不让进,“真是不巧,小姐还是明儿早上再过来罢。”

凤鸾打量着她,试探的往前走了两步,“我瞧瞧再走。”

“别的。”甄嬷嬷伸出双臂拦住她,“今儿不比平常,夫人正上火,小姐何苦进去扫了面子呢?依我说,明儿早早的过来好多着呢。”

凤鸾的心在一点点下坠,揪的疼。

这么巧?大伯父不在松风水阁,母亲又“睡下”不让自己见面,难不成…,他们在私下幽会?甚至浮想联翩,母亲在父亲那里受了委屈,然后就去找大伯父,在他面前一通哭诉,娇滴滴的,宛若梨花带雨一般楚楚可怜。

甄嬷嬷见她一直发呆,凑近了,“小姐?”

“好吧,我明儿再来。”凤鸾打起精神勉力一笑,转身走了。

她的脚下像是被人牵引着,不知不觉,就走到海棠春坞后小院的猫儿洞前,心里几番挣扎纠结,最后顿住,“你们去绿漪亭等着我。”

宝珠面色一惊,“小姐,你又要淘气?”她急了,“小姐你忘了,上次钻进去被虫子咬了一脸包,怎地又想着再去找罪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

凤鸾一声不吭,就低头猫腰钻了进去。

留下宝珠在后面跺脚,又不敢站在这儿被人发现,没好气的训斥小丫头,“嘴皮子都给我紧一点儿!闹开了,小姐没事,你们先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丫头们吓得一缩脖子,连声道:“不敢,不敢。”

宝珠无奈,只得领着人先去了绿漪亭。

而另外一边,凤鸾已经到了甄氏寝阁的后小院儿,她是清楚母亲屋子布局的,咬牙搬了几块石头放在窗台下面,因天热,很快便累得出了一身汗。抬袖擦了擦,小心翼翼踩上了石块,想要伸手去推窗户的时候,却是犹豫住了。

万一推开,发现大伯父在母亲屋子里,自己要怎么面对?不说自己羞臊,母亲先就无地自容了,要是她再想不开…

继而又恨恨想到,若真是有丑事,那也是母亲她自己不检点,又不是自己的错!凭什么自己要一辈子存个疙瘩,日日夜夜不安心?不行,今儿非得闹清楚了不可!

凤鸾死死咬住嘴唇,手上却是轻轻的,将那窗户一点点往外拉开。

探头一瞧,里面什么人都没有。

这间屋子因靠近后面花树,蚊虫多,平时都是闲置的,只放一些衣服裙子等物,但因光线好,母亲偶尔会在这儿看书,或者梳妆打扮。前面一间才是母亲的寝阁,这屋一般没人,这也是自己胆敢开窗的原因。

此刻低头一瞧,正好下面有个香案可以落地。

凤鸾做了生平最为荒唐的一件事。

堂堂的奉国公府千金小姐,居然跟小贼一样,偷偷摸摸翻窗进了母亲的房间!她的心跳得飞快,“咚咚咚”,像是春雷阵阵似的。

前面屋子还是静悄悄的。

是母亲真的睡下了?还是…,人根本就没有在?

凤鸾轻轻掸了掸身上尘土,蹑手蹑脚,往前面寝阁悄声走去。寝阁内,一个丫头都没有,倒是绡纱屏风背面,挂着玉珠儿帘子的门口那边,立着两个丫头,正按规矩守在门外,预备主母随时喊人传唤。

那么,纱帐内到底有没有母亲呢?

凤鸾捂住了嘴,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织金线的锦绣床帏走近,藕合色的缎面,上面绣着母亲喜爱的牡丹富贵图样,精致、奢华,美得足以叫人炫目惊艳。轻轻拉开了,内里是双层的半透明绡纱帐子,镂空刺着繁复花纹,光芒摇曳,生出一片闪烁的银白星光。

一分分、一寸寸,半幅精美的床帐被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