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林苏红站住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一直住在医院里没有出去,公司都是我在打理,你要是真孝顺和体谅,就应该尽早回公司上班,别让他太失望。”

冯定尧并不直接拒绝她:“我看看吧。”

林苏红叹气了一声,看着儿子:“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和你爸都盼着你早日结婚生子,要是你能够赶在他走之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冯定尧不做声。

林苏红拿自己儿子完全没有办法,他愿意去上班,已经是退一步了,结婚的事,还是别太强求了。

冯定尧与母亲分开之后,回到自己车上,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又想起涂晓,一切都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顺。他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那边响了许久都没人接,他正要挂掉电话,那边接了起来,一边喘息一边说:“喂!”

冯定尧听见涂晓的声音,便有点思维停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晓、涂晓,是我,冯定尧。”

涂晓正在洗澡,听见电话响个不停,胡乱裹了浴巾跑出来,她听见冯定尧的声音,声音便冷了下来,干巴巴地说:“什么事?”

虽然隔着那么远的空间,冯定尧还是感受到了涂晓的冷淡,他说:“我爸病了,想见你一面,你方便吗?”

涂晓的声调变得急切起来:“冯叔叔怎么了?”

“他得了肺癌,晚期。”冯定尧低沉地说。

涂晓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用手指抹去汹涌而出的眼泪,但是抹不尽,眼前已经完全模糊,看不清东西:“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发现的?做手术了吗?”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冯建德联系了,打电话已关机,也不见他打电话过来,原来是生病了吗。

冯定尧说:“没有手术,发现得已经太晚了,做了化疗,但是没有用,恐怕捱不了多久了。”他虽然对冯建德恨之入骨,但是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又是自己的生父,他是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涂晓用浴巾擦干脸上的泪水:“我有时间,你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去见他。”

冯定尧说:“你说个时间吧,我来接你。”

涂晓说:“明天上午吧。”

“上午九点,我去你家接你。”

涂晓没有拒绝。

挂断电话,涂晓坐着默默流泪,关爱自己的长辈一个个离她而去,自己这是怎么了,命就这么苦吗?先是爸爸,后是妈妈,现在又是冯叔叔,一个个都是那么好的人,事实真是无常,生命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老天为什么不长眼呢。

第八章 叮嘱

涂晓一直坐到打了个喷嚏,才惊觉自己顶着一头湿发,身上还半裸着,都快要冻感冒了,赶紧跑回浴室,一边冲热水一边想冯建德的事,越想越觉得心底冰凉。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五岁,那时还不大记事,据说是采石场爆破,发生意外,被石头砸伤,抢救无效去世。母亲独自带着她生活。后来母亲也出了车祸,当场身亡,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肇事司机逃逸,更无从赔偿。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涂晓守在母亲出事的地点,等了一个月,都没能等来目击证人。当时她只有十五岁,还在读初三,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叔叔和姑姑商量,愿意资助她上完初中。当时涂晓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以后就只能做个流水线上的女工了。每思及此,就在黑暗中哭泣,不知道湿了多少次枕巾。

就在她以为人生无望的时候,母亲生前的朋友冯建德叔叔得知这个消息,从G市赶回来,主动提出愿意承担她的学费和生活费,资助她上高中,如果能考上大学,会继续资助她念完大学。

冯叔叔无疑是涂晓黑暗人生中的一盏明灯,他给了她温暖和方向。叔叔和姑姑得知有人愿意资助她上学,也愿意照顾她的生活。就这样,涂晓在大家的帮助下念完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她一心要回报冯叔叔,所以她考了G市的大学。

但是冯叔叔并不需要她回报什么,只是说:“你如果有能力,也可以帮助一下当初像你一样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在涂晓心目中,冯叔叔是除了父母之外,最令她尊重的长辈。他也一直很关照她,自从她跟冯定尧的婚事告吹之后,她发现冯叔叔慢慢疏远了自己,但每年也会联系那么几次,嘘寒问暖,就是半句不提冯定尧的事,双方都不提,像是怕破坏了什么似的。

