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继宗却不依不饶,他向前一步,就要闯进屋子,却被红雪拦下。曲继宗道:“凤媛!”

门却一下子开了。曲继宗愣了一下,不知是否该前行。里面凤媛道:“进来吧。”

曲继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许卓然与王赫自然当仁不让,也跟着走进了屋子。

甜甜的味道传来,花香?脂粉香?还是女人香?许卓然不知。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似沐浴在香气中,醺然欲醉。

虽然刚才他毫不客气地骂了凤媛,可是,台上的惊鸿一瞥还是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从小到大,原只以为只有姐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最有气质的,今日见了“凤媛”,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

原来世上真有那么一个女人。

可是,进去之后,众人皆见珠帘轻垂,映在帘子上的剪影,是一位女子低垂着头,一架琴横在身前。除了凤媛,屋里哪还有其他人?三人一愣,曲继宗急忙问:“凤媛,他们人呢?”

“什么人?”凤媛回过头来,轻声道:“这屋里就我一个啊。”

“呃?”曲继宗登时愣住,许卓然上前道:“跟她废话做什么,过去看看不就得了?”他说着,大步走了过去,就要掀开帘子。

“这位公子,”就在许卓然掀起帘子一角之时,凤媛发话了,“不知您有一百两银子没有?”

“呃?一百两银子?”许卓然愣住,“要银子干嘛?”

凤媛笑着道:“这位公子恐怕还不知道凤仪楼的规矩吧?凤媛虽然是风尘女子,可也并非任人欺凌的对象。若要见我,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至少要收一百两银子。我不想见你,所以只好收银子了。”

“哼,笑话!我许卓然想见的女人,还没有见不到的。”许卓然一声冷笑。

凤媛又笑道:“其实按照规矩,收你二百两也不为过。刚才被你一掀幔帐看到半张侧脸,还让众多看客看到我的容貌,没找你算账已经算不错了。我这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想看我,先交一百两银子。若是不交,曲公子会为我做主的。”

若是屋内还有其他男人,那曲继宗会质问;但若是凤媛没有偷偷见其他男人,曲继宗自然是偏向凤媛的。当下他挡在许卓然的前面:“许兄,抱歉了,凤媛今天不想见你。”

“曲兄,貌似是你说,今天不跟我抢的。”许卓然不让。

“许兄,你也听见了,凤媛今天不想见客。若非如此,你先交一百两银子,我就放你进去。交了银子,我自然不和你抢。”曲继宗一脸轻松。

“你!”许卓然今日来凤仪楼是为了抓琴玥的,并没有带多少银子出门,他也惹不起曲家的人,想想,终于收手:“好,曲兄,我给你给面子。你的女人,我不争了。”说完,缓缓退了回去。

“凤媛…”曲继宗挡下许卓然,又回头看看了她。

“曲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凤媛叹气一声,低下头去,“你先走吧,我很累。”

而曲继宗当真就很听话地退了出去:“那凤媛,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还把许卓然和王赫两人带了出去,掩上房门。

等三人走远,琴玥三人才从屋后的隔间绕了出来。云飞一作揖:“感谢相助。”

凤媛看着他微微一笑。琴玥道:“改日再来拜访。”说罢,也不致谢,转身就走。

昭宁昏昏糊糊和琴玥云飞出了凤仪楼,昭宁看着走在前面的琴玥,有些疑惑地问:“皇嫂,你认识她?”

琴玥摇摇头:“不认识。”

“啊?”昭宁很是惊异。

“我也是第一次见她。”琴玥压低声音道。

“那为什么?”昭宁更是疑惑了。这位凤媛姑娘可不像是那种会管闲事的主。

四十一、明月清风

“我也不知道,”琴玥摇摇头,“我那时走到凤仪楼正门,看见有许家的人在转悠,我就只好绕到后门,从后院跳了进去,没想到正巧碰见凤媛。她一看到我,就用非常尊敬的目光对我。还帮我联系你们,我也觉得很奇怪。我猜她是把我错认为另一个人了。不过,当时我也想不出别的方法了,于是只好装作那个人,幸好没有穿帮。”

