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宇道:“其实说起来你兄长二十五的年岁,南风轩里二十五的人也不只我一人,你怎么就对我如此固执?且不说南风轩,陛下的枕边人与未婚夫婿亦是这个年龄,你怎么不说他们是你兄长?莫非我无父无母你便觉得我该有个弟弟?”

云臻也说不上为什么。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与苏承宇渐渐相处下来,他的口味大多与他相似,甚至连偶尔说话时也稍微带有独特的大魏都城明阳的口音,尽管很细微,可他依旧发现了。且南风轩里有传闻说苏承宇是魏人,年纪又对得上,说不定他便是他的兄长。

就在云臻与苏承宇僵持时,庭院传来了若干道脚步声。

没一会,路离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环望周遭,随后温和一笑,如同清风明月一般,径直走到云臻与苏承宇面前。

两人连忙站起,路离便道:“两位不必多礼,今日我只是过来看看,改日得闲了再过来与诸位闲聊。”说罢,他又对周遭的公子淡淡一笑,眼神颇是意味深长。

接下来路离与云臻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告辞,屋里的几位公子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待躲避路离的公子们出来后,他们连忙向其他人打听路离方才说了什么。只听一人说道:“路侍郎虽然只说寥寥数句,可句句含藏深意。”

南风轩因陛下而存在,也并非宫里可以随意走动的地方,连当初的周穆清过来南风轩也要经过陛下的首肯,可方才路离的话中不就是在说我可以随时过来,所以你们看着点,别想些或做些有的没的。尤其那眼神,分明就是不动声色地来下马威。外头还传闻路侍郎温文儒雅,不像周公子那般肆无忌惮,可如今看来分明两个都不是善茬。

苏承宇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与云臻笑道:“以后的日子有好戏看了。”

“啊?”

苏承宇说道:“以后你便晓得了。”

华灯初上时,江德忠在承乾宫里设了个小宴。今日下午时分陛下亲自吩咐的,只有两个人的小宴,地点是承乾宫。江德忠听到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齐光从来不在承乾宫里设宴。

江德忠很是好奇,也不知皇帝究竟邀请了谁,只好心痒痒地等到傍晚时分。他在承乾宫的门口盼了又盼,盼走日头盼来了月亮,总算盼来了一道人影。

人影越来越近。

江德忠看清楚了,是路离。他登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路侍郎!难怪陛下会如此隆重。他早该猜到是路侍郎的。近几个月来,能得陛下盛宠的人除了路离也没有谁了。

他笑容可掬地道:“路侍郎来了,陛下在里头呢。”说着,他怔了下。他记得今天早上路侍郎去箭靶场找了陛下,随后去了南风轩,之后就出宫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又折回宫里来了。他问:“路侍郎可是回了一趟路府?”

路离笑了笑,说道:“瞒不过江公公的法眼。”

还瞒不过他的鼻子呢!

他还在路离身上嗅到沐浴过后的味道。

江德忠侧过身,说道:“路侍郎快请,莫要让陛下久等了。”说罢,他打起帘子。路离大步走进,衣袂轻飘,江德忠瞅了瞅,越瞅越觉得今晚的路侍郎有些…风|骚。

“风|骚”二字在江德忠脑子里转了圈,转出来时他浑身打了个寒颤。真真是胡说八道!路侍郎如清风如明月,风|骚这词怎能用在他身上!

绕过屏风,路离便见到了齐光。

她穿着单薄的水红襦裙,坐在食案前,手执琉璃杯,正在品尝葡萄酒。她浅浅地酌了一口,眼中波光潋滟,似有无尽星光。

“璟衡拜见陛下。”

齐光打了个嗝,瞥了眼路离放搁下琉璃杯,说道:“璟衡你来了,不必多礼了,这儿没有其他人,虚礼也不必了。”

两张食案并排。

待路离入座后,齐光拍拍手,不一会便有若干宫娥捧着吃食鱼贯而入。齐光说道:“这是寡人特地为你准备的吃食。”

路离的食案上统共有六道菜肴,道道见红,齐光暗地里吩咐了御厨要做出巴蜀风味的菜肴。如今一看,果真下足了料,她甚至能见到茱萸与胡椒。

齐光说道:“寡人记得你们路家原先是从巴蜀之地搬来京城的,想必璟衡也十分想念家乡的菜肴。”齐光是个吃不得辣的人,一吃辣必定满脸通红。如今路离的吃食全都是辣中之辣的,配上解辣的清酒,估摸着今夜路离的脸蛋会很耐看。

“陛下对璟衡果真有心。”

她眸色微深,说道:“你是寡人的未婚夫婿,寡人自然对你上心。起筷吧,菜快凉了。”齐光说着,又重新执起酒杯,喝了几口葡萄酒,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路离的脸。

让齐光失望的是,路离吃了好几口,神色竟一点变化也没有。她试探地问道:“可会觉得太辣?”

