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想,在将竹筒骰子还给对方的同时,也将昨夜的那一锭银子给她。

因为时辰太早,酒楼里都还没有客人用膳,只有一批批身着花楼华丽衣裙的女子来来往往。

见她们一个一个提着食盒出来,就不难看出,是来领早膳的。

叶炫又等了一会儿,再扭头看向门口的时候,就发现那个女人不知几时已经出来,正站在出门的台阶上看着他,手里跟其他女子一样,提着一个食盒。

见他回头,女子又面无表情地收了目光,拾步走下台阶,然后淡漠地经过他的身边往前走。

“姑娘请留步!”

叶炫迈了两步跟上。

女子顿了脚步,没有回头。

叶炫便直接绕到了她的前面。

女子看着他。

四目相对,他连忙别过眼,伸手自袖中掏出一个竹筒,递给她。

“昨夜姑娘的东西落下了,我是来还给姑娘的。”

女子伸手,将竹筒接过,拢进自己的水袖中,竹筒里面的骰子因为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声声入耳。

“还有这个......昨夜,我......我的话有些重,请姑娘不要往心里去。”

叶炫又将一样东西递到女子面前。

女子垂眸,目光触及到叶炫手心的那一枚闪闪的银锭子时,女子凉凉地弯了弯唇角。

却并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抬眸看了叶炫一眼,便绕过他的身边,径直走了。

不意她会如此,叶炫一人站在那里怔忡了好一会儿。

昨夜如此不知廉耻,还以为她一心只为了钱财。

如今看来,似乎还有那么点骨气嘛。

笑着摇了摇头,叶炫将银子拢进袍袖里面,刚想举步离开,一个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男人白衣胜雪、脚步翩跹,正朝他这边走来。

叶炫眉心一跳,方才他跟那个女人,这个帝王不知有没有看到?

心中一阵忐忑,他朝男人迎了过去。

“爷......”

男人瞟了他一眼,脚步未停,“怎么?又跟鹜颜闹不开心了吗?”

叶炫脚步猛地一滞,差点栽倒在地。

不意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帝王停了下来,扭头看向他,皱眉:“怎么了?”

叶炫心跳踉跄,虽已然猜出了大概,却还是禁不住颤声开口:“鹜颜在哪里?”

这次轮到帝王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会吧,难道昨夜鹜颜一直到最后,都没告诉你是她?”

甜蜜番外【013】

蔚景梳妆完毕,刚准备出门,就看到鹜颜提着食盒慢慢往回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早啊!”

心中微微疑惑,她笑着跟鹜颜打了声招呼,鹜颜才怔怔回过神,然后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已经将你的早膳一起领回来了,你就不用去了。”

“那就多谢了。才”

正好身上酸痛,不想走路,蔚景又重新推开门,鹜颜便随着她一起进了她的房间。

两人在茶几边坐下,鹜颜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米粥、馒头、小菜往外端。

见她垂目沉默的样子,蔚景心下了然,自是跟叶炫有关,可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旁人该如何帮了去?

端起米粥,手执瓷勺轻轻搅了搅,她抬眸睨向鹜颜,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昨夜凌澜怎样说我跟你吗?摹”

“怎样?”鹜颜也端起一碗粥,缓缓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挑起眼皮子睨了她一眼,一副虽出口相问,却全然没有兴致的模样。

“他说,若不是我,以你沉稳内敛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跑来花楼又是装可怜、又是扮无辜、谎话连篇、各种做戏,还搞什么推拿、赌博如此幼稚之事,是我将你带坏了,我一个人疯也就罢了,竟然也带着你一起疯。”

鹜颜闻言怔了怔,昨夜她还在担心,今日她们两个会被强行赶回去,如今看来,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将她的那个弟弟搞定。

遂弯唇微微一笑道:“那他将两个疯子留下来了,岂不是更疯?”

