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武功绝顶,轻功亦然,所以,避开了一众暗卫守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一处院落。
正屋正亮着灯,窗前坐着两个人影,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映在碧纱窗上,形成了暖暖的朦胧的影像。
云迟一眼就认出,那两个人影一个是花颜,一个是苏子斩,似在对弈谈天。
他立在墙下的阴影里,那么瞧着,头顶雪花落下,他忽然便有了近乡情怯,这一刻,一步竟然也挪不过去了。
他不由地想着,如今苏子斩有记忆了,记起四百年前的事儿了,那一世的他们,如何初见,如何嫁娶,如何相处,如何同生共死,是他从来没有参与过的,隔着一个天地,他从来不知的。
他发现,他没见到他们时,他可以能够让自己不在意,只要花颜安好就好,可是如今见着了,却忍不住从心底滋滋地冒出酸意,这感觉,似要将他淹没。
任他钢筋铁骨,这一刻,也有些身体发颤腿脚发软心里翻江倒海的潮水往外流,压制都压制不住。
西墙下距离正房不远,他甚至可以听到屋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声音。
花颜声音不满,似有愠怒,“苏子斩,你方才还说让我一步,如今转眼就杀个回马枪,说话不算数。”说完,她恨恨指责,“枉为君子。”
苏子斩声音温和含笑,“我是说让你一步,但你却也忒不讲道理了,谁说让完就不能打回马枪了?”
“我不管,你说让的,如今不让就不行,这一子,你不准下在这里。”花颜耍赖,“你拿回去,我重下。”
苏子斩抬手揉揉眉心,无奈地又气又笑,“你怎么还跟上辈子一样?三步一悔棋,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还以为这毛病这辈子你已经改了。”
“改什么?”花颜不客气地说,“在你面前,我还需要改什么?我就是这德性,上辈子便没藏着掖着这些毛病,这辈子自然不会。”
苏子斩抬眼瞅她,见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更是气笑,“你明明棋艺高绝,若真认真下,赢不赢我先不说,和棋总是有的。两辈子,你偏偏故意这么下,是想故意气我?”
花颜白了他一眼,“上辈子,你脾气对着我时好的不行,我就是想看你发火,你每每都要让着我,就是我三步一悔棋,你也不说半个不字。这辈子,你这脾气倒是换了个样。”话落,她瞪眼,气势汹汹地说,“怎么?这刚下一局,就受不了我了?上辈子你可陪着我这么玩了七年呢,耐心好的不行。”
苏子斩一时被噎住,无奈又好气,“好好好,姑奶奶,我今日晌午不过是强行让你多吃了一碗饭,你到晚上就这么折磨我,我陪着你下就是了,你想悔棋重下,那就重下好了。”
花颜见他让步讨饶,这才满意了,重新落了子,“我下这里。”
苏子斩低头一瞧,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下这里?”
花颜点头,“嗯,确定。”
苏子斩十分不放心她,“真确定吗?不反悔了?”
“真确定,不反悔。”花颜一本正经,看起来十分认真。
苏子斩险些就相信了,于是,他捏着一子落在棋盘上。
他刚落稳,花颜便反悔了,伸手去拿棋子,“不,我不确定了,我重下。”
苏子斩抬眼无言地看着她,彻底拿她没辙了,“你这般下法,下到天亮,这一局也下不完,我认输了行不行?”
“不行。”花颜很是果断。
苏子斩拿出杀手锏,“天色晚了,你要早些休息,太晚熬夜对胎儿不好。”
“我睡不着。”花颜摇头。
言外之意,她睡不着,他也得陪着他,不能睡,打发时间最好就是这般下棋,磨功夫。
不知怎么回事儿,她今夜就是不困不想睡,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期待什么,总之,不想躺去床上,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心空落落的,似有什么牵扯着,但又说不上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摆在房间的梅花瓶,这一株梅花是今天新换的,还开的正好,桌案上零星落了几个梅花瓣,她又转头看向窗外,黑浓浓的夜色,但顺着屋中的灯光,也能看到飘了雪花。
她没头没尾地说,“这夜可真黑,这雪可真轻。”
苏子斩一下子就笑了,“行了,我懂了,你这是何时学会伤春悲秋了?心里郁郁,拿我出气呢,不让你出了今日晌午的气,你就不睡了。”说完,又气的不服气,“在云迟面前,你乖的不行,我可真是欠了你几百辈子的债。”
花颜闻言,也跟着笑了,他不欠她的债,晌午时多让她吃一碗饭,也是为她好,她这般作,也着实对不住他,上辈子他就辛苦忍让,这辈子亦然。这么一想,她口气一下子软了下来,含着笑意说,“我不悔棋了,这回好好下完,你赢了我,我就休息,你输了,就背书给我催眠。行不行?”
