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氏低头含笑道:“可父亲还在沧州任上…”

赵青一脸真诚:“此事还需仰仗大嫂代为斡旋。”

尹氏坐在那里,拨弄着手指上戴的宝石戒指,含笑道:“阿青你刚过了十七岁生辰,年纪还小,你大哥和我这做嫂嫂的实在是不放心啊!”

赵青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道:“大嫂,自是待我满了十八岁,才算真正成人。”

他虽已认定慧雅为妻,可是如今这世道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个人要服从家族的一切决定,一切以家族为先。慧雅出身低微,如果大嫂不出面做主的话,他是很难说服父亲和大哥的。

为了娶慧雅为妻,暂时损失一些财产又有什么。

两人都没把话说透,但彼此心中都明白得很,几句话而已,已经达成了初步协议,当下说好让尹氏在县中驿站休息一两日,再派遣媒人去孙家提亲。

赵青离开之后,尹氏又缓缓躺了回去。

素蓁轻轻上前,拿了美人拳在尹氏肩膀上轻轻敲击着。见尹氏似是心事重重,她笑着低声道:“夫人,二公子要娶一个农家女,彼此地位是不是过于悬殊了啊!”

尹夫人没有说话。她这几个贴身大丫鬟中,红梅紫菊她们四个都是一直跟着她,用了多年时间才慢慢调教好的,惟有素蓁是她娘家母亲前不久让人送过来的,还不算很知根知底,因此她不愿对素蓁多说。

素蓁觑了尹夫人一眼,甜甜一笑,道:“夫人,要不奴婢明日想办法出去打听打听这孙氏?”

尹夫人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别让人发现什么痕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是得派人去打听一二了。素蓁既然这么急着表现,就让她去好了。

那孙全娘子婆媳三人在慧雅家哭闹了半日,慧雅和李妈妈只是闭门不理,在家里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孙全娘子和两个儿媳妇无计可施,只是扑在慧雅家大门外痛哭哀求。

到了最后,还是一个她家一个远房堂兄叫孙正涵的瞧不过去了,给她们出了个主意道:“我说弟媳妇,你怎能这个样子?你们这样越闹,人家大姑娘越不会理你们,不如寻一个德高望重的婆婆或者妈妈做中人,去寻大姑娘好好说合说合,看她有什么要求!”

听了孙正涵的话,孙全娘子如梦方醒,急急忙忙带着两个儿媳妇去了里正孙福家,恳求孙福娘子前去说合。

雨下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放晴了,慧雅便在孙全娘子婆媳三人的哭闹声哀求声中把做好的衣裙都洗了。因这些衣裙的材质都是丝绸罗缎,不敢很在太阳下暴晒,便在背阴处晾了。

她和李妈妈正在院子里搭衣服,就听到大门外有人敲门,接着就是孙福娘子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大姑娘在家吗?”

慧雅知孙福娘子虽然家务不太好,可是人却精明又厚道,怕是被孙全家央来做中人的,便笑着对李妈妈说道:“妈妈,等一下她要是问我,就说我被孙全娘子气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李妈妈会意,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你去吧,我把她引到堂屋去,这样你也听得到外面的声音。”

慧雅把湿漉漉的手在月白松绫扣身小袄上擦了擦,蹑手蹑脚跑进了自己卧室,脱了绣鞋,展开被子躺了下去。

李妈妈见慧雅卧室的窗子紧闭着,这才抬脚去开门。

慧雅躺在床上,有些无聊,便从枕边拿了一个词集随便翻了一页,一边看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孙福娘子在堂屋坐下之后,与李妈妈寒暄了没几句,便言归正传,问道:“大妹子,慧雅呢?”

李妈妈叹了口气道:“被孙全娘子气病了,现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孙福娘子闻言,一脸担忧:“那我赶紧去看看慧雅!”

李妈妈摇了摇头:“唉,算了,别惹她生气了…”

孙福娘子便把孙全全家人批骂了一通,然后道:“大妹子,孙全家人都知道错了,托我来说合说合,让我见见慧雅吧,慧雅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李妈妈装腔作势了半日,这才去卧室叫了慧雅起来。

慧雅整理了发髻和衣裙,见一切妥当,这才抬脚出了卧室,和孙福娘子见礼罢,她直接开口道:“大娘,我有两个条件,若是孙全家都答应了,我就去县衙撤告;但凡孙全家有一条答应不了,那撤告之事咱们就再也别提!”

