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陪着母亲在寺里小住,赶上吃笋的季节,她自己也到后山挖过笋。

自打在后院见过晏竟宁,她回客房放好行李,再过来膳堂吃饭,她便没再看到他。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些欣慰,不用和他大眼瞪小眼,徒增尴尬。

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人过来,心里无比雀跃,希望一直不要和那人再见面。

她看着天一大师小声试探道:“晏先生不用晚膳么?”

天一大师掀起厚重的眼皮看司濛一眼,眼里有深意,音色苍老浑厚,“晏先生已经走了。”

“走了?”她嘴里溢出一声诧异,嗓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一度,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晏先生要事缠身,不便久留。待盂兰盆节法会那日再来寺里。”

“那他今日来?”

“见相亲对象。”天一大师放下筷子,淡然一笑。

司濛:“……”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点收藏真是让言哥我压力山大,宝贝们一定要收藏呀!

☆、第4章 第4阵风

第4阵风

天欲明未明,钟声自西北角撞响,半晌过后方停,余音缭绕。

木案上一盏酥油灯,灯火微微摇曳。

室内光线不足,窗外偶有几缕微光洒入,大部分空间还隐藏在阴影里。

屋子的正中央架着一副木头画架,上头立着对开的画板。

画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轮廓,还是半成品,线条混乱。

司濛的视线定在画上,越看越觉得不顺眼,索性伸手扯下,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整整画了一夜,已经不知道这是她第几张废稿了。满满一篓废纸。

永安寺禁明火,不然她真想立马就把这些废稿一把火烧掉。

地上的烟头也不少,散落各处。

不经意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李燃的那张脸,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厉害。

事实上人并非垃圾,不能一下子就甩进垃圾桶,眼不见心不烦。有些人他总是会时不时膈应你一下。

遭遇劈腿,司濛的心情受到严重影响,连带着画也画不好。

搁下画笔,洗净手,取来烟盒。

打开,里面空空荡荡,一根烟都没有。

司濛有所有画家的通病,酗烟,抽得很凶,特别是没有灵感,无从下笔的时候。

一夜间她竟然抽了半包多,也是厉害。

烟瘾上来了,嗓子眼发痒,很难受。

永安寺和其他被开发的寺庙不同,寺中虽然游客很多,可却没设商店。烟自然是无处可买的。

无烟可抽,只能用咖啡代替。

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小包咖啡,倒入玻璃杯,注入热水泡开,浓郁的香气迅速在空气里散开,直冲鼻尖。

一口气饮下半杯,烟瘾这才暂时压制住,烦躁的心绪也稍稍得到了一些缓解。

画了一夜,太阳穴凸起,脑袋生疼。

李燃这个渣男彻底打破了她的思路。

眼下她毫无头绪,一连三天都画不出一张满意的画。

对于一个画家而言,最痛苦的一件事莫过于没有思路和头绪。

恩师谢明溯曾经就说过这样一句话——

“下不了笔,会逼死画家。”

司濛揉了揉眼睛,起身,推开窗户,柔光射入,室内霎时敞亮起来。

“叮咚……”案角上的手机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额角不禁绷了绷。不用去看手机,她也知道是曲大人发来的催稿信息。

果然,点开微信。

曲珍:「濛濛,画得怎么样了?」

合作多年,曲珍深知她的作息。一大早就来催稿了。这么敬业的编辑也是没谁了!

她动了动手指回复。

司濛:「一筹莫展。」

曲珍:“……”

这个系列的画最迟月底就要交稿,用来作为下个月巡回画展的主打作品推出。编辑曲珍两个月前就已经狂轰滥炸,各种催促了。但没有灵感,一筹莫展,一张都画不出来,她也很绝望呀!

其实她和父亲说自己心情不好,要来永安寺小住缓解一下情绪,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画作没有灵感,她要来佛门圣地沉淀一下自己,找回灵感。

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现在遇到了瓶颈期,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都画不出来。

曲珍:「一张都没画出来?」

司濛:「嗯。」

曲大人:“……”

曲珍:「亲爱的,你抓紧点啊,没时间了。你再不交稿,我们这一大群人都要给陪葬的。问题很严重啊!!!」

司濛:「嗯。」

她和曲珍合作多年。曲大人历来对她宽容。平日里她偷个懒,拖个稿,曲珍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会太为难她。可这次却非同小可,这是她出道五年第一次举办全国性的巡回画展。横桑是第一站,一直到北方云陌,由南到北,一共十座城市,跨越多个省市。上头领导都很重视,一点差错也出不得。曲珍肯定也是被逼急了,这才频频催她。

退出微信,点开新闻界面,各大平台都在推送“三水小姐”下个月巡回画展的消息,一度引发热议。

底下是形形色.色的声音,褒贬不一。

「我水水女神的画展,普大喜奔,奔走相告!」

「论油画界杠把子,我只服我水水女神!」

「话说,三水小姐是男是女?(轻拍)」

「不怕被喷,你们难道就没发现三水小姐的画风和百晓生很像?」

「楼上的脸可真大,百晓生和我家水水女神是一个档次的?(嫌弃)」

「我说,百晓生去世快八年了吧?要是她还在,应该就没三水小姐什么事了!」

……

司濛的视线定在屏幕上方,心想要是那人还在,如今的确不会有三水小姐。因为有那人在,她连画笔都不会去碰。

——

一夜未眠,精神也有些倦怠。但丝毫没有睡意。司濛推开客房门,拾阶而下,穿过长廊,去了朝阳殿。

早起的僧人三三两两正在有条不紊地清扫小道。小道清幽,两侧都是成排的参天古树,阳光洒落,在石板路上映出点点光斑。

她从旁经过,僧人们纷纷冲她颔首,唤一声:“施主早。”

她回以微笑,“早。”

天一大师正在带领一群僧人做早课。

司濛在大殿外等到他们结束了方入内。

老者似乎料到她会来,面上并未流露出诧异,只问:“司小姐昨晚睡得可好?”