苏子斩见她笑脸柔和,也软柔了语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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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明天见!
第四十七章
夜静,风凉,雪花簇簇飘落。
云迟立在墙根,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薄唇抿成一线,周身笼着浓浓夜色,心里是压制不住的汹涌颤意。
原来,他们上一世,是这样相处的。
诚如苏子斩所说,花颜在他面前,乖的很,不让她忧心,不让他操心,不让他有丝毫的不满意,哪怕为了他的江山天下,也能干脆地豁出命去不后悔。
他一直以来,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原来,她在他面前,少了任性和小脾气。
他犹记得,与他反抗赐婚时,她是那般鲜活的模样,可是自从在南疆闯蛊王宫后,她便变了一个人,温柔似水,处处为他,她有十分好,恨不得待他十一分。
他也与她下过棋,初时,她还不能碰棋,他亦不知,那时,她咬着牙一声不吭,他也没察觉,后来她晕倒昏迷了三日,他才知晓。后来,她能碰棋了,与他对弈时,是温柔浅笑一本正经认真地好好下一局或者几局,他与她各有输赢。
一直以来,他从不曾见她下棋还这么多话,竟然三步一悔棋。
上一辈子,他们日夜相处七年,原来是这样的。
一个喜好任性磨人,一个纵容宠溺。
那时,天下将乱,后梁岌岌可危,怀玉帝苦苦倾扎巩固江山基业,呕心沥血,比他如今,南楚江山尚且安平,朝中尚有人忠心为国可用,他身体健康,偶有小风寒也不会真正卧床不起,更不会如怀玉帝,一年有半年卧病在床。可以说,如今的南楚比之四百年前的后梁,他比之怀玉帝,不知要幸福多少。
可是,就是这样,她为着南楚的江山,恨不得帮他担起来。自从应允嫁娶,她十分乖的让人心疼,从未在他面前发小脾气让他哄的任性磨人。
他原以为,她有千面,这么久,他已看全了,但原来不是。
他心中揪扯的生疼,这一瞬间,他没有勇气冲进去,反而想落荒而逃,离开这里,但他的脚又似乎生生地扎了根,挪不动一步。
理智告诉他不能乱,但偏偏控制不住心乱如麻。
心乱,气息也跟着乱了。
所以,当青魂的宝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时,冰冷刺骨的剑刃,带着寒芒和杀意,使得他心中奔涌的气血才一下子都沉寂地压去了心底。
云迟抬眼,顺着剑刃的方向,看到了青魂的脸。
青魂这时也看清了云迟的脸,他手一抖,猛地睁大了眼睛,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连他都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这院落里。
他动了动嘴角,一时没说出话来,也没拿开架在云迟脖颈上的剑。
四目相对,云迟眼底漆黑一片,并没有开口。
青魂动了动嘴角,也没发出声音,须臾,他到底是苏子斩最倚重的十三星魂之首,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出声闹出动静,引来旁人,只给屋中的苏子斩传音入密,告知了此事。
苏子斩刚要落子的手一顿,周身气息绷紧了那么一下。
花颜敏锐地察觉了,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了?”