孙福娘子忙道:“慧雅你讲!”

慧雅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在脑子里又整理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一,村西我那两亩菜地,如今地里被孙全家种了些萝卜白菜,全都拔了,把地还给我;二,孙全家全家当众给我道歉,承诺以后再不欺负村里人。”

孙福娘子闻言心里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慧雅这么大闹了一场,一定会提不少刁钻要求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简单——她当即眉开眼笑道:“这两条我现在就能替他们答应,我现在就去和她们说去!”

送走孙福娘子,李妈妈低声问慧雅:“慧雅,这样是不是便宜孙全家了?”

慧雅沉吟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不想治他们,只是我听说赵青已经狠狠收拾他们了,他们家也得了教训了;另外咱们俩孤身女子在村子里住,不能狠得罪孙全这样的泼皮无赖。”

听她这么一说,李妈妈全都明白了,笑着问慧雅:“这样就太好了!慧雅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慧雅想了想,微微含羞道:“赵青今晚怕是要过来瞧我们,妈妈做几样清淡菜肴就行了。”

李妈妈如今对赵青是感佩之极,当下便摘菜洗菜忙碌去了。

天刚擦黑,慧雅做活累了,正拿了本书坐在琉璃罩灯下看,赵青骑着马带着丁小四丁小五过来了。

用过晚饭,慧雅和赵青坐在堂屋里,对着方桌上的琉璃罩灯,一人拿了一本书,相对喝茶吃点心读书——赵青专心读书,慧雅吃点心喝茶看话本,忙碌惬意得很。

赵青拿的是一本农桑著作,他读了半日,却一直没有深入读进去——慧雅此时距离他很近,她身上甜美的清香萦绕在他周身,他如何能够读进去书?

他索性放下书,看向慧雅,哑声道:“慧雅,我大嫂明日或者后日会派官媒来提亲。”

慧雅正眼泪汪汪沉浸在话本的悲剧氛围中,闻言不由愣住了:“…”

她口中其实还含着一粒烤白果,不上不下的,根本没法子说话。

赵青有些羞涩,垂下眼帘道:“我父亲带着继母严夫人在沧州任上,东京家中由大嫂主中馈,因此你我婚事由大嫂做主。”

他想了想,抬眼看向慧雅,柔声道:“不过你别担心,你将来随我在任上,不用侍候继母和大嫂。”

慧雅默默地把白果吃了,又喝了口茶水,这才道:“大嫂会不会嫌我嫁妆少…”她觉得自己如今是良民,赵青家也不过是小康之家,身份地位上差距倒不是很大,因此只考虑到了嫁妆问题。

赵青闻言看向慧雅,见一向镇定自若的慧雅小脸上有些惶恐之意,不由笑了,抬眼见堂屋门上的锦帘垂了下来,遮得严严实实的,便起身凑过去在慧雅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傻姑娘,一切有我呢!”

他看着慧雅的眼睛,沉声道:“我给你说实话吧,如果你没有嫁妆的话,大嫂说不定会更同意你我的亲事!”

慧雅:“…”天啊,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第八十一章 官媒上门

慧雅双目清澈异常看向赵青:“…阿青,你是说大嫂…”

赵青凝视着她的双目,点了点头。这些家丑他从来不愿提起的,可是慧雅将要成为他的妻子,他怕慧雅不了解内情吃了暗亏。

慧雅明白了过来,情不自禁握住了赵青的修长的双手:“阿青你…”她知道赵青母亲早逝,父亲续娶了继母,家中长嫂做主,只是没想到居然到了如今这种地步。

想到赵青那么小就没了母亲,又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慧雅心中不由怜惜极了。她俯身把脸贴在了赵青手上,半晌方闷闷道:“阿青,我会对你好的。”

你放心,我会爱你、体贴你,和你携手到老…

赵青只觉得慧雅柔嫩温暖的脸颊贴在他的手心,令他的心微微发颤,胸臆之间闷闷的胀胀的…

不知过了多久,慧雅抬起头来,大眼睛湿漉漉的,却带着笑意望着赵青:“阿青,以后我们两个好好的!”

“嗯。”赵青点了点头。

因为有些害羞,他不再看慧雅,抬手拿过方才看的那本书,低头继续看了起来,只是看了好一阵子都没看进去。

慧雅手里正剥烤白果,无意间瞥了赵青一眼,她的眼睛不由弯成了月亮看着赵青:“阿青,你读到哪里了?”

