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不知天文地理:“黄挚?你玩弄王听云玩得太上心了吧?多少次见色忘友啊?”

以上正是王听云一眼扫过的内容, 她吃惊,看着聊天记录一句一句弹上来。

路人甲:“快到集合石,进副本了。”

狂打哈欠:“来了。”

狂打哈欠:“黄挚不是为了王听云,是为了和你赌的那双球鞋。”

老子不知天文地理:“说实话,在我心里啊,王听云的价值真的比不过鞋。哈哈。”

狂打哈欠:“她妈妈知道了她早恋的事,她出不来了吧。”

老子不知天文地理:“暴露了?那她要自己打自己的小报告咯。”

路人甲:“双标啊,王听云到处告状,自己却陷入了陷阱。”

狂打哈欠:“等以后揭发了,我要狠狠嘲笑她。”

王听云的眼睛失去了神采,一颗黑漆漆的小珠子紧紧盯着队伍频道。她一定要仔细消化上面的对话。静静想一想。应该有哪里不对劲。黄挚怎么会玩弄她呢?为什么玩弄她?

王听云连忙背起书包,关上电脑,低头走了出去。

网管挺喜欢这个小妹妹,和她打招呼。

她没有听到,直直出去了。

黄挚背向门口,站在车棚的柱子旁。

她看一眼,急匆匆地往反方向走。

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王听云非常害怕激烈对峙的场景。以前,王母一旦情绪爆发,王听云就头疼得厉害,一声辩驳都说不出。她不喜欢争吵,一想到重重叠叠的冲突和矛盾,她手足无措。

她的生活里,只有王母单方面的发泄,她顺从,乖巧,连吵架都不懂。假如质问黄挚。他的答案肯定与否,都让她恐惧。她担心自己也像母亲一样,大吼大叫。她只有逃离。

然而,躲过了黄挚,却在家附近撞见了王母。

王母见女儿来的方向不在图书馆那条路,立刻起了疑心,严厉地问:“你到哪儿去了?”

“我——我买东西。”这阵子,王听云撒过的谎,也许比之前的十七年都要多。但还不娴熟,总是心虚。

王母抬手指向王听云的背后,“买什么?在哪家店买的?”

“前…前边的便利店。”王听云好不容易抬起了头。

王母拉起女儿的手,“跟我去,具体哪家店,让店员作证,看你有没有欺骗妈妈。”

王听云愣住,喃喃地说:“妈,我错了。”这时,她终于从游戏里的对话中回过神。

她错了,真的错了,认识黄挚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朝她伸出一只手,她看不见,他的另一只手上,握有一把利剑。这么一想,怀里的心形纸币,也化成了匕首,直刺她的心窝。

静默了好一会儿。

王听云看到了王母惊诧的脸,嘴角尝到了咸味,她才知道,自己落泪了。她的泪腺封印了很多年,没有钥匙竟然解了锁。她生命里唯一的阳光,与肮脏同在。母亲的重压,是苦。黄挚给她的回忆,是疼、是痛。她看不清世界。她的价值…原来比不上一双鞋。那些体贴,那些温柔,连同还被她揣在怀里的一颗心。全是一场骗局。

所以,大虾不是见到了她和黄挚在一起,而是,大虾根本就知道,黄挚在耍她。

她至今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错在哪儿?

哦,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没了她,母亲能再嫁,过上平静的生活。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母亲失去了家庭的幸福。

王听云觉得,自己活着都成了笑话。所以,没有人愿意温柔待她。一个都没有,包括她的母亲。她得到的温暖,不过是寒冰之上包裹了一层薄绒。难受得很。

女儿的状态不对劲。

王母匆匆带着女儿回家,追问道:“遇上什么事了?”

王听云摇摇头。她身心俱疲,不想说话。她直接进了房间,要躺下休息。

王母跟过来,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被欺负了也不告诉妈妈吗?妈妈难道还会害你?”

王听云瘫在床上,听王母在咆哮。

王听云真的很讨厌猛烈的情绪,负能量仿佛能毁灭世界。她只想静一静。没有吵闹,安静一个人。

其实,如果她有胆量,也想向黄挚嘶吼,为什么要这样骗她?

如果她不曾有过希望,日子枯燥就枯燥吧,她一直这样走来。可他给了她自由的向往,又残忍地封堵她的洞口。她就像一只笨拙的小鸟,才到半空,跌落万丈深渊,从此,翅膀破了。

王母愤怒,“听云,你有没有听妈妈的话?”