苏子斩盯着花颜,花颜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心神有这么一瞬间的也跟着绷紧,“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问出口,苏子斩并没有回答。
花颜静了静,感知到了什么,那气息虽隐藏的浅,但她感知素来强大,身子也徒然地僵了,不过一瞬,她不必再问,腾地站起身,脸上现出欢喜至极的神色,抬脚往外走。
苏子斩惊醒,一把拉住她,嘴角动了动,压低声音,“稍安勿躁,不可惊动人。否则他会没命的。”
花颜脚步猛地顿住,瞬间惊醒,是啊,惊动苏子折,后果不堪设想。
她目光转向外间,外间还守着玉玲,她可是苏子折的人。
“坐下。”苏子斩伸手将花颜按着坐下,语气温和,“我去看看。”
花颜紧紧地盯着他。
苏子斩与她目光相对,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花颜轻轻地抿着嘴角点头,她能不信任苏子斩吗?不能!若这世间,她有几个人可以相信的话,那其中有一个人,必定是苏子斩。
苏子斩扯了一下嘴角,转身向外走去。
花颜紧张地坐在桌前,手无意识地攥紧,想跟出去,又怕见了人她控制不住哭出声,闹出动静,所以,她听话地不敢再动。
她如今需要冷静,可她这一刻冷静不下来,只拼命地压制自己。
苏子斩出了里屋的门,玉玲立在门口,刚要出声询问什么,不妨苏子斩忽然出手,玉玲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苏子斩看也不看她,出了外间的房门,立在廊檐下,目光看向西墙跟。
那里,漆黑一片,似什么也没有。
苏子斩盯着看了一会儿,抬手招了招手。
青魂得到公子指示,无声地收了剑,无声地开口,“殿下,我家公子有请。”
云迟这时已冷静下来,跟着青魂,无声地来到廊檐下。
云迟一身风尘,头上、肩上落满了雪花,一身黑色锦袍,似与夜色重叠,周身气息,似也融了夜色和寒风,清清冷冷,飘飘凉寒。
苏子斩看着云迟,云迟也看着苏子斩。
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
一个是后梁怀玉帝,一个是南楚太子,一个是前世,一个是今生,二人的纠葛,又不单单牵连了一个女子,还牵连了母亲姨母两个女子的血亲。
一个昔日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便有着夺蛊王的选择。一个如今在什么都知道之后,以血药相换的和离条件。
因为花颜,他们有很多的账要清算,但也因为花颜,她如今就在屋中,这账怕是无法清算,也清算不起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也还都没失了理智,知道此时此刻,做什么,都会闹出动静,唯有不做。
二人对立着,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情绪与沉寂。
似一瞬间,又似好久。
苏子斩转身进了屋,丢下一句话,“等着。”
云迟目光跟着他进了屋,脚步当真没动。
花颜听到脚步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想着,她有多久没看到云迟了?她知道他会来,但又忍不住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来,如今他真的来了,并没有让她等多少时日,她也没料到他会来的这么早,这么突然,她一时间,百般滋味。
里屋的门被推开,苏子斩走了进来,看了花颜一眼,冷静地说,“你去把这一身繁琐的衣服换下,穿一身利落的衣服,裹的厚一点,跟着他走吧。”
花颜所有翻涌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定格,她的目光落在苏子斩的面上,霎时冷静下来,动了动嘴角,“你跟我们一起走。”
苏子斩静了片刻,笑了笑,“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来,便能带着你悄无声息地走,我若是带着人跟着一起,势必会弄出大动静,惊动了苏子折,谁也走不了了。将你交给他,哪怕他一个人来的,我也是放心的。”
花颜咬牙,狠心道,“你跟着我们走,别人留下。”
苏子折上前一步,抬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只碰到了些许发丝,便收回,低声道,“我若就这么走了,那些被我收服的人,不是被苏子折杀了,就会被他收服,他杀了,我不忍,他收服,便是大祸。所以,我必须留下来。”
花颜眼睛顿时红了,“我若是就这么走了,苏子折会杀了你的。”话落,她断然道,“我不准许,苏子斩,我不准许你不活着,你不能死,这一辈子,哪怕我死了,你也不能死。”
苏子斩又笑,“傻丫头,我死什么?你放心,苏子折杀不了我。我答应你,我不会让他杀了我的。”话落,目光锁在她面上,“我今日不过是让云迟带走你,我与他的账,还没清算呢,死什么?他救了皇上,又带走你,我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若非今日不能惊动苏子折,我便与他好好算这一笔账。”
花颜抿唇,盯着他的眼睛,“苏子斩,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言而无信。”
“好!”苏子斩点头,“我答应你,不会言而无信。”
花颜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再不多言,转身去衣柜旁,翻腾了半天,才找出了一件还算利落的衣裙,转去屏风后。
------题外话------
近乡情怯与人之常情而已~
读到这里了,还有不懂那些隐晦的埋着的东西的,不能更深的去品味的,还囫囵的,我也无奈了。
说的太多,影响看文,多思多想多品吧~
过几天还要出门七八天,这段时间的更新细水长流,明天见,么么~
第四十八章
花颜很快就换上了利落的衣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苏子斩拿了一件黑色的披风,给她裹在了身上,似有千言万语,但这一刻,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重重地又轻轻地抱了抱她,低声道,“走吧。”
花颜知道,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她这么走了,留下他面临苏子折的狂风暴雨的怒气,她不敢想苏子折会不会在盛怒时杀了他,但她又不能不走。
她只祈求,“苏子斩,无论如何,我要你活着。这一辈子,唯一求你这一件事儿,你务必答应我,一定要做到,好吗?”