“这样,好么?”昭宁有些疑惑。

“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也真是有意思,如果我面露恭谨或谢意,她就一脸犹疑;而反之,我越是随便,越是无所谓,她也就越会帮忙。”琴玥淡淡道。

“可是…”昭宁表示自己的忧虑。

“堂堂凤仪楼花魁,果然有些来头。我总觉得这位凤媛姑娘,似乎藏着些什么。”琴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不过看到你没有受伤,我还是很开心。”昭宁拉了拉琴玥的手臂,琴玥忽然拧着眉头,一脸痛苦状。

昭宁连忙拉起她的手臂一看,白色的袖子上透出淡淡的血迹,昭宁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那个姓许的干的么?”

琴玥道:“不是他又是谁?不过这次还好,只是划破了皮,血流的不多。”

站在一边的云飞沉不住气了:“许卓然欺人太甚!娘娘要有什么事…”

“住口!”琴玥一声断喝,一双眼睛里射出凛冽的寒芒,“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你在看笑话是么?看我这次又被他许卓然打的如何惨是么?”

云飞被她一喝,讪讪站在一旁,不敢出声。而昭宁却看不下去了,上前帮云飞说话:“皇嫂,云四哥是一片好心…”

“昭宁!”琴玥一脸怒气地看着她,“我不需要他们云家的帮助,一点也不需要!”说罢,也不理昭宁,转身就走。

昭宁从没见过琴玥这样可怕的表情,她看看琴玥怒气冲冲的背影,又看看云飞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一脸疑惑。想了想,对云飞道:“云四哥,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找你玩!”说罢,蹦蹦跳跳追上琴玥。

角落里,一道黑影密切关注着这三人的动静。琴玥走后,她迅速回身,几个起落,跳进了凤仪楼。

“怎样?”凤媛正百无聊赖地挑着灯芯,随口问道。

“主子,她果然是宫里的人。那位凌姑娘似乎还与云公子有什么过节,属下听到他们的争执了。不过站得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她们说些什么。”说话人正是红雪。

“哦。”凤媛淡淡地答,手依然不停地拨动着灯芯。

“主子,她可信么?那位可并没有直接指派人与我们会面啊。”红雪有些犹疑。

“她的信物,是不会错的。她的腰牌,也是宫里的没有错。她的气度,她进了凤仪楼却绝不惊慌的态度,也绝不是装出来的。”她哪里知道琴玥身为女人,进了妓院却不惊慌的原因,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妓院。

“那位跟我说过,近期会有人与我们接触,估计就是她。不过,我也不是很放心,看看再说。若是真的有事,她还会再来的。”凤媛漫不经心地答,灯花忽然一爆,她笑道:“是个好兆头。”

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微风吹过,珠帘轻摇,又是一个明月夜。

“皇嫂,等等我!”昭宁很艰难地跑上去,才勉强追上琴玥的脚步。

月光下,琴玥的表情非常可怕,昭宁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皇嫂…”

琴玥却忽然顿住脚步,昭宁不明所以,也跟着她停了下来。琴玥低垂着头,额前刘海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皇嫂…”昭宁从没见过琴玥这般失态。就连面对许卓然的刀枪她都能泰然处之,为什么对温吞谦和的云飞却如此厌恶?

“对不起。”许久,琴玥忽然道歉,可头依然垂着,不知表情如何。

“云四哥他是个好人,今天的事多亏了他帮忙。”昭宁为云飞辩解。

“我知道,”琴玥缓缓地答,“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恨他。”

“为什么?”昭宁很是疑惑,“他怎么得罪你了?”

“为什么?”琴玥忽然一声冷笑,她猛地抬起头来,犀利的眸光寒冷刺骨,可表情却那么悲伤:“因为云天扬的反间计,我们凌家举家上下,三百余口,满门抄斩!三百余口,三百余口啊!那年我才六岁,母亲握着我的手,让我一辈子记得,凌家的仇人姓云!如果不是他们云家,如果不是他们云家…”

琴玥脸上忽然滑过一道泪水,晶亮如珠:“我知道云飞没有错,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忘记这段深仇,真的没有办法…”她说着,身体一软,跪在地上,口中依然喃喃道:“谁都没有错。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远远的,柳影之下,云飞静静看着琴玥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想去相助,却不知该如何所为。

他抬起头来看天,漫天星光。国仇家恨,生离死别,她一个弱女子,被逼到风口浪尖,该怎么走剩下的路?

