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问药冷笑了笑,愠怒道:“还记得咱那次在功德坊吃烤鱼,一条小黄鱼就收了我们一两银子,肉都没见着几块,实在是不划算。”

“是,还有那次在聚贤斋吃江南菜,也是贵得离谱呢~”书香说完,问药似乎又想起了很多,这一会的功夫,三人几乎把太平府的美食都骂了个遍,狄姜一边听,一边问钟旭:“钟掌柜,您觉得太平府哪家最好吃?”

钟旭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细想了半晌才道:“我素来在家中用餐,甚少在外用餐。”

狄姜“啊~”了一声,点头道:“想来是长生厨艺了得,抓住了您的胃呀。”

钟旭摇了摇头:“我一般自己做饭,长生负责刷碗。”

狄姜听闻,更是夸张的“啊~”了一声,连连赞道:“钟老板好手艺,狄姜佩服,改日必来掌柜家中,亲尝掌柜的手艺。”

“……”钟旭突然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敌退我进,狄姜索性单手撑着脸颊,直勾勾的盯着他,钟旭也不回避,一直侧着头,任凭身后锋芒在刺也决不回头。

“哈哈哈哈……人多热闹,我就喜欢人多!”只听门外传来一声浑厚地长笑,下一刻孟掌柜就和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胖老头走了进来,胖子巡视了一圈,便把目光锁定在狄姜身上。

狄姜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便咳嗽了一声,张掌柜这才回过神,对众人作揖笑道:“让各位久等了,张某这厢向各位赔不是了!小孟,拿酒来,我先自罚三杯!”

“好嘞~”孟掌柜也不含糊,二话不说走进厨房去拿酒。

张掌柜从进屋后就一直盯着狄姜看,眼睛里就差没有喷出火来。

狄姜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里可早已冷笑了三声,她索性不加避讳,回看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09章 病愈

张掌柜这么大年纪了最多也就是过过眼瘾,有贼心没贼胆更加没力气,寻常也不过是嘴里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占占便宜,但是狄姜的气场让他突然就败下阵来。

再加上狄姜身边有个眼神冷冽深邃的钟旭,钟旭的身后还背着一把长剑,虽然包裹着布,但看形状就不是一般的剑客,这让他往常用来对付李姐儿和孟掌柜之流的下流话就全然都说不出口了。

孟掌柜抱来酒坛,问了大伙一圈最后却只有张掌柜饮酒,张掌柜突然就没了之前那股气势,悻悻道:“我自罚三杯,大家吃饭,不要客气。”张掌柜说完,尴尬的喝了三杯酒,然后低下头老实的扒饭。

狄姜也顾自用餐,只不过张掌柜那边的,她就很少去伸筷子,省的被他看到了,以为自己对他有意思。

而书香钟旭吃相都很斯文,一般也只夹自己眼前盘子里的菜,只有问药与众不同,每个菜都端起来往自己碗里赶一半,狼吞虎咽的架势让除了狄姜和书香意外的人都惊诧不已。

“小姑娘好食量啊!”孟掌柜盘算着,打算起身再去炒两个菜,狄姜见状连忙拦住她:“孟掌柜不必麻烦,她吃个半饱就够了。”

“这怎么行!我收了你们的钱就得让你们吃开心喽!”孟掌柜说完,便走进了厨房。

问药呼呼地往嘴里塞,一边砸吧嘴一边赞道:“太好吃了!”

狄姜面部抽搐,把自己的饭也推到她身边,扶额道:“慢点吃,别太丢人了……”

问药又扒了三口饭,才道:“什么?掌柜的你刚刚说什么?”一边说,还喷出了两颗饭加一小片青菜。

狄姜再次崩溃,连忙拦着她道:“你认真吃饭,多吃点,少说话。”

“唔……好。”问药点头,不再理会旁人。整个桌上,大家都放下了筷子,看着问药不停的吃,突然觉得自己也饱了。

张掌柜放下碗,对狄姜笑道:“将才这位小姑娘称呼您为掌柜,原来姑娘也是生意场中人,敢问姑娘做什么生意?”

狄姜眯起眼,淡淡道:“死人的生意。”

狄姜本想吓吓张掌柜,却不料他一拍大腿,激动道:“太巧了!原来是同行!”

“什,什么?”

“可是专做寿衣棺材,元宝蜡烛?”

