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章问道:“四叔的喉疾还是没有起色?”

裴延打手势,青峰说道:“多谢皇上关心,侯爷说这么多年的旧疾了,也不指望能好。不知皇上此时前来,有什么要紧事?”

裴章淡淡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前阵子在谢家别院,你将霍六打了,太后一直向朕讨说法,朕不胜其烦,出宫透透气。”

裴延知道霍六是只纸老虎,只会放狠话跟去太后面前告状,他道:臣行为无状,让皇上费心了。

裴章并不在意:“这事的前因后果,朕也听说了,不能全怪你。但霍六毕竟是太后的眼珠子,朕可不是每回都能护得住你。”

这话恩威并施,裴延不得不跪下谢恩。

裴章让他起来:“还有件事。朕前阵子才知道皇后在世时,对安定侯府二姑娘的婚事已做了安排。等过了年,朕会再为四叔另选佳人。”

这个消息裴延早就知道了,表情平静。他对宫闱中的事没什么兴趣,只是觉得嘉惠后死了,皇上似乎再无顾忌。从众人都以为嘉惠后是弃妇,到如今明里的维护,已经可以猜想到先前所谓的冷待是原因的。可逝者已矣,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纵然朝堂,内廷有太多能够掣肘皇帝的力量,皇帝本人有太多的抱负想要实现,或许还有人妄图谋害嘉惠后的性命,觊觎后位。在重重压力之下,皇帝才做出那样的选择。但说到底,还是江山比发妻重要。

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坐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个女人在天子名不见经传的时候嫁给他,陪天子经历过九王夺嫡之乱,甘苦与共,应该是个好女人,担得起“嘉惠”二字。

只可惜,所托非人。

他道:多谢皇上好意。臣出入沙场,本就是个有家难归的人,不想拖累旁人。姻缘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四叔莫推辞,你总要娶妻生子,否则香火何以为继?”对于指婚的事,裴章并不想放弃。

裴延也不多说,反正他已经答应了沈潆,只要她一个。皇帝再出什么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整个京城,找到愿意嫁给他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下来,裴章让大内官赏了些年节的东西,就起身离开了。他走到明堂,内侍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他刚跨出去一步,忽然斜刺里蹿出一个身影来。大内官如临大敌,连忙挡在天子身前,其余的内侍也都围了过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人拎了起来。

裴安抱着篮子,两腿凌空挣扎:“放开我!”

大内官道:“快,他手中的东西,或有危险!踢开!”

一个内侍上前,飞起一脚,那篮子就从裴安的怀里飞出去,掉落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篮子打翻,五颜六色的饺子滚了一地,沾上泥土。

众人都愣住,裴安趁机挣脱了钳制,跑过去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赔我饺子,坏人,赔我饺子!”

裴延在里头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查看。见到眼前的阵势,微微一愣,裴安已经哭着喊道:“二叔,二叔!”

裴延先向皇帝行礼,几步走到裴安面前,关切地看着他。裴安一把抱住他的腿,伤心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急了,弯腰剧烈地咳嗽。裴延立刻按住他的胸口,从他怀里摸出个药瓶,喂了一粒下去,他才慢慢平复下来。

青峰赶紧跪下:“皇上恕罪,这是府中的小公子。平日侯爷交代不要约束他,因此能自由出入前后院。不知圣驾在此,才有所冲撞,请皇上恕罪。”

大内官显然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皱着眉头。这侯府的守卫也太松懈了一点,今天是个小孩子,哪天保不准冒出什么刺客来。来之前,他就觉得皇上随便进入一个封疆大吏的府邸实在太危险了,可皇上就是不肯听。大内官在心中叹了声,长信宫的主子不在以后,皇上行事越发冒进了。

院子里响着孩子伤心欲绝的哭声。天子挥手,身边的内侍都退开,慢慢走到叔侄俩面前,蹲了下来。梓

裴延以为他要降罪,单膝跪在地上想求情,裴章脸上带了点笑意:“四叔不用紧张。”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玉雪可爱,像只小奶狗一样躲在裴延怀里。如果他们的那个孩子能保住,应该也这么大了吧?

