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样啊。”

狄姜不明觉厉,总觉得这话有哪里透着几分不对,细思之下才明白,也许此人就是如市井所传那般空有一张倾国的妖孽脸,脑子里装的却全是浆糊,成语什么的随口拈来,也不管达不达意。

她想,武瑞安真正的意思应当是:“每一个与我交往的女子,我都会让她们觉得幸福和快乐。”

在离开瑞安王府前,狄姜去探望过武婧仪一回。

她去的时候,昭和公主正端坐在闺阁中看《孙子兵法》,见着狄姜还不等她开口便让她免了礼,又将她拉到桌旁坐下,亲自沏了一杯梅花茶。

武婧仪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梅姐上过本宫的身之后,本宫竟许久没有再见到怨鬼魂魄了。”

“于是有心情研读诗书了?”狄姜喝了一口茶,只觉梅花香气沁鼻,茶温适宜,在这腊月天里正是暖人,身上很快就热了,仿佛窗外纷纷扬扬的白雪与自己并不在一个世界里。

“随便看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莫非公主想从军?”

“女子从军也未尝不可,上阵杀敌兴许不如男人,但这里就未必了。”武婧仪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狄姜亦笑着点了点头,“谁说女子不如男?辰皇英武,便是当世女子的典范。”

“……”

狄姜说完,便见武婧仪的面色并不是那么好看,良久才又听她道:“母皇自然是奇女子,可本宫志向并不在此。”

狄姜知道武婧仪被鬼目困扰许久,外界传闻辰后为了登基无所不用其极,报应等不到下一世,便全都应验到了四个子女身上,想来,武婧仪也是深有体会,所以并不想让双手沾染那么许多的鲜血。

狄姜转头,看见桌上放了几封拜帖,落款皆是龙大将军的名讳,又问道:“公主要去见龙将军么?”

武婧仪摇了摇头:“他一连三日送了九封拜帖与本宫,本宫一封都没有看过。”

“为何?”

武婧仪咬着下唇,不作言语,她十指紧扣,右手上的梅花烙泛着刺人的红光,连连刺得狄姜头疼,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过了好一会才听武婧仪缓缓道来,她说:“柳枝和龙茗日久生情本宫其实早已知晓,柳枝在玩什么把戏本宫又怎会看不出来?在龙茗班师回朝时,本宫便第一时间赶去见了他,而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只是指着本宫的鼻子说:您是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您终日玩乐,不知人间疾苦,您只要招招手,自会有成千上万的男人排队等着你,你又何必来玩弄我?”

狄姜听了,微微张开了双唇,很有些吃惊。

一来吃惊于公主鬼目,居然敢独自去怨气冲天的军中;二来吃惊龙茗,对待公主毫无顾忌,这样的人不知会得罪多少人,他若留在太平府估计也活不长久。

“后来,他离开了,而本宫却昏迷过去,本宫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时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还躺在那片草地上,整整三个时辰,他可以全然不闻不问。本宫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但那时还是想要嫁给他,那时本宫相信只要自己对他好,他就能明白本宫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直到后来本宫看见他和柳枝在一起,本宫才发现这么多年来竟然爱错了人。”

“唔,谁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几个错误呢?”狄姜又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呵,是了,他只是一个错误,他看到的只有表面。他啊,没有用过心的。”

“您打算再也不见了?”

“错误还需要再见么?”武婧仪笑着反问狄姜,而狄姜竟觉得无言以对。

“本宫的时间,不是陪他玩我爱你你爱她这种小游戏的。”

“公主能看开自然是好……”狄姜点了点头,心中却在盘算其他。

说来也奇了,她本算着二人命里该有姻缘,是三世修来的夫妻,而龙茗如今已经娶了柳枝,公主也再不想见他,此刻看上去倒像是无解了。

罢了罢了,红尘俗事,看戏即可,莫要太当真了。

狄姜起身与公主道别,随即便回了店里。

第13章 梅花花神

接下来好一阵都相安无事,直到七日后出云庵的流云师太送来拜帖,说是奉了昭和公主的诏令,命出云庵为阮青梅做一场七日的水陆法会,让狄姜和钟旭也去帮忙。

在狄姜看来,梅姐也是让人怜惜的,她自然不会推脱。她拿了拜帖便将店门一关,带着书香和问药去了出云庵。

在庵堂里,狄姜见到了老邻居钟掌柜。

钟旭每每看狄姜都是一副她欠了自己几百两银子的神情,不,其实他好几次都是想当做没看到她,而狄姜偏偏不依不挠,硬是要让他无法忽视自己,于是换来了一记又一记的白眼。

后来还硬拉着他跑到一旁去和流云师太喝茶,聊着热乎了便问出了困惑自己许久的问题。

“流云师太,天上菩萨众多,出云庵里为何独独供了地底的那尊菩萨?”

