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绍禹和胜男竟不约而同地看一眼对方,相视一笑。

可以让病人慢慢学着发声、两周内不得下床包括如厕、密切注意感染,便后帮病人清洗、两周后可以让病人试着做些康复运动、不能累着、不能受刺激、吃清淡食物、多喝水。。。。。。

待这帮喋喋不休的医生走后,胜男坐回梁绍禹的床头,见梁绍禹微微侧过脸去,眼神里黯然着,便帮梁绍禹掖好被角,语气尽量地缓和温柔:“别难过,你那么年轻,很快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帮你!“

是你着急好不好?这么着急,莫非想等我好了嫁给我?

梁绍禹抬眼,眼际泛起一汪笑。

胜男大略领悟出其中的奥妙,轻轻捶一下梁绍禹的肩头:“你,你笑什么笑?再笑不管你了!“

你不管我,可有的是女人想管我。梁绍禹心道。

胜男见梁绍禹的眼中多了几分促狭,急得站起身就要走。

梁绍禹吃力地抬一下左胳膊,胳膊有似千斤重。

胜男却笑着按住梁绍禹的双肩:”我刚才捉弄你呢!谁让你以前总弄得我不好意思!“

梁绍禹无奈地扬扬眉。

“你是在说风水轮流转是么?”胜男倒出大半杯热水,兑了温水,舀一小勺凑到梁绍禹唇边:“来,笑一个,有水喝。”

胜男不知自己的恶作剧细胞怎么就一霎间爆发了,笑看着无奈的梁绍禹,忽然就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

梁绍禹却不笑,挑眉:渴死我你不会心痛么?

正在这时候,门呼啦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年纪差不多二十五六岁、一脸公子相的男人,衣着贵气十足,双目咄咄逼人地大步走向梁绍禹的床前。

“哟,亲爱的大哥,你醒了?”这人语调里满是阴阳怪气,胜男认得,这便是那天说风凉话的周家二少爷。

梁绍禹直视着来人,扬起自信满满的眉。

对不起,没如你所愿,死不了。

“哟,不能说话啊?哎呀呀,真是可惜了一个风流倜傥的大帅哥,以后可只能用眼和女人了“周绍勋似笑非笑地将梁绍禹从头打量到脚:“哎呀呀呀,怎么了?这是?见你的亲弟弟来了,也不起来欢迎下,莫非是…瘫了?”

最后两个字,周绍勋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如爆炸弹,像砸石头,轰隆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梁绍禹的心上。

胜男嗖地站起身,严严实实地挥胳膊挡在床前:“喂,你语文没学好么?那是暂时性的行动障碍。床上的那是你大哥!“

周绍勋一听大哥,似乎浑身一机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我大哥。“

周绍勋看不到梁绍禹的表情,只得打量着床尾的那包茶色的液体,一脸嫌弃地皱皱鼻子:“哎呀,大哥,怎么用这个啊?你不是最神勇么,怎么,现在连那玩意都不好使了?“

”啪!“

胜男气得劈嘴就给了周绍勋一个嘴巴。

周绍勋也不嫌金刚巴掌的威力大,摸一把嘴角:“美女,你激动什么?你可得好好伺候着我大哥,也许你下半生就没有性福了,可他是为讨好你而去求他一直都不认的爸,你得感恩呀,”周绍勋拍拍脑袋:“不过,也未必,谁会嫌钱少呢,或许他早就想回这个豪门之家却没有机会,拿你当借口呢,哈哈哈!”

胜男心里咯噔一下。

“出去!”

继而,面对五官虽衣装虽是俊美却狰狞的周二少,胜男拎起胳膊就往外拖。

“喂,美女力气不小啊,我喜欢,我哥哥现在瘫了,那里也都没感觉了,你跟我怎么样?”周二少惊讶于胜男的力气,面对女人,微微腿上用了些力道,却始终下手不得。

“住口!”胜男使出全力,周二少亦稍微掌控着力道。

“大哥,别以为爸真的疼你?他不过是想找个优秀的继承人,我才是他最疼的儿子!我告诉你,爸故意让公司的股票价格大跌,马上就彻底把你的公司吞掉了!你辛苦十年的事业马上就毁了。。。。。。”

“给我出去!”

