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接着问大皇子道:“晅儿,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大皇子哭丧着脸,一副怕惹事上身的模样,道:“回父皇,这真的不关儿臣的事啊,木儿臣不是儿臣放的啊,儿臣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啊,儿臣就是想刨块地种点花而已,没想到就将这东西刨出来了,这真不关儿臣的事…”

柳淑妃听着儿子的话,脸上直黑线,连忙拉了拉大皇子的袖子,阻止他再说下去,然后自己开口道:“回皇上,有人利用巫蛊之术想要害晅儿,此种阴毒心思其心可诛,臣妾求皇上彻查,为晅儿主持公道。”

这件事表面上指向四皇子,但究竟是谁做的还不知道呢。但不管是谁,竟然想用巫蛊之术来害她的儿子,这个人都该死。

这个时候人大都还是相信巫蛊之术是能害人的,何况事涉她唯一的儿子,柳淑妃就是不信,也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所以对行巫蛊之术的人,她是真心感到气愤。

皇帝道:“这种旁门左道的害人之术竟然流入宫中,朕自然会彻查。”

说完转头又对二皇子问道:“昹儿你呢,你有没有话说?”

二皇子像是叹了一口气,向四皇子看了一眼,然后才拱手对皇帝道:“回父皇,既然儿臣和大哥都没事,儿臣请求父皇这件事还是算了吧。家和万事兴,儿臣亦希望兄弟之间和睦相处。何况这件事毕竟事涉皇家阴私,传出去也有碍皇家的声誉。”

三公主不屑的哼了一声,好一副宽厚友悌的模样。说这些话,可不就是坐实了昭儿真的做了这些事,都将别人当傻子呢。

三公主向皇帝道:“父皇,五妹妹不是说看到一个鬼祟的太监在二哥宫外的墙角埋木偶吗,儿臣看不如将这个人押上来审问一番,儿臣倒是想听听他是怎么一个说辞。”她不怕这个人上来对四皇子栽赃污蔑,只要他说话,他们就能从他的话中找出破绽来。

四皇子也走出来,对皇帝道:“儿臣也相信四弟是清白的,四弟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求父皇彻查这件事,还四弟清白。”

柳淑妃这时候又开口道:“皇上,既然有人使巫蛊之术,必有做法的道场。臣妾看不如让人在后宫里搜查一番,看那个宫里摆了道场。”

皇帝对郑恩颔了颔首,示意道:“郑恩。”

郑恩走出来,对皇帝拱了拱手,然后才道:“回皇上,奴才已经带着人将后宫搜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做法的道场。”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又问四皇子道:“昭儿,你有没有话说?”

四皇子摇了摇头,对皇帝道:“没有。”

皇帝看着他,又问道:“你就不想自辩自己的清白?”

四皇子走了出来,在地上跪下,然后对皇帝道:“回父皇,儿臣请求将这件事交由刑部彻查,儿臣相信刑部会给儿子一个清白。”

三公主大惊起来,连忙不赞同的喊了一声:“四弟。”

若 是将事情交由了刑部,那就是将事态扩大到了外朝去了。只怕在彻查清楚之前,弹劾四皇子的折子就能满天飞了,于四弟的名声有碍。而且刑部尚书黄大人是顽固的 “正统派”,一直认为立储应该以嫡以长,对有奸妃名声的母妃和受父皇疼爱的四弟早有不满,认为父皇这些年不立元后所出的二皇子为太子是母妃搞的鬼。你不能 说黄大人对皇帝不忠心,或投靠了二皇子,他只不过就是比较顽固且爱干涉皇家的家事而已。而朝中还有不少和黄大人一样的人。二皇子的才能算得上是平庸,但一 个元后嫡子的身份,一个所谓正统的身份,就能迎来许许多多的追随者,二皇子如今在朝中的拥护声依旧很高。

这种情况下,刑部尚书会 不会先入为主首先认定了四弟所为,然后不能公正审理这件事还很难说。更何况,二皇子有一点是说对的,这件事于皇家来说毕竟是家丑,父皇未必愿意传到外面去 坏了皇家的名声。再者,父皇怕是想要保全自己所有的孩子的,若是交到了刑部,朝中必然关注,到时候父皇就是想要控制事态发展也未必能控制得住。这时候就算 四弟能在刑部的主持下证明清白,但若是因此伤了父皇的另外一个孩子,难免会让父皇对四弟产生心结。

