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军那边是云靖带队，汗皇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北原军整体士气低迷，但东线军却气势如虹，形成强烈对比。
至于云曦的伤势是开始好转还是恶化，北翎玉不得而知。现在慕容昭在徐州城里，即便是韩凌桐也不敢为她传递消息。
“主子，今天怎么样？”锦瑟端着一碗粥进来，笑吟吟道，“可能下床走路了？”
北翎玉摇摇头，“伤势比前几天缓解，但想要走动还是困难。锦瑟，皇上呢？”
“皇上在批阅奏折。”锦瑟将粥递给北翎玉，小声说道，“我听韩姑娘说，韩振将军一直在请求皇上尽早去前线，一鼓作气拿下剩下的城池，但是皇上却迟迟没有动身。看来皇上心里还是牵挂主子。”
北翎玉没有答话，慕容昭担心她是真的，但想要拿下北原的决心没有更改。如果继续这么下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北原灭亡，云曦心脉枯竭而死。
这是她觉得没办法接受的。
“玉妃娘娘，皇上说了不见，请您好好养伤。”一个婢女进来福身说道。
北翎玉日日求见慕容昭，但是回话的宫女永远都只有不见二字。
“谢谢了。明日还劳烦再帮我通传一次。”北翎玉说道。
那婢女福身退下，“婢子遵命。”
照例是在府中养伤，半夜时分，北翎玉正打算歇下，锦瑟匆匆走了进来，神色莫名。
“娘娘，奴婢刚才去厨房回来，在花园里看见几只蝴蝶躲在树叶下，这都是秋天了，不知道怎么还有蝴蝶。而且这蝴蝶的颜色，幽蓝如碧玉，倒是有些像桑烟姑娘的幽蓝鬼蝶。”
北翎玉一愣，桑烟的蝴蝶？对了，他们没办法混进徐州城，但是桑烟控制自己的本命蝴蝶飞进来也不算太难。
“锦瑟，那蝴蝶可还在？”
锦瑟摇摇头，“那些蝴蝶看见我后围绕着我飞了一圈，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话音刚落，三五只幽兰蝴蝶从锦瑟的袖袍头发间飞出，格外梦幻。锦瑟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些蝴蝶是什么时候跑到她的衣服头发里的。
“这是桑烟的幽蓝鬼蝶！这些蝴蝶能够记忆人的气味，它们认得你。一定是桑烟吩咐它们躲在花园里，待发现你我就悄悄跟着，无人的时候再飞出来。这是桑烟在跟我传递信息，她肯定在徐州城附近！”北翎玉盯着那飞舞的蝴蝶说道。
锦瑟说道，“主子打算怎么办？这些蝴蝶虽然飞了进来，但是也不明白桑烟姑娘是什么意思。”
“城中还是陈立将军防守吗？”北翎玉又问。
锦瑟答道，“是的。不过再过几天就该换防了。”
时间很紧迫，但是也来得及。
“锦瑟，你把这些蝴蝶装起来放在琉璃瓶中，让它们顺着池水流出去。桑烟和蝴蝶有感应，她能够找到它们。”北翎玉说着，脸色一肃，“再帮我转达陈立将军，让他务必派他的心腹看守府中池水流通的排水闸，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要保守秘密，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
锦瑟福身，“奴婢明白。”
只要陈立还想把自己赶走，他就一定会配合。慕容昭虽然在徐州城里，但是他不可能没事盯着河水看。这里守卫森严，唯一能够跟桑烟互通消息的办法就是走陈立的路子，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但是北翎玉不能相信他。万一他们传递消息的时候说了什么秘密，被陈立得知另起心思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借助互通的河水，让陈立只是帮忙盯着河水不让外人靠近，相当于是让他保护沟通渠道，但是他们之间说的什么他也不会知道。
不一会儿，锦瑟趁着夜色将那装着蝴蝶的琉璃瓶悄悄放入了后院的池水里，池水是从外面河道引进来的活水，那琉璃瓶顺着水流了出去。
锦瑟回来后道，“娘娘，您交代的奴婢都办了，陈将军那里也打过招呼了。现在该怎么做，还请娘娘吩咐。”
“从明天开始，你就去后院水池里盯着，看看外面有什么东西流进来。不管是瓶子，树叶，奇怪的鱼类等等，都盯好了，有什么异样的东西立即打捞起来。记得了，得趁没人的时候打捞，不要引人注意。”北翎玉说道。
锦瑟福身，“娘娘，奴婢知道这外面的河水引进来必须经过假山后面的一个水渠，那里平时没有什么人，就是陈将军巡守的士兵也在二十米开外，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就好。锦瑟，我现在行动不便，一切都交给你了。”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一连三日，北翎玉还是照例求见慕容昭被拒，前线又传来最新的消息，韩振又拿下一城，而最后一座被侵占的城三天之内也能拿回来。韩凌桐偷偷告诉北翎玉，这一次汗皇出现了，力扛大兴军队，但是在战场上直接昏厥，这等于他的伤势在进一步恶化。