“那不仅仅只是菩萨,她还是鬼族三君。”

“鬼族三君?”钟旭闻言也来了兴趣,正襟危坐。

流云点点头,又道:“三君,一曰鬼君,二曰太霄帝君,还有一个就是常年活在十八层狱底的地藏王文殊菩萨。鬼君司掌整个鬼族,太霄帝君则驭十方阴兵,所有有怨者皆由他一人赏罚,算是鬼族的元帅,而地藏王菩萨便是发善心,将地狱众多孤魂超度,箴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舍己为人的精神教人钦佩,若世上儿女皆能如是,怕就没有这诸般苦扰了。”

流云说完,身边的人皆是一脸崇敬。

狄姜看了一眼钟旭,就连他都神情肃穆,于是也只得跟着称赞:“般若菩萨普度众生,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实是令人钦佩。”

钟旭却又是一蹙眉,纠正道:“‘小我’二字形容菩萨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

“她并不是普通凡人。”

“那她也与凡人一般,只有一颗心。”狄姜微微一笑。

“……”钟旭翻了个白眼,连连摇头,只觉跟她讲不通。流云师太却不参与二人的斗嘴,她见时辰不早了,便拿来一个生辰牌位,其上书写着阮青梅的名讳和生辰死祭,她将牌位仔细的放在佛龛之上,与众多牌位摆在一起。

“水陆大会之后,贫尼会每日诵经祈福为她超度。”

钟旭点点头,双手合十向她鞠了一躬:“师太心善,一切就拜托师太了。”

“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狄姜很煞风景的打断他二人,道:“心结需要自己解开,自己看开了,就不需要人度了,梅姐走得坦然,我们无需白费功夫。”

“阿弥陀佛,狄施主想得通透,贫尼自愧不如……”流云师太面露恭敬,紧接着又道:“你面容恬静,行事温婉,虽然偶尔有些诡诈,倒也不像个凡人,反而更像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面对她的称赞,狄姜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便听钟旭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若是菩萨,我就把脑壳切下来给你下酒吃!”

狄姜噗嗤一笑,乐道:“我不是菩萨,我只是个大夫。”

“大夫端的是悬壶济世,你顶多是个商人,奸商!”

狄姜又是一声嗤笑,流云师太亦是扶额叹息,笑骂了他一句:“看人不要看表面,要看心。”

对于这句话狄姜很是赞同,狄姜双手合十朝流云师太敬了一礼,短短几句就确定了二人之间惺惺相惜的关系。三人又坐了一会,钟旭便起身离开了,狄姜见他离去,也跟着他往外走。

然而钟旭似乎很不想与狄姜走在一起,从庵堂出来后便独自一人快步走在了前头,一会功夫便不见了踪影。狄姜有些失望,但也只能随的他去,毕竟在钟旭眼里,她只是个不会武功不会法力混吃等死的大夫。

狄姜见今日天光尚早,于是不疾不徐的和书香问药走在山中,全当是饭后散步了。

三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便见一头雪白的高头大马被系在一根树干上。

“这马儿我认识,是龙将军的坐骑!”问药率先激动的大喊,随即四下张望道:“龙将军也来了?新婚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面,怎么,他也来给梅姐做法事不成?”

“很显然他是来见昭和的。”狄姜睨了问药一眼,又道:“昭和公主办的法会她自己却没有到场,我本还有些奇怪,如今见到龙将军的坐骑我便不觉得奇怪了,或许她是在半路上被有心的旧人给拦下了呢?”

狄姜领着书香问药在附近转了一圈,最后在山崖前见到了他们。

只见龙茗一身戎马,气场强大,而公主面无表情,寒冰凛冽的气势竟也不输于他。

三人在不远处看着,看到龙茗想去牵公主的手,而昭和却是低头,却了一礼。

二人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

龙茗说了许多,而昭和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你已经负了一个,不可再负一个。”

那日夕阳西下时,日头将龙将军和昭和公主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走吧。”狄姜轻轻道了句。

“还没看完呢!”问药并不想走,可狄姜却揪着她的耳朵硬将她拎了回去。

后来怎么样了她们不知道,问药想方设法旁敲侧击的问了好几次,狄姜都不告诉她。

不久后,朝堂传来消息,龙大将军自请驻守边关,独留下柳枝在将军府中。

往后的日子里,在旁人看来柳枝自然是一家主母,高高在上,只是那独守空房个中滋味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晓了……

日子匆匆向前行,正月很快就过去了。

一日,问药和书香正在门外扫雪,狄姜坐在屋檐下看着新年这一派祥瑞,看到门前两株梅花盛极而败,落在地上染成了一片猩红,突然心血来潮道:“我来写一本花神录吧。”

