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大惊,刷的抬起头来:“不是你让墨夜传信叫我去的么?”

“我让墨夜传信?”甘然一怔,眼中顿时恢复了几分清明,“我从未带墨夜去过玉堂殿,它是怎么能给你传信的?”

苏如绘顿时瞠目结舌!她随即想起另一件事:“我在除华宫时曾托你传话给我三哥,你后来可是泄露给了他人?”

甘然不防她忽然提起这件事,摇头道:“那日我未能遇见你三哥,所以什么都没说,本来打算再过几天寻个机会与他说起,谁料你就出了事,那个食盒是我失策了。”

“那晚秀婉去取晚膳,红鸾失踪,有人叩门,我以为秀婉归来,或者是我三哥…不想却是…卫羽青!”苏如绘话说到这里,长廊那边转过几名宫女过来,见到甘然忙施礼觐见楚王。

甘然道了句平身,淡淡道:“既然父皇在里面,那孤就不进去了,烦请苏小姐回头转告母妃一句,明日孤再来请安罢。”

“臣女谨记!”苏如绘也恭恭敬敬的道。

“苏小姐,娘娘刚才听说皇后娘娘把您送来了,让我们招呼您先去阁子里坐一坐呢。”见甘然已经离开,其中一名宫女忙上前道。

“劳娘娘惦记了,娘娘现在怀着皇嗣,怎么还敢让她为我费心?”苏如绘不假思索的作出感动之色,一边随手褪了个金钏塞进那宫女手里,一边跟上她的脚步。

第一百八十章 玳瑁

后宫佳丽三千,除了早年疯掉的那位璎华夫人外,霍贵妃的宠爱从来都是独一份的。这会事隔多年,贵妃忽然有了身孕,整个六宫包括前朝都被惊动了。

长泰喜出望外,一连七天赏赐流水般的送进西福宫,太医上更是亲自下旨让余太奇携太医院最擅妇婴的两名太医从此留宿太医院,随时等候传召。

就连平日里一向对霍氏不大喜欢的太后,也因为荣寿公主后三年来宫中第一次传出孕事,派齐云亲去探望和抚慰了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受了点儿不大不小的伤的事竟被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有霍贵妃求情,苏如绘在西福宫暖阁里待了两个时辰后,就平安无事的被送回玉堂殿,隔天在太后面前请罪,太后也只是训斥了几句,罚她在殿上跪了两个时辰便作罢。

“去把那盒子玳瑁拿来。”玉堂殿的内室忙成了一团,几大口箱子纷纷打开,里面的绫罗绸缎、钗环珠玉、名贵药材等等铺得到处都是,只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衣光缎鲜,连脚都没处下去,周意儿和丹朱郡主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光景,不由瞠目结舌:“这是怎么了?”

苏如绘穿了件缥色外袍,里面束着绛色勾绣百蝶穿花的罗裙,乌发半挽,因着忙碌的缘故已经散出一缕,被她随手拨到脑后,看到两人进来,顿时松了口气道:“你们来的正好,快来替我挑一挑这盒子玳瑁哪些是最好的?”

“你且让人替我们理几个落脚的地方好歹让我们进去呀。”周意儿从前和她最是熟悉,毫不拘束的嗔了一句,拉着丹朱郡主道,“郡主这会儿瞧见了?人不可貌相,在外面看着这人何时不是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儿?这会子倒好,咱们巴巴上门来看她,她连水也不曾上一碗,却先指使起人来了!”

丹朱郡主甜甜一笑:“如绘姐姐这是不拿咱们当外人呢!”

“你就是帮她说话,要我说,帮她挑玳瑁可以,回头选出来好的咱们得见者有份!”

苏如绘随手捞起妆台上一支玉梳,把那缕散发别起,捧着盒子笑道:“是是是,一会挑好了东西,你们尽可以先择自己喜欢的,权当是我谢两位的!”

“这还差不多。”这时候秀婉和浮水已经挪开了几个空处让两人进去,只是连房中绣凳上都放着大大小小的衣盘累着一叠叠的绫罗,却是连个坐处也没有。

苏如绘左右一望,干脆让人把帐子高高挂起,带着她们坐到床边去。

丹朱伸手一拨她面前盘中的玳瑁,这些都尚未制成钗环,但见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玳瑁晶莹润泽,油光水亮,其上花纹更是天然生成,皆是不凡,顿时奇道:“如绘姐姐这匣子玳瑁都是极好的,怎么还要挑?”