他必须要休养，不能再打仗。北翎玉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而再过两天陈立将军换防了，她想要做什么就更难。
桑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进来，不知道她是不是不懂北翎玉的意思。
“娘娘！您快看看！”锦瑟提着一个小布袋走了进来，脸上是勉强压抑的兴奋，一看见北翎玉就将手中的布袋打开。
那袋子里这次飞出了十多只幽兰鬼蝶，北翎玉黛眉轻触，还是蝴蝶？她可不懂虫语。
待那些蝴蝶飞出来后，锦瑟小心翼翼从布袋子里拿出十多张湿淋淋的枫叶。
“娘娘，这些枫叶肯定有玄机。奴婢这些天天天在水渠守着，今天看见这些枫叶顺着河水漂了进来，有很多枫叶，但是只有这一些枫叶上有幽兰鬼蝶停歇，奴婢就把这些跟蝴蝶一起的枫叶都捡起来了，隐约看见上面有图案，不是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锦瑟将那些枫叶在面前的案桌上一字排开，果不其然上面都有奇异的犹如符咒一样的图案。
北翎玉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桑烟不仅明白了利用河水传递消息的方法，还想到了这么精妙的注意。现在正是秋季，河面上有枫叶流进来很正常，而这些蕴含信息的枫叶都有蝴蝶停在上面。
旁人若不是仔细盯着枫叶看也不会注意这些，而早有准备的锦瑟一看见幽蓝鬼蝶就将这些枫叶都捞了起来。
“这不是图案，是文字。”北翎玉将那些枫叶顺溜的调换顺序，脸上浮现一抹浅笑，“这是北原部落的文字，北原有无数的部落，每个部落的文字都不一样，也很简陋。所以后来大兴的文字出现后，我们北原也都用大兴官字，因为它更全面，什么字都有，什么意思都能表达出来。你看，这每一张枫叶上都是一种北原部落的字，桑烟要是会一两种北原文字也不奇怪，但这里有十多种，不可能是她写的，难怪这么迟才回我消息，原来是在等云靖的命令。”
事实不出北翎玉所料，当桑烟找到放在琉璃瓶的蝴蝶后就明白了北翎玉通过水渠互通消息的意思。但是她不可能直接把信息写在纸上放进琉璃瓶里，万一被别的人捡到就完了。
将消息传给云靖后，云靖就写了这一排桑烟看不懂的字，桑烟按照他的交代，将这些字写在枫叶上“漂”了进来。
“哇！这么厉害啊！看来这枫叶就算是被别人捡到了也不可能知道它的意思，摄政王真是厉害。这东西给外人看见了，就跟鬼画符一样嘛！厉害厉害！”锦瑟啧啧赞叹。
第566章 沉醉不复醒
“锦瑟，快扶我坐好，我要仔细拼一下这些字的意思。”北翎玉说道。
锦瑟连忙扶着北翎玉在软塌上躺着，垫了个枕头在她身后，把矮桌搬过来，将那些枫叶都翻过来露出有字的一面，摆在北翎玉面前。
北原的文字非常简陋，一个字符往往有好几个意思，这些枫叶缺一张都无法拼出完整的句意。北翎玉纤细的手指拿着枫叶不断排列组合，云靖这保密手法实在高明，就是她这个精通北原部落文字的圣女想要还原句意也没那么容易。
拼凑了好一会儿，北翎玉终于停下来，盯着那一排字看了良久，“应该是这样。”
说罢，仔细连读句子，突然愣住了。
“主子，怎么了？”锦瑟看见北翎玉脸色瞬间不好，连忙问道，“可是汗皇出了什么事？”
北翎玉脸色沉重，“应该比我们想象还要严重。云靖用了一个词概括——命危。”
和韩凌桐说的一样，云曦继续这么下去要被他自己拖死。而且韩凌桐照顾北翎玉的情绪说的没有那么直接，简单来说，停战休养可活，继续打下去必死。
生路还是死路，一念之间。
“那主子再去求求皇上？”锦瑟建议道。
北翎玉摇摇头，“没用的。战争岂是儿戏，说打就打，说不打就能不打。即便是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我让他停战，也确实是强人所难。”
过了情绪化的阶段，北翎玉非常冷静清醒。她很清楚这个世上的种种规则，便是帝王也在这框框中，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但是她真心希望慕容昭能够停战，也许在她心中，慕容昭就是那种什么困难都可以解决的人。对于别的君主来说停战很难，但是对于他来说，肯定有办法。
是啊，她制造困难，希望他能解决。可是慕容昭拒绝了。于情于理，他不愿停战。追根究底，是他对她彻底失望，早已不报期待。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够接受自己的妃子为了别的人求他停战。