“花神录?”书香和问药皆是蹙眉。

狄姜点点头:“古来文人雅士都喜欢编故事,我也想试试。”

“故事还需要编么,一捡便是一箩筐。”问药侧头,很是不解。

“诶,那也要值得写的才写呀。”狄姜摆了摆手,一脸嫌弃,笑她不解风情。

“那正月梅花花神掌柜的打算写谁?”书香问道。

“你猜呢?”狄姜笑了笑,又道:“我的梅花花神必香中有韵,坚毅不妥协,清极不知寒,骄傲不自怜。”说完,她也不管二人懂还是不懂便独自上楼回了房。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开篇了。

回房后,狄姜倚着窗栏,随即从腰间摸出一本册子,她微微一拂袖,封面上便出现了明晃晃的三个大字——花神录。评选花神似乎是每一个文人雅人都喜欢做的事,她也不免俗,今年给自己的目标是写一本鬼族的花神录,可她日日寻觅,始终都寻不到合适的人,今日突然来了灵感自然是不能放过了。

狄姜伸出右手招来一支毛笔,笔杆通体白玉,笔头亦是雪白的绒毛。

她翻开花神录第一页,在册子上添了几笔,‘武婧仪’三个大字便印在了第一页上,而关于她的故事也慢慢跃然纸上。

她的花神集,今儿,总算是开篇了。

与此同时,传来楼下扫雪的二人的对话。

“你说咱们掌柜的花神录里,正月梅花花神是谁呀?”问药说完,紧接着又自问自答道:“你瞧我这脑子,这种问题都没必要问。”

“哦?那你说说看,会是谁?”书香道。

“当然是梅姐了!”问药一脸的理所当然:“她不计前嫌舍己为人,该是要上榜的!”

书香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怎么,你有不同意见?”问药挑挑眉。

书香摇了摇头:“不敢。”

“有话就说,我不怪你!”

“当真?”书香迟疑。

“当真!”

“那我可直说了,”书香放下扫帚,正色道:“若说阮青梅不计前嫌舍己为人,这确实没有错,但是梅花,是一种在枝头凌霜傲雪不畏严寒绽放的花儿,阮青梅曾因为一句戏言便含恨自尽,她便担不起凌霜的名头,再说救王爷,她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命,世上多少为了爱情牺牲自己的人?我想,虽然不多,但是也不少罢,难道人人都能封花神吗?”

狄姜在窗边,听着书香的话,不自觉的轻笑点头,握着白云笔的手亦在“梅花花神必香中有韵,坚毅不妥协,清极不知寒,骄傲不自怜上”画了一个圈。

“再说昭和公主,”书香缓缓道:“公主自小有鬼目,能看见许多旁人看不见的东西,生长在幽宫之中,害怕自是不必说,可她再难受,也从未想过要自戕,更在遇到龙茗之后,帮助鼓励他成为少年将军,让他成为能与自己般配之人,全了龙茗心中的自卑,为他铺好了道路。而后又在柳枝离间二人时,给了龙茗自由选择的机会,最终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爱情,也保全与自己从小到大情同姐妹的婢女柳枝,这不算是配得上清高之名么?再说当日阮姑娘来借她的身子……”

“停!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问药一脸震骇,似乎全然没往深层的地方去想。如今被书香这样一说,才算是醍醐灌顶。

楼上的狄姜见书香完全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便开心得轻笑出来,她只觉得心情很好,好到不自觉的轻轻摇着头,嘴里不自觉地哼起一支莫名的曲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窗台坐得难受了便伸了个懒腰,爬上床去做梦了……

这一夜,她在梦里听见了武婧仪的笑声。

她抚弄着虎口的梅花烙印对自己笑道:“以前从没觉得她有这般好看。”

梦里的自己对武婧仪点了点头:“是了,从前梅花烙是你噩梦,如今它是你的护身符。从此免你忧思苦疾,免你受山精鬼魅所扰。”

“您究竟是谁?”武婧仪在自己身前虔诚的跪拜道:“您的眉目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我如何想也想不起来了,请您告知法号与弟子,来日弟子也好供奉您与高堂之上,让您香火不绝,百世留芳。”

而自己却只是摇了摇头,迷惑道:“我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第二卷 杏花天雨

第01章 弧光林

几日后,天光放晴,积雪初融。

狄姜推开窗,便见钟旭在自家院子里扫雪,雪白的瓦片上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杏从他家院子的墙头开了出来,她看到了不禁连连称奇,扯着嗓子冲他吆喝:“钟老板,你家的红杏出墙啦!”

