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这段时间儿臣忙着选秀的事,请安也来得少了,疏忽之处,还请您恕罪。”好一段时间没来了,先认错总不会有错。

“傻孩子,你虽然没亲来,却命宫内各局却每天都来本宫这里关切起居衣食。这份孝心本宫如何不知道?”她笑着说:“倒是你,身体本来就弱,又见天的忙,也要多注意才是。”

“母后放心吧,鱼姑姑和暗香疏影都很仔细,儿臣一切都好。有劳母后每天惦记着,前几天还赐下的燕窝儿臣吃着很好。”太后对我不错,这段时间没少送补品过来。

“那就好,你也辛苦了。本宫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处事也没有你这么周到。”

“母后过奖了,这后宫的事儿臣可不敢居功,全赖母后将鱼姑姑留给儿臣,否则儿臣早就弄得人仰马翻了。儿臣有多少斤两母后还不知道吗?”我笑着谦虚,这后宫的事,我每天都让疏影写折子送进长宁宫请批以示尊重。

“你这丫头,后宫的事本宫是放心了,什么时候你的肚子也能让本宫放心?”她看着我,眼神暧昧,我脸上一红,低头不语。她越发语重心长:“母后都是为你好,你现在圣眷正隆,却也要居安思危。天家的事都是如此,只要有了嫡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还有谁能越过你去?皇上也是明白人,所以才有前日那道旨意,你要抓住才是。”

所谓前日那道旨意,就是王昭仪生日之后,皇帝命掖庭令在皇后有孕之前停进玉牌,这也就表示,在我的肚子大起来之前他不打算到别处过夜。他也是为我好吧,毕竟没有孩子的皇后总不是那么名正言顺,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凤仪宫呢,我连避孕的手脚也不能动,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就怕闹出人命来。不过除非我这个身体有问题,怀孕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您的意思,儿臣都明白。”我抬起头:“这种事要讲缘份,该有的时候自然就有了。”

“好了,你这鬼丫头从来都是心里有数的。”太后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本宫也可以放心走了。离宫的时间我已经定了,司天监说下月初一日子好,就定那天。”

“怎么这么仓促?不如过了选秀再走,一来让儿臣有时间为您打点好一切,二来也让皇上安排好地方上接驾的事,三来选秀的事也近了,儿臣还需要您给儿臣做主心骨。更重要的是虽说现在也开春了,毕竟还是有些冷,您的身子要紧。”我有些惊讶。

“我知道你们孝顺,本宫还是想早些走,这样才好赶在先皇忌日前回来。好孩子,还有一事本宫要和你说,小安子这次也和我一起走,这凤仪宫内侍监的位置也该交还给你了。”凤仪宫内侍监,简称凤仪监,是对前朝和后宫而言都非常重要的位置。他不仅担负着管理凤仪宫所辖内侍官和凤仪宫太监的责任,还作为内侍省最高二长官之一,具有内侍省以及所辖掖庭等六局的领导权。虽然这种权力自来是排在龙泉监之后,但是也不可小觑。

“这——安公公要随侍母后,儿臣自然不敢阻拦。可是这凤仪宫内侍太监的继任人选,儿臣却还没有着落。这内侍监一职,能否还请安公公继续担任?”

“小安子,你怎么说?”太后转头看向凤仪宫内侍监安福泉。

“回娘娘,承蒙皇后娘娘看重,奴才本不应推辞,但是奴才跟着太后娘娘一去,数月之内都不能为娘娘效命,反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太后点点头,看着我:“你看——”

“那少不得要母后赔给我一个内侍监。”这句话自然还是要我来说。一来我确实没有能够挑得起这个职务的人,二来这是太后的好意,我怎么也得开心接受。

“你这丫头鬼精灵似的,怎么也不吃亏是吧!本宫也不能小气了不是?小安子,把你那点家底都给你皇后娘娘晾晾吧!”