他也不会相信，她说跟他回家的时候，说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真心的。
不是交换条件，我从不拿我的感情做交换。
难道…就只有这枫叶上所说的最后一个办法，或者，便是真的只有这最后一个办法。
“锦瑟，拿琉璃瓶将幽蓝鬼蝶都装起来。”北翎玉怔愣良久，下定决心说道。
锦瑟道，“可是要将蝴蝶放出去？”
“不放，用剪刀将它们的蝴蝶翅膀都剪下来。”北翎玉说道。
“啊！”锦瑟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也没有多问，点头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北翎玉喊住她，“等等。小心些，别用手碰，用镊子夹着。”
“是，奴婢省的。”北翎玉的关心让锦瑟心里暖洋洋的，“主子放心，奴婢知道幽蓝鬼蝶有毒，不会乱碰的。”
北翎玉嗯了声，锦瑟下去准备，北翎玉幽幽盯着那枫叶，突然伸手将所有枫叶全部揉成一团紧握拳中，内力一震，枫叶全部变成碎末飘落。
但是她脸上却泛起一抹痛苦之色。
午间的时候那奴婢又来禀报道，“玉妃娘娘，皇上还是不肯见你。”
“我知道了。劳烦你回话的时候告诉皇上，我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皇上不是还要去前线吗？今晚我亲自下厨，为他设宴，不论他来与不来，晚宴我做好了，等他。”北翎玉说罢，从发髻间取下一支绯翠晶玉的玉钗递给那宫女，“你把这个交给他。”
这东西是她在紫珠阁看见的，陆凌霜做主拿下给她，陆皇后生前之物。
那宫女领命退下，此时锦瑟已经处理好蝴蝶，将琉璃瓶里装着的二三十个蓝色蝴蝶翅膀递给北翎玉。
“锦瑟，帮我找白姑娘要一粒补气丸。如果她问为什么，便说我今晚要下厨做饭给皇上吃。怕中途撑不下。”北翎玉说道。
锦瑟一愣，娘娘要为皇上做饭？但却也没有多言，福身退下。
不一会儿锦瑟就带回来了白薇给的补气丸，瓷瓶里装了三粒，除此之外还带了一副补药的帖子。白薇说用这种补气丸临时有用，但会影响正常恢复，需要多补补。
北翎玉下厨了。不管慕容昭过不过来，她都做好了饭，等着他来。
那婢女一直没有回话，等到暮色时分，屋中桌子上已经摆起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北翎玉坐在凳子上等着，锦瑟在门口张望，心里暗暗期盼着慕容昭能够过来。
“主子！皇上来了！真的是皇上！”锦瑟眼尖，瞟着那一袭白衫的人影连忙喊道。
北翎玉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她料想他应该会过来，但是不到见到他的这一刻，心里无法笃定。
慕容昭走了进来，数日未见他跟之前没有多少变化，很自然的走到饭桌前坐下，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甚至没有多看北翎玉一眼。
就好像这几日的时间都不存在，就好像上次见面还是昨日一般自在。
“皇上不日就该启程前往前线，这最后一顿，臣妾为您践行。”北翎玉对着慕容昭说道。
慕容昭扫了满桌精致的饭菜，全部都是他喜欢的菜色，原来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早已经记下他的口味。
慕容昭没有动筷，而是起身将那支绯翠晶玉的钗子插在北翎玉发髻间方才重新坐下，“你戴着很好看。”
北翎玉浅浅一笑，给慕容昭盛了一碗雪花炖鸡参粥，“皇上，试试这个，我加了补气丸的粉末，更能补血益气。”
慕容昭拿起汤匙舀起浅尝一口，嗯，是比从前多了几分药味。
“听说只差最后一座城池，皇上就可以收复所有故土。等打完是不是就会率兵直接攻打北原？”北翎玉望着慕容昭问道。
慕容昭嗯了声，没有否认。
北翎玉心下叹息，果然啊，不论怎么样都没办法阻止，可是她必须要救云曦的命。
“虽然我知道结果，但还是想问一下，慕容昭，能不能到此为止？不管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商量。”北翎玉站起身向慕容昭敬酒，清澈的眼眸望着他。
“不可能。”慕容昭毫不犹豫否决，随手端起酒杯瞥了北翎玉一眼，“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话？”
“不是。我想说的其实是，能够遇见你，我不后悔。不管是以前去西漠的那一路，还是后来在大兴京城，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包容宠溺，谢谢你给我的温暖，谢谢你对我那么好。”北翎玉说着，声音渐渐哽咽，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慕容昭觉得现在的北翎玉很不对劲，这话怎么有种交代后事的即视感？