赵青闻言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书拿倒了,不由面红耳赤,放下书抬腿出去了。

慧雅趴在方桌上笑:“我说阿青,我给你剥了好几个烤白果呢,你怎么不吃就出去了?”

赵青脸热心跳立在院子里,心道:烤白果又软又苦,味道怪怪的,也就慧雅爱吃了,还以为都和她自己一样爱吃呢!

慧雅见赵青不进来,便故意撒娇道:“阿青,我的指甲剥白果剥得有些疼,你来帮我剥吧!”

赵青闻言掀开锦帘进了堂屋。

丁小四丁小五在东厢房里歇息,听到孙大姑娘在调戏自家大人,而自家大人傻乎乎地被调戏着,哥俩简直是要绝望了:我的大人哟,你怎么遇到了孙大姑娘就成傻子了?孙大姑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还有没有男子汉的刚性了?

赵青进了堂屋,发现方桌上琉璃罩灯烛焰摇曳,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慧雅却不知去哪里了。

他心里一慌,忙叫了一声“慧雅”。

正在惶急间,赵青忽然觉得身后似乎触到了温热柔软之物,紧接着他的眼睛就被一双温软的手蒙住了。

赵青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直:“…慧雅?”

慧雅竭力踮着脚尖方够着了赵青,她笑嘻嘻道:“阿青,我是谁啊?”

赵青只觉得慧雅身上那温软的还在微微颤着的两团,隔着薄薄的白绫扣身夹袄贴在了自己背上,一种销魂蚀骨的滋味从那里生出,渐渐散向四肢百骸,令他的心都酥酥麻麻的…

慧雅渐渐觉出了赵青的不对,忙笑着松开了赵青,走到方桌便端起一盏冷茶,慢慢喝了。

赵青背对着慧雅深吸了一口气,在那里立了半晌,方道:“我回去洗澡睡觉。”

慧雅“嗯”了一声,没好意思看他。

一时赵青回了东厢房,冲了个凉水澡,在东厢房暗间睡了。丁小四丁小五兄弟俩,则在东厢房明间歇了下来。

第二天凌晨天色未明,因为要去县衙点卯,所以赵青一大早就带着人离开了。

在县衙大堂忙了半日之后,赵青抬腿便出了大堂,穿过后面的穿堂进了游廊,沿着游廊进了东院。

丁小四正在东院监督着工匠用白粉粉刷内外墙壁,见赵青带着丁小五进来了,忙过来行礼。

赵青散步一般把东院的里里外外都看了看。

这东院总共两进,外面那进是他见客读书的外院,里面那进是慧雅将来住的内院,内外院之间由仪门相通,将来慧雅的轿子可以直接抬到仪门外下轿。

丁小四紧跟着赵青,为赵青做着介绍:“大人,这内院您不是说让在庭院里全种上梅花么?小的斗胆,全都种成了白梅,您看如何?”

赵青点了点头,道:“后院种几株红梅吧!”

丁小四记在了心里,引着赵青往内院上房走。

看着空荡荡的上房,赵青双臂环抱在胸前,标枪一般立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丁小四察言观色一番,道:“大人,下一任您不定去哪里呢,依小的之见,这房里家具实用就行,譬如松木白桦木也可以的,不一定非得摆红木黄花梨乌木之类的…”大人手中的现银原本就没多少,为了给孙大姑娘置办嫁妆又花了一些,还要收拾房子院子,家具摆设什么的不如省着来。

赵青心下黯然:成亲是他和慧雅一辈子的事,可是他却没有能力为慧雅置办全套的黄花梨家具…

慧雅是不会在意,可他却舍不得让慧雅受一点儿委屈。

他从来不是只会消沉叹息的人,很快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他在紫荆书坊后面那处宅子,江守备一直想买,跟他提了好几次,不如把那宅子卖给江守备。

反正不能让慧雅受委屈。

下午的时候,永平县东南的黄岗寺发生了一起僧人被人用石头砸死在井里的案子,赵青带着县衙三宝去黄岗寺勘查案发现场了,一直到天擦黑才回了县衙。

他刚进东厅庭院里,留守在县衙的蔡玉成就迎了出来:“大人,顾侍卫来了!”