苏子斩在这一瞬间也湿了眼眶,“好,一定做到。”
上一世,她所求生死不相离,他没能答应她,也没能做到,这一世,若是他活着是她对他的唯一所求,那么,他自然要活着。
无论是去南疆夺蛊王,那时她还没恢复对上辈子的记忆,还是如今,她已恢复了记忆,所求都是要他活着。
似乎他活着,成为了她这一辈子的执念,不管有没有记忆。
花颜仍旧不放心,走到桌前,提笔刷刷写了一张信笺,也不给苏子斩看,拿着迈出门口,蹲下身,塞进了玉玲手里。然后,她站起身,对苏子斩说,“你给这小东西辛苦背了那么多书,还是想见到他将来喊你一声叔叔的吧?”
苏子斩颔首,“自然。”
花颜放心了,转身快步走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云迟。
这一刻,她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一下子奔涌了出来,刚刚忍着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哽着声说,“你总算来了。”
云迟的衣袖沾染着浓浓的夜风飘雪的凉意,但花颜却如抓住了日光月色,这一瞬,连心窝子都是暖的。
她想,幸好这个人是云迟,幸好,云迟没放弃她。
云迟心里所有的难受,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一刻都消散了,在她伸出手来说出这一句话时,他眼睛也红了,一把抱住了她,声音低哑,“对不住,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花颜一连说了几个不晚,死死地抱住她,在理智尚在一息时,催促他,“走,赶紧走,带我走。”
云迟点头,抬眼去看立在屋门内的苏子斩。
苏子斩对他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云迟搂紧花颜,足尖轻点,沿着来路,转眼消失了身影。
一阵冷风吹过,雪花从屋檐下卷了个漩涡打过,青魂看着苏子斩这般轻而易举地放了云迟带着花颜离开,为他不甘心憋屈的不行,忍不住开口,“公子!您……怎么能够……”
苏子斩岿然不动,哑声说,“能够。”
上一辈子他能够做到将她撇下自己先死,这一辈子,也能够做到眼睁睁看着云迟带他离开。
不能,也要能。
青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公子您怎么办?”
苏子斩抿唇,低低地说,“听她的话,依她所求,活着。”
他的这一条命,寄了多少人的希望,多少人让他活下去,他就要活下去。
“起来吧!”苏子斩摆手,转身进了屋。
屋内,灯光熏黄,还留着一局残局,两盏凉茶。
苏子斩在门口站了片刻,挥手迈进门槛,珠帘晃动,发出“劈里啪啦”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
他走到桌前坐下,身子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灯影里的脸,平静冷静,但灯烛跳跃的火苗,却如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想,这些日子,与她每日相对,足够铭记一生,这一生有这样的一段日子,已足够。
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苏子斩猛地挥手熄灭了灯,腾地起身,转身出了房门。
他来到门口,见苏子折顶着一身寒气也已来到,他皱眉看着他,刻意地压低声音,“天色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苏子折停住脚步,看着屋内熄灭的灯,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苏子斩,冷冷地说,“她人呢?”
苏子斩面无表情地说,“刚刚睡下,你别吵醒她。”
“当真睡了?”苏子折脸色难看,抬步就要往屋里走。
苏子斩伸手拦住他,压低声音压制着怒意说,“这些日子你隔三岔五就气她,气的她白日食不下咽,晚上睡眠不安,今日她更是心情郁郁,我好不容易与她下了半夜棋将她哄睡了,你敢进去给我吵醒她试试。”
苏子折脚步一顿,狠狠地盯着苏子斩。
苏子斩分寸不让也冷眼看着他。
二人敌对片刻,苏子折撤回脚,问,“玉玲呢?”