现在想起来,自己已有半年没和冯叔叔联系了,她打过电话,关机状态,原来是因为病了吗,去治疗了?涂晓心里有些难受,发生这么大的事,冯叔叔居然都不愿意告诉自己,是怕她担心,还是根本就没想起她来。涂晓蹲在水龙头下呜呜地哭,眼泪和着水珠一齐滚落下来,分不清哪是水珠哪是泪珠。

第二天一早,涂晓起来,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想到要去探望病人,最好还是别给对方看出自己伤心的样子,便用冰块敷了一下眼睛,好不容易将肿胀消下去一点。她想化个淡妆掩饰一下脸上的憔悴,门铃已经响了,涂晓愣了一下,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瞅见了冯定尧,他居然直接就上楼来了。

涂晓赶紧拿着包,换上鞋子,打开门,看了一眼冯定尧,垂下眼帘:“我好了,走吧。”

冯定尧盯着涂晓的脸看了一眼,侧了一下身,为她让出路来。涂晓将门关上,又反锁锁上,率先往电梯走去。二人再无交谈,冯定尧默默走在她身后,看着自己手里的早餐,默默地将纸袋口捏紧了些。

涂晓按了电梯,一直盯着电梯的指示灯看着,不看冯定尧:“冯叔叔在哪家医院?”

“四方医院。”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去年七月。你吃早饭了吗?”冯定尧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上来。

涂晓看了一眼,电梯正好到了,她跨步进了电梯,冯定尧的手停在半空,他微愣一下,也跨进去,站在涂晓面前,固执地将早餐递给她。

涂晓舔了一下唇说:“我已经吃了。”

冯定尧看着她的唇:“你没有,我知道。”

涂晓垂下眼帘,轻咬了一下唇,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她吃没吃早饭,冯定尧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辨认出来的。她伸出手,接过他手里的纸袋:“谢谢。”

冯定尧见她接过早饭,转身与她肩并肩,说:“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涂晓看着手里的酸奶,微叹了口气。

涂晓想起很久以前看人问起过一个问题:分手了之后还能做朋友吗。她当时的想法是,分手了若是还能做朋友,那必定是没有真心爱过吧,否则怎么能够跟他一边做朋友,一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做着跟自己以前一样的事情。

她此刻与冯定尧坐在一起,虽然多年未见,也极想了解他这些年的过往,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于是二人只能在一片静默着僵持着。

到了医院门口,涂晓说:“停车吧,我去买点水果。”探望病人,总不能空手而去。

冯定尧将车子停下来,涂晓推门下去,在一个水果店里挑了不少水果,柚子、枇杷、梨,都是润肺止咳的水果,虽然吃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但总归代表了自己的心意。她看了一下旁边的花店,想买一束鲜花,最后还是挑了一盆万年青。

冯定尧已经将车停好,转身过来找她,看她提着几袋子水果,又捧着一盆万年青,赶紧过来帮她接过去。涂晓将水果给他提着,自己则捧着那盆万年青。到了住院部楼下,涂晓站住了:“你妈…林阿姨在吗?”

冯定尧想了想:“应该不在,请了护工24小时照顾的。”他留意着涂晓的反应,发现她听说他妈不在的时候似乎松了口气。

电梯里有不少人,涂晓和冯定尧站在电梯的最里面,两人贴墙并肩站着。涂晓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万年青,她的心愿能够实现吗,冯叔叔还可能像这万年青一样长青吗?