云飞艰难咽下一口水,缓缓凝眸。她是如此得讨厌云家,而她在自己心中却像一段挥之不去的印痕,想忘也是枉然。

情根深种,无法排遣,唯有一叹!

明月清风,是否能真的普照大地?

也许,世间从来没有一样,是公平的。

四十二、人间炼狱

第二天一大早,琴玥和昭宁进宫。琴玥先回坤宁宫收拾衣装,寒霜等人看到她眼睛红肿,一脸疲态,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琴玥也没有过多解释,换好皇后妆容,再去慈宁宫拜会太后。

太后近来病势渐沉,躺在塌上,琴玥按礼制问询了一番,语气殷切,似乎关心满满。病榻上的太后看着琴玥红肿着眼睛,还只道是因为皇帝不宠幸于她,深宫寂寞而泣,反倒安慰了她许久。聊了一阵,太医侯在宫外,琴玥不敢多待,告辞出门。

出了慈宁宫,琴玥径直回坤宁宫。晟国的皇宫,似乎只有这一段她走得很熟。一路上的太监宫女看到琴玥还是会跪下高呼“娘娘千岁千千岁”,只是那语气里的怠慢,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身后的太监宫女们又是一阵跪拜之声:“拜见三殿下!”

琴玥浑身一颤:天啊!这么快就再次相遇了!

昨天宇文护大闹后宫,先从品级较低的美人、昭仪开始搜起。宇文朗虽然还没有后宫佳丽三千的地步,然而好几十位是跑不了的。每位娘娘处,又至少有二三十号伺候的人,排除太监之外,还有十数名宫女。琴玥那晚穿的装束,是最普通的,搜查起来很是费事。一天的功夫,宇文护只走完了大半个后宫,柔妃、丽妃等几位品级较高的娘娘的院子还没搜到,自然,坤宁宫也没有惊动。

宇文护下了早朝,本来照例是要去天香楼喝小酒的,可他还是带着一队人在后宫里搜索起来。经过慈宁宫,总不好过门而不入,只好先去给太后请安。

“娘娘,我们怎么办?”寒霜小声问。整座皇宫,恐怕知道宇文护要找的“美人”就是当今皇后琴玥的事,也就只有她寒霜了。

“镇定,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迅速走开。”琴玥回复了心神,下了指令。仪态依然端庄,而脚下却健步如飞。主子奴婢脚步飞快,一道烟便走了。

这边宇文护也注意到方才的环佩叮当,可一瞬间便不见了踪影。他有些疑惑地问身边人:“刚才过去的娘娘是哪个宫里的?”

旁边一人回道:“回三殿下,刚才过去的是皇后娘娘。”

皇后?宇文护眯起眼睛,他想起了皇后嫁过来的第一天在太庙之前跪拜了许久,虽不张扬,却执拗不已。后宫里尔虞我诈,这位皇后却全然置身事外,既不争夺帝王宠,又不打压新晋嫔妃,行事低调,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人。可是,看她刚刚走过的背影,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他回头问身边的黑衣侍卫:“黑鹰,有没有觉得,皇后的背影有些熟悉?”

黑鹰恭敬地道:“可能三殿下上次在太庙之前见过皇后娘娘的背影,故而觉得熟悉。”

“是么?”宇文护斜着眼睛摸摸光滑的下巴,“有趣。黑鹰,我们先去哪位娘娘那?”