“一个婢女而已,你只管喊她,只要别吵醒花颜就行。”苏子斩冷声道。
苏子折见他与往常无异,打消了疑虑,今夜,他忽然觉得心里不踏实,特意过来瞅瞅,如今想来,这里全是他的人,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苏子斩在这里,花颜能去哪里?他在乎花颜,恨不得寸步不离地看着。
他转了话题,冷寒地道,“今日京中来了消息,苏幻的母亲死了。你可知道?”
“我知道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害人者,死了活该。”苏子斩不以为意,“尤其要害的那个人还是皇上。昔年太后和皇上对她有恩,她反而要害对她有恩之人,恩将仇报。”
苏子折冷笑一声,“她死了,证明我的算计败露了,她被云迟识破了。”
苏子斩挑眉看着他,满是嘲讽,“你以为你算计云迟有多容易?你别低估了他,到头来死的难看。”
苏子折冷哼一声,冷傲不屑地说,“就算我低估了他又如何?此计不成,你告诉花颜,我还有一计,定要让云迟休了她。”
苏子斩怒道,“苏子折,她如今月份渐大了,禁不得气,你若是把她气出个好歹来,看我饶不了你。”
苏子折难得“哈”了一声,“她肚子里怀着云迟的孩子,你倒是每日比孩子的亲爹还紧张。”话落,他刺激苏子斩,“有本事,你就要了她,连同床共枕都不敢,枉为男人。”
“滚!”苏子斩似乎动了怒,冷冽地盯着苏子折,“你再说一个字,你有三十万兵马,我也能杀了你。”
苏子折冷笑一声,然后,收了笑,阴森森地撂出狠话,“苏子斩,我再给你几日时间,你再不收用她,我就收了她。你拦着,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转身走了。
苏子斩立在台阶上,看着苏子折一身凉寒的来了又走,他脸色暗沉,再没说话。
苏子折走到门口,忽然回头,见苏子斩还立在屋檐下,风和雪从房檐下溜过,吹起他青丝锦袍,远远看来,冷寂得很,他又冷笑了一声,出了院门。
苏子斩在他彻底消失身影后,转身回了屋,便见玉玲不知何时已醒来,一脸木然地立在屋内,一双眸子却死死地盯住了他。
苏子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玉玲木声道,“二公子这般悄无声息地放走了夫人,若是大公子知道,一定会要了你的命。夫人独自走了,留二公子善后,显然心中不在意二公子死活,二公子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到京城与太子殿下举案齐眉,坐拥天下,而半丝争夺江山的心也没有吗?”
苏子斩看着她,“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苏子折是不会夺得了南楚江山的,玉家若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好,便罢手吧。否则,玉家的求仁得仁,背负的只能是罪孽,而不是大义。我留下来,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她。无需你挑拨。”
玉玲怒道,“大公子有兵马,有势力,有玉家,有岭南王府帮持,如何会夺不了如今岌岌可危的天下?二公子未免太低估大公子了。”话落,又道,“若是大公子和二公子联手,南楚江山一定可破。”
苏子斩沉声道,“我是不会与苏子折联手的,我只会阻止他。”
玉玲向前走了一步,“二公子就不怕我告诉大公子夫人已走了之事?”
“不怕,即便你如今告诉,她也已经走了,别说已走了半个时辰,就是已走一刻,苏子折也追不回来了。”苏子斩声音平静,“因为带走她的那个人是云迟,只要是云迟,哪怕如今被他发现了,也追不回来。”
------题外话------
不说了,不说了,说啥错啥,真是怕了小姐妹们了
收尾的一卷,写不快,都别急,别急,别急~稳住,稳住,稳住,西瓜败火,多吃几块哈~
我最近每天都吃两块西瓜,快变成西瓜了/(ㄒoㄒ)/~~
第四十九章
玉玲震惊地看着苏子斩,没想到,他都苏醒了记忆,竟然还这般轻易拱手将花颜相让,让云迟轻而易举地带走了花颜。
这一瞬间,她悲悯地看着苏子斩,“二公子为了天下大义,为了黎民百姓,将自己置身何地?”