赵青在书案后坐了下来。

顾凌云上去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个礼,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奉给了赵青。

赵青一看信封上写着“青弟亲启”四个清俊瘦削的“穆远洋体”字,不由笑了,也不用裁纸刀,直接撕开了信封,却发现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叠银票。

他诧异地把银票展开,发现都是东京长福记出的大额银钞。

东京高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长福记的幕后老板正是当今天子承平帝,长福记也算陛下的私房钱库了,穆远洋是怎么从承平帝那里弄来这些银子的?

顾凌云这才又躬身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复述穆远洋的原话:“禀大人,我们府尹大人说了,阿青要成亲了,自然需要银子,可是定远侯府想必是一毛不拔的,而阿青又太清高,不屑于贪腐,我提前把礼钱给他,也算是我这做哥哥的一番心意。记得提醒阿青,千万不要忘恩负义,将来我去他家,一定要让他家孙娘子下厨给我做几味佐酒小菜。’小的传完话了。”

赵青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也感动。

他低头瞧着手中的那些银票,鼻子有些酸楚,眼睛也湿了,半晌方哑声道:“替我谢谢十二哥。”

慧雅上午的时候一直在绣花。

到了下午,她见太阳已经把院中的青砖地面晒干了,便和李妈妈一起在地上铺了一层竹席,又在竹席上铺了一层大红毡子,然后便开始缝制她和赵青成亲时用的缎被。

慧雅负责铺垫棉花。

她刚把新棉絮铺好,李妈妈却笑着道:“太厚了,得再薄一些!”

慧雅有些不解,道:“妈妈,我以前做冬天被子,也是这么厚的啊!”

“以后不一样了,”李妈妈笑眯眯道,“男人火力大,太厚了容易出汗。”

慧雅:“…”妈妈,你不是一辈子没成过亲么,怎么什么都知道?

两人正在笑谑,大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奴是过路的孤身女子,行路行得口干舌燥,想求一碗水喝!”

这样的事在村子里也是常见的,李妈妈听说是孤身女子,便起身打开了大门,见外面立着一个瘦高挑的年轻女子,杏眼桃腮,削肩细腰,很是利索,只是嘴唇干得都起皮了。

李妈妈忙把她让了进来,进堂屋倒了一盏温茶给她端了出来:“姑娘赶紧喝吧!”

那过路女子屈膝行了谢礼,端着茶盏慢慢啜饮着,眼睛却时不时地落在慧雅脸上。

慧雅如今已经及笄了,却依旧是额发齐眉,乌油油的青丝挽了一个堕髻,其余全顺滑地垂了下来,一张小脸洁白如玉,大眼睛晶莹闪烁,嘴唇嫣红莹润,令人眼前一亮。

过路女子心中暗暗吃惊:真没想到这乡野之间居然有这样的陋室明娟,怪不得定远侯府的二公子赵青要娶她,怪不得二爷一心想要得到她…

她喝了几口之后,便端着茶盏和慧雅李妈妈攀谈起来。

慧雅很少说话,只是埋头飞针走线缝制锦被,倒是李妈妈和她聊了几句。

过路女子喝了茶后又郑重地道了谢,这才离开了。

慧雅待她走了,这才起身絮絮地交代李妈妈道:“妈妈,以后即使是女子叫门,也轻易不要开门,就怕是那些坏人的诱饵。咱家没有男丁,若是真的需要食水之人,尽可以去那些有男丁的人家。”

她声音低柔,语速缓慢,说得李妈妈也是信服,点头道:“慧雅,我知道了。”她应该想到的,家里只有两个孤身女子,而慧雅又生得这么美,以后是得小心一点。

装扮成过路女子的素蓁出了孙家沟,上了雇来的马车,径直往县衙驿站方向而去。

进了定远侯府在驿站包的院子,她先去洗刷一番,重新妆扮了,这才进堂屋拜见侯夫人尹氏:“夫人,奴婢在孙家沟打听过那孙氏了!”二爷不是要她拆散孙慧雅和赵青么,那她就先从侯夫人尹氏这边下手好了。

尹夫人神情淡然,拿着一把赤金拨子拨弄着香炉里的百合香,道:“说说吧!”

素蓁先是笑了,接着道:“夫人,奴婢一打听,真是吓了一大跳,这个孙氏果真是个村姑呢!”

尹夫人闻言抬眼看她,等着她往下说。

素蓁脸上带着笑,眼睛窥伺着尹夫人的反应,心里忖度着,口中道:“不仅是个村姑,先前还被后爹卖到了县里朱大户家做丫鬟,今年才赎身成了良民!”