“……”狄姜心中连连叹气,面带干笑道:“算是吧。”说完,有意无意的看了钟旭一眼,发现钟旭没什么表情,才放下心来。

“我也是呀!这十里八村的,全都仰仗我一个人供货了!说出去谁都知道我老张的名头,以后若有需要,我给你打个折!”

“好好……”狄姜尴尬的笑了笑。

也就这两个笑脸,让张掌柜就像得到了通行证,话匣子打开就再也关不上,整个饭桌上,便听他一人将村头的八卦讲到了村尾。

“说到咱们状元乡,那最美的一准儿是李姐儿!她认了第一,可就没人敢认第二了!”张掌柜手舞足蹈道:“她年轻时候,那叫一水灵啊!也不知道老潘怎么娶着这房媳妇的,你说一瘸子,他怎么有这福气呢!李姐儿可不是瞎了眼了?跟了我也比老潘强啊!”

“去你的,没个正形。”孟掌柜有些吃味,睨了他一眼。

可张掌柜没理解她的意思,争执道:“你敢说不是?李姐儿可不是个尤物?”

“尤物那也是别人家的,与你何干?”

“我就是气不过老潘的艳福!”

孟掌柜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倒是狄姜又笑了笑,接道:“老潘何故被你们……”

狄姜正在脑海中思索该怎样措辞,张掌柜的抢先道:“被我们看不起?”

“正是。”

“也不是看不起,就是嫉妒吧,”张掌柜淡笑道:“如果说李姐儿是一朵盛放的红杏花,那潘辛贵便是那花下的粪便,他滋养了李姐儿的美,让她每日艳如红杏,盛放到人人都能看到那花瓣上透着的晶莹露水,闻到她身上的隐隐幽香……可老潘终究只是一块粪便,糊不上墙的。”

张老板嬉笑着说完,双眼仍是放着精光,那色眯眯的模样,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将李姐儿的衣服剥下,将她的身子看了个通透。

“老板文采斐然,在这村镇里应是好学问之人呐。”狄姜连连赞他,钟旭却在一旁,眉毛拧成了麻花。

老板又道:“咳,我哪有什么学问,不过说起这个,老潘他才是真正的有学问啊!”

“哦?”狄姜好奇。

“我们村代写书信之类需要提笔的功夫,可全都仰仗他了。”

“是么?那你们还……”钟旭欲言又止。

“还什么?”老板蹙眉,随即又咧嘴,狞笑道:“你说李姐儿啊?”

“是了。”钟旭点头。

“李姐儿放荡泼辣是出了名的,老潘的学问也是出了名的,二人吵吵闹闹十几年了,老潘也由着李姐儿放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张老板嘿嘿干笑了两句,几句话便知晓眼前的道人是个榆木疙瘩,甚觉无趣,便不想与他再开黄腔,转而对狄姜道:“狄姑娘几人来此处有何贵干呐?”

狄姜大方一笑:“为远房亲戚治病。”

“哦?原来狄姑娘除了做死人生意,竟还是个大夫,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张老板色眯眯地赔着笑脸,双手不自觉的往前伸去,刚要碰到狄姜的手,狄姜却恰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张老板扑了个空,却还不死心,他又顺势装模作样的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边嚼边砸吧嘴道:“不知狄姑娘的远房表亲是谁?或许我张某人也认识,咱们村街坊邻里的,说出来日后也好多帮衬帮衬。”

“村尾的潘家。”狄姜淡淡道。

“村尾的潘家?”张老板一脸狐疑,在脑海里思索村尾是何处,他想了想,突然瞪大了眼睛:“莫不是……”

不等他说完,狄姜便点了点头:“正是老潘,潘辛贵。”

“唔……是我表叔,亲的!”问药边吃边说,又喷出了两颗饭,而此时却没有人管她有没有喷饭了,大伙都看着张老板。

只见张老板双唇微张,脸已经红到了耳后根,他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心中只恨自己嘴贱,见了美女就管不住自己澎湃的小心肝。

他现在多希望边上能有个地洞,让他能火速的钻进去,也就不会再被众人的目光所凌迟了……

亥时,书香在狄姜房里就着昏暗的烛火看书,问药在一旁昏昏欲睡,几次三番的钓鱼之后,终于忍不住埋怨道:“掌柜的,咱晚饭吃得如同嚼蜡也就罢了,怎的晚上还不让人睡觉了?”

