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当真认真地看了一眼花颜,见她眉眼见的笑意如绽开的娇花,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笑着点头说,“嗯,的确是该记你一功。”

陆之凌连忙摆手,“功就不必记了,你别再让我受苦受累我就阿弥陀佛了。”

云迟着陆之凌,“不算是什么累活,你不妨听听。”

陆之凌见云迟打定主意不让他走了,只能坐了下来。

云迟也落座,缓缓开口,“西南境地的百万大军,总要有人统辖,我思来想去,还是你留在西南驻军最为合适。”

陆之凌一怔,没想到云迟是与他说军权这么大的事儿,而且还是百万兵马的军权,他当即收了面上的所有神色,凝重地说,“太子殿下,你的意思是,西南境地的百万兵马交给我统辖掌权?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儿。”

云迟淡声道,“本宫岂会拿百万兵马的军权与你闹着玩?”

陆之凌欷歔了一下说,“这……给我掌军的话,不太妥当吧!一是我目前官职低微,二是阅历浅薄,三是经验不足,四是年纪摆在这里,咱们南楚有史以来,也没有不足弱冠掌百万军权的将军啊?”

云迟淡笑,“你官职低微,本宫可以破格提拔你,更何况,平顺西南,你功不可没,本就要加功一等,论阅历经验,西南每一场战事都打得十分漂亮,足以连升数级破格提拔胜任大将军,至于年纪太轻不是理由,南楚有史以来没有,从今以后便有了。”

“这……”陆之凌闻言搓搓手,一时无法反驳云迟,转眸看向花颜。

第二章(二更)

花颜也收了笑意,对此事也郑重了起来。

整个西南境地百万兵马的军权都交给陆之凌,的确不是小事儿,但云迟离开西南,对于刚步入正轨恢复生机的西南来说,还没有真正地安平,的确需要有人留在这里镇守,以压住某些藏在暗处的微微波澜。

云迟不选安书离,估计一是因为安阳王府这个世家大族太大了,构造十分复杂,不如敬国公府门庭简单,毕竟云迟说过,他有朝一日,是要洗牌天下各大世家,掰开了,揉碎了,熔炉百炼这个天下的。

所以,百万军权,他不能交给安书离,哪怕安书离十分合他的脾性。

他之所以选择陆之凌,恐怕也是有她的原因在。

她与他八拜结交,自然牵连在一起了。敬国公府是铁血的门楣,刚正清贵,人丁简单,敬国公和夫人都是耿直之人,陆之凌一脉单传,无论富贵荣辱,敬国公府应该都能四平八稳,十分合适。

无论是陆之凌有了百万军权,还是与她结拜,都不会让敬国公府飘起来。

既不会外戚专权,应该也不会趾高气扬。

陆之凌如今便已经心向着她,自此后也不会差,她与敬国公府的关系牢靠,云迟用起敬国公府和陆之凌来,也该放心得很。

毕竟,这么长时间,云迟也知她了,她既答应做他的太子妃,以后自然想他所想,为他所为,对得起这个身份,她哪怕愿与敬国公府守望互助,也不会动辄以私情偏向敬国公府拖他后退。

他待她厚重,她也会一心待他,那么,这百万兵马交给陆之凌,相当于也算是半攥在他手中。敬国公忠心耿耿,以陆之凌的脾性,也不会做什么危急江山不好的事儿。

所以,无论是为将来打算,还是如今对西南的了解,陆之凌如今还真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她心思转了几转,对陆之凌浅笑地说,“太子殿下将百万兵马交给你,是觉得你是最合适的那个人,得他信任,也能为他看顾好辛苦平顺的西南,这西南如今平顺,也有你的辛苦在内,总不能再让其乱了,你既然还没在西南玩够,就留在西南吧。”

陆之凌顿时瞪眼,“我们已经说好,进京之后要八拜结交的,我留在西南怎么行?更何况,在这个地方玩归玩,我是喜欢人多一起凑热闹,但可不是想孤零零自己留在西南,那多没意思?”