尹夫人似在专心致志地拨香炉里的香料,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素蓁说了半日,只说得口干舌燥,见尹夫人依旧是这个模样,便不再说了,转移话题道:“不过孙氏生得真是美得很呢,奴婢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

尹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枉费她以前高看赵青几分,现在看男人都一样,看女人只看那一张脸,将来有赵青后悔的。

素蓁出了堂屋,心道:尹氏一直不动声色,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晚上临睡前,慧雅思索良久,才选出了一件月白交领兰花刺绣的长衣和一条湖蓝缎裙,又选出了赵青送她的一套赤金镶翡翠头面,预备明日梳妆。

大周朝的婚礼过程分为六个阶段,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明日是纳采之日,即赵青家请官媒到她家开提亲,她的妆扮得往庄重上走,不能给人轻佻的印象。

第二日慧雅起身后细细梳洗了一番,穿上提前选好的衣裙,对镜照了半日,觉得一切妥帖,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

为了稳住自己的心绪,慧雅便端坐在窗前继续绣花,心情渐渐便平复了下来。

东京来的官媒崔彩珍约了永平县的官媒张银儿,一起先去见了停驻在驿站的定远侯夫人尹氏,然后又去拜见永平县知县赵青。

赵青先礼后兵,把这两位官媒震慑了一番,这才吩咐付春恒:“你去安排两顶轿子,点齐十二位弓手跟轿,护送两位官媒去孙家沟吧!”

两位官媒:“…”能让俊俏冷峻的小赵大人如此护着,倒是要看看这位孙大姑娘是何方神圣了!

第八十二章 齐大非偶

今天天公作美,天气好得很,金灿灿的秋阳高悬天际,堪称天高云淡。

两位官媒的轿子在全副武装的弓手队护送下逶迤进了孙家沟。

她们进村的派头实在惊人,没过多久,孙家沟的人就都知道官媒进村的消息了,追随围观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两顶轿子在弓手队的护送下直奔孙慧雅家,在慧雅家门前停了下来,两个头戴盖头身着紫禙子的官媒下了轿,会齐之后立在了孙慧雅家门前。

按照大周风俗,媒人也分好上中下好几等,今日前来的两位媒人,皆戴着盖头,身着紫禙子,这是上等官媒的标志,立刻引得众人议论起来。

没过多久,孙家沟的人都知道知县赵大人请官媒来向孙大姑娘提亲的消息了。

一时面上人人称羡,皆道郎才女貌,也有人暗中后悔以前不曾巴结孙慧雅。另有孙全全家,简直是如丧考妣,大白天的关门闭户,不与人来往。

慧雅呆在东暗间卧室里,听着李妈妈与两位官媒在堂屋寒暄说话,心里早已沉静了下来,只是想到成亲以后要和赵青生活在一起了,心中不免甜蜜之极。

和李妈妈商谈已毕,两位官媒便一起含笑起身,东京来的官媒崔彩珍拿出赵青临行前给的锦匣,和永平县的官媒张银儿一起打开。

崔彩珍从里面取出了一支宝光璀璨的金累丝嵌宝石凤钗,笑嘻嘻看向李大娘,道:“请大姑娘出来相看相看吧!”

李妈妈见了这支凤钗,心中欢喜之极,笑得眼睛都眯缝着,起身去请慧雅出来。

按照大周风俗,如果男方家人看中姑娘了,即拿钗子插入姑娘发髻之中,这就叫插钗子,然后双方就开始进入起细帖子定亲这个环节了。

见李妈妈进了东暗间卧室,崔彩珍低声笑着对张银儿说道:“看来小赵大人确实是看中这位孙大姑娘了,侯夫人倒是没说什么,小赵大人却把插钗子用的钗子都提前备好了,显见是不想出了岔子。”

张银儿颔首道:“咱们务必要小心服侍孙大姑娘,别得罪了小赵大人!”她是永平县当地人,一家老小都在知县赵青手里捏着,方才在县衙中被赵青敲打那一番,张银儿的感受可是比东京来的崔彩珍更深刻。

一时李妈妈扶了慧雅出来,彼此见礼。

崔彩珍和张银儿细细一看慧雅,心中皆喝了一声采:怪不得小赵大人如此上心,这二人恰恰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再换了谁都没有这么匹配的!

一时崔彩珍拿了那支金累丝嵌宝石凤钗插入慧雅发髻之中,插钗子一道程序算是走完。

崔彩珍和张银儿向慧雅讨了细帖子便要离开,慧雅笑着看了李妈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