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她所处的那个提倡男女平等的年代,男人都很容易轻视女人,一不小心就折在了女人的手下,在男尊女卑的周朝,男人对待女人是那是打骨子里的轻慢,前面如他,就已经犯过一次了。

不能再犯一次了。

司绯绯在凤殿中冲撞了皇后,这可以说她太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但从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她有那胆气冲撞——她无畏,你又暂时拿她没办法,还得允许她与明王成亲,这何尝不是她的胜利?

柳贞吉低着头,细声细气地把这些话全说了出来。

“她现在拿出了玄武这个诱饵,谁又能等下一步,她又能抛出另一个让父皇得让她暂时活着的饵呢?一个接着一个的话,她兴许比谁都要活得要长。”柳贞吉知道自己说这话是有些过了,但不说不行。

如果面前的是另外一个男人,而不是她心爱的男人,她会明哲保身,闭嘴不语。

可他是,所以就算话不好听,他也不一听得进,她也还是得劝。

她必须要全然斩断他对司绯绯的轻视。

“嗯…”周容浚见小狮子在她怀里动来动去,招来长殳进来,让他带他去学走路,他则与她好好说话,“除了刚才那些,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柳贞吉见他问,脸色平静,不由靠在了他的怀里,咬着嘴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她抬眼看他,伸手摸着他的眼睛,笑问,“狮王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太厉害了?”

周容浚想了想,想起她的为人,淡道,“不厉害,以后有事要为夫与你办,只管说就是,我为你出头。”

柳贞吉哈哈一笑,满意点头,“狮王哥哥真棒。”

她狠狠地给上道的丈夫竖了下大拇指。

“狮王哥哥,你再去摸一遍司姑娘身边的人,去查清楚,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玄武这种事的,再顺着线下去查,查她个天翻地覆,看她那里到底有多少唬人的东西。”

“在查了…”周容浚拍拍她的头,“不过有话,你只能在府里与我说,出是不能再出去了。”

柳贞吉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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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贞吉把广清液着人送到了司家的两天后,当天深夜,得了自家探子话的周容浚一袭黑衣,不顾禁足令离了王府,前往禁宫。

长殳策快马走在了最前头打点,周容浚快马进入了宫中,德宏殿已经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周文帝听过周容浚的话说,一句话也有先多话,对长殳道,“你也去凤宫,迎一迎你们皇后娘娘。”

“老奴遵旨。”跪在了地上的长殳起来,领了王府两个带刀进宫的护卫,前往路上迎凤驾。

“你没找到证据?”周文帝揉了揉憋闷胸口,缓了好几口气,淡道。

“没,”这是死了所有内应才送出来的消息,深沉如墨的夜里,周容浚的声音只比周文帝的更冷,更没有感情,“内应都没了。”

周文帝没吭声。

这一没说话,直等到了万皇后的到来,才打破了周文帝那一脸的淡漠。

他起了身,去了宫门前,走到她的龙辇前,看着恒常扶了她下来。

“娘娘,您小心点。”

万皇后已经老了,她三年前都没这么老,快五十岁的人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可这两年下来,她比以前老得太快了,斑白的头发从她的头上四面八方地冒了出来,老得比她的容颜还快。

周文帝心中不是不无心酸的,所以,这一两年来,他不敢在明面做什么让她太过于烦心的事来,为的只是让她老得慢一点,他心中好受一点。

可她是皇后,他也冒着朝廷因她而动荡的风险把她放到这般重了,可还是阻不了有人打她的主意。

“没穿衣裳了,”万皇后下了步辇,见他看着她不动,她动了动身上的披风,朝他淡道,“我冷得很,床铺好了没有?”

“铺好了,朕刚出的被子,里头暖得很,朕送你进去。”

“嗯。”

万皇后半夜被叫醒累极,一等近了龙床,也不顾是周文帝为她掀的被,她上床就躺了下来,等周文帝盖好被要走时,她睁开刚闭上的眼,朝周文帝平静地说,”我死了也不打紧,你记得与我报仇就是。”

说罢,头脑昏沉的万皇后又昏昏然地昏睡了过去,没力气再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再保持神智了。

留下周文帝听完她的话,半晌都迈不动脚,等走到大殿,看到四儿子面无表情地还坐在椅子里,他道,“你母后睡下了。”

周容浚没出声,眼睛看着鼻子不为所动。

“等会出去,就说是朕找你有事急进宫。”

周容浚抬抬眼皮,“您都迎她进来了。”

所以,要杀他母后的人,还能不知道消息已经到了他手里了吗?

“你没证据…”周文帝抚着头靠在了躺椅上,这时长殳见状,忙去躺椅那边把大枕靠拿了过来,塞在了周文帝的身下。

周文帝见了,朝长殳苦笑了一声,朝老奴道,“你说朕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到现在怎么还不能随心所欲地过上几天呢?”