周意儿也道:“霍贵妃那里的礼你不是已经和我们一起送过了,难道这是在另准备谢礼么?”

“哪儿是贵妃那里的?若是贵妃那儿,我倒也不必费这许多心了。”苏如绘无奈的笑了笑,压低了嗓子,“是给太子那边…”

丹朱郡主奇道:“姐姐这儿取出来的玳瑁和衣料都是女子所用,怎么是送给太子的?再说太子受了伤,也该送上药材才是。”

周意儿倒是比丹朱反应快,一撇嘴角道:“我知道了,听说那天有个司帐在附近,只是你也太小心了,一个司帐而已,连妾都算不上的身份,你带进宫的尽是好东西,她们怎么也配用?就是没有宫规拘束着,也断然没有让媵妾之流去用门阀嫡女的东西的道理!”

“司帐?”丹朱这才会过了意,“那姐姐怎么还让我们挑好的出来?”

苏如绘嗔她一眼:“就是想着给太子赔礼,顺便也给那两个司帐带上一份,可那两个的身份…总不能给她们的胜过了给你们和诸位娘娘的吧?这才让你们替我把好的挑出来,那些一般的随便给两件也就是了。”

“这可是为难,谁不知道你们苏家的手笔?就是丫鬟身上穿戴的,等闲世家的庶女也还不如呢,却是抬举了那两个奴婢出身的司帐了。”周意儿哼了一声道。

“谢天谢地,我只当你今儿来是要寻我不是的,却不想你这么帮着我说话。”苏如绘笑着道,“等会儿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

丹朱郡主奇道:“周姐姐做什么要寻如绘姐姐的不是?”

“我一来就被你抓过来替你挑玳瑁,倒是差点儿给忘记了,我可不是来寻你问罪的?”周意儿一听,忙叫道,“你这小蹄子跑到上林苑去不叫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去撩拨楚王的那只鹰!要不是太子在那附近救了你,那利爪在你脸上轻轻刮一下你可受得了?”

丹朱忙也道:“如绘姐姐却是卤莽了。”

苏如绘讪讪道:“我还不止卤莽…却连累了你太子表哥了!”

“表哥还好,毕竟是习过武的人。”周意儿瞪她一眼,“你休想用几枚玳瑁就把我给收买了,我只告诉你,一会儿你不给我好生赔礼认错,别想我消气儿!”

“这可是我自己自作孽了!”苏如绘叹道,“谁想着你刚才自己没想起来,偏我多事要提起?只是一件,好姐姐,先把东西挑了,再陪我送去东宫罢,我实在没脸独自见太子殿下!”

丹朱扑哧一声笑道:“如绘姐姐说的怪可怜儿的!”

周意儿虽是打趣,说的却也是实话,苏家本就是大雍门阀,让苏如绘带进宫的东西更是存心挑选过,就算是那些准备给宫人奴婢打赏用的,也系出名家之手,件件不凡,更何况太子的司帐身份尴尬,按着宫制仍旧是奴婢,可是若司帐有些手段,有时候连太子妃也要客气几分。

这种半主半奴的人,你给她奴婢们用的东西,必定是存心要去结仇,若是给她贵人们的那一等,却又不够格。因此苏如绘才这般头疼,特意请了周意儿与丹朱郡主来帮着挑。但叫这两人前,她也与霍清瀣打了个招呼,只说太后素来离不开小霍氏,不敢打扰,免得霍清瀣心里不畅快。

三人都是出身非同一般,就这么选了又选,最后好容易选出两份合宜的东西,加着苏如绘打算送给太子赔罪的厚礼中,就在玉堂殿里用了饭,打算小憩会儿就过去东宫。

“对了,外女不可擅自出后.庭,你可向皇后娘娘讨过懿旨?”周意儿喝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昨儿就去请问过娘娘,娘娘让我不必费这个心,求了会才许的。”苏如绘挽了挽臂上玉钏道,“也是怕有什么话儿,所以才烦你们两位陪我走这趟。”

“这人自己犯了错,好好的却要拉上咱们两个。”周意儿对丹朱道,“那话是怎么说的?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咱们两个好好儿的就这么被她给连累了。”

丹朱笑道:“回头让如绘姐姐好好谢谢咱们就是。”

“丹朱就是贤惠。”苏如绘忙赞道。

“她帮着你说话,你自是要说她贤惠,要我说,郡主可是使坏呢,白白让我独自做了坏人!”周意儿嗔道。

丹朱嘻嘻笑道:“哪儿的话?意儿姐姐若不好,还会帮着如绘姐姐挑这许久的玳瑁么?”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这没良心的,害我到这会眼睛都有些花。”周意儿看了看沙漏,“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现在就走?”