“朕……”裴章微微笑道,“不哭,我赔给你。”

“你拿什么赔!”裴安猜到这个人来头不简单,连二叔都要行礼下跪。但他太生气了,孩子心性,凶了一下,又赶紧缩回裴延的怀里,充满敌意地看着裴章。

裴章被他逗笑,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他看向地上散落的饺子,正想着怎么赔,忽然,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捡了个饺子起来端详。这饺子皮……他的呼吸忽然加快,耳边仿佛响起那人抱怨的声音:“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饺子皮不都是白的吗,还要说没味道。就是想难为我吧?现在京城的物价那么贵,不要任性啦。”

那时的情形,是今天活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他发热,无赖地笑,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其实饺子的味道他不在乎,只是想看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镌刻在心里和眼里。

她好像终于妥协,道:“好吧好吧,我想想办法。”

后来她别出心裁,把府里的食材用了个遍,创造出了五颜六色的饺子。

“这是谁做的?”裴章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一紧,压抑的感情好像控制不住。

裴安觉得不太寻常,这人认识沈氏吗?他看了裴延一眼,才道:“是我二叔的妾室做的。她是个好人。”

孩子天真地补了一句,裴章的手却在袖中收紧,明知道不可能,却又无法控制地生出几分期待。如果真是她……他努力平复心中那种躁动的感觉,甚至有种如果能再见到她,愿意拿一切换的冲动。

在皇宫里呆得久了,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麻木不仁。那日听到长信宫的丧钟,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她已经离开了。直到她入葬皇陵,高氏在陵寝外哭了一天一夜,他的心中才后知后觉地涌出伤痛。

那一道石门关上,真是天人永隔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妻。

“把她叫来,朕再叫她为你做。”裴章伸出手指,逗了下裴安的脸,起身说道。

天子发话,不尊就是抗旨。裴延虽然不怎么愿意,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想着不过是为几个饺子,说两句话,就让青峰去延春阁把沈潆带来。

沈潆听到青峰说完,心中咯噔一声,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堂堂天子,竟然屈尊降贵要见一个妾室,难道是他看出了什么?

易姑姑在大户人家干了多年,也没见过皇帝,天威难测,心中没有底。红菱和绿萝就更不必说了,本来香喷喷地吃着饺子,这回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天子实在离她们太远了。

沈潆还没回过神来,怎会如此凑巧?夫妻多年,很多东西他一眼就会识破。她不想去,可前一刻还在包饺子,此时如果称病不出,回避得太明显,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青峰见她面色纠结,以为是初见天颜,十分紧张,宽慰道:“皇上并不是个暴君,对下还挺和气的。而且有侯爷在旁,您无需多虑。只是易姑姑她们都不能跟去,皇上只说要见您一个。”

相见不如不见。

沈潆深吸了口气,说道:“好。你在外面等等我,我身上的衣裙脏了,换身干净的就来。”她招呼身边的人去了后面,青峰便到门口等着。

片刻之后,青峰看见装扮一新的沈潆,差点没跌到地上去。她头绾发髻,插着祥云纹的金簪,耳朵上戴着镶嵌红宝石的耳坠。身上穿着绣花卉纹样的对襟长袄,妾不能服正红色,便挑了颜色相近的茜红色,下身穿着金滚边的水色潞绸马面裙。

倒不是说她这样打扮不好看,而是平常看管了她清素的样子,陡然这么艳光四射,十分不习惯。

但青峰想,面见天子,穿得隆重点也没错,便在前面带路。

不好意思我下午发烧了,体会了一把裴哥的销魂感觉。今天这章没写完,只能写到这里。

明天带小崽子去打疫苗,估计也只有一更,字数随缘。

为了感谢支持,这章还是发五十个红包。上一章的红包等明天早上再发哈,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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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沈潆脚步虚浮,不知自己怎么到的明堂。外面的内侍有好几个她都眼熟,但他们表情冷漠,再也不会喊她一声“皇后娘娘”。她没想过再见裴章,以前几乎天天见面,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紧张。后来他不来长信宫,她心冷了,也不再抱有什么期待。

沈潆和青峰在门口等着内侍通传,这个当儿,过去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犹如潮水般涌来。她一直护他,爱他,把他当成生在皇城的可怜孩子,在得知他的隐忍和身不由己的时候,依然听封进了长信宫,做那个她根本不愿意做的皇后。

原以为九王夺嫡那么难的时期都熬过来了,没什么困难是他们之间战胜不了的。但终究还是输给了皇位,输给了吃人的皇宫。他一个个地纳新人,开始还有解释,封某某为美人是为了拉拢兵部尚书,封某某为昭仪因为她祖父是内阁大学士。后来渐渐的,连解释都没有,她看着新人向她这个皇后跪拜,后宫里等待皇帝的女人越来越多,自己也变得麻木了。