长殳哪敢回他的话,跪下磕了个头,就又退到了周容浚的身边。

“我该说的与您说了,我也回去了,”周容浚突然也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与周文帝道,“我不喜欢她,现在也还是讨厌她当然那般对我,不过,您要是护她不住了,把她给我,我来护她。”

说罢,懒得再看周文帝的表情,他一跪到地,磕了一个头,起身就转身而去。

长殳忙带着府里的护卫紧随而去。

这是,把寝殿打点好的恒常刚赶过来,就看到了狮王头也不回地走了,再进殿堂,见皇袍都没系好的皇帝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恒常悄声上前,与他轻声道,“殿里殿外都着奴婢的人看好了,皇后的人,除了翩虹姑姑,一个也不得进内。”

周文帝睁开了眼,朝他点了下头。

“您不过去?”

周文帝没出声,他躺了好一会,才撑起了椅臂站了起来,恒常犹豫着要不要去扶,却见皇上已经快步去了寝宫了。

**

万皇后醒来的时候,周文帝也刚醒,正要下床。

见她转脸过来,他惊了一下,“灯刺着你了?朕叫恒常抬出去。”

万皇后摇摇头,“把灯全点了吧,外殿风大。”

“你再睡会。”周文帝下床,准备还是到外殿着衣上朝。

“别了,我也睡不着了,该用药了。”

周文帝的动作止了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倦倦之外,也没别的,他动了动嘴,道,“你今日多用一点吃的,老不想吃,这身子也好不起来。”

“嗯。”万皇后随意地点了下头,她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别的,“他昨晚冒然进京,打草惊蛇了吧?”

“他的内应全死了。”所以这蛇已经惊了。

“你就没内应?”

周文帝摇摇头,“朕的手,没他伸的长,他不查出来,朕也没料到司家敢。”

他以为明王要娶司绯绯,一为西北,二为前朝遗物,到今日才知,他还有其三是想让皇后死。

“皇帝,如果那个女人真有那么厉害,就不能让她活了吧?”

周文帝沉默了下来。

“你舍不得前朝宝物?”

周文帝摇了头,“不仅为此。”

在没有绝对的安排之前,他还有各方势力要平衡,他不能让朝廷出岔子。

万皇后看着他,真觉得文帝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有变——为了江山,他什么都敢牺牲,包括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他自己的心。

“我知道了。”万皇后心中也早已对此没有感慨了,她点了下头,道,“他是那个我们打得最狠,负得最深,却还是最惦记我们的儿子,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记得对他好一点,若是还有点余力,帮我也还偿还一点。”

“你说什么?”周文帝见她左一个不在,右一个不在,说话的口气都带火气了,“你只要不跟朕置气,好好地呆在朕身边,这天下有谁能为难得了你,有谁敢要你的命!”

万皇后不想就此事再与他吵什么,要是能吵出一个结果来,当年他们早吵出来了,她闻言模糊一笑,别过头,不再去看他。

其实她也知道,比起当年,现在更有得是人想让她死了——她死了,太子狮王没有依仗,底下的那些个,作乱就更无顾忌了。

这么多的人想让她死,她不确定,依她现在的身体,她还能活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

晚安。

第93章

有人朝廷中进言丽妃刚死不久,明王孝期未过,周文帝以往不应话,这次点了头,道,“那等孝期后再言。”

周文帝在朝廷中也不多置言词,回头暗许了人去司家,让司家那两个还在朝廷中挂名上朝的老家伙自动请辞在家,他第二天在朝廷上答应了下来。

这两个兵部的位置虽然都是闲职,但也有调谴拦阻这能,且官位不低,周文帝思前想后,一个留给了周容浚,一个给了胡家。

周容浚在王府,正寻思着要把位置给谁的时候,听到明王进宫死跪去了,他不由扯着嘴角哼笑了一声。

柳贞吉正在他身边,听了也是笑了笑,明王这当口去,岂不是火上烧油。

“也不知父王会怎么做。”柳贞吉低头道,她正算着府里的几个粮库的库存,去年年景好,除了佃农还的佃粮,她还让府里人额外收了不少小麦,今年打算拿出一半,再加上些银子到江南去换大米和别的物资。

“估计是一步步换人。”周容浚早已习惯他父皇的行事手断。

“那李相?”

周容浚朝她看去,见她低头算着帐也没变姿势,像是随口问问,他沉默了一会,往她那边靠了了点,躺在她身边看着她算了一会帐,才道,“李相当年是父皇请出来治国的,他是个明相,有辅佐之能,不到一定时候,他不容易下去。”

“什么一定时候?”