他们现在所能依靠的一切都是父皇,他们不能失去父皇的心。

四皇子给了三公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看向皇帝,等着皇帝回答。

皇帝闭着眼睛,仿佛是在思考。过了一会,他才又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向二皇子,又看向四皇子,然后小叹了一口气,道:“那就交由刑部吧。”

二皇子的眼睛垂了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接着又松开,再接着他重新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是一派平静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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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嫌疑,四皇子主动要求在事情未查明之前,不离永延宫半步。

皇帝将巫蛊一事提交了刑部审理,除了刑部尚书黄大人外,另提了大理寺卿裴大人一起陪同主审。

如三公主预料的一般,不过到了第二日,朝中便有朝臣跳了出来,弹劾四皇子行厌胜之术谋害兄长,狠厉毒辣,无兄弟孝悌之情。又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重惩四皇子。

不过太早跳出来总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何况庶民犯罪还能要经过府衙过审才能定罪呢,这刑部审理的结果还没出来呢,这些人就开始给四皇子扣帽子了,皇帝很有些不耐烦,在革了两个带头的人职之后,这些人便慢慢消停下来了。

而同时,后宫也因为这件事仿佛布上了阴霾。永延宫的宫女太监一个接一个的被押到了刑部,原本热热闹闹的永延宫顿时变得有些暮气沉沉起来。

徐 莺为了避嫌,将宫权交还皇后之后,便躲在永福宫里不出门。三公主和五皇子倒是整日在往外走,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想办法帮四皇子了。徐莺没有问他们去干什么 了,也没有问四皇子现在如何了,尽管她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担心。她若总是问起四皇子的事,三公主和五皇子看到她这样担心,怕除了担心四皇子之外又还要来 担心她,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如今每日陪在徐莺身边的只有六皇子,还有一个什么都不知道,整天乐呵呵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七皇子。

从 发生这件事之后,皇帝便一直没有再来过徐莺这里。而这还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就连后宫都在传,她这位宠冠了十几年的贵妃,终于要下台了。要是别人,看到这 样或许还要担心一下。可徐莺却并不担心,不担心皇帝会怀疑四皇子,或者皇帝要冷落了她。这份信任毫无理由,可她就是有这样的笃定。他或许也如她一样,只是 为了避嫌。

不过皇帝到底是没忍住,在第五天的时候还是来了玉福宫。

明明才五天不见,两人见了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什么都没说,牵了徐莺的手走进来,先去看了七皇子,抱着七皇子逗了一会,这才牵着徐莺的手出来,坐到榻上。

皇帝揽着她的腰,问他道:“担不担心昭儿?”

徐莺回答道:“担心。”

皇帝又问道:“我这几天没来看你,担不担心?”

徐莺回答道:“不担心。”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我相信皇上。”

皇帝靠着她的肩膀,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脱了鞋子躺倒榻上,将头靠在徐莺的膝盖上,然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徐莺问他道:“皇上是不是累了?”

皇帝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没有再说话。徐莺低头看着皇帝脸上的疲倦之色,有些心疼。

比 起她来,或许更加难受的反而是皇帝。她虽然在玉福宫里不出门,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将皇帝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而她这几天便听到,说皇帝这几天在含章宫显得 比较暴躁,前两日只因为一个太监端的茶水不小心洒到了皇帝身上,皇帝便令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皇帝对下向来宽厚,往常像这样的小事一般不会苛责。更 别说,皇帝这接连几天都减了饭量。

这天下再没有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相残更令人伤心的事,而身在皇家,这样的事又总是重复循坏。而皇帝重情,他如普通的父亲一样爱他的每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伤了哪一个他都要伤心。

徐莺很是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在皇帝的头发上,一直手放在皇帝的胸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胸口,然后温声道:“那皇上睡吧,我陪着你。”

过了好一会之后,就在徐莺以为皇帝已经睡着的时候,皇帝却又突然开口道:“莺莺,幸好我还有你。”

徐莺听着笑了笑,然后道:“我也幸好有皇上。”