他聪明,不是傻子,不会猜不出云迟的想法,正因为他与花颜说定要结拜,云迟恐怕有这一层考量在,才放心将百万兵马的军权交给他。

不过他心底也十分惊骇,云迟可真不怕外戚专权跋扈,不怕把敬国公府捧得太高了生出异心?还是因为他相信花颜?她会一心向着他?但有他异心,他也决计不干。

不过,无论如何,他陆之凌的确不会做出欺君罔上,图谋造反的事儿,他可受不起云迟这份背累着江山的累。

花颜想了想,笑着说,“那便这样,择日不如撞日,我稍后算个吉时,由太子殿下作证,你我八拜结交,左右我们已经说定,早晚都是一样。”

陆之凌打住乱七八糟的想法,高兴起来,“这样也行。”话落,又说,“可是……”

云迟截住他的话,“我将梅舒毓也留下来,与你一起,他此次也是有功,破格提拔,做你副将,你便不会孤零零的孤单了。”

陆之凌闻言又有了新的问题,“虽然我早就烦闷老头子隔三差五教训我,想远离京城,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了妹妹,自然要留在京里看顾她的,否则万一你欺负她怎么办?”

花颜闻言失笑,有哥哥的感觉她从小就深有体会,如今更加深了体会。

云迟也忍不住气笑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你放心,本宫得她如若至宝,定然不会欺负他。你领了百万军权,以后朝中怕是也没人敢欺负他,毕竟她背后的靠山大不是?有百万军权,比你留在京城更有效用,说话也会硬气许多。”

陆之凌的眼睛亮了亮,“倒也是。”话落,还是不太满意,“你不会让我在这里待一辈子吧?那可不行!”

云迟摇头,“本宫只需要你在西南驻军两年而已,不会一直将你留在西南,两年后,我会改军制,届时,便又是一番景象了,不会让你再担着这百万兵马的。届时,便调你回京城,另有用处。”

“什么用处?”陆之凌敏锐地抓到了云迟的话外之音,“改军制?”

“改军制!”云迟肯定地点头,“至于什么用处,如今尚早,届时你就知道了。”

陆之凌暗想着云迟怕是又有什么算计了,改军制,这可是动南楚建朝以来设定的东西,自古军权事大,牵扯朝纲社稷,他怕是将来要做什么大手脚。

不过如今云迟既然不说,他也不想过早地知道免得替他操那份心,于是,他皱眉说,“我是要在你们大婚之日观礼喝喜酒的,如今留在西南,还怎么观礼喝喜酒?”

云迟笑道,“只要你在这之前能稳定军心,稳定西南局势安稳。大婚之前本宫便给你一个月的休沐之期回京,届时,你安排人仔细看顾一月就是了。”

陆之凌闻言又仔细地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了,点点头,“好吧,我应承了。”

云迟淡笑,转头对花颜说,“明日我们便启程离开西南。”

花颜笑着点了点头,对陆之凌说,“你放心,敬国公府我会代你照看的。”

陆之凌对于她这话眼眶攸地一红,但还是笑着语气轻松地点头,“老头子一直觉得我不省心,若是有个女儿贴心,他估计做梦都会笑醒,还有我娘,一直觉得没生女儿遗憾,如今也不必遗憾了。”

花颜浅笑,“你从来了之后,还未写家书吧?你写一封家书,将你我结拜之事说一声,免得我突然找上敬国公府的门,吓着他们。”

陆之凌想起花颜在京城时因为千方百计退与云迟的婚事儿,而拉他下水,吓坏了家里的老头子和他娘,他就拍着腿大乐,“老头子看着胆子大,但其实胆子小的很,若不是当初风云变化,我也跟着提心吊胆,一定会可着劲儿的好好欣赏欣赏老头子愁眉苦脸怕太子殿下找他算账的模样。”

云迟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笑了,“本宫还没那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冤枉人。”话落,笑着说,“她当时也就是因为相信我不会将你和敬国公府怎样,才会无所顾忌。”

花颜抿着嘴笑,对陆之凌说,“安书离跑得快,所以,当日只能你倒霉了。”

陆之凌嘿嘿一笑,“我也不算倒霉,当时若是如他一般聪明地跑了,如今哪里还能有一个白捡的妹妹?”

花颜笑着说,“我这便算算吉时。”

陆之凌迫不及待地说,“快算。”

花颜掐指算了算,说,“今日的日子正是小吉,申时一刻是大安,日子和时辰都极好。”

云迟微笑,“本宫吩咐人设宴,让书离等人届时一起做个见证。”

陆之凌点头,高兴地说,“好!”