王听云侧脸埋在枕头,勉强点了点头。

“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妈妈去杀了他。”

王听云连忙坐起,从母亲疯狂的眼神,她看到了杀意,她连忙抓住王母的衣摆,“没事,妈,没事,我…是身体不舒服,肚子疼。”

王母想起了,女儿正在例假期。她抚抚女儿的脸,“休息,休息。”她给女儿盖上了被子。

王听云闭上眼睛,缩进被子里。

她的暖心少年,彻底把她拉进了更深的黑暗。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作恶多端,因此,这一世,上天不给她一丝快乐的时间。就算有,那都是假的。

她出生至今,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几乎溃不成军。

王听云的压抑是常态。这么多年,她没有和王母说过一句辛苦。她没有朋友。有时洗澡,偷偷嘟哝几句,之后装作若无其事。

然而,之前的那些年,不像此刻,呼吸都让她难过。活着本身成了一件难事。她在世间感受到的一点欢乐,曾经减轻了她的压力。却又在之后让她毁灭。

高考近了。

王母不敢乱发脾气,好声好气哄女儿。

王听云表面上没有变化,可上课走神得厉害。之前她也曾如此雀跃地要飞出课堂。现在的,是一种类似解脱的心情。

学校的尖子生,老师一一找了谈话,王听云听着鼓舞人心的誓词,心不在焉。

她从前以为,自己上了大学就能明白人生。可现在她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除了让养育多年的母亲骄傲,她一无是处。曾经,她有多向往大学住宿,现在就有多抗拒。万一那些同学也都为了好玩,耍她,怎么办。

杂念越来越多,放在学习上的心思越来越少——

炎夏,迎来了高考。

大虾说,“我爸也是多嘴,偷听我电话,还把这事给王听云的妈妈说了。她妈妈很偏执的,要女儿上名校,非得排名前面的几所。现在,事情曝光,王听云大概又不能出门了。”

黄挚也想,考试为重,王听云那天不告而别,他就没再去找她。

小真去了市院做手臂康复,险险赶在高考前拿起了笔。

考试过后的一个多星期,大虾和小真出来,约了一群人吃饭。

为了复习功课,小真很久不出现了。

一条缝见到她,免不了打趣问:“准大学生了。我们兄弟之中,唯一一个有文化的。”

小真得意而笑。

一条缝给小真倒酒,随口问:“考得怎么样?”

“应该不错。”大虾笑眯眯地代答,“她基础打得好,考前也认真。赶上落下的功课。”

一条缝点头,转向沉默的黄挚,“是不是可以对付王听云了?我的鞋子迫不及待啊。”

黄挚抬眼,“她好久不来dk了。”

“唔…”一条缝歪起嘴角问:“不是你的魅力下降了吧?”

小真插话道:“听说,王听云高考前生病了。”

“生病?”黄挚悠闲的坐姿瞬间坐直,“怎么回事?”

小真蹙眉,“听她的同学讲,高考前,王听云状态不好,老师喊了家长过来商量。”

黄挚问:“高考成绩出了吗?”

小真回:“二十三、四号出成绩。”

“她最后模拟考的成绩怎么样?”

“一般。以前都是年级一二。”小真叹息,“但模拟考连班级第一都丢了。”

“心理素质不行,到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大虾剥起了花生。

黄挚看大虾一眼,“不要说风凉话。”

大虾的花生豆哽在了喉咙,咳不出来,只得猛喝水。

小真又说:“她妈到学校,和老师也吵了一架。反正听同学们形容,比较糟糕吧…”

那天,黄挚打完电话。

网管说,“小妹妹背着书包走了。”

队伍频道聊天内容多,清了屏,黄挚不知道大虾一群人说的胡话。他以为,她要备战高考,所以走了。

听到她生病,他隐隐不安。“她是什么病?”

小真摇头,“传言而已,谁也没敢问。”

“把她家的门牌号给我。”

大虾望了过来,“怎么?”

一条缝眯起眼睛的一条缝,“是不是要收网了?”

黄挚淡淡笑了。

一条缝鼓掌,“是时候报情书之仇了。”

大虾回头问小真,“昨天,是不是爸说起他们家了?”

“说什么了?”小真不知情。

大虾回忆,“好像,她爸找来了。她妈匆匆忙忙,带着她投奔朋友去了。”

黄挚又问:“新地址呢?”