黑鹰答:“说好的是先去丽妃的丽泽宫。”

“好的,就先去丽泽宫。”宇文护点头,“不过,这坤宁宫,我也得去闯闯。”

出了慈宁宫,宇文护便向丽泽宫走去。丽妃顶着一个“晟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他宇文护也是知道的。不过当时自己正在追凤仪楼上位花魁天心,想着一个月之内娶天心回来后再去会会这位第一美人,结果,就被二哥抢了先。不过宇文护自恃府中佳丽无数,倒也不甚失落。每日还是去天香楼,日落后回宫与姬妾把酒言欢。基本上从战场上回宫后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日子一长,连他自己也忘了马革裹尸、餐风露宿的军旅生涯是怎样的了。两年前,他才十五岁年纪,跟着舅舅曲凌东出征漠北。大漠风沙锻炼了他的意志,沙场秋点兵的豪迈让他有种掌握生杀大局的快感。刀剑无眼,谋略长与拼杀,阴山下一役,他算准了金帐汗国的行军路线,埋下伏兵,一仗俘虏了金帐汗国十万兵士。十万兵士,要吃饭,要安顿,而晟国军队自己的粮草已经不继,怎么办?

他当时是大手一挥,十万兵士,大多被坑杀殆尽。他只记得那时自己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秋风萧瑟,他冷冷地看着城下晟国的士兵押着成排的草原战士们去刑场。哭声震天,血染疆场,是个有血性的人看着都会动容,实在是人间炼狱。

宇文护还记得,抓住敌军主将巴力之后,军士们押着他给自己看,巴力那愤怒的眼神。巴力号称漠北战神,没想到此时却沦为阶下囚,一张脸上全是尘土血迹,一道伤疤从眼角劈到嘴角,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很是吓人。

但是,宇文护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城楼上,摆好一桌酒菜,自斟自酌。对面的巴力面目狰狞,虽被两位壮年军士架着,却依然不屈不饶,嘴里不知在骂些什么,说的是金帐汗国的语言。

四十三、地域红莲

又有一批士兵被带到城下,等待他的命令。他当时看也未看,缓缓往夜光杯中斟了半杯葡萄酒,喝了下去,然后放好杯子,随手一挥,意思很明白:你们都去死吧。

城下的俘虏们貌似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愤怒、失望、恐惧、哀叹,世间百态尽出。哭声震天,而他却掏掏耳洞,似乎觉得有些吵耳。然后再斟了一杯酒,正准备喝,却见巴力眼睛瞪得极大,猛然间挣脱了束缚,嘶吼一声,朝他冲了过来。

宇文护轻笑一声,向旁边一侧,轻轻巧巧便闪过了巴力的袭击。巴力一击不中,愤怒地扭过头,伸出铁铸一般的胳膊,又想拧断他的脖子。宇文护的兵士们不是吃干饭的,当下制止了他的行动。不过那些杯盘碗碟都被掀在地上,葡萄酒洒了一地,鲜红如血。

“三殿下,您没事吧?”侍卫拉着巴力,关切地问。

“没事。”宇文护笑着看眼前被压制住的巴力,摇摇头叹气:“可惜啊,这一只夜光杯,只怕天下只此一件。”

巴力气得血贯瞳仁:这个恶魔,面对成千上万的人命,他眼睛都不眨地轻易丢弃,眼下竟会为了一只杯子而叹息?

“疯子!疯子!”巴力低低骂道,说的却是上京官话。

“哦?”宇文护用他好看的眼睛瞟了巴力一眼,“你会说中原的话?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只崇尚武力的蛮子而已呢。”

“疯子!”巴力大骂,身后架着他的侍卫狠狠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疯子!”巴力又骂。

身后的侍卫使足了力气,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巴力被打得牙齿都掉落了下来,用他含着血的嘴含混不清地骂:“疯子!”然后,把嘴里的牙齿和鲜血吐到宇文护的白衣上。

宇文护当时是爱穿白衣的,且素性爱洁,虽在军中,每日必然香汤沐浴。然而,巴力的血喷在他的脸上、白衣上,看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顺着身体流下去,他轻轻一笑,用绢帕抹去的脸上的血迹,淡淡道:“带他下去。”

巴力依然骂个不停,被人拖了下去。宇文护转头一望,远处的阴山延绵起伏,群山之间,一轮红日缓缓坠下。萧瑟的秋风中,十万兵士的哀嚎久久回荡,氤氲在阴山脚下,只怕一万年也不会停歇。

这,就是战争?