当初她来到这里,其实一点都不开心,这里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是她熟悉的环境,就连一开始她到他身边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可是后来,因为有皇上,才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可爱起来,并渐渐融入这里。到现在,前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像是一场梦一样了。

皇帝没有再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昭儿,黄崇这个人虽有些顽固,但裴缇这个人却十分公正。只要昭儿是清白的,你就不用担心他。”

徐莺道:“我相信皇上,所以我听皇上的。”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了。

而在这个时候,三公主从外面走了进来,刚张开口想要喊徐莺,结果却看到屋里躺靠在徐莺膝盖上的皇帝,又连忙闭上了嘴。站在门口静静的看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妃一会,终是没有进去打扰,转身出来,然后往六皇子的屋子走去了。

第190章

皇帝将巫蛊一事提交了刑部审理,除了刑部尚书黄崇外,另提了大理寺卿裴缇一起陪同主审。

为避免嫌疑,四皇子主动要求在事情未查明之前,不离永延宫半步。徐莺为了避嫌,亦将后宫摄理之权交还了皇后,整日躲在玉福宫里。

玉福宫的气氛跟永延宫的气氛一样,总像是蒙着一股阴霾。就连六皇子都比平时沉静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什么都还不懂得的七皇子,无忧无虑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刑部尚书在接到皇帝提交给他审理的巫蛊之案之后,很有一种“哼哼,我就知道你早晚会这么做的”的感觉,仿佛早就等着四皇子干点什么事好出错了一般。

皇帝在立储的事情上,一直有些态度不明。二皇子是元后嫡子,天然的嫡长子,本该是是立为太子的,但皇帝时不时的冒出点想立二皇子的念头,很快又会被二皇子的某些行径给掐灭了。

但 二皇子在外的表现上虽然平庸,但在德行上并没有什么大错。就是有,也被皇帝给遮掩过去了。在二皇子和宣国公府这些年的经营下,反而还有个宽厚仁和的名声。 但现实就是如此,身为嫡长子,总是比别人更占优势的。哪怕行事平庸,也能引来一堆以“戍卫正统”为名的大臣的追随。而兵部尚书黄崇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

这些年,大臣上书请立二皇子为太子,以巩固国本的声音一直不少,只是被皇帝压下来了。

而 四皇子呢,虽然年纪还小,也没做出过什么惊天动的事情来。但身为宠妃之子以及皇帝最宠爱的孩子,身份本身就很敏感的,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很容易让人以为他 对储君之位有什么想法。这些年朝中也隐隐在流传,皇帝这么多年不立二皇子为太子,其实就是想要立四皇子为太子。

在这种的情况下, 无论四皇子还是徐莺,都是很让那些站在正统的制高点上的人看不惯的。而一般以来,原配嫡子又容易被看成是正义的一方,而四皇子和徐莺自然就要被看成奸角 了。所以他们既害怕四皇子和徐莺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事,又期待四皇子和徐莺对二皇子做出什么,又在心里认为四皇子和徐莺一定会对二皇子做出什么事的。

然后,终于发生了“四皇子利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事了,然后满朝哗然。接着不少大臣发出一种类似于“啊,我就知道四皇子一定会做出这种坏事的啊。”要不然都不满足他们对四皇子“奸角”的定义了。

以 前说徐贵妃是“奸妃”“妖妃”吧,说四皇子对二皇子不安好心吧,其实也找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来,如今出了这件事,仿佛终于佐证了他们对徐贵妃和四皇子在心 里的定义一般,然后也等不及刑部将这件事的结果审理出来,急哄哄的就上折子弹劾四皇子和徐贵妃了。什么四皇子谋害兄长,狠厉毒辣,无兄弟孝悌之情,又言天 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重惩四皇子。而徐贵妃教子无妨,应降品级以示惩警。

不过聪明人都不会这时候跳出来,这时候跳出来的都是不怎么聪明的小虾米,皇帝听得不耐烦,革了两个带头人的职,弹劾的声音也就消停下来了。

这又要说回刑部这里。

黄崇对于皇帝让裴缇和他一起主审宫中的巫蛊案是很不满意的,审案子本就是他们刑部的事,关他大理寺卿什么事,皇帝这样做,分明是不相信他嘛。而事实上,皇帝也确实是不相信他。

黄崇对这很不满,于是对一起主审的裴缇也很看不惯,而裴缇呢,对黄崇这个人也很看不上。兵部尚书嘛,你好好审你的案子就行了,结果他这个人还老爱插手皇帝的家事。皇帝想要立谁为太子他要管一管,皇帝宠爱那个妃嫔,他也要管一管,实在是个十分好管闲事的人。

不过裴缇这个人比黄崇这个人圆滑,黄崇的不高兴是直接甩在脸上,而裴缇呢,哪怕心里对黄崇十分看不上,面上还能笑呵呵的对黄崇拱手道:“以后还请大人多指教!”