冯定尧从左上方看下去,涂晓黑色柔顺的长发被她抿到了耳后,露出薄薄的耳廓来,她没有化妆,肤色依旧白皙,只是略显苍白,浓密微翘的长睫毛此刻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一层层停,有不少人下去了,到了十三楼,终于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冯定尧率先跨出一步,挡在电梯口,让涂晓出去。涂晓轻叹了口气:习惯照顾人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

病房里只有冯建德在,护工不知道去了哪里,冯建德今天没插氧气管,看样子今天的状态还可以。冯定尧走过去,将水果放下,轻轻唤了一声:“爸。”

冯建德缓缓睁开眼了眼,扭头看见了冯定尧和涂晓,眼睛里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冯定尧看着父亲眼里的欣喜,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冯建德沙哑着嗓子对站在房子中间的涂晓说:“来,涂晓。”

涂晓鼻子发酸,眼圈发红,看着面前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老人,怎么也想不到,高大魁梧的他会变成这副模样,她加快两步,走到床边:“冯叔叔。”一开口,眼泪差点就滚落下来了,她用力睁大眼,以免眼泪滚落下来。

冯建德眼角有浊泪淌下,伸出手来抓涂晓的手,冯定尧接过涂晓手里的盆栽放在桌上。涂晓双手抓住老人布满青筋和针孔的枯瘦的手:“我不知道您病了,这么久都没来看您,对不起。”说着这话,声音都完全哽咽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冯建德抬起另一只手摆了一下,虚弱地说:“没关系。这个不怪你,是我没告诉你。坐。”

冯定尧端来凳子,让涂晓坐下。涂晓说:“您别担心,要放宽心,身体会好起来的。不要想太多。”

冯建德睁大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涂晓,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要人命的,不是身上的病,是心里的病。”

涂晓看着老人,拼命摇头,泪水飞溅开来:“不是,您要乐观一些,看得开一些,什么病都是不问题。”

冯建德重重叹了口气,点了一下头:“冯叔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两个。我对不起你们,没有照顾好你们,以后你们都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别让我在地下放心不下。”

涂晓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冯建德这完全就是在交代后事了。冯建德伸出另一只手,冯定尧赶紧走到床那边去,抓住了父亲的手:“爸。”

冯建德说:“好好照顾涂晓。”

冯定尧看一眼涂晓,艰难地点头:“好。”

冯建德用力抓了一下儿子的手,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听你妈的。”

冯定尧心里顿觉蹊跷,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并没有去追问,只是点头:“好。”

冯建德松了口气,望着天花板说:“你走得太久了,该早点回来的。”这话显然是对冯定尧说的。

冯定尧看着父亲这样,心里也后悔不迭,子欲孝而亲不待,说的就是这个情况吧,他垂下头:“对不起,爸。”

冯建德叹了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样,他虚弱地说:“我想睡一下。”

涂晓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了冯建德的手臂,冯定尧也照做,两人在病床的两边坐着,对视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冯建德。冯定尧心中此刻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为什么父亲让自己照顾涂晓,又让他别听母亲的,难道这事还有什么隐情。说实话,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怀疑过那件事,想回来求证,但是又害怕最终的结果还是自己最怕见到的那个,所以一直在煎熬中度过,宁愿自己背负这个秘密一辈子,也不能让涂晓知道。

第九章 遗嘱

周末,涂晓忙着搬家,她已经找到了一个单身公寓,二十多平方米,月租一千出头,比她负担房贷倒是少了很多,而且公寓周围的环境还不错。从两居室的房子搬到单身公寓里,落差真不是一般的大,不过涂晓一向安贫乐道,对物质要求不高,二十多平方的房子也足够她住了。

房子是个空房间,涂晓叫表弟梁信诚来帮忙,找了个搬家公司,从自己家里搬了几件能用的家具,比如床、茶几、沙发等,带上自己的两箱子衣服和一箱子书,就算是搬过来了。

这一天累得够呛,她和梁信诚两口子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东西归置到位,晚上请那两口子吃过饭,回到出租屋,一进门,就看到了床和沙发,一切都一览无余。涂晓觉得还颇有点不能适应,这样的房子,以后几乎就不能请朋友来串门了,太没有隐私了。

涂晓觉得腰酸,应该是今天累着了。赶紧去冲个热水澡休息,她洗澡的时候,听见电话响了,她没有出去接,电话自己挂断了。赶紧冲完澡,出来看手机,冯定尧找她有什么事?她犹豫了一下,拨回了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来了,声音有点哽咽:“涂晓,我爸走了。”

涂晓脑子如有一道强闪电划过,只余下一片空白,手机差点都抓不住:“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眼泪唰地往下奔涌而出。

“今天晚上,十点二十三分。”冯定尧的声音有些沙哑。

涂晓吸了一下鼻子:“节哀顺变。需要我现在过去吗?”