“奴才有一个徒弟,一向随着奴才做事,这几年看下来,觉得他还算妥当。奴才斗胆将他推荐给皇后娘娘,供娘娘驱策。”

“你这个徒弟的名字?”我问道。

“凌戈!”他说道。

“凌戈?那就有劳安公公请他明天上午到凤仪宫走一趟吧。”

安德泉虽然不怎么管事了,可是能和李福海那样的人精合作多年,□出来的想必也不是简单人物。然而这个凌戈还是让我很意外,应该说他颠覆了我对太监的全部印象。

高大而挺拔的身躯,如刀削般的轮廓,明明是俯下身向我请安,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桀骜不驯,像一把待出鞘的宝剑。什么样的经历会造就这样的一个人?我沉浸在思考中,只听他说:“奴才凌戈给皇后娘娘请安。”我几乎晕倒,他的声音居然颇有Vitas的感觉!华丽丽的Opera2,可是我的Favorite Song之一。

“凌公公请起。”我放下手中的尚仪局报告,微笑着说。

“谢皇后娘娘。”他利落地起身,垂手而立。

“安公公随侍太后娘娘去东都,这凤仪监的位置就空了下来。他向本宫举荐了你。”我直觉和他说话不需要转弯抹角:“想必你来之前他也跟你说过了。现在抬起头,让本宫看着你的眼睛,回答本宫: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担下这个位置吗?。”

他愣了一下,可能也没猜到我会这么直接吧。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看着我:“奴才跟着师傅学习,举凡凤仪宫内侍监管辖内之事,奴才全都经办过。这四年来师傅悉心栽培,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奴才能以有用之身,在皇后娘娘驾前服侍。奴才正是为了能有回答您这个问题的机会,努力到现在。”

巧言令色,我要是照单全信可就离傻瓜不远了。我淡淡地说:“本宫并不需要口头上的忠诚,不过本宫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在安公公随太后娘娘从东都回来之前,本宫暂不接受安公公的请辞。所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你以内侍省少监的身份代理凤仪宫内侍监之职。如果本宫与你对彼此都满意,你就在安公公回来之后正式接任。若有一方不满,你就直接去龙泉宫报到,也算本宫对你这么多年所费心力的一种补偿。”鱼姑姑那里有这个凌戈的资料,他现在还是六品的内谒监,升为从四品的少监,也算是一种交代了。我还为了这,欠了皇帝一个人情。

“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他虽然表情如常,眼中却有震惊之色。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分量,别说我不满意他,就算他不满意我,也可以升官,并且直接入皇帝麾下龙泉宫。虽然那里是李福海的地盘,但是以他继承自安德泉手上的资源,也有机会一搏。

“本宫要的是人才,不是奴才。以后在本宫这里,奴才两个字,可以省了。你就用自己的眼睛确认,本宫这个皇后值不值得你付出忠诚。”我一挥手:“你下去吧。先将凤仪宫的内侍名录整理好交给我,明日我会召见所有的内侍。”

-----------------------------分割线辛苦了!---------------------------------

随着太后的离开,所有的属于凤仪宫系统的侍官——内给事六人、内典引十八人、寺人六人以及他们的从人,全部回归。按照朝律规定,所有百官朝贺皇后以及命妇每逢节日和初一、十五日的入宫朝见;以及我向内外命妇的赏赐以及对外官的召见,都在他们的职权范围内。以后我再有差遣便可直接下达,不再像新年时一样通过我的手谕在长宁宫中转。

凤仪监的事情才告一段落,“我”的哥哥谢朝阳又在元月二十七日光荣回朝。对于皇帝而言,见到一位心腹臣子,又得到了地方的第一手消息,自然是件好事。而对我而言,却是如临大敌。皇帝体贴地给我们留下了单独说话的机会,于是在暗香和疏影的陪同下,我在凤仪宫接见了兄长。与皇帝、晏殊、云逍抑或孔潇都不同,皇后的兄长谢朝阳是个亦儒亦侠的俊美男子。据说无论容貌还是风度都酷似其父,那个当年让谢母这样一个大家闺秀为之抛弃一切的少年游侠。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和他来了次“亲密”对话,内容和曾经与鱼姑姑的谈话相仿。谢朝阳是个很好的兄长,他小心地避开了觉得会让我难过的话题,言语之中全是支持与鼓励。我小心翼翼的回应,还好谢明月嫁入宫后性情和在闺中大变样,我又借口大病“合理”的再变一回性情,还不至于漏底。当皇帝进门时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见到他。晚上,由皇上作陪,我们来了次帝国最高水准的家宴,宾主都是有礼有节。那天起我们再也没有见面,虽然同情他失去了妹妹,但我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在这样混乱的忙碌中,选秀终于在二月初二小花朝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初选,托事先准备工作尚算周密的福,也没出什么乱子。第二天上午,我仿照二十一世纪的国家领导人,在淑妃的陪同下,到储秀宫亲切看望了中选佳丽。情况整理完毕,是时候和皇帝陛下讨论一下复选问题了。