路离说:“还好,父亲在世时,还曾直接食茱萸。”

齐光觉得自己失策了。

这点程度的辣于路离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她收回目光,默默地吃了几口菜,又默默地喝了几口汤。然而,就在此时,身旁忽然传咳嗽声。

酒杯被重重一搁,发出不小的声响。

齐光抬眼一望,原来是路离被呛到了,呛得他两颊微红,恰恰好是她最喜欢的四分红。齐光心中一喜,只觉峰回路转。

她轻咳了声,说道:“璟衡怎么如此不小心?”

路离缓了缓气,方道:“方才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他咳了咳,笑道:“现在好多了。”

齐光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会,才不经意地收回。她往路离身边挪了挪,将手中的琉璃杯递给他,说道:“葡萄酒酿得不错,你尝尝。”

路离道:“酒味浓厚,又不失葡萄的甜香。”

齐光含笑道:“先帝在世时也曾与寡人喝过一次酒,当时喝的也是葡萄酒,便是那时寡人开始喜欢喝葡萄酒,既不会像是烈酒那般辛辣,又有果味,甜甜辣辣的,倒也像人生百态。”说着,齐光直接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她打了个嗝,醉眼迷蒙地看着路离。

“璟衡,你可知寡人曾怀疑过你?”

路离温和一笑:“怀疑什么?”

“先帝驾崩之前伴在身侧的只有两人,一个是你的父亲,另外一个是你。寡人不得不怀疑你与你父亲篡改了圣旨,不过后来想想你们倒也没这个必要。倘若寡人真的不从,寡人能有一千种法子不从。”

她轻笑一声,又说道:“如今看来,倒是寡人想多了。先帝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母亲总让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路离道:“陛下,你醉了。”

齐光又打了个酒嗝,生气地道:“区区葡萄酒,寡人又怎会醉?”她一手撑在食案上,凑前身子,张嘴就咬住了路离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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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路离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他的眼眸如同一抹漆黑的浓墨,深邃不见底,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沉迷在里面,直到唇间传来清酒夹杂着茱萸与胡椒的味道。

尽管辣味很淡,可齐光却是丝毫辣味都碰不得的人,一碰必然满脸通红,咳个不停。

窗前有明月和花香,正是良辰美景,本该你侬我侬花前月下,可此时此刻齐光却猛然推开了路离,歪过头在一旁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

一张脸蛋转眼间便变得红扑扑的,连耳根子也像是充了血似的。她随手拈来酒杯,刚喝了几口葡萄酒却咳得更厉害了,眼眶也泛起泪珠。

一只宽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背部,路离递上一杯温水。

“陛下莫急。”

一杯温水入肚,火辣辣的口感总算消了一半,她喘过气来,睨了路离一眼,却见他满脸笑意,只听他轻笑道:“头一回见到陛下脸红的模样,不曾想到竟别有风情。”

齐光恼了。

茱萸与胡椒本是为了路离而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却用在自己身上了。她忽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错觉,尤其是现在见到路离眼中的调侃之意,齐光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反调|戏了。

她眼睛一眯,指着食案上的两个酒杯,说道:“一杯倒清水,一杯倒葡萄酒。”

路离从善如流。

接着齐光指着盛满葡萄酒的酒杯,道:“你喝这杯,喝光。”说罢,她又将杯中倒满的清水全数灌入肚里,连着喝了几杯,又吃了一块蝴蝶酥,嘴中的辣味方尽数散去。

路离亦喝光了一杯葡萄酒。

齐光又斟满一杯,再一杯,连着三四杯后,酒壶也渐渐空了。路离眼中有笑意,问:“陛下,可需唤宫人再来一壶葡萄酒?”