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端起自己的酒干了。
“慕容昭，我三番五次给你惹麻烦，你讨厌过我吗？恨过我吗？后悔认识我吗？”北翎玉咬着唇，眼眶泛红。
慕容昭盯着她看了良久，“没有。”
这是实话，他对她无须隐瞒。
北翎玉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真好啊。不管你当我是谁，你总算是爱过我，爱过我这个人。”
说着，她嘴角突然溢出一丝蓝色的血液，看起来触目惊心。
中毒？
慕容昭面色一惊，正要为她把脉，却发现他自己的身体已经麻痹不能动弹。
“你做了什么？”慕容昭并没有惊慌失措，他的身体他清楚，一般的毒物对他没用，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觉得这毒是致命的。
倒是对面的北翎玉看起来比他严重多了。
“幽蓝鬼蝶的毒，也只有幽蓝鬼蝶的毒才能对你有用。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曦因为战争丢掉性命。你不会停下来，整个大兴都不会停下来，我只有让你倒下，你们才无暇顾及战场。”北翎玉砰地一下摔倒在地上，体内的毒素使得她连坐稳的力气都丧失，“幽蓝鬼蝶粉，无色无味，十二时辰内若没有解药必暴毙而亡。不过如果和灵参草和百年花雕酒中合，便可成新的毒‘蝶梦醉’。”
云靖让北翎玉给慕容昭下鬼蝶之毒，称他百毒不侵，即便是蝶粉也不会真要了他的命，况且有白薇在场，最多让他重伤。可是北翎玉不敢拿慕容昭的特异体质去赌，鬼蝶之毒本就不在百毒之列，不在五行之中，万一他真的暴毙了呢？
所以北翎玉想到了蝶梦醉。还是以前桑烟闲暇时和她提过的，灵参草、花雕酒再加鬼蝶之粉，便是蝶梦醉。
会让人一醉不醒，少则半年，多则数年，却不会有性命之忧。而慕容昭的昏迷，势必让大兴少了主心骨，战争自然会停止。
她不想他出事，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停下脚步。
补气丸里有一昧药便是灵参草，于是她将补气丸研磨成粉末放在雪花炖鸡参粥里，再同他一起饮下含有蝶粉的花雕酒。
“蝶梦醉？”慕容昭眼神冷厉。
北翎玉虚弱地笑着，“是啊，一梦三四年，沉醉不复醒。不过对你来说，有白薇在，肯定能醒的很快吧。”
“为了让我不再攻打北原，不惜对我下毒，也不惜自己中毒，是吗？”慕容昭声音前所未有的幽冷。
北翎玉鼻头发酸，蝶毒在浑身蔓延，让她觉得自己的肌血都在被毒素腐蚀，但这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痛。这一招，便是彻底结束了。
她和慕容昭之间，完了。
比预料之中还要难过呢，原来竟然…这么喜欢他啊。
第567章 死都不给他解药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一直守在门口的锦瑟闯了进来，虽然北翎玉早有吩咐让她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管，但无意间瞥见自家主子已经倒在地上，完全顾不得北翎玉的吩咐，满脸的焦急担心。
“去把白薇喊来！”慕容昭冷道。
锦瑟还不知所措，便见慕容昭加强语气，“你不想看见她死的话。”
锦瑟一听，匆匆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去。
刚才慕容昭听的分明，北翎玉说蝶粉和灵参草、花雕酒中和才会是蝶梦醉的毒，他们一起喝了花雕酒，中了鬼蝶之毒，他吃了雪花炖鸡参粥里的灵参草，但是她从头到尾却没有吃一口粥。
也就是说，慕容昭中的是蝶梦醉的毒，但是北翎玉中的还是鬼蝶之毒。
那十二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便会暴毙而亡的毒。
从她迅速灰败的脸色和比他看起来严峻多的伤势，就可以明白，她确实没有吃灵参草。
“你没有吃灵参草，你想死？”慕容昭盯着她，语气没有丝毫情感。
北翎玉清咳了一声，幽蓝如墨的毒血流出一大摊，自嘲笑道，“被你看出来了…真聪明啊，昭帝果然智慧过人。唯独一点，以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一个敌国之人了，你看看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对我再好，我还是要下毒害你，喂不熟的白眼狼，死了正好，死了干净。”