当日夜,吉日吉时,花颜与陆之凌摆设香案,八拜结交,陆之凌为兄,花颜为妹。云迟、安书离、梅舒毓、安十七、秋月以及灰雁城的官员们一起做了见证。

谁都没想到花颜与陆之凌会八拜结交,义结金兰,都对陆之凌十分羡慕。

任谁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在乎太子妃,陆之凌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安书离也惊诧不已,没想到让陆之凌一直以来高兴得愉悦得眉眼都是笑意的事情竟是这个,他暗暗地感慨,对于陆之凌来说,这的确是好事儿一桩。

世间之事,因祸得福,还真是玄妙得很。

第三章(一更)

转日,云迟与花颜启程回南楚,陆之凌、梅舒毓留在了西南境地。

梅舒毓对于陆之凌与花颜结拜之事,十分嫉妒,若非他知道花颜是要嫁给云迟的,以后他要喊她一声嫂子,当时怕是自己也冲过去一起结拜了。

安书离带着安阳王府的一众人等,与云迟和花颜一起回南楚。

对于云迟将百万兵马交给陆之凌,让他留在西南之事,他心里打了几个思量,隐隐地觉出了将来云迟怕是要有一番大的打算,暗暗轻叹。

南楚四大公子,名声远播,自然都是聪明绝顶的,没有谁是傻的那个。

陆之凌不是,安书离也不是。

南疆蛊王宫的暗人被花颜悉数倾覆,活死人一个没活着出来,南疆王和公主叶香茗的暗人也早已经被收拾殆尽,所以,花颜这一趟西南之行,虽然折了自己,但也避免了后续被活死人男人无尽追杀不得安宁的麻烦,临安花家在西南的累世根基,也保留了下来。

安十六在离开前暗中请示花颜,临安花颜在西南的所有势力,在相助云迟平顺西南时,全部都暴露在了云迟的面前,问她是否在云迟和她撤离西南境地后,他留下来重新洗牌整顿临安花家在西南的根基?

花颜明白安十六的意思,临安花家累世千年,鲜少时候会暴露在皇室当权者的面前,这一代,若非是因云迟一心要娶她,又因她为救苏子斩闯蛊王宫被他所救,西南大乱使他陷入危机,她与哥哥也不会全力相助他平顺西南,彻底将所有在西南的根基暴露得干干净净。

一旦云迟要对付花家,那么,西南的根基以及在西南的所有花家人,都要遭殃,怕是不比战争下的西南各小国藩王军流的血少。

但是云迟会吗?他会对付花家吗?

花颜摇摇头,对安十六说,“不急,来日方长,你与十七先跟我回去见哥哥,待我与哥哥见面后,再议。”

安十六颔首,于是,与安十七带着一部分人随花颜离开了西南境地。

过了卧龙峡,途经小金家时,远远地便看到了小金家挂起的白帆,虽然已过了近一个月,但依旧没有撤下。

花颜对云迟说,“我与秋月去看看小金和阿婆,你先走着,在前方五里处等我们。”

云迟知道她心里放心不下那位老婆婆和小金姑娘,点点头,应允道,“好。”

花颜与秋月纵马,去了小金家,安十六与安十七对看一眼,也跟了上去。

阿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虽然鬓角似乎又多了一大片的白发,但看起来精神还好,正在用金纸叠元宝,她面前的筐篓里已经叠了十几个,还剩下厚厚的一摞纸。

小金不在,篱笆院内只阿婆一人。

花颜停住脚步,看了一会儿,知道那些用金纸叠的元宝是烧给地下的人的,他唯一的孙子荆吉安,她抿了抿嘴角。

秋月叩了叩门,大喊了一声,“阿婆!”

阿婆耳背,自然没听见。

秋月又喊了一声,“小金!在不在?”

无人应答。

秋月转头,对花颜说,“小姐,阿婆看起来很好,不知道小金姑娘是不是又上山打猎去了?咱们还要进去吗?”

花颜点点头。

秋月灵巧地解开了篱笆门扉的栓绳,推开了门。

花颜缓步走了进去,来到了阿婆面前,蹲下身,对她喊,“阿婆。”

眼前落下了人影,挡住了金纸金灿灿的光,阿婆抬头,便看到了蹲在她面前的花颜和站在她身后的秋月和安十六、安十七。

她顿时笑了,“小颜,你做生意返回来了?”话落,又对秋月说,“这小姑娘也张开了,漂亮了,上次来时怎么没见你?”

花颜笑着点头,“返回来了。”

秋月笑着说,“上次我落后小姐一步,后来追来的。”

阿婆笑呵呵地问,“这趟生意可顺利?”

