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实在太冷了,只着一件单薄寝衣的她根本抵御不了这深秋之夜的寒气。

目光四下搜寻,幽幽夜色下,她看到桥洞的最里面似是有谁丢弃的也不知是衣物,还是被褥什么的,挺大一团乱在那里。

撑着身子,她站了起来,酸麻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回去,好在她及时扶住桥洞的洞壁,才堪堪稳住自己。

尼玛,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穿越过来是个乞丐,现在又做回乞丐了。

拖着酸痛的腿,她缓缓朝那团衣物走过去。

还真是一床被褥!

料子看起来很不错,而且似是还挺干净的。

心中一喜,她倾身就去扯。

一下子竟然没拉动。

她又大力扯了一下,谁知被褥里面蓦地响起一道声音:“谁啊?”

弦音吓了一大跳。

在她本能地后退一步的同时,一只手臂从被褥里面伸出来,不耐地将被头朝下一掖,一颗脑袋露出来。

弦音心跳突突,惊魂未定,没想到被褥里面竟然有人。

桥洞下光线不好,能看到是一个女子,眉目看不大清,但能感觉到很年轻的样子。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我还以为是谁丢的不要的被褥,就想着拿过来盖一盖,并非有意冒犯。”弦音连忙道歉。

黑暗中也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见她又蓦地将被褥朝上一拉,将自己的脸盖住,裹着被子朝里翻了个身,然后就不动了。

弦音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见对方似是并不想搭理自己,好像又睡了过去,鼓鼓嘴,只得又沮丧地回到先前的洞壁边坐下,抱起膝盖蜷缩成一团。

明天白天一定得想个办法找个落脚地,这样饥寒交迫的日子简直就是要她命。

“喂,你是乞丐吗?”

女子的声音骤然响起。

弦音一怔,将头自膝盖里抬起来循声望去,见女子不知几时已经坐了起来,被褥拢裹在身上,只露出一颗脑袋。

乞丐?

她摇摇头:“不是。”

听到说不是,对方似是顿时就来了兴致:“不是?那为何深更半夜在外面?是被家人赶出来了?还是跟我一样跟家人闹别扭离家出走?”

弦音汗。

跟家人闹别扭离家出走?

这种事情,她也就读初中的时候干过一回,当时可把她爸妈急得…差点进了医院。

后来她就再也没这样过。

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

好想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见对方似是在等着自己,她回了句:“我没有家人。”

这个时空她的确没有。

“这么惨?”

“是啊,”弦音苦涩地弯了弯唇,“所以,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想有人跟我闹别扭都没有呢。你一个女孩子家的,离家出走太不安全了,父母肯定很担心,指不定这个时候都找你找疯了。”

“他们老喜欢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那也肯定是为你好。”

“才不是呢,我实在想不出让我进宫去当女史官能给我带来什么好?”

史官?

弦音心口一撞。

“你家人让你当史官?”

“是啊,说是朝廷正在推行新制,不少以前只招男子的公职开始招女子了,史官便是其中之一…”

“在哪里招?有什么要求?”弦音迫不及待问道。

“不对外招呢,因为是宫里的职,所以很谨慎,只有百官之女才有这个资格,而且,也不是每个百官之女都可以,他们根据画像、年龄、学识、以及一些从旁了解先做第一次选拔,选拔后还要进宫跟着老史官学习锻炼两月,再做最后的选拔,听说最终只要一人,明日一起进宫学习锻炼的有四人。”

“哦。”

弦音听完就怏了。

本还想着自己能去试试呢。

穿越前她去见的那个算命神婆不就是说她可能这世是史官,歪曲事实写了梦里那个红衣女人的事,导致她遗臭万年,人家才阴魂不散地纠缠她吗?

若能进宫为史官,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女人。

可是这条件,她哪里有资格?

见她这样,女子喊她:“喂,过来。”

她回过神:“怎么了?”