屋内传出大内官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沈潆回过神,青峰轻声让她进去。内侍掀开厚重的门帘,她跨过门槛时,脚上一软,差点跌进去。这时,一双手臂适时地托住了她。她抬头,看见裴延关切的眼神,莫名心安。她反手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慢慢走到中间的位置,跪了下来。

“妾身沈氏,叩见皇上。”她趴在地上,头一次向这个男人行跪拜礼。

“抬起头来。”裴章说道。

沈潆起身,垂着眸,不看上座的人。不敢看,也是不想看。他的眉眼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就算许久不见,她也能清楚地描摹出他五官的样子。她在他面前从未掩藏过自己的情绪,不高兴就不搭理,不服气就争吵,她还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但长信宫卧病的那几百个日日夜夜,从期望到失望,失望到绝望,心念已成灰。

裴章看着跪在堂上的女子,的确是个美人,眉目间千娇百媚,声音温柔入骨。但他很失望,这个人和她半点都不像。她出身高贵,打扮向来得体端庄,挑不出错处。而作为一个妾室,这女子打扮得太过招摇了一点,不知检点。而且那人不会不敢看自己。他上门提亲那会儿,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就敢直视他的眼睛,大胆地把他的聘礼扔进湖里。

他知道一开始她并不想嫁他。但嫁给他之后,她是个好妻子。

天子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裴延怕沈潆身子弱,受不住一直跪着,刚要迈前一步,听到皇帝终于开口:“谁教你包这些饺子的?”

沈潆内心起了一丝波澜。这饺子是当年他发热生病的时候,她为了哄他才做的。他如今会问,便证明那些过往并不只存在于她一个人的记忆里。可是转换了空间,改变了身份,他们再也不复当初的模样。

她故作小心翼翼地说道:“妾身是江南人,那里的人以米饭为主食物,不喜面食。但祖母是北方人,爱吃饺子,便跟邻里学了这个花样,逢年过节包来吃,妾身的兄弟姐妹们都很喜欢。”

她故意东拉西扯,显得语无伦次。而且声音很小,如同蜂鸣,需要仔细才能听清。

裴章心中的失望越来越大,那种怀抱希望而后失望的感觉,真心不好受。那个人是否也曾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情?在无尽的漫长的等待中,渐行渐远渐无书。

他再次沉默,整个明堂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裴安仰头看了裴延一眼,裴延摸了摸他的头。他能看出皇帝今天有点不同寻常,不知是不是这饺子让他想起了什么人。

沈潆盯着地上毯子的花纹,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下来。饺子的做法是她参详了江南的一本食录做的,并非是她首创。她也不信裴章真的这么闲,会派人到江南打听。如果真的这般在意,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自欺欺人罢了。

裴章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地摧山崩般地有了裂痕,一点点撕扯着他的意志。他的胸口一阵阵闷痛,可那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

人死不能复生。

“朕喜欢你包的饺子,想带几个走。”他最后说道,哪怕聊以慰藉,也比什么都没有的好。他的声音带着年少时耍赖的那种稚气,只有沈潆听得出来。

她心中苦笑,伸出右手,食指上缠着纱布,战战兢兢地说:“妾身刚才听说皇上召见,一时不察,切了手指,血流不止,怕污了皇上的金口。”

大内官连忙说道:“是啊皇上,还是回宫里让御膳房做吧。”

天子之尊吃一个臣子的妾室做的东西,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

裴章也不知道是她的托词还是真的切了手,但堂堂天子,难道为难一个弱女子吗?他沉默地起身,从沈潆的身旁走了过去。沈潆看到他长袍的下摆有个蹩脚的补丁,那是她的拙作。这袍子应该有很多年了,还以为早就扔了,没想到他还留着。他身上的香没有换,只是身形好像瘦了些,应该说,瘦多了。

看来那把龙椅真是不好坐。

她还是能记得关于这个男人的很多细枝末节,那些东西仿佛是呼吸一样自然。可她又很清楚,皇后已经病死在长信宫,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已经毫不相干了。

裴章离开以后,沈潆松了口气,坐在地上。

裴延走过来,把沈潆扶抱起来,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沈潆道:“妾身头次见天子,不知道该穿什么,只能捡了最隆重的衣裳来穿,也不知道对不对。”

裴延点了点头。她今日在裴章面前的一系列反常都可以理解为紧张。毕竟寻常人初见天子,吓得说不出话的都有,她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他只是习惯她清雅的打扮,虽说浓妆淡抹总相宜,但似乎那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裴安走到沈潆面前,低声说到:“沈姨娘,是我连累你了。”

沈潆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都不知道皇上会来。听说饺子打翻了,我们再重新做?”