“如同嚼蜡?你?”狄姜眯着眼,调笑道:“那张掌柜絮絮叨叨的,让我们如同嚼蜡还说得过去,你个吃货嘴就压根没停过,还好意思说没吃好?”

“那确实是没吃好嘛……您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往常这时候别说我了,您都不知道做了几个梦了……”问药的声音小的犹如蚊子在叫,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十分不满掌柜不让睡觉。

狄姜正想继续揶揄她,忽听楼下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紧接着又听一浑厚的男声道:“狄姑娘在吗?在下潘辛贵,有急事拜望狄姜姑娘,望姑娘与在下一见。”

“是老潘吗?我怎么听见潘老头的声音了?”问药疑惑着,一听是老潘的声音,立刻来了精神,推开窗户向下看去,便见老潘站在客栈大门前,正用力的拍打着大门的铜锁。

“你怎么来了?”问药在窗户边喊道。

“在下特来感谢姑娘,谢姑娘治腿之恩!”

问药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老潘两条腿站得笔直,丝毫没有了腿瘸的迹象。

“掌柜的,老潘真的好了!”问药回头,招呼着狄姜来看,说完,又对老潘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开门!”

问药啪哒哒的走下楼,刚一打开门,老潘就“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多谢恩人大恩大德,潘辛贵无以为报,来世必当结草衔环,给姑娘当牛做马以!”

“快起来,你的腿不是我治的,是我家掌柜的!”问药说完,忙将老潘扶起,这时,问药才发现老潘的脸上,现在已经被泪水糊了一脸,此刻的他丢掉了所有伪装,全然没有了寻常那份温文淡然的样子。

从前的他,无论被李姐儿怎么辱骂殴打,都不会动丝毫的气,始终都是面带微笑,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样子。但自从他转醒,发现自己的腿重新恢复健康之后,他如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第一反应就是在村里跑了几圈,然后一路打听,最终得知狄姜下榻的客栈,于是一刻不停的赶过来,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老潘!你给我回来!”这时,后头又传来李姐儿的呼喊声,嗓门大得整条街都听见她在喊。

街坊邻里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大多数睡眼惺忪地骂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白天说不成么?”

“我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你们管得着么!”李姐儿全然不理会旁人的感受,一路跑一路喊,架势大得仿佛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大多数人骂骂也就过去了,但是一路上,更有许多单身男子或者寡居的男人见了穿着睡衣的她便止不住的吹口哨,眼里色眯眯的恨不得将她衣服扒下来,摁在地上狠狠蹂躏。

“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们挖掉!”李姐儿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笑骂了一句便继续朝前跑,很快便赶到了孟掌柜的客栈门口。

“你跪在这干什么!给我起来!”李姐儿一个耳光便扇在了老潘脸上,打得他耳朵轰鸣作响。

“夫人,我……我只是想来感谢神医。”

“神医?”李姐儿冷笑一声:“我看是哪里跑来跳大神的妖精才是!简直毫无教养,不知所谓!”

狄姜下了楼,恰好听到李姐儿这句话,她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一旁的问药却没忍住,直接破口大骂:“你李姐儿倒是家教好,大半夜嚷得整条街的人都看着你衣不蔽体,我都替你害臊。”

“你!”李姐儿怒目而视,但一看见旁边狄姜含笑的神色便心下乱跳。所谓会咬人的狗不叫,狄姜就是要么不动手,要么让你哭的类型。

李姐儿想起今日下午自己被她定在雪地里两个时辰,那滋味儿可着实不好受,偏偏这种委屈还不能为外人道也,说出去有谁会信?只怕大家都会当自己是傻子罢。何况这个姓狄的确实治好了老潘的腿,大家都亲眼见着了,现在谁人不会赞她一句神医再世?自己这时候去找她麻烦,才是自不量力。

李姐儿内心有些心虚,便不再跟狄姜主仆对着干,转而对老潘一字一顿道:“你现在要么跟我回去,要么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我,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不是在开玩笑,你自己选。”

“夫人……”老潘欲言又止。

“你不要叫我!只需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李姐儿看了他片刻,随即掉头就走。

“夫人夫人——”老潘唤了好几声,李姐儿却走得坚定决然,始终没有回头,老潘心里七上八下,最终对着狄姜磕了三个头,道:“狄姑娘,我改日再来道谢。”