胜男一着急,竟挥脚,一脚将周绍勋踢出病房门,关门,只见梁绍禹痛苦地双目紧闭,胸前一起一伏。

连在他胸前的仪器,已发出滴滴滴的警报。

胜男急忙再按一下床头的按钮,直到一帮医生护士的涌进来,她站在原地,身子慢慢地向着沙发滑下去,滑下去。

比起丧心病狂的周绍勋,胜男是的确知道梁绍禹的心情的——他时刻保持着与周老爷子的距离,甚至,重病醒来,在他面前都不愿意睁眼,他恨他。可是,他却为了一个寡妇,将自己卷入了这个可怕的家庭,想起周绍勋的眼神,胜男浑身毛骨悚然。然而,想起梁绍禹的眼,却周身又热又烫着。

胜男无力地倚在沙发上,又是喜又是悲,又是着急,哭不出也笑不出。最后,只得站在医生身后,待医生们再度离去,梁绍禹整个人再度安详,然后,抱着那只正狠狠插入点滴的冰凉的手,捧在手心里努力温暖着,却怎么也暖不热。

胜男就这样,先是用手心,再用自己的唇,热热地暖着梁绍禹的手,连自己的手机响了都没有听到。直到第三次响过之后,一条短信惊起这颗震撼的灵魂,胜男才知道,家琪说,如果那个四眼醒了,千万不要给他看新闻,周老爷子已经成为绍禹广告的头号股东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

胜男无力地趴在梁绍禹的身上,一种剜骨去肉的痛侵袭着她。

我何德何能。

胜男扪心自问着,卖力地帮梁绍禹尚且没有知觉的四肢按摩,擦洗身体,喂水,胜男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似的,自己在余震中尚且未平复,身心扔在震颤着,这震度,让她筋疲力尽,让她越发疼惜这个人,让他在她的眼中,舍不得,挪不开了。

她默默端详着这张昏迷中仍足以迷倒无数女人的脸,不知端详了多久,沉睡过去,梦中。她梦见她的亡夫少游了。

胜男梦见,她的少游哥含笑着冲梁绍禹打招呼,少游轻浅的微笑,她看得心跳。

可是,少游没有离她,却只是和梁绍禹交谈着,两人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最后一句,她却听得一清二楚:“哥们,胜男交给你了。“然后,梁少游带着满目的不舍,化身烟尘,任胜男怎么呼喊,他也听不到。

直到有一只手微微触摸着她微湿的黑发。

胜男抬眼,那只僵硬的手,却是梁绍禹的左手。

胜男抓起那只手,手指像是在冰雪中冻僵了似的,直不起,也弯不下,修长的手指却试图给自己温度,手腕处虽然生锈了似的,血管却微微抖动着,似乎是想将自己揽在怀中。

胜男一头扑进这个怀中。

隔着被子,隔着一条条的电线,胜男听得到梁绍禹有些孱弱的心跳。

隔着被子,胜男依旧能听到梁绍禹微带揶揄的笑声。

——干吗呢?喂,你缺抱枕了?

胜男觉得梁绍禹的笑是这句话,她觉得,她听得到。

“对啊,怎么样?“胜男说,一边倒在梁绍禹身上。

忽然听得梁绍禹一声长叹,胜男抬起头:“喂,你别难过啊,你要好起来的。你跟我发声,我们说话。来。胜——“

梁绍禹吃力地张口,只发出ENG音,便不再张口,胜男将拳头捏地啪啪作响,“喂,你不说,我可是要用大力金刚掌了。“

梁绍禹浅笑,就义一般闭上那双迷人的双眼。

谋杀亲夫?随便。

两人正闹着,门外却滴一声响,门自动开了,进来一个高大而风度翩翩的老头子,老头子笑得一脸慈祥,胜男吓得满脸发白。

第四十章

两人正闹着,门外却滴一声响,门自动开了,进来一个高大而风度翩翩的老头子,老头子笑得一脸慈祥,胜男吓得满脸发白。

“周…周先生。“胜男想起白天周二世祖的话,看周老爷子的神态都不敢正视,躲躲闪闪起来。

“怎么了胜男,突然很怕我的样子?“周老爷子继续不动声色地笑着,笑得一脸慈祥。

胜男偷偷斜一眼梁绍禹,见他已闭上眼睛,便说:“没有啊…他刚睡着了…”