裴安瞪大眼睛:“你,你的手不是……”

沈潆把纱布取了下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天子可不好伺候,他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怎么会真的对我包的饺子感兴趣?只是觉得新鲜罢了。到时候万一他觉得不好吃,降罪怎么办?妾身可是很怕死的,宁愿不伺候。”

裴安认真地说道:“真的很好吃!”

“多谢公子赞赏。”沈潆作势行了个礼,笑意到了眼底。

裴延很少看她这么真心笑的时候,整个人柔和极了,嘴角也不由地跟着上扬。他所重视的人,被她同样温柔以待,这样的感觉很窝心。

沈潆对裴延说:“侯爷有事自去忙吧,小公子就交给妾身了。”

裴安已经彻底被沈潆收买了,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二叔去忙,饺子我会给您留一点。”

刚好寿康居派人来请裴延,裴延便去后院了。

*

今日寿康居十分热闹,一年里也就这么一次王氏可以自由见客,她就将娘家还在京城的近亲都叫了过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夫人母子。

王夫人坐在杌子上,跟左右高声谈笑,逗王氏开心。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寡言的魏令宜身上,带着几分轻视。一个寡嫂而已,占着侯府主母的名分。等裴延娶妻了,看她如何自处。

她抓着身边女儿的手,接了话道:“我们如姐儿从小就听话,琴棋书画样样都没落,我就想着给她寻户好人家。长姐和外甥媳妇认识的好人家多,可得帮我们留意着。”

她这嘴学的市井妇人那一套,十分能说会道。

魏令宜不喜欢这种场合,本来正低头喝茶,闻言看了王夫人身边的少女一眼。那少女生得倒是挺水灵,打扮也精致,只不过怯怯的,一直低着头。听王夫人说,她闺名倩如,刚十六岁。

王家虽说经历了变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高了普通人家一截。没想到养出来的姑娘如此小家子气。想起府里那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妾室,两个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王倩如是真的不爱来靖远侯府,她没进京之前,就听说靖远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等进京以后,关于这个嫡亲表兄的事情一桩桩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更加害怕了。

虽说父亲的官职是多亏了这位表兄,但那并不等于她就要去亲近他。

偏偏母亲三天两头就要往靖远侯府跑。除夕这日,还硬把她拖来,说为了她的亲事,要在姑母和大表嫂面前好好露脸,把她打扮得奇奇怪怪的。

王倩如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掺和母亲的事。母亲和兄长的算盘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人微言轻,也没法劝他们改变主意,索性就装作不知。

耳边响着妇人聒噪的声音,她试图往回抽手。王夫人却抓得更紧,还把她推起来:“如姐儿,快到你姑母跟前去,让她好好看看你。”

王氏慈祥地招了招手,王倩如只得走到她跟前,温声道:“姑母安康。”

“这小模样真是俊,讨人喜欢。”王氏摸着王倩如的手背。到底是自家侄女,怎么看着都欢喜,跟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王氏想起上次王夫人说,要防止沈氏专宠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反正京城里也没有贵女愿意嫁给裴延,倒不如让如姐儿嫁到侯府来。这样以后她们姑侄俩一条心,还怕斗不过沈氏?

虽说王家如今的光景是差了些,做裴延的正妻有点勉强。但娶妻贵在贤,家世也没那么重要。有个她拿捏得住的人做侯府的主母,才是上策。

她对王夫人说:“我瞧着如姐儿就喜欢。反正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你让她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怎么样?”