“她妈担心我们泄密,不说。”大虾又说:“小真落了半个学期的课,不也补上了。王听云从小到大都是学霸,闭上眼考试也比普通学生强。”

黄挚沉眼思考什么。

大虾和一条缝交换了一个眼色,无声发问:不是真见色忘友了吧?

黄挚,王听云

虽然大虾这么说, 黄挚还是拿了王听云的家庭地址。

去到, 楼梯旧建, 紧锁的铁栏上贴有一张门神, 高饱和度的红配绿,彩带飘飘。

黄挚拉了拉门把。

正好有一邻居上来了,停在楼梯口打量陌生的他,问:“你找谁啊?”

黄挚转身, 礼貌一笑, “大婶, 我是王听云的同学,她住这吧?”

“对。”邻居点头,把手上拎着的菜挂在自家门把上, 然后掏钥匙。“旅游去了吧,几天没见了。”

“去哪儿了?”

“前几天,有一个中年男子也问。”邻居开了门, 回头说:“但我不知道啊。她们走得好匆忙, 拎了两三个行李箱。她家闺女还在说, 说什么汽车票没买。”王母的新地址连大虾的爸爸都不知道, 更何况邻居。

“谢谢大婶。”黄挚下楼。

经过那一棵王听云躲藏的大树, 想起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他笑了笑。

第二天,黄挚通过狐朋狗友, 联系到了王听云班上的一个同学。

黄挚诚恳地约对方在城中门口的咖啡店见。

同班同学架着大镜框,以为王听云摊上什么事, 谨慎问道:“是她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黄挚把咖啡推到同学面前,“我和她是朋友,问问她的近况。”

“你问王听云?”同班同学更惊诧了,她还有朋友?同学说:“她考完试就没出现了。”

黄挚食指敲打桌面,问:“她考得如何?”

“不知道啊,高考前的模拟考,她退步很多。”同班同学回答:“而且更加不太说话,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吱声。老师知道了这情况,经常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回答问题时,看着又正常啊。”

“她以前在班上,也这样吗?”

“内向吧。”同班同学摸摸后颈,“她得罪的人不少,有个男生在qq上和她表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黄挚听着不对劲。被他碰一下都只会躲的女生,还会骂人?他该骂的事多去了,都没听过她有说过重话。

大虾和一条缝所言,打小报告,黄挚不觉稀奇。好学生在遇事时,第一反应是求助长辈,无可厚非。但骂人一说,脱离了王听云的固有印象。

后来,黄挚又找王听云另一同班同学。

这回是女生。

女生的话,难免多看他几眼,看得几乎出了神。

他斜眉一动。

女同学才说:“你想问什么?”

“就说王听云的日常吧。”黄挚这时倒是后悔,当初王听云在身边的时候,多问她几句话,也不至于什么都不了解。

“她啊…”女同学说:“学霸,读书非常认真。课外杂书,一本都不看。连当红流量,她都不认识。除了学习,她没有其他爱好了。”

当红流量,黄挚也不认识。他问:“她和班上谁比较熟?”

“都不熟,她独来独往。”女同学踌躇,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黄挚笑了笑。

女同学又晃了神,咬咬牙说:“班上男生对她有误会。”

“误会?”

“有一个女同学,收到一封情书。小流氓写来的,她随手夹在作业本上了。王听云兼任课代表,交作业本时,情书也交上去了。老师在课上当场读了出来。情书写的是昵称,小苹果小雪梨吧,没暴露女同学的名字。送情书的可能也不知道,自己的书信被老师当反面教材了吧。”

黄挚笑容淡去,“你为什么不说?”

“我…”女同学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我答应了那个女同学,不讲出去。你也别说出去啊。”都怪对面男生美色惑人,她一下子说溜嘴了。

“明白。”黄挚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所以你们明知王听云被误会了,但为了保留女同学的名声,而选择了沉默。”

“…”女同学说:“其实,我们和男生不熟,说了他们也不信的。”

黄挚起身,“咖啡请你喝的,我先走了。”

总而言之,众人口中的王听云,与黄挚见到的大为不同。

他想找她问个明白。就像是灰墙上落下几片雪花,他想知道,这面墙的本色是灰还是雪。

黄挚回到家。

黄父正在院子剥莲子心。“三啊,你也高中毕业了。我对你仁至义尽,今天开始,断你口粮了。”黄家二老破罐子破摔了,当没有这个儿子。

“嗯。”黄挚应了一下。工作,他有打算。从前认识一个生意人,去年开了家游戏公司,他邀请黄挚过去当游戏测试员,简称:qa。

黄挚想往游戏的路上走,qa当入门体验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