黄崇吹着胡子瞪着眼睛道:“不敢。”

不过在以后的审理当中证明,说“不敢”的这个人十分喜欢指教,而说“请多多指教”的这个人,又十分的不受教。

就比如说,四皇子最为最重大的嫌疑人,他身边的人自然要拉过来审一审的。从四皇子身边最得用的宫女太监开始,一个一个的往下进行。最先开始审问的四皇子身边的福子。

而 刑部也已经查出来了,那个在二皇子宫里埋木偶的太监叫小路子,福子跟他是同乡。两人同时侯进宫净身当了太监,在内务府学规矩的时候,两个人睡的还是同一间 房,感情十分要好。但后来四皇子要搬进皇子所,徐莺要给四皇子选伺候的太监,福子因为人看着比较老实忠心,在内务府的规矩也学得好,口碑也不错,被当选。 在四皇子身边伺候了四五年,渐渐成了四皇子身边最得用的太监。

而小李子呢,在内务府比福子多学了一年规矩,后面被分到佟太妃身边伺候。因两人都在后宫当差,一个伺候皇子一个伺候太妃,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两边又联系上了,两人偶尔不当差的时候聚在一起喝喝小酒唱唱小曲回忆回忆家乡什么的。

直 到去年,小李子因为犯了错,被佟太妃贬了出来去当了刷马桶的太监。宫里的太监也分三六九等,刷马桶的太监自然属于最低的那一等。后面小李子找了福子,想让 福子向四皇子推荐让他进四皇子宫里伺候。四皇子宫里选伺候的人一向严苛,向小李子这种犯过错的,永延宫是一向不要的,所以福子没有答应。

结果小李子却怨恨福子出息了不拉拔他这个兄弟,于是跟福子闹掰了,便没再找过福子。直到前不久的时间,小李子却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弄到了在皇子所外洒扫的差事。后面见了福子,又涎着脸凑上来了,又问福子借钱。

福子因为上次两人闹掰的事,觉得小李子这个人已经变了,有好处了才是兄弟没好处就什么都不是,觉得这种人不值得再深交,对他也只是淡淡。只是到底看在同乡一场的份上,他问他借钱,福子也借给他了。而五公主说看见福子给小李子钱那一次,其实就是福子借钱给小李子。

只是刑部只查到了这表面上的东西,觉得福子跟小李子交好。内里的情形却不知如何。

还有四皇子救下的那个太监也一样,四皇子与他也就见过一面,顺手救下了他而已,也没想过要他报答。而事实上,这世上是有很多人会有恩报恩,但也不少人会恩将仇报。

说因为四皇子救了他一次,他就一定会帮四皇子谋害大皇子这种事,本就很牵强。只是黄崇先入为主将四皇子一边的人看成了坏人,于是再牵强的事在他面前也变成了顺理成章。

黄崇代入了私人感情,所以审问起福子等人来时,问的问题就是这样的“说,是不是四皇子让你吩咐小李子将木偶埋到二皇子宫里的?不说的话就给你上刑。”

裴缇很不赞同他的这种审理方法,认为这是“诱供”加“屈打成招”,这样审问出来的证词的真实性也是有待考证的。

只是皇帝虽然说了让他与黄崇一起主审,但刑部毕竟是黄崇这个刑部尚书的地盘,裴缇争不过黄崇,最后福子等人还是被屈打了,只是没有招。

前面说了,四皇子御人还是很有些手段的,永延宫的人被请到了刑部来审问,哪怕是被上十二大酷刑,也依旧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四皇子是清白的。