王倩如张了张嘴,还在想着怎么婉拒,王夫人却求之不得,赶紧一口应下了。就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上等人,在侯府就完全不一样了。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物,到时候若有中意的,跟长姐一提,想必就能成。

一屋子的人正说话,文娘进来禀报:“侯爷过来了。”

我今天回家就一直在码字,码到现在只出来这么点,久等了。

相信我,这个表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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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屋中未嫁的姑娘纷纷回避到屏风后面,其余的妇人则站起来行礼。

裴延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坐在王氏下首的位置。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十分压抑沉闷,震慑得屋中众人都不敢说话。

他实在没工夫应付这些妇人,只不过快要过年,给王氏撑一撑面子,免得传出去,说她这个靖远侯之母在府中半点地位都没有,连儿子都不看重她。裴延倒不在乎这些虚名,就怕王氏受了刺激,又犯起疯病,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而且这些人上门也不过是来讨个吉利,最多拿点钱财打发,也没什么。

这些妇人虽然害怕,但看到裴延赏的那些金银细软,各个乐得合不拢嘴,屋里的气氛很快又融洽起来。

王倩如在屏风后面看见裴延,吓得双腿发软。这个表兄比传言中的更加可怕,高大如山,喜怒不形于色。她只要想到今后呆在侯府要时常跟他见面,就浑身打颤,恨不得说服母亲今日就把她带走。

她不在乎什么姻缘婚事,也没想过要嫁入高门。就凭王家现在的光景,如果高嫁,她的日子反而不好过。这点,她非常清楚。

她跟母亲王夫人不同。王夫人是嫁到定国公府以后,眼瞅着好日子没了,心有不甘,不愿认命。她出生便在河间府,对昔日繁华锦绣的定国公府毫无记忆,哪怕母亲天天对她耳提面命,说她本应该是个富贵的千金命,她也没往心里去。

命就是命,哪里有什么本该呢?好比她现在被母亲推出去,还不是得乖乖地认了。

旁边的一个姑娘小声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怨气很重。会不会是靖远侯犯了太多的杀戮,那些怨灵缠着他啊?”

“就是的,阴森森的,都没有什么漂亮的花,好像就一处院子栽着梅花吧。我爹说靖远侯坑杀数万战俘,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那天看到杀鸡,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王倩如越听越觉得恐怖,裴延走了之后,她们几个姑娘从屏风后面出来。她的脸色煞白,十分难看,老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幽魂怨灵一样的。

除夕是家宴,外人在此不方便,坐到下午的光景,王夫人她们就起身告辞了。王氏让王倩如去送送王夫人,一路上,王倩如不停地哀求:“母亲,我不愿留在这里,您带我走吧?”

王夫人瞪了她一眼:“没志气的东西,我忙前忙后为了谁?还不是你的婚事。呆着这侯府里,还不比我们现在住的那两进的院子强?”

“可是……”

“好了好了,我还得回去张罗你兄长的吃食,就不跟你多说了。”王夫人把今日从王氏和裴延那里拿到的东西包好,一把揣进袖子里,“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我明日再来看你。”

王倩如还想说什么,王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咬了咬唇,母亲心里眼里只有兄长,几时有过她?她现在就像个待价而沽的物品,等着被卖个好价钱,用来供养她那个不争气的兄长。可她又能如何呢?命运从来都不是握在她的手里。

她沮丧地低下头,独自返回寿康居。

*

沈潆把裴安送走以后,回到屋中,坐着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她好久没包过这么多饺子了,累得腰酸背疼的。看到裴安喜欢,她又包了些小兔子,小老虎的面团出来,逗得他很开心。

小孩子其实是最好收买的,就算裴安在复杂的环境中长大,有时心思可能比其它孩子多些。可孩子到底是孩子,别人对他好,他便欢喜,愿意亲近。

红菱和绿萝连忙围着问她天子是什么样的。

沈潆道:“我啊,从头到尾都没敢抬眼睛,哪里知道他长什么样。就是看到个影子,应该很瘦吧?”

两个丫鬟想想也是,初见天颜,如果是她们估计早就吓得晕过去了,怎么可能还去细细看皇帝长什么样。但她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离皇帝这么近,又实在抵挡不住好奇心。

易姑姑从寿康居拿了寿桃包回来,对沈潆说道:“姑娘猜猜,我在寿康居看到什么稀罕事了?”

沈潆坐在铜镜前,和红菱把珠钗环翠弄下来,准备沐浴。她问易姑姑:“什么稀罕事?”

“老夫人身边多了个十几岁的姑娘!我听文娘说,那是老夫人的嫡亲内侄女,今日来探望,被老夫人特意留下来的,说是要帮忙相看婚事。我看老夫人打的主意可不止这样呢。”

沈潆把很重的耳坠拆下来,放在妆台上,回头看易姑姑:“你觉得老夫人想把她塞给侯爷?”