宇文护眯起眼,他觉得自己的眼角,涌出一滴泪。

自此之后,他就爱上了红色。红衣、红袜、红鞋,就连束腰的腰带,头上的发带也是红的。那一日残阳如血,巴力的血洒在身上,十万兵士的哀嚎回荡在耳畔,是他一生都抹之不去的过往。

也许,只是为了纪念。可是究竟纪念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是很无聊呢,回宫以后。”慈宁宫外,宇文护抬头看天。柳梢,一轮红日缓缓升起。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的斜阳晚照,然后他回头道:“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上上战场吧?我想去阴山看看。”

黑鹰万年不变的平静眼眸忽然猛地一缩,他低下头去,轻声道:“好。”

“走吧,我们去丽泽宫。”宇文护手一扬,迈着步子往丽泽宫走去。身后隐隐有一声叹息,是错觉么?

丽泽宫外。

宇文护背着手,抬头看着红色的宫墙。墙上堪堪伸出红杏一枝,若是春天,花开如许,想必有“红杏枝头春意闹”的热闹场景吧?等待不长,里面一声清脆的应答:“三殿下请进!”

宇文护一仰头,大步迈了进去。两旁侍立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拜见三殿下。”

宇文护笑着叫他们起身,自己却不敢进正殿,而往花园去。秋海棠开得正盛,他找了一处椅子坐了下来,刚想让宫女们都出来逐个辨认,忽然又是一声喊:“娘娘。”

宇文护赶紧站了起来,却是丽妃穿着大红绸衫走了过来。宇文朗虽然同意让他找寻宫女,但是对于后妃娘娘,他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比方说刚才,他不敢进正殿,而是径直到了花园,就是不想与丽妃打照面。

他前天晚上家宴,与丽妃见过一面。宇文护当时喝了点酒,又想着琴玥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位“第一美人”到底长相如何。如今看来,这位丽妃果然倾国倾城,配上一抹鲜艳的红衣,更是娇柔无限。但是她也穿得一身大红,什么意思?跟我来竞争,还是单纯的炫耀?

“三殿下来访,诗云未曾远迎,还望恕罪。”说罢,丽妃袅袅婷婷道了个万福。她竟然说出了自己的本名,诗云,李诗云。正是太后的侄女,当朝丞相李敬的千金。

“丽妃娘娘客气,是本皇子打扰才是。”宇文护一拱手。

“不知三殿下看上了哪位宫女?”丽妃眸光闪闪,直直地看着宇文护。

“本皇子也不知,只是家宴当晚无意间于夕颜堂遇上,后来寻去,竟是找寻不到,这才请皇兄破例让我找人。”宇文护淡淡地笑,答得滴水不漏。

四十四、丽泽晨露

“本宫待字闺中之时,曾听见有人议论,三殿下年少风流,府中姬妾成群,且个个都是天姿国色。想不到,今日竟会为了一个小小宫女,翻遍后宫。”丽妃轻轻一笑,言语里有些嘲讽的意思。

“想不到丽妃待字闺中,还能听到这么多风言风语。想来李家的门风,也不怎么严呢。”宇文护针锋相对地回答,轻轻笑了笑。

“你?”丽妃柳眉一竖,凤眼一睁。宇文护却笑得很随意:“若是无事,我就开始找人了。请各位姐姐们站成一排,我好认人。”

丽妃被宇文护满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她紧握双拳,好一阵才平复下心情。宇文护却在众人排好之后,挨个看了起来。丽妃由于是出自丞相之家,除了宫中本与的宫女之外,还从自家带来许多下人,因此丽泽宫的宫女甚多,宇文护挨个看了下来,也花了大半个时辰。日头高升,丽妃正端坐在花荫捧着一盏茶,略呡了一小口,看着宇文护神思昏聩的模样,笑问:“如何?”

宇文护也不看她,往她身边一张躺椅上一倒,伸伸懒腰道:“丽妃娘娘,你是否有藏私啊?”