苏子斩漫不经心地说,“我自己?活着就好。”
从出生到记事再到一年年的长大后,他总以为过了今日没明日,哪里想到还能活到今日?能够活着,他便知足,能活着看着她安好,他更是知足。
玉玲闭上眼睛,“二公子杀了我吧!”
苏子斩低头看着她,“想死?”
玉玲单膝跪地,垂着头道,“二公子不杀了我,大公子知道后,也会杀了我,死在大公子手里,不如死在你手里。”
苏子斩抿唇,沉默地看着玉玲发顶,片刻后,他沉声道,“你起来吧!我不杀你,苏子折知道后,我也会护你一命,只要我不死,你也不必死。”
玉玲抬起头,“二公子是想收服我?”
苏子斩背转过身,看着窗外,“四百年前,玉家血祭了后梁江山,留了年幼子弟一点儿血脉,就该珍惜。无论是后梁也好,南楚也罢,只要天下百姓安好,便不该求别的了。何处忠魂埋忠骨?玉家不该再累到如今。若是救你一人,能救整个玉家,我有何理由不救?”
玉玲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二公子救了我一人,怕是也救不了整个玉家。玉家已与大公子结了血盟,早就牵扯的太深了。”
苏子斩看着浓浓夜色,“黑夜遮蔽了天日又如何?黑夜早晚要过去,即便明日太阳被遮蔽,但最多也不过几日,早晚会升起来。你方才没出声戮破我,告知苏子折她人已走,可见心中还是存有良善之心。玉家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吧。你总不希望,这一代血脉断绝于此,以后天下再无玉家人。”
玉玲不说话了。
“起来吧!”苏子斩轻声道,“我说保你一命,我活着,必保你一命。”
玉玲挣扎片刻,又盯着苏子斩背影,“二公子真觉得大公子没机会夺南楚江山?”
“没有。”苏子斩声音没有半点犹豫,“你若是怀疑,不如就与我一起看着。”
玉玲这一刻似乎才真正地下定了决心,慢慢地站起了身,木声说,“二公子趁着大公子还没发现时,应该尽快做安排,否则以大公子的脾气,一定会杀了你的。”
“苏子折早先来这里一趟,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有感,心中显然是有了怀疑,如今我一旦动作,他便会立马发现。”苏子斩目光透过窗子,看向浓黑的高墙外,“我要云迟带着她安全走出荒原山,不能动。”
“二公子面对大公子,可有把握让他不杀你?”玉玲又问。
“没有把握。”苏子斩收回视线,嗓音淡漠,“不过,我答应她活着,无论如何,也是要活着的。”
玉玲闭了嘴。
花颜自是不知道在她跟着云迟走后没多久,苏子折竟然深夜去了她的住处。
她被云迟抱在怀里,用绝顶轻功带着她离开了那一处院落,没有惊动苏子折的人。这一夜,风雪交加,哪怕云迟负重一个人,但似乎上天都在助他们。
不过带着一个人,哪怕云迟有绝顶的轻功武功,到底走不快。
他一再小心谨慎,不敢停歇,一口气带着花颜行出没有草木遮掩的十里地后,才停下了脚步。
花颜一直很安静地待在云迟怀里,在云迟停下来后,她伸手去摸云迟额头,哪怕夜风再冷,飘雪再凉,他额头还是溢出了薄汗,她低声说,“放我下来吧!你也歇会儿。”
“不能歇,我还可以带着你走。”云迟低头看了她一眼,哑声说,“还有二十里地,在九环山外,布置有古阵法,我独自一人闯古阵法没弄出动静,但带着你一起,怕是不能消无声息闯过去,势必会惊动苏子折,所以,必须要赶在他没发现之前闯过去,否则若是他提前发现,我怕被他留住。”说完,他又补充,“不敢低估他,丝毫都不敢。”
他怀中抱着的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不敢去赌那此时已被苏子折发现追来的万一,哪怕有苏子斩拦着,他也怕那万一。
花颜听了这话,本就一直模糊的眼眶又湿了一片,小声说,“云迟,我们的孩子好好的呢,他都快会动了,一直很健康的。”
云迟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脸颊,哑声说,“你是个好母亲。”说完,他不再说话,继续提了一口气,沿着来路向前奔去。
花颜也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好母亲,但多次鬼门关前走过,她感谢这个她一直想要且上天厚待终于落入她怀里并且不离不弃地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日子的这个孩子。
他是她的珍宝,待他生出来,她一定好好疼他爱他。
从与苏子斩告别离开,到几口气带着花颜行出三十里地,云迟只用了大半个时辰。
所以,当来到古阵法前时,云迟终于觉得不能不歇一下了,否则,他怕是都没力气带着她平安闯过古阵法,更遑论不惊动苏子折了。
于是,他慢慢地放下花颜,自己也靠着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
花颜看着他额头满是汗珠子,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地给他擦汗。
云迟一把握住她的手,喘息着说,“冷不冷?”