我让暗香和疏影提好装着名册和秀女相关文件的盒子,晃到了龙泉宫后门。候在门上的居然是李福海。一见我来,便走过来向我请安,然后笑着说:

“皇上正等着娘娘,娘娘快请。”

“有劳公公久候了。”我对他微笑着点点头,一起走向御书房。

才一进门便感觉脚下一轻,待我反应过来已经坐入他怀中。他在我的唇边轻轻一吻,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你要来便来,弄什么鬼?”

暗香和疏影目不斜视,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书案上,就和李福海一起带着人退出了御书房。

“臣妾依着祖宗的规矩先递奏表求见,怎么又成了弄鬼?”我有些无辜,皇帝的逻辑等于强盗逻辑!

“偏这个时候你又懂规矩了!”他对我的“规矩”显然不屑的很。

“难道皇上是要臣妾领‘太守规矩’这个罚?”我自然喊冤。这年头世道变了,守规矩反而算作错吗?

“你还是不守规矩的时候比较好,尤其是晚上——”我马上抬手堵住他的嘴。这男人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言”?还好人都走光了,否则我的脸要往哪儿摆!

他在我的手上啄了一口,我飞快地抽回来。他瞪了我一眼,眼神突然一变,向我肋下一阵乱挠。OMG!前面是他无所不在的魔手,后退就会滚到地上,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个身体居然比我的本尊还怕痒,我笑到头皮发麻,全身酸软,气也喘不过来,只能贴着他,无助的颤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全。他的施虐终于告一段落,我瘫在他的臂弯里,动也动不了。

“皇上饶了臣妾吧!”我好容易喘匀了气,急忙投诚。我承认这辈子是做不了烈士了!

“平常请你来,你还推三阻四。好不容易等到你自投罗网,朕岂能放过?”他的声音有些黯哑;眸色转深,沉潜的□排山倒海向我袭来,体热透过层层衣料的阻隔,灼热了我的肌肤。早知道会这样,刚才还不如“视死如归”了!我急喘了一口气道:

“后日就是选秀之日,臣妾有些想法,还要请示皇上。”我到这里是谈正事的。

他的动作僵住了,手撑在我头的两侧,凤眼中星光明灭,好像还在犹豫该不该继续。片刻之后,他缓缓起身,神色也恢复如常。皇帝果然非人啊,明明刚刚还那么“激动”的说。我将被他撸掉的两根凤簪收入袖中,顺了顺披落满肩的长发,快步走到书案旁:

“皇上,这是臣妾让疏影重新做好的秀女名册。臣妾在初选第二日已经到过储秀宫,看过所有的入选的八十名秀女。这五名都是朝中重臣或藩王处选送来的,每人独立成册。这五名来自地方豪强家族,编为一册。其余则按照品貌划分为三等,每等一册。皇上可以先了解一下,为明日早作准备。”

他点点头,拿起一本名册翻开,一目十行,不过几分钟便看完了。指着那些资料问道:“这些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臣妾想出来的笨办法。只是想着对将要打交道的人,总要有个初步的了解才是。所以做了一份问卷。内容涉及到秀女的衣食住行,日常喜好等各个方面,叫暗香和疏影带领几个可靠的小太监秘密誊写的。初选那天,每位通过的秀女都填写了一份。臣妾总觉得出其不意之下,总能有些真话。而且也很容易判断哪些人不喜欢说真话。所有资料臣妾正让他们复录,完毕之后便会让他们将原稿送来给皇上过目。”我微笑着说。

“皇后果然用心了。”他将名册合上,看向我的眼光复杂难辨,有赞赏,有惊讶,似乎还有几分萧索。我不是看错了吧?我愈发恭谨地说:

“臣妾不敢有负皇上所托。”