苏如绘正要说话,却见飞鸥进来恭敬道:“小姐,霍七小姐来了!”

三人顿时都一怔,忙站了起来:“瀣儿姐姐来了?怎么还不请进来?”

霍清瀣笑吟吟的带了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我服侍着太后用了膳,想着如绘这儿有事要帮忙,便过来看看,却不想你们竟忙完了。”

“姐姐来的可是正好,我们正打算陪如绘去东宫,这人做了错事心虚着,务必要咱们给她壮着胆子才敢去,姐姐若不忙,不如一起?”周意儿眼帘儿一垂轻笑道。

霍清瀣自是应允:“本来就是想来替你们帮手的,哪里知道来迟了,什么忙都没帮到,这个懒可不能偷。”她一眼看到准备好的东西上面两份脂粉钗环,不由面上掠过一丝异色,“给东宫的东西怎么还有这个?”

“如绘心里歉疚,惟恐礼不够多不够全,这不,连那两个司帐也备上了。”周意儿抢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是奴婢,但也是侍奉太子的人,那天太子好像还带着其中一个司帐在附近,倒也不能太轻看了。”

霍清瀣目光闪了闪,没接口,只是笑道:“就是打算这会儿过去么?那走罢。”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东宫

四人乘着软轿,后面一迭的宫女捧了东西跟着,颇有些浩荡的在东宫门口停下,东宫的阍人看到这阵势也有点懵了,幸亏那天苏如绘跟进去时他还有点印象,忙飞奔进去禀告。

等了好半天,霍清瀣和周意儿脸色都已经开始难看了,才有一个穿红着绿的女子施施然的从里边走出来,但那女子一眼瞥见门口装束非同宫人的竟有四人,其中霍清瀣的容貌更是出挑极了,顿时脸色一变,再也端不住那施施然的模样,连忙快步赶过来施礼:“奴婢见过几位小姐,几位小姐是来探望太子的么?”

“哼,这东宫的规矩还真是大,便是太后也没这么难见!”周意儿下颔微扬,冷笑着道。

霍清瀣脸色也不好看,只是淡淡道:“太子殿下伤着,想来是这些奴婢趁机疏忽的缘故。”

周意儿那番话出口后也觉得说错了,她恼怒着区区两个司帐居然就敢趁甘霖受着伤让她们在东宫门口等待,这么一句指桑骂槐却是先对准了甘霖,见霍清瀣这么说连忙道:“等太子伤好了,我定要向他说一说!”

那司帐正是那日苏如绘在杏林中打过照面的一个,她虽然不认识太子的嫡亲表妹与差不多人人都知道内定的未来太子妃,但宫里这个年纪又作少女装束的也就那么几个,顿时面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苏如绘等人是外女,说是探望,其实本来也就是在偏殿略坐一下,说几句话,再把东西奉上就是了,并非是去与太子照面,一般也就是这两个司帐出来应酬下。只是这司帐大约很得太子喜欢,加上认为苏如绘惹了大祸,居然刻意等了半晌才迎出来,却不想立刻就得罪了周意儿和霍清瀣,心里只把苏如绘恨的半死,但随即又明白过来,苏如绘纵然犯了错,也断然不是她一个小小奴婢出身的司帐能够招惹。

只看她随随便便就能请出这一群人陪过来就是。

只可惜这司帐明白过来已经晚了些,周意儿说完那句话,觑见霍清瀣脸色不豫,便冷笑道:“瀣儿姐姐,原本按理咱们不便这么进去见太子,只是…这东宫的奴婢这般没有规矩,实在让人不放心,左右咱们已经到了这里,倒不如进去看看太子伤势如何,回头也好向太后与皇后娘娘禀告。”

周意儿是太子的表妹,这番话说着固然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但也无可厚非,加上她又提到了对太后禀告,旁边人听着却以为这几位小姐竟是奉了太后之命来探望。却不想周意儿这么做不过是看出了霍清瀣的心思,故意送她一个台阶。

霍清瀣朝她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四人这么进去,那司帐早就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战战兢兢的跟着,东宫的侍卫只当她们是奉了懿旨也是不敢阻拦,不多久就到了正殿,霍清瀣这才想起来,把那司帐叫了过来:“太子养伤之处在何处?”