钟旭背部一僵,一把扔掉了扫帚,气得连眉毛都在发抖。

狄姜这才自知又说错了话,于是连忙将头缩回来关上了窗户。

再后来,狄姜便有好几天都没见到他,棺材铺倒是每日都营业,可只有个不知趣儿的长生在店里,实在不好玩。就在狄姜照例趴在窗户上百无聊赖的时候,书香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大白萝卜。

“掌柜的,出云庵的流云师太送了一篮子蔬菜来,说是刚采摘的萝卜,给掌柜的尝尝鲜。”

狄姜回头看了一眼,见萝卜又白又胖,看了便觉胃口大好。她见上面没有污泥,于是拿了一根放在手里打量,才发现原来都是仔细被请洗干净过的,于是直接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

萝卜入口清甜,十分爽口。

“唔,流云师太有心了。”狄姜满嘴都是萝卜,说话之间都有些含糊。

等她心满意足的吃完,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方手帕。

这方手帕是她花了三日功夫,亲绣的一条云锦丝针的手帕。

手帕原先便是想送给流云师太的,结果睡糊涂给忘了。

狄姜摩挲着手帕左下角绣的七个小字:’佛不度人,只度己’,道:“这句话我一直用来警醒自己,愿流云师太也能早日悟道。”她说完,便将手帕包好了递给书香:“把这个给流云师太送去,算是我的回礼,一定要亲自交到她的手中。”

“是,掌柜的。”

书香听话地将手帕送去了出云庵,等他回来时,手上又多了一篮子大萝卜,除此之外,还带回来一套制作精良的梨园春。

“流云师太说,这是瑞安捐赠的戏服,他希望这件戏服能与青梅一起下葬。但青梅的尸骸早已被钟旭焚烧,钟旭为表歉意,已经亲自护送梅姐的骨灰回乡。然而流云师太暂时离不开出云庵,希望我们能将它转交给棺材铺的钟老板,请他将青梅与梨园春合葬在一处。”

“哦?钟老板现在何处?”

“我去问过长生了,钟老板送青梅的骨灰回祖籍,去了状元乡。”

“状元乡?”

“是。”

“噢……”狄姜暗自心惊:状元乡这名字真是土中透露着霸气,让人不明觉厉。

而更让她吃惊嘘钟旭,别看他表面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实是外冷内热,连对不相干的死人也照顾有加,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他,原来他早已出了太平府……

狄姜想了想,道:“你去告诉问药,把铺子关了,咱们去春游。”

“春游?”书香一脸迷惑。

狄姜点头:“状元乡半月游。”

二月初的天气春寒不散,春晨起得早了走在路上便觉雾气重重,沾衣欲湿,一路上都能瞧见前一夜下雨后打落的一地杏花白。狄姜主仆三人并排走在太平府的大街上,书香一人背着行李,问药则在身侧打着灯笼。

一路都没瞧见几个人,鬼魅倒是有几只,不过他们没将三人放在眼里,她们也便当做没有见过它们。

“钟旭离了不过几日,老鬼们便都出来活动了。”问药嘟囔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狄姜点头,拉低了雨衣帽檐,继续朝前走。

出了城门再走二十里便是一片树林,林子里的树都光秃秃的,看不出一丝生机。

“掌柜的,这天气怎么春游啊,到处都是寒气,这离阳春三月还有不少日子,咱还是回家睡觉吧。”问药拿帕子捂着口鼻,一脸的嫌弃。

狄姜睨了她一眼:“昨儿个听说能出来玩,你可是乐开了花儿,嚷嚷得满大街都知道我们要出门去,这才半日就喊累了?”

“那会我没想到外头会是这样的光景嘛……”问药一脸委屈。

狄姜叹了口气安慰道:“出了这片树林就好了,弧光林里因为钟旭已经清净了不少,但历史遗留问题总还是有的,我们在酉时之前出去便可。”

问药闻言,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太阳刚出来,这会应该也才正午,怎么天色就这样暗了?实是阴气太重啊……”问药连连摇头。

狄姜不再理他,径直朝前走,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全然黑了。

“这么快就酉时了?”问药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样子浑身发冷。

书香倒是面不改色,思索了片刻,接道:“在这片林子里,时间有时候会和外头脱了节,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狄姜心中有些惊讶:半夜遇到鬼打墙不稀奇,可她们进林子时不过才正午,乃阳气最重之时,鬼魅竟然已经猖獗至此?

她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但肯定不同寻常。

“啊!那是什么!”这时,突然听见问药一声怪叫,与此同时,她手里的灯笼应声落了地,没有人的意念支撑,不灭灯的烛光忽然就灭了。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似乎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

“掌柜的,您不是说钟旭把这林子都给清干净了么,怎、怎么还这么邪门?”问药颤悠悠的,平时五大三粗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影子。

“你先给我下来!”狄姜怒吼了一句。因问药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害得她险些要喘不过气来,忙将她从自己身上掰开后,身边突然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