“这些东西朕会慢慢看,父皇果然有眼光,没有选错你这位皇后。”他把好好的夸奖的话说得意味深长,让我莫明觉得哪里不对。

“谢皇上夸奖,臣妾不敢耽误皇上的国事,先请告退。”被他这么一弄,我也郁闷了。为谁辛苦为谁忙,辛苦费没见着一分,他倒还阴阳怪气的,行!你是皇帝,我惹不起走人总可以吧!有些不爽地退了几步,转身便打算走人。

“怎么就走,朕还没同意呢!”手还没碰到门边,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拥住。

“正事说完了,不敢占用皇上的时间。”他抱得太紧没办法转身,不过也正和我意。我还真懒得对着他那张脸。

“生气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声音里有些欢畅之意,似乎又高兴了。难道男人也有更年期?还是看我生气他就开心?

“臣妾岂敢?”你也知道自己可气!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看不见。

小心翼翼的将我的身子扳回来,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凤眼中的那片璀璨夜空,所有的星星都在偷笑。声音也带了诱哄的味道,慢慢倾过来:“弯弯,弯弯…”

“皇上——”我忍不住打断他的“呼唤”,这样还不如阴阳怪气,至少对我心脏无害。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夫君大人。”他变本加厉贴向我,手指卷上我一绺长发,轻轻地摩挲。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不是已经不“激动”了吗?…

第十一章

装修一新的凤仪宫未央殿今日有女如云。皇帝和我一起坐在凤椅之上,我的右下方则设立了淑妃的座位,所有的待选秀女分为八人一排垂首侍立。偌大的殿中虽有百多号人,却是名副其实的鸦雀无声。

“开始吧!”皇帝对我点点头,我会意便小声凌戈说。这段磨合期我们还算合作愉快,我很快发现,他的能力比他的言语更锋利,也肯尽心尽力,很多事情让他去办我也放心。

他带着捧着金册的小太监出列,用他那媲美Vitas的声音淡淡道:

“奉皇后娘娘旨意,礼选复选正式开始。请被唱到名字的小姐留下,其余小姐跟随两位典引至右偏厅暂歇,等待内给事唱名再到正殿拜谒,请中选小姐入左偏厅,落选小姐则跟随引导太监至沁芳殿领取皇后娘娘的赏赐,各位的家人都会在那里等候。请各位小姐谨守闺仪,切莫向内给事探问,违者以失格论。可听清楚了?”

把人折腾到宫里,又让人空手回去可不像话。尤其是那些外地闺秀,舟车劳顿远道而来,很不容易,至少每人领一份“凤仪宫一游”的纪念品。反正也是慷他人之慨,我做好人,一点也不心疼。

“是!”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看来这段时间尚仪局的人真是恪尽职守。

“丁芸小姐上前、王珉小姐稍候。”内给事念出两个人的名字,其他人都在内典引的引导下回到了右偏厅。

开场的这位丁芸,身世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容貌在所有的秀女中也属平常,自然是来陪榜,放在第一位只是因为我按照姓氏笔画打乱了排序。重头戏是在她之后的王珉身上。这位王小姐与其堂姐容貌有几分相似之处,艳丽处虽稍减,却胜在灵秀。她款款走上前来,飘然下拜,声音婉转如黄莺出谷:“臣女王珉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王氏之女,年15,中书令王捷之女。”内给事详细介绍道。

“快起来吧。”我含笑道。瞥了一眼皇帝大人,他抿着嘴看来是没有开口的打算,我只好微笑地向淑妃道:“前两天还和她姐姐说起她,果然出挑得更好了,看看她们,咱们这些人都该服老了吧!”

“娘娘如何有这样的感叹?前日皇上还称赞娘娘龙章凤质冠绝六宫,臣妾等才应该无地自容。”淑妃也微笑着说道。

“娘娘过誉了,臣女不过蒲柳之姿,如何敢与珠玉争辉?”王珉也笑着谦虚。

“皇上您听听,珉丫头这嘴巴莫不是抹了蜜?”大哥,你也说句话呀,今天的主角是你啊!虽说女人都喜欢听夸奖,但是我对应付这种没事找事的夸奖实在不擅长。

“难得梓童这么中意这丫头,不如收了在身边做个女官。你那里不还少个长史?”皇帝大人靠在软垫上,笑着说。

晕倒!我瞪大眼睛,这人不是在开玩笑吧!中书令王家的女儿做凤仪宫长史?我这辈子也别想安生了。马上推辞道:“皇上莫不是唬臣妾吧,王家是何等高门,况且这么水晶般的人儿,别说皇上,臣妾也舍不得使唤!”