狄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随后,老潘立刻转身,追了上去。那双腿健步如飞,与常人并无二异,甚至更加矫健。

“老潘真是太窝囊了!”问药跺脚,对着门外看热闹的人骂道:“看什么看,都不睡觉啦?”说完,“啪”地一声关紧了大门。

看热闹的人都不敢得罪问药,因为听老潘的意思,他的腿是被这两个女人治好的,神医可得罪不起,指不定以后还有需要她们帮忙的地方不是?于是众人纷纷关紧门窗,和衣睡觉,待天明之后,再作八卦。

第10章 惊蛰

问药回到房里,气得喝下了一整壶的水,胸中起伏不定,最终还是压制不住怒火,对狄姜道:“掌柜的,咱这治好了老潘的腿有什么意义?他还是这样怕媳妇,他媳妇还是这样的看不起他!你瞧见没?李姐儿那嘴脸,可丝毫感激的意思都没有!咱这不是白费功夫么?!”

“世事都讲求一个缘法,时候到了你就知道了,急不得的。”狄姜说完,打开了窗户,本来是想透透气,却不料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咚!——咚!咚!”三声,紧接着打更夫哑着嗓子喊到:“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无事喽——”

“三更天了。”狄姜看了眼乌压压的窗外,只见大地漆黑一片,反倒苍穹中升起暗红,月亮躲在红云之中不肯露面,空气中升起一股肃杀之气。

“子时了……”问药颤抖着身体,惊道:“惊蛰了!”

“嗯。”狄姜点点头,关好窗户,对问药和书香道:“今晚你们睡我屋里。”

“谢,谢谢掌柜的!”问药瑟缩着,立即爬上了床。狄姜见了连把她揪下来,笑道:“床是我的,你和书香打地铺。”

“掌柜的你……”问药愣了片刻,很有些不开心,哭丧着脸道:“我还以为您突然转性,心疼我们了呢。”

“我确实心疼你们呀,不然怎会留你在屋里呢?你知道我睡觉,从不喜旁人打搅。”

“哦。”问药重重的点头,拉着书香回各自的屋里搬被子。

拿到被子之后,书香便在狄姜床前铺好了两人的铺盖,然后自觉的睡在了外侧。问药本还想说什么,却听天空中传来雷声轰鸣,一个接一个的仿佛都在自己的头顶炸响。

“掌柜的救我!”问药大喊了一句,顺势钻到了狄姜怀里。

狄姜无奈,拍了拍她的背,道:“这十里八乡尽是山洞,被妖精盘桓也是常有之事,再者惊蛰日,一心参透天道的万妖遭劫,电闪雷鸣比往日多些也实属正常,以你的修为雷劫落不到你身上,你担心什么?”狄姜说完,一脚将她踢下了床。

问药也顾不上痛,直接钻进了地铺里,将棉被全数裹在身上,连头都埋在了被窝里。

天空中“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问药哪还有心思管狄姜说什么,她只觉得一声又一声皆落在了她的心头上,震得她五脏六腑,肝胆俱裂,她全身止不住的发抖,恨不得盖十床被子在身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可以带给她短暂的安全感。

相较于问药的胆颤心惊,躺在她身边的书香简直可以用从容不迫来形容,他的眼眸清澈透明,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但是他也没有睡意,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仿佛能透过房顶,看见那一道道的天雷落在过往妖精的身上,烧得它们龇牙咧嘴,灰飞烟灭。

他的唇边竟还带着些许笑意。

问药一晚上没睡着,直到天亮了雷声渐停了才沉沉睡去,书香在一旁,替她掖紧了被子,然后才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狄姜躺在床上假寐,见书香兄友弟恭的模样心中很是安慰,不多时,也跟着进入了梦乡。

昨夜打了一晚上的雷,今天天阴了一整天,直到下午,大雨才从天上倾盆落下。

三人就此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直到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雨声才吵醒了狄姜。

狄姜心中“咯噔”一声,立即叫醒了问药和书香:“快去看看钟旭可还在房里!”