周老爷子点头,瞄了病床上沉寂安详的梁绍禹一眼,放低了声音:“嗯,睡了好,好好养精神,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周伯父打了个胜仗,胜男。”

“什么胜仗啊?”胜男故意饶有兴趣地问。

周老爷子语重心张地叹一声气:“唉,我的儿子也真有本事,把广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不,突然病了,股价飕飕地下跌,就有不少人虎视眈眈,想趁这时候抢了去,还好我老头子还喘气着,我儿子的东西能让别人抢走?“

胜男勉强挤出一个笑,心道,到底是谁虎视眈眈,你终于抢过来,逼他回家,我看他也未必回去。

周老爷子揉揉胜男的头发:“放心,当爹的谁能害孩子呢。”

胜男这才知到,这些话都是说给梁绍禹听的。

“等绍禹醒来之后,能握住笔了的时候,我就和他签一份无偿馈赠的转让,将我占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票全部馈赠给他。年轻人喜欢做自己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好了。”周老爷子一脸慈爱地望着继续沉寂的梁绍禹。

因为脑部出血,梁绍禹不得不在医生的安排下一直卧成30度的角,这就让父子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梁绍禹感觉得到自己誓死不认的父亲打在自己脸上的热鼻息。

可是——梁绍禹显然不想面对他,梁绍禹一直静默着,呼吸均匀,真正睡着了一般。

周老爷子拖过一把凳子,坐在病床前,握住梁绍禹的一只手,见这只手正打着点滴,却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回被子里,默默端详着。

胜男觉得一时间仿佛出现了两个周世舫——一个是慈父,无微不至地亲自照顾儿子,一个是老狐狸,将儿子的公司一举拿下,却又搞无偿馈赠,收买儿子的心。胜男望着周世舫依旧宽厚挺拔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心寒。

正在这时候,周老爷子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友谊地久天长》。据说很早很早之前的法国民歌,可是,连胜男知道的《魂断蓝桥》已经是很早很早的时代了,早到电影尚且是黑白片子。

周老爷子看一眼号码,眉梢飞舞。

果然是那个女明星。

将手机的耳机嵌入耳朵,周老爷子胜券在握地笑说:“好的,知道了,一会儿见。”

挂掉电话之后,不服老的周老爷子又是轻浅一笑:“胜男,都四点多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去吧,这里让护士照应着,我等吃完饭就回来了。”

胜男摇头:“我在这里好了。”

周老爷子摆手:“就当给一个父亲疼爱儿子的机会,OK?”

胜男只得点头,周老爷子刚走,梁绍禹便睁开了眼睛。

眨眼,再眨眼。

胜男望着那双不舍的眸子,便问:“你是不想让你爸留下来照顾你,是么?“

梁绍禹点头。

胜男帮他调一下点滴的速度,“那我陪你,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胜男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有点让她脸红,有点让她心虚,胜男红着脸,迅速跑过去将门关上,进洗手间。

流水声哗哗,不到一分钟,梁绍禹便见胜男手里把着一个水盆出来,盆上搭着一条干净白洁的毛巾。

喂?要洗脸?才下午四点多。梁绍禹动动嘴唇,抗议着。

胜男自然听不到他无声的抗议,将水盆轻轻搁置在病床边,一把将画着《有舞者的风景》的屏风拖过来,然后,一咬牙,便去掀梁绍禹的被子。

梁绍禹起初以为胜男要帮他盖严一些,却见胜男将被子从他的身上轻轻拉下。

等等!你要干什么?梁绍禹一双本是柔和闪烁着的眸子慌乱起来。

梁绍禹使劲动下脖子,发现被子已被胜男拖到他的膝盖以下,然后,胜男的双手落在了他的腰间。

喂,要非礼么?住手——

梁绍禹的心怦怦跳起来。

可是,红着脸的胜男并没有住手,扶着他的腰,一使劲,他的下衣便被她褪下,梁绍禹平视得到自己光裸的腿,还有双腿间的…等等,那是什么!