“怎么？你觉得亏欠我的太多，想要以死谢罪，还是觉得死了就可以不用愧疚，不会有任何负罪感。”慕容昭虽然中毒，但是他镇定自若，语气凛冽，除了苍白的嘴唇，丝毫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北翎玉艰难地从发髻间取下那枚绯翠晶玉的玉簪，颤颤巍巍挪动到慕容昭脚边，将那支玉簪递给他，“还给你。把所有的感情都还你，拿我的命还你，从此，我们两清了。”
慕容昭低头看着瘫软在自己脚边的女子，她浅白色的长裙被黑血染上大片大片的污渍，地毯上是她移动过来留下的血迹，脸色苍白，青丝如雪，那支纤细的手举着那支玉簪，却又仿佛重若千金。
慕容昭不接，她便一直这么举着，只是身体虚弱看起来摇摇欲坠。
“皇上！”白薇旋风一般的冲了进来，先是给慕容昭把脉，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皇上，是蝶梦醉！这种毒只听过没见过，没有解药。”
白薇再怎么博学多才，但幽蓝鬼蝶乃是北狄圣女一脉相承之物，旁人就是认得，也没办法研制解药。若想知道毒怎么解，肯定得先熟悉是什么毒。幽蓝鬼蝶的特殊性就在于，不论是白薇还是其他大夫，侥幸见过的可能有，但没有人了解它。
世间唯一有幽蓝鬼蝶的便是桑烟，如果桑烟死了，她的鬼蝶会由下一任圣女继承，其他人绝对不可能有。
“给北翎玉把脉。”慕容昭淡淡说道。此时此刻，他再也不称她为他的妃，只是称呼间微妙的转变，北翎玉已经明白许多。
白薇依言给北翎玉诊脉，脸色顿时剧变，“怎么会这样？鬼蝶之毒，而且辅以花雕酒，加快毒发，只怕是不等十二个时辰，玉妃就会暴毙而亡。”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抑制？”慕容昭不提自己的毒，反而问她，即便是在此种情况。
白薇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办法。最多是点穴封了她的心脉，能护一时，但毒素还是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蔓延全身。”
“我知道了。白薇，给我暂缓蝶梦醉的药。”慕容昭眼眸深沉，语气淡然。
白薇依言给慕容昭吃了能够解除麻痹的药，又道，“皇上，你体质特别所以延缓了蝶梦醉发作的时间，但不出一日必会昏迷，暂时还不能估算您会昏迷多久，您得早作打算。属下会尽力研制解药，但也需要时间。”
也就是说他现在只有十二个时辰的行动力，之后就会陷入昏迷。
慕容昭嗯了声，虽然被北翎玉摆了一道，被自己心爱的女人下毒，但是他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恼怒，恢复行动力后便轻轻拿下北翎玉手中的玉簪。
“知道我不能动，还这么举着，傻不傻。”磁性清冷的声音，明明是温柔的句子，在他语气里却显得格外冰冷。
北翎玉怔怔看着他，慕容昭将她扶起来横抱在怀中，封了她的心脉延缓毒发时间，向着城楼走去。白薇和锦瑟不明所以，不知道慕容昭到底想做什么，一并跟在身后。
慕容昭就这样抱着北翎玉走出城主府，走到街道上，他这番样子自然也惊动了不少人。
“怎么回事？玉妃好像中毒了？皇上这是要带玉妃去哪？”被惊动的韩凌桐惊讶看着两人背影，问白薇。
白薇摇摇头，声音沉重，“玉妃中了幽蓝鬼蝶之毒，皇上也中了蝶梦醉的毒。”
“不会吧，谁能同时对他们两人下毒啊！”韩凌桐不可置信，这两个人都是武功高手，身份尊贵，顶尖了的人怎么可能中这种暗招。
白薇道，“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我第一次看见皇上现在这幅样子。只怕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什么样子？他不一直都是这幅面无表情的样子？”韩凌桐一脸莫名，说着皱了皱眉头，“你这一说，我是觉得今天的慕容昭似乎比以往有些不一样，就是哪点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白薇摇头，“当年陆皇后去世时，皇上也曾如此，只是如今比当初好像还要严重几分。”
她从小跟着慕容昭，比旁人了解他，但也仅能看出如此。
慕容昭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北翎玉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不知是不是中毒的原因，少了几分生气。
他本就完美不似凡人，以前还觉得有些烟火气，现在看着却更飘渺了。