“回、回霍七小姐的话,太子如今正在寝殿里。”那司帐怯生生的道,她却不知道霍、周这些人出身大家,又养在了素喜大气的嘉懿太后身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等儿小家碧玉的柔弱委屈模样,看到她这般样子,周意儿就是一声冷笑:“不过问一句太子殿下在什么地方,你做出这种种委屈之态做什么?难不成这青天白日许多人在这里,瀣儿姐姐是给了你委屈受了还是呵斥了你?要这般的含惊带怕?”

那司帐早就听说过未来太子妃深得太后欢心,就连皇后都有所不如,六宫对太后的畏惧早就已经浸润到了骨子里,如何敢对霍清瀣不敬?

而周意儿乃是周皇后的嫡亲侄女,司帐更不敢得罪,故意显得怯懦也是希望博得同情,却没想到反而惹出事来,顿时站在那里就变了脸色,这回是真的害怕了。

只听霍清瀣拢一拢披帛淡淡道:“意儿妹妹何必与个奴婢计较?咱们且回罢,一会还要伺候太后小憩起身呢。”

“被这贱婢耽搁了工夫,只怕这会回去也是晚了。”周意儿冷笑着道。

太子寝殿,这四个未出阁的少女自是不方便进去,发作了那司帐一顿,几人正要就此离开,却见正殿中走出两个人来,见到殿下衣袂翩然的一群女子顿时一愣,下意识的就想回避,只是他们刚刚出了东宫正殿,这会儿四周都是一览无疑,也没什么可躲避的。

幸亏苏如绘眼尖,叫了一声三哥,两人之中的苏如锋这才借机上前:“如绘,你怎会在此?”

霍清瀣等人也颇为尴尬,其实这几个人小时候多是见过数次的,只是一来基本没说过话,二来年长后也不复再见,又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幸亏苏家兄妹搭了梯子。

当下两边各自见了礼,除了苏如锋,另一个从正殿中出来的却是个苏如绘未见过的男子,看着比苏如锋长个一两岁,相貌坚毅,不苟言笑,行完礼后就沉默着站在一旁。

苏如锋也留意到了这一点,忙介绍道:“这是周兄,也是太子伴读之一,乃是骠骑大将军的公子!”

“周公子!”霍清瀣等人再次欠身,那伴读忙还礼,简短道:“在下周念。”

周念是太子最初的伴读之一,却因不喜言谈,反而被苏如锋这班占了父兄的光才成为伴读的人后来居上,太子这几年都很少理会他,这次也是因为太子受了伤,周念不得不主动进宫探望,却恰好遇见苏如锋,一起告退出来。

“如绘,你们也是来探望太子的么?”苏如锋有点古怪的问道,他当然已经知道了太子受伤的缘故,前几天武德侯就又一次上书替女请罪,刚才正是带着武德侯府的大批药材前来,替苏如绘好生赔了半天不是,才拖延时间至于和周念撞上了。

“…呃,是啊,不过听太子的司帐说太子正在寝宫,正打算回去。”苏如绘也十分尴尬,总不能在这里告诉两个伴读,因为太子司帐想给自己脸色看,结果撞到了几个人手里,这会是探望兼告状来的。

苏如锋听了,忙道:“这可是不巧了,太子刚才与我们说了会话,已见疲色,却是要小睡一会。”

众人本就打算离开,听了这话自然是问了他几句太子伤势、气色,听到都好,苏如绘让人把东西放下,便与苏如锋两人一起出了东宫,分头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蜜

回仁寿宫的路上,一行人却遇见了西福宫的姑姑念雨,笑容可掬的上来行礼。

看她来处的方向,却是仁寿宫,因此霍清瀣含笑寒暄道:“可是太后召了姑姑去问贵妃么?”