“皇后倒记得清楚,只是那些礼部的人却都忘记了!碧落朝经历九世,有四位皇后出自王氏,后族世家名符其实。王珉小姐贵为王家嫡女,又是本朝右相所出,朕若以媵妾之位荼毒,岂不寒了天下士族之心,百年之后又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皇帝正色道。

王珉小姐一脸哀婉地看着皇帝,表情泫然欲泣。

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亏他想得出!这套把戏倒不新鲜了。晋武帝那位善妒的皇后为了不让她老公娶漂亮的卞姓小老婆,就用的这套说辞——“藩三世后族,其女不可枉以卑位。”意思就是她家门庭太好了,所以当不得小老婆,看《晋书》的时候我真是为这位皇后的奇思妙想叹为观止。不过有没有搞错,这不该是我的台词吗?怎么是我欢欣鼓舞,而皇帝将漂亮的小老婆往外推?四目相对,我从他眼睛里找不出答案,只好硬着头皮:

“皇上贵为天子——”

“说起来梓童家与王家前朝便有王谢之称,也算本色相当,国舅是谢家嫡子——”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谢朝阳待我极好,婚姻毕竟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害了他!

“家兄为母亲守孝,孝期未满,怎能谈论婚姻之事?再者谢家与王家虽旧有王谢之称,毕竟没落已久,如何敢请贵女降于门庭?”我立即推辞。我是搞不清楚状况了,他自己看着办好了:“臣妾不能体察圣意,有愧皇上重托,这选秀之事——”

“引王小姐下去,梓童随朕来,淑卿继续。”

“是!”王珉被带了下去,而我则被皇帝拉到了中庭。

“皇上的意思臣妾不懂,王珉是——”

“等等,所有的人都退开,一个也不许留。”他扬声道,本来跟着我们的随人和在中庭当值的宫女太监全部走干净了。他才说道:

“朕是不想让你生气所以没有和你早说,阿珞生日那天,朕急着去找你,心里一燥顺口应了她这事,朕已经于她有所亏欠,总不能事后反悔。难道你还想后宫人越多越好吗?”

他骗鬼,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在意女人的感受?肯定有问题!我自然也得粉墨登场,冷然一笑,我说:

“皇上也不用哄臣妾,皇上永远也不可能和臣妾‘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何分别!皇上若有所决定,请事先知会一声,您这样瞒着,臣妾反而心里不舒服。”这段日子我们两个一直扮演恩爱夫妻,如果是个正常的皇后,现在的心情应该是这样吧!吃醋又不得不克制,总会有些情绪从缝隙中溢出来。

“朕知道了,是朕的错。”他温柔地抱着我,演绎完美的爱人。

“臣妾没事,臣妾一直都没忘记,臣妾不仅是您的妻子,还是一国的皇后。”我温顺地待在他怀中,轻声说道:“别让他们等久了。”

他捏了一下的我手,表示满意。我们两个人“恩恩爱爱”地回到现场,继续一唱一和。

接下来的选秀也不过是过场,皇帝将所有另册上的重要人物看完,只选了10个,便推说事忙溜之大吉。剩下的6人是我和淑妃联合挑选的。她们基本上不是“有用之身”,就是“才色双全”,各方势力分布倒也平均。不过最令我诧异的是,他竟将本次选秀中的第一美女的翰林承旨之女柳凤绯轻轻放过。而文雅宁也没有被选中,当场晕倒。还好我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特别叫了太医候命,救治及时已经没有大碍。

所有的入选者分做两排,盈盈向我行礼。她们宫廷生涯还不算正式开始,等到一个月的宫廷教育结束之后才见分晓。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一番优胜劣汰。

“恭喜余下的各位小姐,你们已经是秀女了。在你们宫廷生活开始之前,本宫有几句话要说。本宫知道,你们中每一位都是或生于钟鼎世家,或者出自,是在家人的手心之中呵护长大。本宫之所以打破常规,以各位小姐的姓氏笔画为选秀排序,就是要你们记住:从这一刻起,到皇上正式册封之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你们身边的人,会是这一生都要朝夕相处的姐妹。而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今天辛苦了,回到储秀宫好好休息吧。”