她眼神清明,笑着摇头,言语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一夜未眠。”

大师好像并不意外,福灵心至地说:“司小姐眉心郁结,心绪不宁,想必是遇到大事了。”

司濛笑着点头,承认:“大师慧眼独具,我的确是遇到事了。”

她眼下这种情况需要大师开解。

天一大师并未细问,捋一捋斑白的胡须,道:“随老衲来抽一签。”

“好。”她虽然不信,但不愿拂了老人面子,点头应下。

“请,司小姐。”

司濛从大师手中接过盛满签条的竹筒,然后屈膝跪于蒲团之上,抖动竹筒,一支竹签应声掉落。

她微微俯身捡起,读出上面数字:“第八百八十八签。”

八八八,发发发。呵呵……这数字还真是吉利!

她将竹签递给天一大师,大师接过斜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脸上的表情难得有了轻微起伏。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师将对应的签文找出,并逐字念出。

数学吉利,签也是好签。

她驻足凝望签文良久方开口:“大师您怎么看?”

大师沉思一瞬,抬眸问:“司小姐想解什么?”

她浅笑,随意吐出两个字,“姻缘。”

天一大师高深一笑,“司小姐的命定之人已至。”

司濛:“……”

司濛:“还请大师明示。”

“天机不可泄露也!”

司濛:“……”

大师注目远方,目光炯炯,低声嘱咐:“司小姐,佛家有云,世间万事皆讲究因缘际会,缘分到了,自当顺其自然。”

司濛轻轻点头,“谢大师提点,我记住了。”

她从不信佛,更不信命,很少讲究缘分。

所以天一大师此番忠告于她而言,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形同虚设!

***

从朝阳殿出来,司濛就接到了姑姑司靖妤的电话。

手机屏幕闪动个不停,她手指划过,顺利接通。

“喂,姑姑?”

电话那头司靖妤异常兴奋,“濛濛赶紧回家,有大事发生了。”

她下意识皱眉,“怎么了?”

“你姑父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快点回来见见。”

司濛:“……”

***

天一大师刚还在说她的缘分到了,要不要这么灵啊!

接完司靖妤的电话,司濛立马就给袁叔去了电话,让他来接她回去。

司靖妤比司濛年长五岁,她打小就跟这个姑姑很亲。姑姑说的话她向来最听。既然姑姑喊她回去相亲,她就乖乖回去相亲。

本来说是来永安寺沉淀一下,好画画。如今脑子里一团浆糊,毫无思路,根本无法下笔。留在寺里也是徒增烦恼,还要叨扰天一大师,还不如回家。

最重要一点是她没烟抽了。这次来寺里忘记多准备几盒烟了。如今烟抽完了,寺里又买不到,没有烟她活不下去,必须赶紧回去。

昨日傍晚刚到,不过一夜功夫,第二天就要回去了。电话那头袁叔一脸懵逼,摸不准自家小姐这是闹哪样。心里疑惑,但也未敢多言,只点头说好。

袁叔是在晚饭时分到的。司濛在膳堂用过晚膳,便出了寺。

然后车子驶离永安寺,绝尘而去。

蜿蜒的盘山公路,曲曲折折,望不到尽头。

司濛坐在后座给好闺蜜童时颜发微信。

司濛:「颜颜,我现在在回家的路上了,明天见。」

童时颜:「???你不是昨天才去的永安寺么?现在就要回去了?这么着急回去干嘛?」

司濛:「回家相亲。」

童时颜:“……”

童时颜:「司大小姐,您这速度可以啊!刚甩了渣男,就打开第二春了啊?」

第二春?

呵呵,有这样用词的么?

司濛:「滚!」

插科打诨,两姑娘一顿胡闹。

童时颜:「不知是哪家的青年才俊这么三生有幸啊?」

司濛:「不知道。」

童时颜:“……”

司濛是真不知道,电话里她家姑姑神秘得很,愣是不告诉她相亲对象是谁。

司靖妤的原话是——

“濛濛,这次真的是大大的惊喜,你一定要拿下人家!”

大大的惊喜?

呵,不要是大大的惊讶就行!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反正就是走个过场,管他张三李四呢。

童时颜:「濛濛,你姑姑连对方是谁都不告诉你,你可得自求多福了。万一长得太寒碜,拿不出手呢?」

司濛:“……”

司濛忍不住想笑。

司濛:「满脸麻子,我都受着。」

童时颜:“……”

——

和童时颜聊完,司濛手心里捏着手机,瞟一眼车窗外黑黢黢的夜色。

道路曲曲折折,一侧靠山,另一侧围着一米多高的护栏。护栏之外就是万丈高涯。涯壁之下是波平如镜的人工湖,路灯微弱的光撒在湖面上,点点星光。

这个点,来往车辆一辆都看不到。

“袁叔还有多久到宛丘?”司濛一边给曲珍发微信,一边同袁叔讲话。

“四小姐,已经出了铜卜山了,估计再过两三个小时就到了。”袁叔目视前方,专注打着方向盘,车轮滚滚。

司濛:“……”

还要两三个小时,这么久!!

低头继续发微信。

和编辑大人聊了聊这次巡回画展的事情。

谁知大半个小时后,车子突然熄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濛濛:“满脸麻子,我都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