念雨约莫三十来岁年纪,是霍贵妃入宫时带的陪嫁之一,眉眼清秀,看着就是一副温婉的模样,闻言笑道:“奴婢是去寻苏家小姐的。”

听了这话,众人都诧异的看了眼苏如绘,周意儿不由脱口道:“寻如绘做什么?”

“却是这么回事,苏小姐那里有一味野参蜜,甚是甘美,与宫中蜂蜜不同,贵妃这几日害喜得厉害,吃别的都难入口,只得这一味蜜很是喜欢,叫拿着做了几道点心日日都进着,奴婢担心贵妃这样吃着怕是不够,却又不知道别处的野参蜜合不合贵妃口味,所以想厚颜向苏小姐再讨一些。”念雨道。

苏如绘顿时脸露讶色:“可是姑姑,前几日贺贵妃的礼中我却没有准备吃食之类,只是一些摆设罢了!”上回进那玫瑰蜜卷与翡翠天香糕,在明光宫已经栽了一个大跟头,苏如绘又怎么还肯去送吃的?

虽然霍贵妃上回帮她求了情,可现放着顾贤妃的例子,苏如绘是怎么都不敢不谨慎了。因此听到念雨这么一说,忙不迭的撇清起来。还没等她想到到底是谁冒自己的名去送了东西,却听念雨笑着道:“是奴婢没有说清楚,这野参蜜虽然出自小姐,却不是小姐送去的,而是贵妃从别处所得。”

苏如绘莫名其妙,霍清瀣等人也露出狐疑之色。

只听念雨提醒道:“小姐忘记崔佳丽了么?”

苏如绘顿时恍然,但也惊讶道:“就是这回回宫,给各处送了些东西,可也没给佳丽吃食。”

苏如绘虽然觉得红鸾和自己无甚冲突,不至于借饮食来陷害自己,但她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待红鸾特别的不同,所以红鸾那里,只淡淡送了一份首饰衣料,另加了点儿压箱底的东西,却是用着安氏的名义道是给她添妆。

“据佳丽说,是从前小姐还住鹿鸣台时,得小姐赏赐,所以一直留着。上回佳丽来探望贵妃,看到贵妃饮食不进,自告奋勇替佳丽做了几道点心,中间用的就是这蜜,贵妃很是喜欢。”

念雨说的清楚,苏如绘尽管狐疑重重但还是不得不与霍清瀣等人别过,单独带着念雨回玉堂殿再取一些野参蜜。在这么做时她曾问过霍清瀣:“瀣儿姐姐可要一起去探望贵妃么?”

“刚才出来的急,未曾与太后说明,怕是太后会等急了。”小霍氏微笑着拒绝。

苏如绘心中的狐疑又添了一重,霍清瀣这模样可太不像她为人,不知道为什么苏如绘觉得,小霍氏对其他人,比如自己、周意儿,哪怕是张眷,即使打压,面上也能维持着一团和气,只是对霍家…却仿佛惟恐不够远着似的。

即使太后这会宠爱小霍氏,可是太后终究年长了,霍贵妃是小霍氏的嫡亲姑姑,天生就有这么一层关系不用,难不成真的一辈子靠在太后身上么?

若照本愿,苏如绘其实是很不愿意送这回野参蜜的,她也不知道红鸾这是什么意思,早先儿顾贤妃的事情还没结束,如今明光宫的那位依旧病着,她居然就敢给霍贵妃下厨!就算旁边必然有西福宫的人看着,但是这种事情…霍贵妃可还怀着身子,话又说了回来,她也真敢吃。

心烦意乱的回玉堂殿取了一份野参蜜,贵妃身边的姑姑亲自来请,苏如绘为表尊敬,自然要亲自送过去。

西福宫里苏如绘向来是来的极少的,但每次来总觉得与未央、明光两宫大不一样,也许是因为贵妃一向得宠的缘故,西福宫里草木扶疏,却丝毫不给人以冷清之感。只觉得别有一种秋来的意境。

苏如绘亲自到了西福宫,又赶上了贵妃醒着的时候,自是要召她见上一见。

“本宫饮食减退,却是连累你了。”霍贵妃想是因着怀孕的缘故,容光越发焕然,原本就是国色天香,这会看着反倒更加动人,也难怪这段时间长泰碍着宫规不好留宿在有孕妃子的住处,却是见缝插针的过来看着。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若早知道娘娘喜欢,如绘上回就送过来了。”苏如绘说着口不由心的话。