她打量着他,说道:“够了。”

酒杯一掷,齐光再次咬住了路离的唇。这一回嘴中只有甜甜的酒味儿,还有属于男子独特的阳刚之气。路离也不动,任由齐光折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光整个人便已从食案旁爬到了路离身上。

她的一条腿横在了两张食案间,地上铺了柔软的毛毯,兴许是体力不支的缘故,又兴许是太过入神,脚一蜷缩,竟是绊倒了一张食案。

酒盅盘碟碗筷应声而倒。

所幸路离眼明手快,单手搂过她的腰肢,在毛毯一滚,轻巧避过了打翻的菜肴。两个人在毛毯上滚了两圈,齐光一时并未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江德忠已经带着若干宫人匆匆地跑入殿内。

一进殿内,众人不由傻了眼。

他…他们的陛下竟骑跨在路侍郎的身上!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尤其是路侍郎,从来都是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竟散乱下来。两人看起来都是面色微红,明显是春|潮迭起…

江德忠若还不懂这儿发生了什么,也无需做人了。他连忙重重一咳,与宫人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临走前,他偷偷地瞄了眼一片狼藉的地上。

真真是激烈呀!

门一关,齐光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她刚想从路离身上爬起,脚踝却扭了下,整个人又重新扑倒在路离身上。两人对视了一眼。

路离声音低沉。

“能与心悦之人同骑,胜过任何之喜。”

此话一出,齐光登时就想起了那天在狩猎场上与路离策马奔腾,在山坡上,他告诉她,能与心悦之人同骑,岂不胜过夺魁之喜。

她还记得那一日,那一句话说完,她便已然心动。

如今在此景此景之下,齐光只觉心中的一根弦轰然断裂。

她问:“同骑?”

他说:“然也。”

江德忠在承乾宫外守了一整夜。

他竖着耳朵,时刻注意着里头的动静。他就知道陛下对路侍郎不一样,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又是先帝定下的,自然是最特别的。

约摸三更时分,仍旧精神奕奕的江德忠终于听到里头有声音响起。

“江公公。”

是路侍郎的声音!江德忠眼睛贼亮贼亮的,对身旁的宫人使了个眼神。他拔高声音,道:“路侍郎,热水已经备好了。”在皇帝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岂会不知事后需要什么。不过话说回来,路侍郎也猛了些!都两个时辰了!

“进来吧。”

“是!”

江德忠身后的宫人正想端着热水进去,未料却被江德忠抢了去。他低声道:“没你们的事了,有洒家便可以了。”看热闹的机会,怎么说也得自己第一个看。

江德忠兴冲冲地抱着水桶走进承乾宫。

地上的食案全已打翻,零乱的衣衫四处可见,江德忠在心中默喊一句:乱得好!他逐步走近,只见皇帝躺在龙榻上,满脸疲累,显然已经熟睡。而路侍郎坐在榻旁,倒是精神飒爽得很。

江德忠登时对路离大为改观,不曾想到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路侍郎体力竟然如此惊人,暗自诧异了会,脸上堆起笑容,正想问需不需要多些热水时,路离道:“搁着就可以了。”

江德忠迭声应“是”。

待门一关,一脸云淡风轻的路离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不过即便如此,拧干软巾后,落在齐光身上的动作仍是温和轻柔。

他拧了一便又一遍,仔细地擦拭齐光身上的薄汗。

齐光嘤咛一声,眼睛睁开了条细缝,声音迷迷糊糊的。

“…璟衡?”

“睡吧,时辰尚早。”

齐光又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合上了眼。过了会,她又翻回身,伸出手拍了拍路离的腿,无意识地说道:“不必担心,寡人明白的。”

说罢,齐光又继续睡下。

路离的脸色又开始变得阴沉。他一直都知道齐光从不在乎行房之事,甚至有些厌恶,他更明白在惠宗的严厉教导之下,齐光的脑子里已经形成贞操不值一文的观念。

今天齐光赠他菊花时,看她的眼神,他便已明了齐光的意思,所以从南风轩出来后,他特地回府净身沐浴,顺便观赏了几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然而,万万没想到,到真正行房事时,他却闹了个乌龙。