黄 崇审问了几天,一点进展都无。黄崇都审得有些急了,觉得这些人骨头可真是硬。就在他以为毫无头绪的时候,却是终于敲开了一个在永延宫负责喂鸟的太监的口, 那太监道,那木偶的确是四皇子让人放的,也是为了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那做法的道场设在灵觉寺,是让一个叫戒痴的和尚做的法。

本来正常人的思维,应该是能想到四皇子就算真的要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不可能让自己整个永延宫的人都知道,一个喂鸟的太监,平时连四皇子的身都未必能近得了,怎么可能知道四皇子这么秘密的事情。

黄崇或许太希望这件事是四皇子做的了,一听到这话,简直如获至宝,连这中间的矛盾之处也没有多想一下,然后就上灵觉寺拿人了。等将人拿回来一审问,果真是四皇子指使的啊。问他四皇子是通过谁指使他做的,和尚答,就是暂住在灵觉寺的杜神医。

京中许多人都知道,宫里的徐贵妃当年在南疆的时候救过杜神医,且跟杜神医交情不错。杜神医为了报答徐贵妃的恩情,帮助四皇子做下这些事,简直太有可能了。

于是黄崇又让人将杜邈也给抓回来了。

杜邈长到三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进刑部的大牢,一上来的罪名还是谋害皇子这样的大罪。再听到和尚攀诬他的那些话时,简直都要气笑了。

他一个医术还不错的大夫,若真的要帮四皇子害大皇子和二皇子,不用他擅长的毒而去用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效果的巫蛊,他疯了不成。

但事实上,就是有人以为他疯了。

黄崇觉得,四皇子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二皇子,有四皇子宫里喂鸟太监、灵觉寺的戒痴和尚的证词为证,还有从灵觉寺戒痴和尚屋里查抄出来的做法道具等物证,足以证明四皇子罪证确凿。

于是写了个结案的折子,签上自己的大名。本来结案的折子该他和裴缇一起签名的,但裴缇却认为这些所谓证人的证言不足以采信,物证也牵强,证据不足,还应该继续侦查,不肯签。

黄崇因为这段时间审案子时经常意见不合,结的梁子比较多。黄崇见他不肯签,也不管他,一个人就进宫去了。

裴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是摇了摇头,心里叹了一句:“真是老糊涂了。”他都能想到皇帝只怕会将这一本折子直接甩到他脸上去,而他这个刑部尚书也是做不久了。接着他又在心里展望了一下,要是他帮他儿子清白,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将空出来的刑部尚书给他呢。

确实如裴缇所预见的那样,皇帝看着这本证据破洞百出的折子,确实甩到了黄崇的脸上去,骂道:“这算什么证据,你这个刑部尚书就是这样当的,给朕重新审,审不明白,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别当了。”

黄崇虽然觉得这是皇帝在包庇四皇子,但面对着皇帝的怒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抱着折子又回去了。

然后到了第二日,朝臣们大抵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以宣国公府为首的一些二皇子派便跪倒了御书房外,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请求皇帝不要包庇四皇子,依律重罚四皇子。

皇帝被他们吵得脑仁疼,甩手去了玉福宫,留他们对着御书房嚎。

而在这个时候,在永延宫里,仿佛一点没有被这些声音受到影响的四皇子正在跟三公主下棋。

虽说四皇子主动说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出永延宫半步。但这并不表示别人不可以来看他。

三公主本是担心四皇子因为这些事心情受影响,所以才过来看看的。结果发现四皇子一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有,最后还闲得无聊的抓了三公主下棋。

两人摆了棋盘,还没下几子,三公主便忍不住的抬起头来问他道:“你就不担心?”

四皇子一边下着手里的白子,一边道:“不担心,我巴不得他们现在闹得狠一点呢。”

三公主有些不满的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越来越像父皇了,说话老是让人听不懂,做的事也让人看不懂。。”

四皇子笑了笑,跟她解释道:“他们要是真的能对我有办法,就不会只是跪在御书房外逼迫父皇了。而他们现在闹得越狠,惹得父皇越生气,过后他们就会死得越快。”

他如果想要成为太子,这些人都是他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他巴不得他们闹得越狠越好,绊住他之前先将父皇绊住了,父皇先将他们踢开了,他后面走路也就平顺了。

三公主摇了摇头,反正她是想不明白四皇子的这些弯弯绕绕的,所以也不再问他,转而问起道:“你是不是想到办法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了?”