霍贵妃笑着道:“是崔佳丽有心的,本宫才知道你那里有这些好东西。”

“娘娘,臣女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苏如绘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把话说开了的好,霍贵妃和顾贤妃还不一样,她是甘然的养母,虽然甘然心底惦记着生母,可是霍贵妃养了他十几年,宠爱无比,甘然能够得长泰欢心,将富庶的楚地封给他,绝对是因为贵妃的缘故,苏如绘可不希望没来由的被她算计上。

霍贵妃闻言,瞥了她一眼,却露出了然的笑容,她也不点破,只是道:“你说。”

“野参蜜是臣女平时泡着水喝的,此蜜比寻常的花蜜滋养…”苏如绘缓缓道。

“本宫倒不知道还可以这么保养,平日里喝的也不过是茶罢了,难怪你看着这般儿水灵。”霍贵妃轻笑着道,“但话又说回来了,本宫像你这般年纪时,吃什么都是好的,哪儿像如今这样子。”

“娘娘这是哪里话?娘娘如今望之不过二十许人,正当盛世华年,恰如花开到最好的时光。”苏如绘道,连忙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说到保养,臣女上回因病回家时,请了一位大夫,倒是听他提过几句。”

霍贵妃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苏如绘道:“所谓甲之蜂蜜乙之砒霜,世人以为参茸燕盏之物皆是滋补,却不知道若是用得不好,亦可成为杀人之器!”

旁边念梦顿时变了脸色,道:“苏小姐这话可是说的过了,娘娘有孕,自然要多多进补,你这么说岂不是暗指咱们谋害娘娘与皇嗣么?”

“姑姑不要误会,贵妃娘娘,臣女的意思是,野参蜜正常情况下并无不妥,但娘娘这会儿进补甚多,又喝着余院正开的安胎药,却不知道这些东西里有没有与之冲突的,不如请院正一验,免得危害到娘娘。”苏如绘忙解释道。

“娘娘吃野参蜜做的点心已经有几日,若是不妥也早就发现了,苏小姐可不是舍不得这点儿蜂蜜吧?”念梦不以为然道。

霍贵妃扫了她一眼,念梦连忙住了口,只听贵妃笑道:“你倒是考虑周到,只是本宫进口之物都是院正亲自看过的,所以无须担心,本宫若有什么事也牵累不到你身上的。”

“娘娘明鉴,臣女并无他意。而且娘娘福寿昌平,如今又得圣恩垂顾,怎会出事?”苏如绘忙道。

霍贵妃只是点了点头:“本宫有些累了,念梦要留下服侍,你自己退下吧。”

贵妃这话说的有些冷淡,但苏如绘却松了口气,霍贵妃本来就是长泰的心头好,这会怀了身子更是不得了,留在西福宫她就警惕无比,生怕哪里出了事脱不开身。

刚才进殿时,因为念梦道贵妃身子重怕吵,秀婉和浮水都留在了外面。好在西福宫虽然来的少,但路径苏如绘还是认识的。

出了霍贵妃的寝殿,经过长廊,过暖阁,再过一个小花园,出去就是秀婉和浮水的等待之处了。

苏如绘刚刚走到暖阁门口,却见暖阁一开,一个青衣内监走了出来。

苏如绘也没看清这内监,正要绕过他走开,那内监却左右张望了一下,低声道:“小姐请入阁一晤。”

“什么?”苏如绘一皱眉,只听那青衣内监小声道:“楚王正在其内等候!”

苏如绘警觉的后退了一步:“这位公公说的是什么话?我正要回仁寿宫,可不要拦错了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梦见散

那青衣内监却左右拦着不肯放人,苏如绘正与他僵持不下时,暖阁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会不是不肯轻易相信么?怎么当时就傻了?”

苏如绘顿时愣住,半晌才恨恨的进了暖阁,那青衣内监立刻在外面把门关上守着。

暖阁通往内间的门上挂着一排珠帘,此刻珠帘后一个身影似乎在淡淡笑着:“进来小坐会罢。”

苏如绘挑帘而入,却见内间空空落落,只在靠窗的地方放了一套桌椅,上面煮着沸水,甘然紫袖半卷,正在专注的分着茶饼。

她不客气的在甘然对面坐下,见甘然只顾烹茶不理会自己,这才闷闷道:“你特意在此处等我?”