路离觉得自己今夜丢的脸面比前半辈子的还要多。

…不过幸好齐光不在意。

他垂下头,凝睇着齐光,从饱满的额头到秀丽的眉眼,再到高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小嘴。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眼神温柔似水,堪比外头的月色。

彼时他只是寒门子弟,而她是顽皮贪玩的帝姬。

偶然一次相遇,她宛如从天而降的小仙女,光芒四射,笑吟吟地拉起地上的他。

周遭的野孩子被吓得气也不敢喘一声。他们不过是无意间碰倒了一个小哥哥,刚想扶他起来便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小姑娘瞪了数眼,小姑娘是不可怕,可小姑娘身后的仆从面容狰狞,个个跟妖物似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兄弟你没事吧。吾乃神龙不见首尾的女侠,你我萍水相逢,相救一事也不必客气了,有缘江湖再见。”

说完,她潇洒地离开。

他目瞪口呆,伸到半空的手顿时定住。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再说,他怎么看也该是大哥哥,那一声小兄弟她是怎么喊出来的?

之后隔三差五的,他总能遇见她。

她偶尔带着弓箭,偶尔拿着长剑,自称侠女行侠仗义,专门赶跑以大欺小的野孩子。时日一久,他也觉有趣,时常拿些自己做的小玩意送给几个野孩子,在她面前演一出戏。

她如他所料那般,又再次从天而降,向他伸出小手。

白白嫩嫩的小手像是京城里最贵的铺子里的丝绸,于彼时的他而言,是可望不可即。一旦碰上了,其他的便再也无法入眼,更无法将就。

他摔了一次又一次,她救了一次又一次。

可每一次她都没有认出他来。

那时起他便知她享受的只是救人的乐趣,至于救的是什么人,她从未在意过。他想下一次再遇到她,一定要告诉她他叫路离。

而此时父亲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识,龙门一跃便成为圣上跟前的红人。

他跟着父亲入宫。

女帝对父亲赞赏有加,对年仅十五的他也颇为欣赏。父亲与女帝交谈时,忽有人闯进,身后跟了一群侍从。

“帝…帝姬…”

帝姬一身华服,怒气冲冲。

“为何烧了我的画!”

像极了午夜梦回萦绕在他脑间的声音,他抬眼望去。还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鼻嘴,不过在那一刻他便知道齐光不是最贵的丝绸,而是空中月。

不过空中月亦胜过水中月,难攀,却也并非不能攀。

他轻抚齐熟睡的脸庞,手指滑过她的红唇,眼神极为专注。

整整十年,他打了座天梯,终于够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痴汉你好!!

来个小彩蛋吧~~~庆祝今天入V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江德忠等人打断齐光与路离好事的时候。

江德忠若还不懂这儿发生了什么,也无需做人了。他连忙重重一咳,与宫人们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临走前,他偷偷地瞄了眼一片狼藉的地上。

真真是激烈呀!

路离垂眼拾起地上的酒杯,不动声色地挪到齐光的脚边,又不动声色地继续摆回原先惊愕的神色。

~\(≧▽≦)/~啦啦啦,以后有灵感了,每天来个小彩蛋呀~~惊喜不断啦啦啦~~

谢谢蓝画和汪星人的地雷~~

第二十七章

齐光被折腾了一整夜,所幸次日是休沐日,无需上朝,齐光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直到日上三竿时方渐渐转醒。她睁开眼时,路离已经不在身侧了。

她怔怔地看着床帏上的龙凤纹,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这些时日以来,她察觉出自己对路离的不对劲,这种感觉似乎不曾在哪个人身上出现过,她想了又想,蓦然醒悟。何必纠结,何必忧思,何必烦恼,璟衡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自己随手可得,索性在床榻上巫山*后再说,兴许行房过后便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向来不喜欢行房,每次行房时脑子里都会冒出当年那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这半年来,周穆清得病了,她也乐得轻松,每逢十五心底也不再忐忑。而昨夜兴许是葡萄酒喝多了,又兴许是路离起初所闹的乌龙,她忍俊不禁的同时竟也忘记了当年的阴影。

她缓缓地坐起,不由叹了声。

虽说昨夜没想起当年的阴影是好事,但如今也与路离巫山*了一夜,可她发现缠绕在自己心头的焦躁仍在。

她似乎有违母亲当年所说的话,开始在意起一个男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