秀女们一撤,淑妃也跟着告辞了。这选美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古人说眼花缭乱,看多了繁花果然让人缭乱啊。塞了两块点心垫肚子,我连滚带爬地钻进浴池。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水中,我舒服地闭上眼睛,将黄瓜片覆满脸,缓解疲惫的神经。

“弯弯!你——”

我暗叫不妙,他来了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低头将满脸的黄瓜片抹掉,一旋身将放在池边的浴巾裹在身上,我微笑着向他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不过皇帝大人完全没有配合我粉饰太平的意思,先是呆滞地看着我和飘在水面上的黄瓜,然后便开始狂笑不止。我不停告诉自己“他是皇帝”,辛苦的控制自己要爆发的怨念。好在他还算识相,逐渐控制住了自己。不过控制了自己之后,他便宽衣解带下了水,凑到我身边来。说道:“今天辛苦了。”

“这是臣妾的职责所在。”我闭上眼睛不理他,随口应了一句。什么“这是臣妾职责所在”、“皇上过奖了,臣妾惭愧”、“这是臣妾的荣幸”之类的话,几乎成了我的口头禅。

“睁开眼睛,好好说话。”他勒住我的腰以示不满:“你没什么话要问我?”

“臣妾——”我吃痛,只好睁开眼睛。然而才说了两个字,肩膀就被他咬了一口。他凤眼一横,哼道:“从今天起,没外人在的时候别提这个词,否则我就当你在向朕索吻。”

“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样也可以?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给你奖励你——像这样…”最后的话音落在了我的唇舌之间,我只能被动的承受。皇帝逻辑就等于强盗逻辑,我再次确认了。

“臣——我很疑惑,皇上——”我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

“这个词我也不要听,我叫你弯弯,你叫我旭。”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他打断,还过分的抽走了我的浴袍,一副我不从命就要就地正法的架势。此路不通,总可以绕行——

“您为什么不选——啊!”他明明没有说这个字也是禁语!不可原谅的是他,所以请原谅我,后面的事情,我只能…

他向我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召我到龙泉宫两仪殿偏厅共进午膳。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在旁边站着,所以所有的菜都上齐了之后,众人都退下,屋子里也只剩下我们两人、鱼姑姑加上李福海。吃到一半儿,还是他首先提到了昨天那个“啊”之前我的问题。

“我确实是很疑惑,为什么不选柳凤绯?”我改口,从善如流。

说实话,当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几乎呆住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看到霸王龙吃草一样。我并不是说他好色,只是他的行为完全不合常理。柳大人是清流中人,与王、文两党没有牵扯,在百官之中人望也不错。柳大美人在内命妇圈中口碑极好,才貌不在赵芳菲之下,性情也温柔。怎么看留下她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何况女人都评价极高的美女,这是每个生理正常的男人的梦想才是。曾经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大美人摆在他面前,他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晕哪!

他放下筷子,瞪了我好半天,声音也变冷了:“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为何不问我为什么不留王珉?还有在中庭——”

“那些事情我都已经想明白了。这家不留,那家也不留,自然两家都没事。留下他们的后备,既足以搪塞,又方便将来转圜,这一手精妙无比。”我也是想了一上午才弄明白:“至于在中庭的话,自然是说给有心人听的,只是我怕有心人未必肯信。”

“你这颗心倒有七个窍,只是为何偏偏只通了六个?”他无奈地叹气。我见势不对就收声低头努力加餐饭。他也沉默。空气凝滞,突然听到碗盏落地的声音,然后便是“朕不吃了!”

“皇上息怒!”李福海和鱼姑姑都跪下,我也站起来。

“都给朕出去!”我也正要跟着走,他的声音轻得让人发毛:“你往哪儿去?”

我只得僵在原地,目送李福海和鱼姑姑离开。

“你想往哪去?”他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气我?”

“臣——”我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妾”字吞了回去,急急改口:“我怎么敢——”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是这副笑脸,这般声气,就是气我!我真恨不得剖开看看,这里有心吗?”他走到我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指,在我的心脏的位置轻轻画圈,然后一把抓住我的左乳。力道好重,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敢叫出来。某部电影说过,如果他把你打痛了,你要装作一点也不痛的样子。他不是我男友,可是他野蛮!