花颜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拿了一张金纸,帮着阿婆叠金元宝,笑着说,“还算顺利。”

阿婆顿时眉眼笑开,“我记得你来时说过,走完这趟生意,就回家嫁人的,是不是?”

花颜默了一下,早先她说时,是苏子斩,如今再说,虽然也是嫁人,却是云迟了。她笑着点头,“是呢,回家就嫁人。到时我让人给您送一坛喜酒来。”

阿婆笑起来,“嫁人好,小姑娘家家的,不能总在外面跑,总要相夫教子的。”

花颜笑着点头,“是啊,以后我就不能总往外面跑,要好好地守着夫君相夫教子了。”

阿婆看着她,“女子有多少人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极少的,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福气。将来一定要好好地珍惜。”

花颜浅笑吟吟,“嗯,是福气,一定会珍惜的。”

“乖孩子。”阿婆感叹一声,“我一直盼着小安娶妻生子,可是他那孩子说什么女人是麻烦,一直在军营里死活不娶妻,如今倒好,连个后也没留下。”

花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深深地叹气。

阿婆放下手中的金纸,“我去给你做饭。”

花颜伸手拦住她,“阿婆,我今日就不再这里吃饭了,要急着赶回去。”

阿婆顿住动作,看着花颜,“这么急吗?天色还早啊。”

花颜笑着说,“要赶回去筹备大婚,天色早,好赶路,夜里行程慢。”

阿婆笑开,“好,好,既然你急,阿婆就不留你了。”

花颜笑着问,“小金呢?”

阿婆叹了口气,“那孩子最近心情不好,每日里坐在后山顶的山崖上往西望,盼着把她哥哥望回来。可是人死了,怎么能望回来呢,真是个傻孩子。”

花颜抿唇,“小金哥哥他……”她想说什么,又住了口。

阿婆又叹了口气,“南疆国号没了,他为南疆尽忠,也无可厚非,毕竟他身体里流着南疆王室的血,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孩子一根筋至此,就这么丢下我和小金。”

花颜有些讶异,没想到荆吉安流着南疆王室的血,她看着阿婆,忽然想起阿婆似乎曾说过,当年她看不开,躲在这片山林里等着终老,一日一日才看开了。原来是从南疆王室出来的。

她不想细问,阿婆和小金这样在山林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不沾染俗世,清静地过一辈子。

她帮着爹了两个金元宝,放在筐篓里,然后便告辞了阿婆,出了篱笆院子。

阿婆送花颜到门口,拉着她的手说,“姑娘嫁人后,以后怕是就难来看我老婆子了。你要好好生活,阿婆会记挂你的。”

花颜眼眶一红,笑着说,“我也会记挂阿婆的。”说完,她往后伸手一拽,将安十六拽到了阿婆面前,大声说,“我是我的兄弟,他瞧上小金了,阿婆若是看他还中意,就收了他做孙女婿,他一定会待您和小金好的。”

安十六连连点头。

阿婆仔细地瞧了又敲安十六,笑呵呵地说,“好好,你的兄弟定然是不错的好孩子。若是他给我做孙女婿,我高兴得很。”

安十六高兴地说,“阿婆不嫌弃我黑吗?”

阿婆乐着说,“长得黑怕什么?头脑灵活不一根筋就行,能保护老婆孩子,就是好丈夫。”

安十六觉得这老婆婆可真通透,他嘿嘿地笑着点头,“上一次我问她,她有点儿嫌弃我黑,我一会儿再去问问小金姑娘,她若是没意见,过些时候,我就来提亲。”

阿婆笑呵呵地摆手,“好好,快去问。”

花颜也是想看看小金的,那个干脆豪爽心肠耿直的姑娘,他哥哥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荆吉安为国舍家,不能说是错,而她一个女儿家,以后自己照顾年逾古稀的阿婆,她真的希望她能看上安十六嫁给他,那么,安十六一定会照顾好她和阿婆。

来到后山顶,便看到小金坐在一处山石上,果然如阿婆所说,看着西方。

姑娘的肩膀瘦弱,背着身子坐在山顶上,山风吹起她的衣摆飘飞,她看起来十分的孤单。

花颜停住脚步,看着小金,想着荆吉安流着南疆王室的血脉,小金也流着了。

第四章(二更)

花颜看了小金片刻,小金没发现人来,她收回视线,看向安十六。

安十六黝黑的脸,望着小金,难得的脸上没有嬉笑,正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