“你要带我去哪？你只剩下十二个时辰，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部署。不用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北翎玉说道。
慕容昭道，“既然你能够拿到幽蓝鬼蝶，那桑烟肯定就在附近吧。”
北翎玉一惊，难道他要拿自己逼桑烟交解药？
“桑烟不会出来的。她不会往陷阱里跳。”北翎玉连忙说道。
慕容昭唇边提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如果你对穆尔云曦足够重要，她肯定舍不得你死，自然会出来。也让我看看，你这一番深情，是否值得。”
深情么，你便把这一切都当作是我对云曦的深情吗？心里一阵绞痛，但是北翎玉无法辩驳。
登上城楼，慕容昭吩咐守城的将领四处张贴北翎玉十二个时辰之内会因为蝶毒暴毙的告示，一时之间，徐州城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之前搅动两国风云的娘娘现在即将去世。
还真的是红颜薄命啊。
“我说了，桑烟不会出来的！”北翎玉咬牙，毒素越来越强了，她的思维开始昏昏沉沉，连说话都很费力。
此时白薇等人也都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全部在城楼上等着，看看桑烟是否会出现。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人出现。
白薇忍不住道，“皇上，要不您先去安排，这里有我们看着。必定让那桑烟有去无回！”
“是啊。我倒是要领教那北狄圣女的高招。”韩凌桐冷哼一声。
慕容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他一直抱着北翎玉，即便旁边就有可以歇息的座椅也没有松开，就这么安然等着。
蓦然，城楼下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她穿着一袭青色长裙，四周飞舞着无数的幽蓝鬼蝶，飘飘如山野精灵。
一直走到城楼下，桑烟方才停下脚步。她倒也是艺高胆大，敢一个人来。
“交出玉姑娘！”
北翎玉听见她的声音，勉强扭过头看见她的身影，立即说道，“桑烟，快走！我不算什么，解药不能给他！”
“玉姑娘，拿你的命换他的命，汗皇不会同意的。”桑烟高声喊道。她还以为慕容昭也中了鬼蝶之毒。
“慕容昭，只要你把玉姑娘交出来，我现在就给你鬼蝶的解药。我敢保证是真的解药，反正白薇在旁边，你也不怕拿到假药。你是要玉姑娘的尸体，还是要你自己的命，你看着选！”
慕容昭低下头看着北翎玉，“你看，她来了，肯拿解药换你。看来穆尔云曦，倒也值得你这么做。”
北翎玉拼命摇头，眼眶泪水盈盈落下。她自觉愧对慕容昭，愿意以命还他，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而解药也不能给慕容昭，北原需要时间来休养生息，云曦需要时间来恢复伤势。
“不行，绝对不行，不要换，不换…”北翎玉拼命喊道，但是她身体已经虚弱至极，这些话也只有周围的人能够听到，桑烟听不见。就算她听得到，她也不会拿北翎玉的命换。
对慕容昭下手本就是云靖私自的决定，云曦都还不知情。要是让云曦知道为了对慕容昭下手反而让北翎玉丢了性命，真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是否会闹翻。
桑烟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现在即便是给了慕容昭解药，但如果能够顺利带回北翎玉，也很划算。
“即便死，都不想让我得到解药，是吗？”慕容昭低声自语，脸色却格外平静，只是这平静反而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慎得慌。
第568章 我放你走
北翎玉没有答话。
“北翎玉，我接下来的话你听清楚。你说的对，你是北原圣女北翎玉，不是阿芷。阿芷是你的过去，但你已经有了现在，以后也会有未来。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在变，从前你是阿芷，以后你是北翎玉，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即便说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但这一辈子太长，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