“不冷。”花颜摇头,“子斩特意嘱咐让我多穿些。”
云迟抿唇,沉默了一瞬,“不冷就好。”
花颜想到她把苏子斩扔下应对牵制苏子折,也沉默了下来。
云迟看着她,目光隐晦地缩了缩,心口扯的疼了疼,须臾,隐了一切情绪,伸手入怀,掏出几个瓷瓶,从中选了一个,递给花颜,“这一瓶是天不绝给的安胎药,今夜太冷,若是稍有不适,就服一颗。”
花颜伸手接过,点了点头,“好。”
云迟又从中找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塞进了自己嘴里,吞了下去。
“你吃的是什么?”花颜看着他,黑夜里,他依稀能看到她脸色发白,她不由紧张地问,“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没病没伤。”云迟摇头,将瓷瓶收回了怀里,“是补充体力的药,稍后歇一下,咱们便闯阵出去。”
花颜看着他的模样,不太相信,伸手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
云迟哑然失笑,“多长时间不见,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花颜不吭声,仔细给他把脉,她虽医术只学了零星,但把脉也基本够用,能查出他体内脉象虚浮,气血虚弱,虚劳过度,她撤回手,“风寒未好,劳累太甚,待咱们出去,要好好用药一阵子,否则落下病根,渐渐地拖垮了身体。”
云迟点头,“好,听你的。”
花颜捧住他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瘦成了这个样子,一直没好好吃饭?”
云迟看着她,目光在黑夜里落了星辰,低声说,“除了你失踪的前几天,都好好吃饭了,就是想你。”
花颜也知道她失踪这么久,他受的煎熬怕是比她大多了。她撤回手,伸手抱住他,“我回来了,一定要给你好好养回来。”
云迟“嗯”了一声,嗓音带着笑意,双手也环抱住她。
二人便静静地抱坐在树下,听着周围夜风吹过,飘雪静寂,至少目前为止,苏子折还没发现他们。
两盏茶后,云迟恢复了体力,低声说,“我们走吧!十七与云暗等在外面。若是出阵惊动苏子折,与他们汇合后,我们怕是要快速赶路,去与苏轻枫的兵马汇合,怕是至少一两日为了躲避他们不得休息的。你要不要先服用一颗安胎丸?”
花颜想了想,问,“苏轻枫的兵马在哪里?在北安城?还是被你调来了荒原山?他带了多少兵马?”
“他带了北安城的所有兵马,大约有三十万,如今已到了寒洲关驻扎,我又收服了苏子折养在雾濛山的二十万兵马,也命安十六带去了寒洲关,我们出去后,直接去寒洲关。”
花颜计算了一下,寒洲关距离这里最少两日的路程,她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颗安胎丸,吞了下去,对云迟点头,“走吧,我受得住,孩子也受得住的。”
第五十章
云迟独自闯古阵法,能悄无声息地闯过,但带着花颜,诚如他所说,增加了很大的难度,不可能不弄出动静。
所以,在他们踏入古阵法后,尽管云迟已经十分的熟悉这个古阵法,尽管已经一再小心,但过到一半时,还是踩了机关。
这机关一踩,不知从哪里传出了铃声,须臾间,铃声大震,接连着,整个九环山,都响起了铃声。
花颜面色一变,脱口喊了一声,“云迟。”
“没事。预料之中,抱紧我。”云迟衣袂飘飞,一手揽着花颜,身形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转,一手丢出了一物,砸在了阵眼处。
瞬间,铃声停了。
花颜提着的心落下,想了想,对云迟说,“铃声一响,苏子折此时应该已经发现了,但有子斩拖延些时间,但想必也拦不住他,他会立即追来,有没有可能,将这个阵法改一改?拦一拦苏子折?将他用他自己的阵法困一困?兴许,能拖延些时辰。”
“嗯。”云迟颔首,“我先将你送出去,然后,将阵法改一改,我已有打算。”
花颜听他既有打算,便不再多言。
又过了盏茶时间,云迟带着花颜冲出了阵法。
二人一出来,瞬间就被安十七、云暗、凤凰卫统统围住。
安十七惊喜地看着二人,“殿下,少主。”
云暗也满眼惊喜,“殿下可受伤了?主子可还好?”