“就是!”蔚景撇嘴,“我的疯劲都是跟他学的。”

鹜颜又笑了笑,没有吭声。

其实凌澜说得没错,换做曾经的她,就算会悄然来到花楼,也只会暗地里秘密做一些事情,是绝对不会抛头露面,看到沈如颜这般直面上去,还编故事、玩骰子。

的确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影响了她,但是,那也是她心甘情愿。

或许是多年来过得太过隐忍,活得太过压抑,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像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活得真性情,活得淋漓尽致。

看来,她终究学不会。

蔚景见自己的话题依旧没能将鹜颜的情绪带起来,鹜颜又一直闷头吃粥,蔚景终于忍不住了,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一本正经看向鹜颜。

“你到底跟叶炫怎么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从灼华岛回来就想问了。

两年过去了,这两个明明相爱且好不容易扫除障碍的人,竟然还没有在一起。

酒楼,凌澜跟叶炫依旧在老位子临窗而坐。

早膳很丰盛,小菜各式各样,点心也各式各样,就连米粥,也分多种,有小米粥、绿豆粥、红豆粥、白粥等等,随客人自己挑选。

凌澜优雅地吃着,对叶炫跟鹜颜的事没有再多问一个字。

而叶炫早已是味如爵蜡、坐立不安。

沈如颜带着两个婢女盈盈走进酒楼,迎面遇到的众人都跟她打招呼,她含笑落落回应,水眸略略一掠大厅,目光在坐在窗边的那抹白衣胜雪的伟岸身影上微顿。

凌澜正好回头,就与沈如颜的目光不期而遇,沈如颜展颜一笑,凌澜轻弯唇角,双方颔首示意。

末了,沈如颜便收回目光,跟柜台后掌柜的女子仔细交代着酒楼当日的事宜,交代完,便又带着随行婢女风一般出了门。

凌澜忽然自座位上站起,吓得正沉浸在自己心事中不能自拔的叶炫一跳,只见眼前白衣如雪动,待他抬眸,凌澜早已出了大门。

“沈姑娘,请留步!”

凌澜的声音透窗而入,叶炫转眸从窗户望出去,就看到沈如颜跟两个婢女一行三人停了下来,而凌澜走上前去。

此时朝阳初升,四人正好拢在一片晨曦里,光线明媚得有些耀眼。

听不清楚两厢在说什么,只知道,女子笑靥如花、风华万千,男人眉眼弯弯、绝艳惊才。

男人侃侃说着,还不时朝他这边看过来。

叶炫垂眸弯了弯唇。

看看人家,无论认识的、不认识的、无论是敌是友,都能轻松地、娴熟地跟那些女人打好交道。

竟然对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手足无措。

昨夜......

一想起昨夜,他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叶炫,告诉你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眼前白影一晃,叶炫抬头,就看到帝王已回到他的对面一撩袍角坐了下来。

蔚景跟鹜颜刚用完早膳不久,就有人来带她们去参加晨练。

所谓晨练,昨日那个女子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就是每日早膳以后,会有一个时辰的集体训练,主要是学习优雅的仪态。

蔚景鹜颜随着带路的女子七弯八拐、穿过好几栋房子,才看到一块平地。

平地上一群男人正被带着离开。

昨日那女子说过,在花楼,男人跟女人的晨练是分开的,男人早一个时辰。

也就是那时,蔚景才知道,原来,花楼也是有男人的,她还以为只有女人。

不过,听那女子说,虽有男人,却也只是秘密保护花楼、看场子的,基本不露面,

蔚景跟鹜颜缓缓走过去,男人们被带着与她们两个迎面擦肩。

蔚景眼梢轻掠,随随扫了人群一眼,忽然,里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赫然是高朗。

蔚景眸光一敛,瞬息的时间都没用,脑子就当即作出了决断。

“大姐,你还记得我们村的那个高朗吗?”

出口问向身侧鹜颜的同时,她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鹜颜的衣袖。

鹜颜何其敏锐一人,也立即发现了高朗,并反应超级灵敏地接上她的话,“当然记得,听说他又离村出远门了,和其他两个男人一起。”

“是的,就是村东的大篮子跟村西的二叶子。”

“哦,也不知三人去了哪里,还记得曾经高朗来中渊,还给我带了吴记的芙蓉糕呢,那味道几年了我还记得。”

鹜颜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高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掌事大哥,真的不能放我们回家一趟吗?虽然房子抵押给了沈姑娘,但是我家里还有一些粮食,我想回去卖掉或者收好,不然,会被老鼠吃得精光的。”

“不能!这是规矩!再说了,沈姑娘给你们那么丰厚的佣金,还担心什么粮食。”

蔚景跟鹜颜一直没有回头。

两厢朝相反的方向分道扬镳、渐行渐远。

但是,蔚景跟鹜颜都知道,她们已经成功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了高朗,而且高朗也听明白了,并作出了回应。

不容易啊。

毕竟她们两个都易了容,而且时间还那么紧迫。

鹜颜忽然想起另一个男人,一个任何情况下都认不出她来的男人,苦涩地弯了弯唇角。

而此时蔚景却还在想高朗回应的那句话。

昨夜凌澜跟她说,他让高朗用房契找沈如颜换银两,之后就没了高朗的消息,原本还在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准备今日去寻一寻的。没想到竟出现在花楼的这群男人里面。

看样子这一群人是不能与外界联系的,也不能出花楼。

可是,都是花楼里的人,为何女子都可以随意进出,这些保护花楼的男人就不可以呢?