梁绍禹亲眼目睹着胜男将自己双腿见的沾染了污秽物的布取下,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自己最衰惫不堪的身体,就这样暴露于他最重要的女人面前。

卓胜男,你给我住手。

梁绍禹挣大眼睛,抗议着。

梁绍禹动动嘴角,抗议着。

以为这是护士们做的,谁让你做了!

胜男没有抬头,用盆上搭着的白毛巾浸水,然后,湿漉漉的毛巾便触及他的皮肤。

梁绍禹虽暂时没有感觉,却听得到皮肤与毛巾摩擦时的声音,梁绍禹虽不能动,视线所及之处,却看得到最不堪一击的场景。他钢铁般的东西此时,柔弱得像丝绒一般,在他的女人手中摆弄着,清洗着,他的女人一双大眼睛专注着,不像是在对付一个爱人的男人,倒像是在照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一个只能呼吸,只能心跳,站不起坐不起,话都不能说的老爷爷!

不。

梁绍禹在心中大声抗议着,胸前一起一伏,他的肩膀哆嗦着,腿也微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不少女人迷恋过,他的技术不少女人倾倒过,梁绍禹苦笑,他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报应。

胜男感觉得到他的颤抖,微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刚醒,这很正常,做个阑尾炎手术还会失禁至少一天。“

梁绍禹狠狠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张带着怜悯的笑脸。此刻,他真想一把推开胜男,拎着她的胳膊拽出这间病房,然后自己大哭一场。

可是,他举起他像是被恶魔压着的胳膊,胳膊刚离开被单时,已出了一身汗,他肌肉酸麻得像举了一天的重物一般。

水声哗哗作响。

胜男将毛巾仔仔细细洗过,拧一下,又触到他的皮肤,梁绍禹睁开眼,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上一个个镂花的灯,勉力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流了满脸的汗,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住——手。“

梁绍禹的语速很慢,慢得像洗衣机带动了一箱子衣服的速度,发出洗衣机带动一箱子衣服才有的声音,不再滑糯。

胜男没有听懂,抬起头,手中的工作却没有停止。

“你说什么?“胜男心虚地咬咬唇。

梁绍禹面无表情,天花板上镂刻的花灯白晃晃地刺痛着他的双目,一丝丝灯光好似一片片利器扎在他眼上。

梁绍禹无力再说,心像跌入了东非大裂谷的谷底。

胜男又换了一盆水,清洗完毕,其间,梁绍禹一直望着天花板,此刻,镂刻的梅花在他看来,不像是梅花,更像是一只只支离破碎的废铁。凝神着这堆废铁,他愈觉得这个身体犹如破铜废铁。

胜男找来新的病号服下衣,避开导尿管,抬起他的腿,轻轻帮他套上,盖好被子,再看梁绍禹,此刻,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双目失华。

胜男似乎也猜透他的心思,垂着头,不语,周老爷子的司机已在敲门,胜男微笑着对梁绍禹说:“我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门关上之时,梁绍禹疲惫地闭上双眼,心里像千只蚂蚁在密密麻麻地钻着心窍,钻得他怎么也不是。

另一边,胜男回到家,做好一桌子菜,待文文接了延延回家,吃完饭,带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去看望梁绍禹,走到门口,按门铃,严严实实的门许久才被打开,出来一个年轻清秀的小护士,递上一张大纸,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未好转前,勿来。”

胜男看一眼延延,再看一眼文文,犹豫了一下,抱起延延,掉头就走,下电梯时候,文文跟上去,好奇地问:“妈,为什么梁叔叔不见我们了?”

延延依旧是跟屁虫着问:“为什么?”

胜男戳一记文文的脑壳:“笨蛋,他以前风度翩翩习惯了,现在身体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他怕你们笑话他。想等他好一些再见你们。“

延延摇头:“可是,梁爸爸也不想生病呀?“

胜男一听,心砰然狂跳起来,放下延延,刮一记延延小巧的鼻子,掐腰恐吓着:“坏蛋,谁让你改口的,是叔叔!满世界都是你爸爸了?那你妈妈成什么人了?”

延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你都见过你新的公公了!”

文文捂着嘴偷乐。胜男轻轻举起金刚拳:“那什么,我数一二三,谁教的?”

文文像猫逮耗子似的扛起延延就跑:“真像只有一个!梁延笙是个天才!”

“大爷的,你再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