问药迷迷糊糊的,还在擦眼镜,而书香立即鲤鱼打挺翻身起床,鞋都顾不得穿地跑出了门,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对狄姜摇了摇头:“钟旭已经出门了。”

狄姜大惊,立即催促二人迅速起床更衣,自己也在水盆里随意擦了两把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齐整,不到半刻钟,三人已经穿戴整齐。

狄姜没有时间再慢悠悠的往山里走,单手掐诀算出钟旭的方位之后,便拉着二人缩地成寸到了南华山尖。

惊蛰日,乍暖还寒,尤其现在天空中还在下大雨,整个山林间的空气都被覆盖着一层阴郁的气息,树尖上长年累月积下的白雪压弯了枝头,时不时会落在三人头顶,从她们的脖子后面溜进去,来一个透心凉。

“好冷啊。”问药打了个冷颤:“现在不能用法术吗?”

“当然不行,钟旭就在前面。”

“好吧……”问药动的双唇发紫,书香见状,忙将身后包裹里背着的狐皮大氅拿了出来。

临走前,他拿了件披风,本来是作有备无患用,现在看来倒是少拿了两件,于是狄姜只得走在中间,让二人走在她的左右,三人手挽手,同披一件狐皮大氅,这才得以稍稍抵御寒气。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南华山巅的尽头处,远远便看见一大片松树林下,钟旭拿着铁锹,正一铲子一铲子的在往坑外铲土,在他的身前,是一个半人宽的大坑,纵深约有二尺,放下一个骨灰坛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在大雨不断的冲刷下,土坑内不能保持干燥,洞内的积水变得越来越多。

而他的脸上和身上,也已经糊满了泥土,新旧不一,泥水总是在雨水冲刷之后,又有新的溅起来粘在身上。

狄姜见了心疼不已,脱了披风扔开雨伞便一路小跑过去,蹲在他身边,和他一起挖泥。

“钟道长,我来帮你。”

“你怎么来了?”钟旭一惊。

“我来送送梅姐。”狄姜看了钟旭一眼,便认真用双手接起坑内的积水往外边舀,洁白如玉的双手瞬间变成了泥作的骨肉,十指缝中都盛满了泥土。

钟旭内心恸容,双手却不停下,只是动作变得温柔起来,生怕自己的铲子不小心伤了狄姜的手。

问药和书香在一旁对看了一眼,也同样蹲下身子帮忙。

“你们……其实不必如此。”钟旭双颊泛红,他嘴上虽然说这拒绝的话,但封闭的内心已经被三人舀水的身影破开了一个角。

从来没有人这样帮过自己。

从小到大,他做任何事情都是一个人。

他已经习惯了独自行动。

“你们回去吧,这样会着凉的。”钟旭淡道。

“你当我想干呐?”问药看也没看他,一边用力舀水一遍苦笑道:“掌柜的都在挖泥了,难道我在一旁干看着?”

钟旭无奈,只得伸手去扶狄姜,为难道:“狄掌柜,我知道你的心意,你……”

不等钟旭说完,狄姜便打断他:“你以为我在帮你吗?我也想梅姐走得舒服。”

钟旭迟疑的点了点头:“谢……”

“你不是梅姐,不必言谢。何况你现在做的,也正是我想做的,”狄姜再次打断他,笑道:“开始吧,别停下,在这里下葬时,葬坑必须保持干净。”

“你知道什么?”钟旭面露疑惑,沉声道。

狄姜笑了笑:“这里几面环山,到处都可以葬人,为何你独独选了个又冷又难走的地方?”

“这……”

“我也略懂一些道家风水之术,我知你心善,想为梅姐做一方好风水,好让她今世的亲人来世的命都能过的好一些,是也不是?”

钟旭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个龙抬头的风水局最忌讳的就是藏水,所以今天这个墓坑里绝对不能有积水,而现在雨水下的这样大,你又没带伞,我们不帮你,你打算挖到明天吗?”狄姜说完,书香立即会意地站起身,将伞架在了墓坑的正上方。

钟旭不再坚持,只轻轻说了句:“谢谢。”然后与三人一起很快便将墓坑内的积水清理了干净,然后将梅姐儿的骨灰坛放进了洞中盖上了泥土。

一个小坟堆就这样出现在南华山巅之上,墓碑正对着状元乡的十里八村,视野数不尽的开阔。

说来也奇怪,做完这一切后,下了大半天的瓢泼大雨突然就停了。雨水让四人的衣服都湿了个通透,他们也再顾不上形象,就这样席地而坐,在梅姐的墓前想方设法烧干了带来的香烛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