所谓保护花楼、看场子,说白,不就是保镖吗?

保镖而已啊。

至于搞得如此神秘吗?

夜,厢房。

“乖,你留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凌澜轻轻吻了一下蔚景的额头,转身将桌案上的一柄软剑,缠绕上腰间。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你一人我不放心,方正我现在武功也不比你差多少,两个人一起,若有什么事,还有个照应。”

蔚景拦在他的面前。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里,她就借推拿之名,来到了这里,将今日她跟鹜颜遇见高朗的事情跟凌澜一说,凌澜当即就说,房子有问题,他要前去一探。

甜蜜番外【014】

烛火摇曳,鹜颜端坐在铜镜前,抬手将一朵簪花斜斜插于梳好的发髻之上,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妆容,起身。

没想到玩骰子如此受欢迎,竟又被人点了单才。

当然,这一次不是凌澜点的,更不是叶炫。

是一个陌生的房号。

也不知道主顾是个什么样的人摹?

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

低低一叹,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竹筒和骰子拢进袖中,她转身出了门。

这厢,凌澜见蔚景执意要去,又恐强行将她留下,她还是会偷偷跟着去,便只得应允。

两人悄声出了门,凌澜将蔚景往怀里一揽,便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上了屋顶。

蔚景原本想说,她自己会轻功的,无需他这样,可见他的手臂将她腰身缠绕得极紧,似是很自然的动作,心中一动,便窝在他怀中没有吭声,唇角微微翘起。

凌澜裹着她,身轻如燕,衣发翻飞,快速在屋顶上向前疾走,悄无声息。

风声过耳,蔚景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幽幽夜色下,静静看着他俊美的容颜,忽然有种时光翩然轻擦的错觉。

还记得,第一次他抱着她这样飞檐走壁,是她在冷宫铃铛的门上中了“醉红颜”的那个晚上。

一晃几年过去,记忆却如此清晰,现在想起来,依旧还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她低低地、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叶炫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伸手取了床头的一柄蒲扇,狂摇了一阵,却依旧觉得燥热烦闷。

扬袖挥灭了桌案上的烛火,他闭起眼睛,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可仍然无济于事。

早上凌澜的话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

“方才我跟沈姑娘说,蔚景的推拿技术很好,我困扰多年的头疾当即减轻了不少,所以,想在青烟镇逗留的这几日包下蔚景的单,也准备帮你包下鹜颜,结果,沈姑娘跟我说,鹜颜今日已经被人点了,所以,要包也得从明日开始。”

已经被人点了。

是谁呢?

看看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去赴约了吧?

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这种赌博的事情,应该不会是女客人点的单吧?

肯定是男客人。

不仅是男客人,还是单身男客人吧?

试想,如果是一家人出来,男人又怎敢当着妻儿的面,去点这种单呢?

又是男人,又是单身,又是夜里,又是共处一室,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对方会不会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譬如,谁输了谁脱衣服,又或者,谁输了就得亲对方一口,还或者,谁输了谁喝酒。

鹜颜喝酒也不行,万一喝醉了,还不是任人摆布。

或许他想太多了,花楼一向风气极好,所以才有很好的口碑,世人都知道,花楼女子只卖艺而已,所以,应该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或许只是光赌钱而已。

可是赌钱的话,如果鹜颜一直赢,将对方的银两都化为己有,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对鹜颜不利呢?

而如果鹜颜不赢,一直输,她带的银两够吗?如果够还好,如果不够,那对方会不会就以此为由提别的方面的要求,来抵银两呢?

“噌”的一声从床榻上翻坐而起,叶炫喘息着。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没走正道,一路都是屋顶,凌澜跟蔚景终于悄悄出了花楼,两人又牵手走了一会儿夜路,来到了花楼附近的一个小村庄。

因为高朗的房契都是凌澜一手弄到和安排的,所以,也不用探路,他就带着蔚景直奔房契上的那

tang套房子而去。

房子地处村西,比较偏僻,这也是凌澜看中这套房子的其中一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当然就是房子主人高大山孑然一身,没有任何亲人,这样也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