对方打开被笼朝她示意:“你不冷吗?反正我这让婢女偷偷送过来的被褥够大,分一半给你呗,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不勉强哦。”

弦音冷得都牙齿发颤了,早求之不得呢,怎会拒绝,连忙起身过去,“谢谢。”

掀开被褥一角进去,挨着女子坐下。

被褥里面已经被女子捂得有些温度,一股暖意瞬间将冰冷发僵的身躯包裹住。

从冰窖到温室的感觉,地狱到天堂,弦音差点泪流满面。

“我叫江语倩,你呢?”

“我…”弦音犹豫了一下。

原则上人家雪中送炭、分被之恩,她不应该欺骗,但安全第一,她还是没有实言:“我叫聂双双。”

方才此女说过自己是百官之女,她更应谨慎。

“你爹是…”

自入三王府后,她也参加了不少让文武百官带家属女眷的活动,似是从未见过这个女子。

想必是年纪小、未让抛头露面的缘故。

方才隔得远,光线又不好,看不清,如今近距离一看,还真年轻,十五六岁的样子吧。

“户部侍郎江良。”

弦音点点头,未多说,她只是知道有此人,仅此而已,了解不多。

江语倩忽然碰碰她的胳膊,歪头凑到她的近前:“喂,你无父无母,又无处可去,想不想进宫去做史官?”

弦音一震:“我?”

“对了,你识字吗?”

弦音点点头:“识是识,但…”

这种事是想做就能做的吗?

又不是进菜园门,是进宫门。

“就说你想不想吧?只要你想,我就有办法。”江语倩侧首看着她。

弦音没做声,一时间心里大动得厉害。

想,她自然是想,但是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顾虑。

江语倩忽的想起什么,“不过,有个条件,只能两个月,两个月学习锻炼结束,最终选拔的时候,你必须让自己落选。”

2 第595章?没有她痛(2末)

两个月?

弦音不解地看着她。

江语倩解释道:“因为我不想真的做史官呀,那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那可是一辈子的事。这两个月的学习锻炼是没办法,是爹娘逼着要我去的,你可以替我两个月,你不能一直替我呀,这两月你替我的时候,我正好可以跟我的达哥哥出门去边国玩一圈,两月后,你落选出宫,我回家就正好。你若是选拔上了,我岂不是必须跟你换回来做史官去,不然,连家都回不了,这世上总不能出现两个江语倩,对吧?”

原来如此。

弦音咬着唇,思忖。

其实两个月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

为何呢?

因为她现在腹中怀着孩子,目前刚两个月多一点点,两个月以后,也就是四个多月,四个月孩子还小,还不会太显怀,而且又正好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就更加看不出了。

如果时间再长,肚子一天大一天,就难保不会被发现了。

所以,两个月刚好,时间也不算短,应该能找到梦里的那个女人。

还有,她前几日刚食过秦羌留下的那一粒三月离的解药,下次的解药还不知道在哪里,对她来说,只有三月时间,不对,现在应该说,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她得留一些时间想办法去弄解药。

所以,两个月挺好,不能再长了。

但是,她还是有很多的顾虑。

毕竟这不是小事。

皇宫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食人的地方,她们这样李代桃僵,就是欺君,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什么办法?”

“我达哥哥的朋友会做面皮,上次就给我做过一张,我只是没有带在身上,明日给你就成,你身形跟我相仿,戴上我的面皮,我再将我的应征令牌给你,绝对没人会怀疑了,宫里又没人见过我,只见过我的画像而已。”

弦音还是觉得江语倩说得太轻巧了。

让她扮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还好,比如,吕言意。

但是,要她扮作别人,还是有着一堆社会关系的人,她感觉不行,太容易穿帮了。

“虽然宫里其他人没见过你,但是,你爹是户部侍郎,他也是经常进宫啊,这世上,最熟悉自己的人,莫过于自己的父母了,我就算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在你爹面前,肯定是立现原形,不行,这太冒险了。

虽然,她真的很心动。

但是,理智告诉她,小命更重要。

江语倩笑:“既然我想到这个办法,自然是考虑过了这点,你放心,我比你还怕被识破好吗?你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出了事,就一条命,我可是一大家子人,我不比你紧张啊?”