冯定尧嗓音低沉地说:“不用,出殡那天我再通知你。别想太多了,我爸走了也好,活着太遭罪了,时刻都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你休息吧,我这边还有事去忙了。”他反倒过来安慰她。

涂晓听见手机传来挂断的忙音,跌坐在床上,这才几天,人就没了。世事无常,人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涂晓想起那一天自己在学校上课,有邻居来学校找她,面色凝重,告诉她妈妈出事的噩耗,完全一点征兆都没有,她的天就塌了。

五岁丧父,十五岁丧母,死亡这件事,涂晓比很多人都经历得多,但依旧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因为生命太脆弱,而爱太重要。

三天后,是冯建德出殡的日子,涂晓接到冯定尧的电话,依言去了殡仪馆。那天下着小雨,涂晓穿着黑色的衣服和长裤,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殡仪馆门口,殡仪馆名字叫做“回归园”,涂晓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还真是够契合它的本意的。

她随着来宾进礼堂吊唁,冯定尧和母亲林苏红站在一旁回礼,涂晓走到他们母子身旁:“林阿姨,节哀顺变。”她没有叫冯定尧的名字,只是抬头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轻轻地说,“节哀。”冯定尧双目赤红,胡子都没刮,满脸憔悴,神色哀伤,他朝她点了一下头:“谢谢。”声音还有点嘶哑。

林苏红的脸上倒是没多少哀戚之色,大概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看见涂晓,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忍不住瞪了冯定尧一眼。

涂晓没有去注意林苏红的神色,这些年,她对林苏红是能躲则躲,尽量不跟她正式面对。她站在宾客的后面,听着大家悄悄地在议论着整件事,说冯建德的病情,说他跟林苏红的关系,说冯定尧离家多年未归,父子间可能存在的龌龊,又说到冯家的家产,等等。每个存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是有痕迹的,更何况是家底丰厚的冯家,完全有可能上演一场豪门恩怨。

丧仪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涂晓准备离开,接到冯定尧的电话:“下午有件事还要你来协助一下,所以先别离开好吗?”

涂晓愣了一下,还有什么跟自己有关?“一定需要我去吗?”她实在不想见到林苏红。

冯定尧说:“嗯。在门口等我。”

涂晓只好等着,不多时,冯定尧开着车来了,在涂晓身边停下:“上来吧。”

涂晓上了车,雨已经停了,天上云层涌动,灰色的云层缝隙间露出一点儿微蓝,看样子是要天晴了。涂晓说:“叔叔去得痛苦吗?”

冯定尧说:“高烧42度,一直降不下去,全身都疼痛难当,器官衰竭,死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涂晓咬着下唇,眼圈忍不住发红:“天堂里没有病痛。”

冯定尧带着涂晓回到市区:“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涂晓问:“你说的事是什么?”

冯定尧说:“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我爸的律师说,他的遗嘱上有你的名字。”听到律师的话时,冯定尧的心完全沉了下去,看来涂晓跟自己还真的有血缘关系,否则他爸怎么会想到留遗产给涂晓呢。

“啊?冯叔叔还给我留了东西?是什么?”涂晓难以置信地看着冯定尧。

冯定尧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在一个小饭馆里吃饭,都没什么胃口,涂晓更是坐立难安,她没有被馅儿饼砸中的喜悦,反而有些惶恐不安。她完全是一个外人,怎么会搅和到冯家的恩怨中去,也完全不想有什么瓜葛。

涂晓面露难色:“我可不可以不去?”