“本宫没受伤,太子也安好。”云迟扫了一眼众人,“刚刚闯阵法,惊动了苏子折,你们先照顾好太子妃,我进去改了阵法,之后出来咱们就走。”
“小心。”花颜松开云迟。
云迟应了一声,身影一闪,又进入了阵中。
安十七见花颜身子晃动,似站不稳,立即上前扶住她,一改惊喜,后知后觉的红了眼眶,“少主,苏子折那王八蛋可欺负你了?”
花颜扶着安十七的手臂站稳,看着眼前的云迟消失的身影说,“苏子折最初对我下了两次杀手,只不过几年前,我曾在白骨山救过他一命,所以,大约是顾念着我的救命之恩,才没下的去手,后来有一次是真想杀了我,被苏子斩赶到救了。除了这个,其余的隔三岔五骂我几句,倒也算不得欺负,更多时候,好吃好喝的给我。”
安十七还是心疼的不行,“恩将仇报的东西,少主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竟然也下的去手。”
“若非靠着这救命之恩,我当日就被他杀死在皇宫了,他也不会费尽辛苦劫持我来这里。”花颜抿唇,“他心里扭曲,已狠的像魔鬼一般,几乎灭绝人性。如今我走了,他怕是要加个更字。他曾经说过,若我离开,他就一日屠一城。”
安十七面色大变,“不能让他得逞。”
“自然不能。”花颜转头,看着安十七,“哥哥可有话给我?”
安十七点头,立即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花颜,“公子将此物交给了属下带来给少主,公子说,暗主令已废,另设临安令,如今他将临安令借给少主暂用,少主自己看着办。”
花颜伸手接过临安令,攥着的手指紧了紧,点了点头。
安十七立即道,“公子如今在东宫养伤。”
花颜露出笑意,“哥哥懂我。”
安十七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殿下怎么将您救出来的?子斩公子呢?可跟您在一起?”
花颜收了笑意,“他不与我一起走,也没办法一起走,四百年了,等着他的人,就算不夺天下,他也不能负了他们的性命。总要带着一起走。一两人悄无声息走容易,太多人离开,势必惊动苏子折。所以,如今他还在九环山里。”
安十七聪慧,从花颜的只言片语间便明白了,闭了嘴。
云暗难得露出焦急,“不知殿下什么时候出来?”
“改个阵法虽不容易,但对云迟来说,也不太难,他对此阵已十分熟悉,用不了多久。”花颜肯定地说。
她话音刚落,云迟从里面出来,几乎脚刚沾地,便一把揽起花颜,下令,“走!”
他身影离开九环山,向前方寒洲关的方向掠去。
安十七、云暗、凤凰卫立即跟上。
因一行人来时,怕骑马有马蹄印目标大不好隐藏,所以,未曾骑马,如今离开,自然也只能徒步。
来到一处分岔口,有三条路,花颜早先对荒原山十分熟悉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对云迟道,“走最左边的那条,那条虽是通往山涧悬崖,但有办法攀登过去,虽路途难些,但便于隐藏踪迹,苏子折即便亲自追来,也一定料不到你敢带着我走悬崖峭壁。”
云迟脚步一顿,“危险吗?”
“有你在,就没有危险。”花颜看着他。
云迟点点头,不再多言,听从了花颜的安排,踏入了她说的那条路。
与此同时,诚如云迟花颜所料,阵法里的铃声一响,苏子折便收到了信号。
他正与闫军师在书房,听到铃声,他瞬间一寒,“有人闯进了阵法。”
闫军师心神一醒,有人闯古阵法是大事儿,“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去查。”
苏子折刚要说我亲自去,然后猛地打住,对闫军师摆手,“你带着人亲自去,我去找苏子斩。”说完,他快速地冲出了书房,又去了苏子斩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