丽妃笑道:“丽泽宫所有宫女都在此处,没有就是没有。”

宇文护叹了口气:“本皇子本来听说,丽泽宫内宫女甚多,其中不乏天姿国色者。如今看来,只数目较之其他宫来的多耳…”

“你…”丽妃气得站了起来,宇文护却轻轻巧巧地站起身子,正了正衣冠道:“叨扰多时,还望恕罪。下次若有机会,再来拜会。”

“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来。”丽妃冷着一张脸道。

宇文护却笑道:“正合吾意。”

“你…”丽妃又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而宇文护却已经摇摇摆摆地走了,挥了挥手道:“不必送。”

“谁还想送你!”丽妃对着他的背影恨恨道。

出了丽泽宫,宇文护又摇摇摆摆去往柔妃的寝宫——晨露宫。柔妃许嫣然,与宇文朗同岁,今年也是十八。若说美丽,她比不过丽妃;若说家事,宫内许多宫妃都比她显赫。可宇文朗最宠爱的就是她,甚至与琴玥的新婚之夜,他都留宿在柔妃的晨露宫。可见柔妃在宇文朗心中的地位,也可知为何许卓然可以在宫外如此飞扬跋扈。

宇文护不是很喜欢与柔妃接触。他毕竟涉猎情场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比柔妃更能撒娇、更会委曲求全、更能显得自己大度的女人,他见得多了。

从边关回到京城之后,他太久没有感受过征服的快感。他娶了九十九位妻妾,但大多数女人都是投怀送抱。他只需稍微使点气力,漂亮女人就会像飞蛾扑火般从四面八方奔来。时间一长,他对这种醉生梦死,风月场中你进我退的把戏看多了,也玩腻了。于是他每天待在天香楼上,说是为了寻美人,不如说是面对一屋子女人,觉得厌烦而已。

琴玥的出现适时地激发了他的征服欲。光论美貌,琴玥并非天下无双;论家世,琴玥也似乎比不上他府中的一些名门千金——宇文护不知琴玥的真实身份。但是,她却如此讨厌自己,视自己如粪土,这不能不让一贯自视甚高的宇文护觉得新鲜有趣。

由此可知,若是琴玥第一次与宇文护相遇便对他表示好感,或是夕颜堂偶遇时不拒绝他的爱意,那么宇文护便会觉得她不过也只是爱慕虚荣的凡品。就算娶她回来做了第一百位侍妾,也就是玩玩而已,不久就会抛诸脑后,再也不愿多看一眼。

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征服欲,就能让“地狱红莲”邪王宇文护如此大费周章,为了一女子势要翻遍后宫而得之,那便决然错了。自然,琴玥是他很欣赏的女人,如果能娶到她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是,他看重的是后宫的势力。一番搜索,他能进入各宫各殿,与无数妃子直接打交道,勘探地形,安插眼线…得到的绝非一个小小的琴玥可比。他要的是宫廷,是天下。

日头高升,宇文护闲庭信步一般,缓缓向晨露宫踱去。走过一个拐弯,却见一身白衣的宇文潇迎面走来。宇文护懒懒一扬手,笑道:“哟,四弟好兴致。”

宇文潇连忙拜道:“三哥!”说罢,快步走了过来。两边的仆从分别拜倒:“参见三(四)殿下。”

宇文潇连忙笑道:“请起。”宇文护却懒懒一抬手:“起来吧。”

当看到宇文潇身后娉婷的紫萱之后,宇文护懒洋洋的眸光终于闪现一抹喜色:“哟,几日不见,紫萱愈发靓丽了。”

紫萱平静地回道:“三殿下谬赞。”

宇文潇见宇文护一脸悠闲,问:“三哥准备去哪?”

宇文护淡淡地道:“晨露宫。”

宇文潇连忙摆摆手道:“三哥不必去了。我正是从晨露宫回来的。柔妃娘娘与皇兄去御花园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四十五、阳关三叠

“哦。”宇文护懒懒地回答。

“三哥去晨露宫可有急事?”宇文潇依然恭谨地问。

“我是去找美人的。”宇文护摇着扇子,淡淡地笑。

宇文潇有些兴趣,问:“可是昨晚三哥偶遇的美人?”

“正是,”宇文护斜着眼睛看看宇文潇,笑道:“四弟,你也跟着我去找找吧。”

宇文潇面露难色:“皇兄吩咐我去文昌阁办点事,实在没有空闲…”

话没说完,宇文护把手搭在宇文潇的肩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弟,亏你还叫‘逍遥王’,整日忙得脱不开身,也该是时候娶王妃了。”

宇文潇脸一红,低声道:“三哥,国事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