冯定尧摇头:“不行,你必须到场。这也是我爸的遗愿。”

涂晓越发食不知味了,简直想象不出这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屡遭不幸的经历让涂晓的习惯性未雨绸缪,凡事都是先做了最坏的打算,事情往好里发展,就是惊喜,如果是不如意的,那也是情理中的事,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望。

冯定尧也不知道他爸给涂晓留了什么,他心中的恐慌日盛,生怕在遗嘱里说明涂晓就是父亲的女儿,如果真是如此,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但是对涂晓,无异于是天崩地裂。当初,他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让涂晓知道这件事,兄妹乱伦,对善良正直的涂晓来说,无异于打碎了她的世界。所以他宁愿自己背负着负心的骂名出走,希望涂晓能够将他忘了,另付良人,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涂晓的倔强,七年过去,她还原地等着自己的解释。

冯定尧看着涂晓,她脸上脂粉未施,梳着简单的马尾,脸色也有些憔悴,显然这些日子心里也不太好受。“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这话是在安慰涂晓,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涂晓抬起眼睛看了一下冯定尧,垂下眼帘:“我有点不想去。”她最怕的就是遇上林苏红,当初冯定尧走后,她去向林苏红求问冯定尧的下落,被她百般羞辱,说她贪慕虚荣,不知恩图报,还妄想攀上枝头做凤凰,至今想来都觉得难堪不已。如今自己要是卷入冯家的遗产分配里,林苏红不知道要怎么辱骂自己。她打定主意,冯建德给自己任何东西都不要,如数还给他们好了。

两人最终还是没吃多少东西,涂晓已经紧张得胃痉挛了。她的手一直放在胃部,冯定尧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涂晓摇摇头:“不碍事。”

冯定尧说:“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我就是有点紧张。”

冯定尧看着涂晓,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关系的,别怕。”

涂晓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很失败,没有笑出来。

冯定尧开着车,回父母的别墅。林苏红已经回来了,家里还有林苏红的侄子、冯定尧的表哥林强在,这几年林强一直在冯家公司做事,冯建德生病之后,他和林苏红更是掌管了所有的事务。律师也到了,就等着冯定尧和涂晓了。

林苏红看着涂晓,眼睛里射出怨毒的光芒来,涂晓如被针扎了一样索瑟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招林苏红怨恨,仅仅是因为她曾经要嫁给冯定尧?还是因为现在冯定尧又跟自己走得比较近了,但是现在他们私下里几乎没有往来,她也对冯定尧死了心,不再抱有任何绮念了。

涂晓勉强打了招呼:“林阿姨。”

林苏红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接腔。

冯定尧注意到母亲对涂晓的态度,他以前就知道她不太喜欢涂晓,后来知道原因,才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他对律师说:“王律师,人都到齐了,您开始说吧。”

王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遗嘱,说了一通话,然后开始宣读遗嘱。遗嘱并没有多出乎人的意料,冯家有一个大型物流公司,还有一家连锁酒店,冯建德将自己所持的公司股份和酒店全都给了他的独子冯定尧,并让他打理公司;冯建德名下的几套房产,与林苏红共有的,其中就有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套别墅,就全都给了林苏红,他独有的三套房子,都给了冯定尧;在银行的现金和保险柜里的东西都给了冯定尧;他所有的收藏品,还有两家商铺,都归林苏红所有。

涂晓听到后来,觉得也没有自己什么事呀。冯定尧也觉得奇怪,按说不该将房子、股份和现金分一部分给涂晓么,为什么没有?

王律师最后才说:“冯先生生前还创立了一个基金会,每年他名下百分之五的股份,其收益专门用来扶助贫困失学儿童,冯先生将这个基金会全权委托给涂晓小姐打理,需要冯定尧先生配合涂小姐。好了,这就是遗嘱的所有内容。有不懂的,可以咨询我。”

涂晓满头雾水地看着王律师:“王律师,我不是很明白,这个基金会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对基金会之类的全然不了解,这要她怎么去打理。

王律师说:“准确来说,基金会的主要善款来自冯氏企业的捐赠,基金会负责慈善基金的募捐、管理、投资和分配,落实受捐人,监督捐赠款项的去向和使用情况。”

林苏红在一旁冷冷地出声:“这个基金会我怎么不知道?有多少基金了?”