“抓到其致命的把柄。”

柳贞吉“嗯”了一声,她曾远远地见过那位大人,看起来样子普通,人也清瘦,但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普通的人,当年任相建立了太农院培养人才,之后推出农行令,让这些人下任到了县镇为特农使,之后,国库比以往充盈,即便是天灾之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饥民遍地。

柳贞吉也拿过她家王爷的东西看过,户部前年的人口册上,比前十年那次调查,整个周朝多了三十万人口。

“他不像是个糊涂之人,”柳贞吉停了笔,想了一阵,道,“我发现即便是帮明王西北之事,他说的次数也少,很是慎重小心,你说,明王和司绯绯的打算,他知情吗?”

“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看他这次怎么做吧…”柳贞吉说到这笑了笑,“我看父皇那一肚子的火气,没那么容易完。”

周容浚轻应了一声,他起了身,搂上她的腰,看了眼她写了一半字的纸,看上面米粮干货诸多,道,“要这么多吗?”

“要。”柳贞吉直接点头。

府里银子多得离谱,已经没有过多价值,她打算每年春时就多囤一点,年末就把来年的陈的分发下去——他们王府有两千兵要养,不愁浪费粮食。

“嗯,那你看着办。”周容浚没再多说,起身出去找在院中走路听小狮子去了。

**

座落在东市左侧的柳塘巷是条老巷,这里只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宅子,当年周朝皇帝赏给了他极重要的一位臣子,后来,臣子死了,只有一女,这幢宅子就传给了她,此女后来嫁进了司家,又只生有一女,撒手人寰之后又传给了她的女儿。

司绯绯如今就住在她娘留给她的这幢宅子里。

当得知皇帝没准她与明王下月成亲的婚事后,她并没有震惊——她的震惊在查出她身边有周容浚的人时用完了。

其后,司家的位置被踢出了两个,司绯绯也没有意外…

她在西北战无不胜的自负已经被磨掉了大半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慌乱,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沮丧——她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后路被人毁了一着又一着,那种面临周容浚时特有的毁灭感又来了,她总是在他身上赢不了,哪怕一次。

“小姐…”忠仆在她身边叫了她一声,“喝点粥吧。”

司绯绯转过头,看着他,“黎叔,我想见他,哪怕只看一眼。”

“喝一口吧。”黎叔低下头,拿了一勺,送到了她嘴边。

“你说我把玄武西北给他,保证不伤他的王妃,你说,我还能不能…”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催了一声。

“黎叔…”得不到回答的司绯绯凌厉了起来,“你说能不能?”

黎叔看向她不复花容月貌的脸,一个男人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女人的脸都毁掉,他对她又哪有什么仁慈之心?

“小姐,行不通的,”黎叔苦笑了一声,“现在不止是他,即便是皇上,也不想忍您了,您还是想想,这次怎么从皇上手里逃出来吧。”

“他们查不出什么来。”司绯绯推开他的手,那血红的眼里一片凄切,她现在所有的事都不关心,只关心他,“我只是想问问他,我要是后悔,他可还给我个机会,哪怕,真是当个侍…”

“小姐!”这一次,忠仆咬着牙打断了她的话。

“呜。”司绯绯扭过头,痛苦地哭了出来,“他还想逼我到何地?”

“小姐,喝粥吧。”黎叔又道。

只是,他说的他的,她也径直哭她的,直到太阳都落了西,黑暗再次来临,他也没劝到她喝一口。

**

明王,司绯绯的婚事一黄,其中局势又变。

司家的族长这几天还送了礼到了狮王爷。

而司家让出来的两个位置中,其中一个是胡家之人,另一个继任的是以前在顺天府当过二十年府尹的孔西东,而孔西北就是年前柳贞吉还向其发过晌的那边只差半只脚进棺材的老官。

柳贞吉知道他们王爷是填这么个人上去后,她砸舌,问他,“孔大人即使是用爬的,也上不了朝吧?”

“没让他上,把着位就好。”狮王满意地“嗯”了一声,“再说不管事,也让别人放心。”

他老婆听了沉默了一会,道,“可太子不会这样就满意吧?”

“他,即使是我们一起把江山拱手让给他,他还是会觉得我们刺眼,满足不了。”

“那西北你打算怎么办?”

“我的,谁来都不给。”

“那还装不装了?”

“装不装都是我的。”周容浚说得很是平静,“我就是是个王,也是狮王,更是西北王,那片地方,谁也不能跟我抢,太子早晚得明白。”

“呃…”柳贞吉这下是坐直了腰,眼睛也睁大了,“之前不是要忍吗?”

“西北的事不忍了,”周容浚摸了下她的肚子,道,“我都为它争到朝廷了,再装也没人会信,太子那,我打算拿玄武给他。”

“呃?”柳贞吉又瞪大了眼,“怎么拿?”

这好像不是他们王府的吧?

“司广的事我反悔了,司家要是想还维持之前的位置,就得拿玄武给我。”周容浚淡道。

司家一面跟他交好,一面又私下跟司绯绯合好,这左右缝源得不错,但周容浚并不是个容得他别人把他当傻子玩的人。

“但可能吗?”柳贞吉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