四皇子道:“快了。”

第191章

再高明的局,只要做了,都是有迹可循的。何况这个局还并不是多么高明。

比如说死去的那两个太监,裴缇就查到小李子在被佟 太妃罚去刷马桶时,曾认识了一个叫石榴的宫女。这个宫女曾经是先皇后的陪嫁,在东宫时还曾伺候过二皇子。只是后来被赵婳拿捏了错处,然后打发去干浆洗的活 了。等到后面皇帝登基入主皇宫,原来东宫伺候的人跟着全部挪进了东宫里面去,而石榴自然也跟着进了后宫,仍是干浆洗的活。

再比如说,大皇子的王府里自戕的那个太监,被查到家里人突然发了一笔横财,原本住着漏雨漏风的破房子,连饭都揭不开锅,却突然买了一个二进大的房子,还开了一间卖杂货的铺子。

再 再比如说,制木偶的乌木是种珍贵的木材,并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裴缇就查到,在离京城不远的固安县的一家木匠铺子里,老板在前不久接到了一单生意,有人让他 用最好的木材制几个木偶,且一出手便是伍佰两。老板见客人出手这般大方,于是用家传的一截乌木,给这个客人制了五六个木偶。

因这个客人出手大方,又是制木偶人这种比较敏感的东西,所以木匠铺的老板对他就多注意了几分,并记下了他的样子。后面被证实,这个人与伺候二皇子的太监寿喜十分相似…

其实查到这里,已经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裴缇将查得的这些内容写成了折子递给了皇帝,皇帝十分平静的看着他递上来的折子一眼,然后并没有翻看一眼,便吩咐身边的郑恩道:“将折子拿去给四皇子看吧,让将永延宫的侍卫也撤了。”

然后四皇子拿到折子之后,翻看了几眼之后,接着便去了对门的二皇子宫里。

没人知道四皇子和二皇子说了什么,只知道四皇子在二皇子宫里呆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然后便留下折子走了。

而二皇子则坐在屋子里,怔怔的看着折子许久许久,久到太阳从悬挂在高高的空中一直到西斜落了山,一直到夜幕降临,月亮慢慢的从天边升起。

伺候他的太监看着他隐藏在夜色中,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有些担忧的轻唤了一声:“二殿下。”

二皇子像是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像是还没反应过是什么状况一般的“嗯”一声,接着便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望了望房间,然后道有些喃喃自语的道:“天黑了呀。”

太监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他道:“二殿下,要掌灯吗?”

二皇子点了点头,过了会才想到天这么黑,或许太监根本看不见,便又说道:“掌起来吧。”说着顿了顿,又接着半是喃喃自语的道:“天太黑了,总是令人感到不安。”仔细听着才发现,他的声音里仿佛带了些颤音,像是恐惧,又像是绝望。

太监很快便让人将灯掌了起来,然后转头看着二皇子,等看清他苍白无半分血气的脸色时,又像是不该发现什么似的,连忙低下了头去。

顿了好一会,二皇子才又开口问道:“寿喜被带走了?”

太监顿了一下,才小声的道:“是。”

二皇子仰起头,像是要忍住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眼睛湿湿润润的,那些流转在他眼眶里的眼泪,忍得他鼻子都酸了。

好一会之后,他才重新睁开眼睛,然后对太监道:“你去把文房四宝端上来,我写封信,你让人送去宣国公府给宣国公。”

太监道是,接着去将文房四宝端了上来,替他研了磨,铺好了纸,这才站到一边。

二皇子走到桌子前,拿起笔沾上墨水,结果手执着笔,好一会都无法下笔该写什么。他愣在那里,知道太监提醒他笔尖的墨水要滴下来了,二皇子这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落了笔,慢慢的一字一字写了起来。

等写好后,他将信折起来放进信封里,用火漆封好,然后递给太监,道:“赶在宫里落匙之前,让人送去宣国公府吧。”

太监双手接过信封,恭敬的道了一声是,然后出去了。等太监走后,二皇子则转身进了内室,绕过隔断进到最里面,那里点着火烛,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最北面的墙上,挂着先皇后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