王律师说:“这个基金会是冯先生私人创立的,一直都是冯先生自己打理的,目前主要善款也全都是冯先生自己的财产,有大概五百万的善款。”

林苏红眼神冰冷,说:“涂小姐跟我们家任何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我丈夫会交给她打理基金会?”

冯定尧猛地扭头看着母亲。

第十章 真相

涂晓说:“王律师,我并不懂投资和管理,所以这件事我能不能拒绝?”

王律师看了一眼涂晓:“这是冯先生生前的愿望,他说非常信任涂小姐的为人。基金会也调查过涂小姐的背景,这些年,涂小姐一直在尽自己的能力资助几名贫困学子,这恰好契合了冯先生的心意,他觉得基金会交给涂小姐来打理,再合适不过了。”

涂晓脸有些发红,当初她准备还冯建德钱的时候,冯建德让去帮助别人,涂晓便将这事记在了心里。这些年确实也资助过几个孩子,后来由于买了房子,需要付房贷,资助的力度就少了些,目前只资助了一个贵州的高中生。

“可是,我真的不大懂基金会的运作。”涂晓有些为难地说。

王律师说:“基金会目前运作正常,有专门的投资专家和项目工作人员,涂小姐的职务是理事长,职责就是监督基金会的正常运作,与理事会的成员一起为基金会的项目做决策。如果有什么运作上的困难,还可以向公司总部申请援助。”王律师将目光投向了冯定尧。

冯定尧突然明白过来,父亲担心自己不愿意接管公司,然后将涂晓也拉了过来,将他们一起绑在一条船上,这样他就不可能撒手不管。还真是用心良苦,他无奈地勾起了嘴角。

林苏红冷笑了一声:“一个对管理狗屁不通的人去管几百万资产,冯建德是不是已经病糊涂了?”

王律师说:“冯先生立遗嘱的时候,是病情刚刚确诊的时候,那时他意识都是清醒的,遗嘱也是他亲笔书写,并且请公证人公证过,所以这个是具备法律效用的。让我们尊重逝者的遗志吧。”

林强有些不满地瞪了涂晓一眼,他看着王律师:“王律师,姑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其他人吗?”

王律师看了他一眼,摇头:“没有了冯先生的遗嘱受益人只有三个,准确来说,是两个,只有冯太太和小冯先生,涂小姐只是一个受委托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定尧出声:“谢谢王律师,辛苦您了。”

王律师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这是冯先生托我交给您的银行保险柜钥匙,房产证及银行卡都在保险柜里。”

“谢谢。”

接下来是一些琐碎的后事处理,涂晓面对林强和林苏红的目光,觉得非常难受,特别想离开,她本来打算跟冯家就此再无瓜葛,没想到冯叔叔最后还把自己拉入冯家这条船上,这叫人情何以堪。冯定尧显然也是知道她的心思,便对王律师说:“王律师,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王律师点头:“事情已经办妥了,可以离开了。”

涂晓听说可以走了,赶紧起身告辞:“林阿姨,再见!”如果可以,再也不见。

林苏红倨傲地扬着头,也没回话。涂晓转身走了,冯定尧拿着东西赶紧跟上:“涂晓,我送你。”

涂晓没有拒绝,出了院子,她并不离开,站在门口等着,冯定尧说:“走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涂晓说:“我想问问王律师,关于基金会的事。”冯建德让她去打理基金会,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需要辞去工作,去基金会上班?

冯定尧便陪着她等着。一阵风吹过,树上哗啦一下坠落不少水珠,把他俩都惊动了,一致抬头去看那棵树,他们都看到了翠绿阔大的紫荆树叶间,第一朵绽放的紫荆花,只绽露了两个花瓣,那花瓣是那么娇嫩,色泽是那么明艳美丽,就像一只正在破茧而出的紫色蝴蝶,颤微微地立在万绿丛中,下一瞬就要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