“那你凭什么那般肯定没事?”

“因为啊,”江语倩将被褥朝脖子上拢了拢,继续道:“此次锻炼学习有明确规定,四人都是重臣之女,为了公平公正,这两月内,吃住都在宫里,父女不得私自见面,亲人亦不得探视,所以,你没有在他面前现行的机会。”

这样啊。

弦音没做声。

见她还在犹豫,江语倩接着道:“总之,你就放心好了,我爹那个迂腐的榆木疙瘩,一辈子循规蹈矩,有规定的事,他绝对不会逾越,不然,你看,朝廷里一说要招女史官,让百官有女儿的都踊跃报名,不少官员就以自家女儿书法不好啊,或者体弱多病啊,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脱,就他,真的踊跃,都未经过我同意,就将我报了。”

“我考虑考虑。”

**

厉竹跟卞惊澜分道扬镳之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折了回去。

果然,一进院子就看到那抹倒在废墟之中的身影,紧挨着那具烧焦的尸体残骸而躺,一动不动。

“王爷。”她呼吸一滞,快步上前。

男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都一丝血色都没有。

厉竹瞳孔一敛,第一反应是他死了。

因为完全就是一个死人一样,而且,还不是死了一时半会儿的那种死人。

作为医者,她见多了死人。

见多了各种死相惨不忍睹的死人,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竟然失了直面的勇气。

伸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屏住了呼吸,她才探到他的鼻尖下面。

凝神探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了一丝丝若有似无的鼻息撩在她的指尖上。

紧窒的心口一松。

还好,还好。

还活着。

连忙探上他腕上的脉搏,脉象同样微弱到几乎探不出来。

又是凝神探了好久,她才震惊地发现,是寒毒。

他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毒?

正疑惑间,男人睁开了眼睛,她吓了一跳,男人却是很平静,很平静地看着她,很平静地从地上坐起身来,很平静地转眸,看向他身边的那一具黑焦残骸。

厉竹怔了怔。

她这样撞破他的秘密,他就这样视若无睹?

还是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从方才的脉搏来看,他身上的寒毒不是一日两日了,日积月累,已经很深很严重。

而这种寒毒,发作之时,就如同死人一样,可其实,睡死过去只是表象。

这只是外人看到的。

只有中毒者自己知道,在睡死的这段时间里,自己经历了什么。

是先剥皮抽筋、接着剔骨削肉、最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那种痛、那种折磨、那种摧残,虽然只是中毒者神经感知上的,可因为是感知,是真切的感知,那就像真的经历过一般,真的从人间炼狱里走了一遭出来。

听说中这种寒毒者,一般就两种下场。

一种,疯了,一种,自杀。

并非身体承受不了,而是心里承受不住。

因为身体并未真的经历过什么,可是醒来后的心里,以及每一根神经却永远记得那种剜心般的痛。

“王爷身上为何会有这种毒?”

男人没做声。

其实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知道他此时此刻不想理任何人,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又哑声问了句:“很痛吧?发作的时候......”

以为他会继续无视,却忽然听到他细如蚊呐般的声音低低响在黑夜里。

她辨了辨,才听出来,他说的是:“没有她痛。”

2 第596章 让他们重做(1更)

与此同时,皇宫,龙吟宫

见皇帝回来以后也不睡,就一直黑沉着脸坐在龙案前喝茶,单德子手执拂尘站在旁边,也不敢多言。

多年来,这个男人都有早睡、子时起,丑时喝浓茶批奏章,批完奏章又去睡回笼觉的习惯,好不容易这一两个月突然恢复正常了,怎么又半夜喝起浓茶来了?

几经犹豫,他还是躬身上前:“皇上,龙体要紧,让奴才伺候皇上歇着吧。”

皇帝“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置在龙案上,吓了单德子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