易姑姑点了点头:“那姑娘的模样真是不错,就是看起来胆子小,一直垂着头,不敢看人。我看她倒也不是个想攀高枝的,人看着挺规矩老实,八成是王夫人和老夫人的主意。就王家现在的光景,要让姑娘给侯爷做妻,实在是勉强了点。”

绿萝一边啃着寿桃包一边说:“难道又是给侯爷做妾,想来分姑娘的宠?”她跟着易姑姑和红菱呆久了,脑子也灵光些。

“那倒不至于。”沈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王家虽然没落了,但也是定国公府分出来的嫡脉,自视甚高,怎会让自家的女儿去做妾?虽说配给侯爷做妻是勉强了点,可是有老夫人这个亲姑母在,也不是不可能。别忘了,先帝的皇后,就是他的表妹。”

红菱把沈潆的发髻拆下来,一头柔顺的长发垂落在她身后,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温柔。她道:“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王姑娘嫁到侯府里来?”

沈潆用帕子轻轻擦了擦脸,说道:“不急,等明日我去寿康居探探她再说。”

除夕夜,要围炉守岁,主家都在寿康居那边。虽然妾不能上桌吃饭,但大厨房还是抬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过来,绿萝看了下,主菜就有芙蓉鸡,蟹粉虾仁,老鸭汤,松鼠鳜鱼,百花烧卖,海参拌燕丝。另外还有酱菜四品,面食四品。有好多菜她都叫不出名字,还是沈潆告诉她的。

这样的规格,比以前宫里的除夕宴,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远远超过一个妾室的份例。

红菱道:“这是侯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吧?好几道都是来自江南的菜。”

绿萝的口水流得老长,眼放金光。

沈潆招呼她们道:“反正没有外人,你们坐下一起吃吧,还热闹些。”

易姑姑立刻否定:“不行的姑娘,这不合规矩。”

沈潆看了绿萝一眼。绿萝早就垂涎美食了,但也不敢自己做主坐下,得了沈潆的默许,连忙把易姑姑先按坐下去,然后是红菱。她最后才落座,开心地拍掌道:“奴婢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托姑娘的福了。”

易姑姑和红菱还是觉得不妥,坐着不自在,沈潆把筷子分给她们。其实这也是种收买人心的办法,沈潆之所以不要别的下人,就是为了巩固这三个人的忠心,这样如果万一有谁背叛,她还有可用的人。从前她对玉屏不可谓不好,全心信任,但终究是信错了人。

除此之外,她真是寂寞怕了。以前在长信宫,也是满桌子的菜,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吃,冷冷清清。

到了子时,外面爆竹劈啪作响,沈潆打了个哈欠,吩咐易姑姑她们各自去休息。她到了内室,脱了外裳,躺在床上。屋里烧着地龙,还有炭盆,她身上的被子很厚,但还是莫名地觉得冷。

外面的爆竹声久久不歇,闪电般的光影照到屋子里来。她记起儿时在安国公府守岁,她赖在母亲的房中不肯走,母亲就抱着她,哄她入睡。母亲的怀抱温暖馨香,还有好听的家乡小曲儿。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似乎还能哼出来。

梦越来越香甜,但她身上也开始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地龙烧得太热了。她想蹬开被子,却发现腰被禁锢了,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

身后贴着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人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边,双手还不老实。

“侯爷……”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能感觉到浑身有种大火燎原的感觉,想抓他的手,但抵不过他的力气,身体只能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裴延呼吸一滞,展开她的手掌,胡乱写到:别动。

沈潆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守岁结束,裴延立刻过来,原本只想抱抱她,并不想把她弄醒。可抱着抱着,却情不自禁地期望得到更多。刚才甚至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想要了她。可终究还是停住了。

他停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没做好跟他同房的准备。

他不喜欢勉强人,要等她的心甘情愿。

沈潆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缓,那处好像也慢慢地消了下去,赶紧把敞开的里衣系好。她不知都到了这一步,为何他还能忍住。其实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用强,她也没办法反抗。

睡吧。裴延又在她的掌心写道。

沈潆也没说什么,可能黑夜总是让人习惯于沉默,又或者是刚刚的气氛太暧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重新闭上眼睛。她背靠着温暖的怀抱,把手轻轻地搭在环抱自己的双臂上。入宫以后的除夕夜,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原以为今年也是如此。

没想到裴延来了,好像把她心里那块空掉多年的地方,填补了一些上去。

第二日起早,沈潆要去寿康居和沐晖堂给王氏、魏氏请安拜年。她将昨日见裴章的衣裳又翻出来穿,然后在腰间挂了个香囊,把裴延给的那块传家玉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