“朕以皇帝的名义命令你,就算没有,你也得给朕长出一颗来!别想着像每次一样装傻就能混过去,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了,我要从你的口中听到的是什么话。”

我心里一颤,好像这次,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第十二章

二月十五日,花朝节,这是女孩子们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后宫也不例外,嫔妃们在御花园召开斗花会。太后不在,后宫便是我最大,利用特权应了个景便回凤仪宫养精蓄锐,下午在御花园清宴阁的赏花宴才是重头戏。碧落朝民风开放,凡遇节令的宫廷宴会也有后妃参加,颇有些君臣无间的意思。一些重要的命妇如公主、郡主以及二品以上诰命及眷女,只要得到皇后的花帖也都可以参加。这种邀请一般视为天家给与的荣宠,也与朝堂的局势息息相关,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仔细应对。

当皇帝大人来时,我坐在凤仪宫后花园内,斜倚着靠垫上,仔细研读秀女的调查问卷。这是我每天的重要工作,就是核对人名、画像、身份背景,至少在正式册封前要做足功课。上次午膳发飚事件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不免提心吊胆,他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时间一长我也稍稍放心了,也许他只是一时气不顺吧!

“皇上怎么来了?”我起身行礼,然后问道。昨日他说过要过来接我一起去,不过看日影时辰还早,他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从身后变出一枝绿牡丹,簪在我的发髻上,说道:“来陪皇后沐浴。”

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今天是花朝,按理是要沐浴的,可是他也不用这么生猛吧!可是我还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拉着往昭阳殿浴池去了。

浴池里莲香扑鼻而来,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一脸得意的笑容:“就想着你肯定喜欢,这是过年时番邦进贡的,说是天竺的一种圣香。据说是佛祖大雷音寺所种青莲的花蜜和花上的朝露炼制而成,十斤花蜜也不过炼出一小瓶。剩下的我交给暗香替你收着了。”

洗澡当然也不会真的只是洗澡。所以不可避免的两人一起迟到。他身上和我身上的香味连成一片,从跪伏的人群上空扫过,我们刚刚一起做过什么,估计没人不知道吧!可是他非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倒颇有些洋洋得意。我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在主位上坐定,他抬手,轻快地说道:“众位爱卿平身,不要拘束才好。”今天的宴会并不像前几次那样设单座,而是围着一个长条方桌,按照男左女右的分类方法以及皇室、百官的顺序而坐,大家都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着具有春天气息的常服。我坐在皇帝右侧,下首便是淑妃。而他的下首则是他的兄长二王爷。

众人落座,还有人真的不拘束,只听坐在云逍下手的晏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皇上和娘娘来得有些迟啊!”

皇帝听了不过一笑置之,我可没有他那么好的气量。我大言不惭地盗用某位女王的名句:“晏大人此言差矣,皇上从不迟到,是其他的人早到了而已。”

“皇后言之有理,这么看来是晏卿失言了。”皇帝倒戈倒也快:“自罚一杯吧!”

就算晏殊和皇帝大人私交再好,也不能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皇帝有错。所以这杯罚酒他也只能认了。这么莽撞的行为,以晏殊的性格不至于如此。难道他在家里又被晏夫人唠叨找媳妇儿的事,所以看到我这个相关责任人心里就有气?

笑声中这杯酒揭过,皇帝大人举杯宣布宴会开始。教坊的歌舞伎们粉墨登场,演出的正是“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鸟草木”的故事。席上只有我看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拿着酒杯,推杯换盏联络感情。一场演罢,她们下台一鞠躬,我轻轻鼓掌,还有些意犹未尽。皇帝正和兄弟们说话,见我喜欢,便回过头来以我的名头大方的赏赐教坊众人。

教坊众人齐齐谢恩,然后退下。

“有酒无诗,岂不空负花朝?”皇帝大人兴致大好,说道:“这诗该如何做,皇后可有什么建议?”

“今日座上多雅人,皇上倒是向臣妾讨点子!今日花朝,自然是以花为主角。臣妾有个下里巴人的点子,不若咱们从座上推几个行家来场花艺比赛,以教坊乐师一曲《花韵》为时限,众人公推意态最佳者为胜。然后再以此花为题作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