“自然。”

“这么说所谓野参蜜也是你弄出来的?”

甘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失笑道:“连你在明光宫栽了一回都知道再也不给别人送吃食,我母妃当初吃的亏还不够大么?她怎么可能去吃什么佳丽送的野参蜜?”

“可是有什么事?”苏如绘想了想,认真的问道。

甘然手顿了顿:“没什么,不过想见一见你罢了。”

他这么坦白,苏如绘不由面上一热,局促片刻,才低低道:“你上回说的事情…”

“墨夜传的信,不是我写的。”甘然却打断了她的话,“是三弟胡闹。”

“是他?”苏如绘倒是意外,但转念一想,脸色微变,“那太子出现在杏林里…”

甘然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别带着一抹寒冷:“上回父皇让我们比剑,自是太子胜了。”

苏如绘不明其意,看着他继续说下去:“…实际上,是我让他的。”

“那太子在那里…其实是在练剑?”苏如绘有几分明白了,“可是三殿下引我去做什么?就算撞破了此事,又会怎样?太子殿下在上林苑练剑…并未违反宫制啊,就算我偶然遇见,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甘然顿了一顿,才淡淡道,“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小霍氏会这么想吗?”

“就为了让我与小霍氏相争?”苏如绘苦笑,“三殿下真是可笑,难不成他会以为,小霍氏现在就与我一条心么?”刚才在东宫,小霍氏看那个司帐的目光,简直恨不得把这两个教导太子人事的宫女给吃了,作为同样很有可能被指给太子的苏如绘,只会比那两个即使占了先手却出身低微的宫女更招她仇恨才对。又何必再来一回偶遇增添。

甘然将一盅茶放到她面前:“你知道是他在算计你就好,这也是我没留意,让他把墨夜借去算计了你,以后仔细一些,别又被人拉下水,这回幸亏母妃有孕,替你说情。”提起墨夜甘然眸色更深,但语气却平静若水,像是在说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苏如绘没有注意,一时间异常沮丧:“若当初我不曾被选进宫该多好?”

“千百年来好些个王孙公子都道不愿生于帝王家,真是可笑,难道寻常人家就没有烦恼了么?”甘然淡笑,“既来之,则安之,你在宫里做苏小姐,总比飞兰苑那边的妃嫔们好好。”

苏如绘听他提到飞兰苑,忙转移话题:“这是什么茶?比我平时喝的要好许多。”

“你现在平时不是不喝茶的么?”甘然随口道。

苏如绘顿时一怔:“你怎么知道?”她这个习惯,其实还是这一两年才改的,刚才虽然在霍贵妃面前说了一回,可是周围只有霍贵妃与念梦在,这两人现在都好好在寝宫里待着,不可能赶过来告诉甘然…这么说…

“浮水、白鹭、飞鸥,谁是你安排的?”苏如绘看甘然的目光无比古怪,甘然自觉失口,被她这么看着,只得叹了口气:“甘棠哄你时你糊涂的紧,怎么对着我时就这般清醒?”

“是浮水?”苏如绘猜测道,“你什么时候插的手?”

“早几年前想知道韩氏的情形,又顺手救了一个小宫女,就想办法让她去了飞兰苑,但…韩氏那边有母妃的人看着,几年下来都没什么用,恰好太后要替你挑选贴身宫女,我想上回你家里送进来的两个,一个太笨,一个太聪明,你选人的眼光…”甘然摇了摇头,“浮水在飞兰苑几年还妥当,就想办法把她调去了,你放心,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我只是让人告诉她你为人和善罢了。”

苏如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道:“红鸾那是误打误撞,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听说崔佳丽从前是郑野郡夫人的贴身大丫鬟,代郑野郡夫人打理着偌大武德侯府后院的,这么聪明伶俐的人,连走错路都能走错那么远,还恰恰遇见了父皇,莫非她生来就是贵人的命么?”甘然讥讽一笑。

苏如绘无意在此时此地和他争执,只是道:“墨夜的事情…是我…”

“我的五弟聪明么?”甘然忽然道。

“…五殿下自然聪慧。”苏如绘只好跟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