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制造军船,而且很有可能是西洋人的战列舰船!”秋叶白点点头,眼神明亮。

“那又如何,我帝国水师威震天下,战船更是横扫四面海域。”百里初见她如此兴奋,便挑了挑眉道。

秋叶白见他那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便摇摇头,不自觉地用上了宫里的称呼:“殿下,帝国水师确实曾经威震天下,战船也确实曾经非常出色,但是现在已经过了百多年,我们的战船却还是当年的那种旧船的样式,没有任何改进,甚至连海盗都打不过,你真的觉得我们的战船能比西洋战船更出色么?”

这些年海上水师等同不曾存在,皆是龟缩于岸边,等着海盗来劫掠的时候,上了岸,展开陆地战才反击,正是因为每次战船出海追缉海盗,皆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

百里初一愣,面容上浮现出深思的神色来。

“所以,这个艾维斯如果能掌握西洋战船技术,我们便可以利用他在咱们这里建造更好的战船,以后再出海运粮,何惧海盗?”秋叶白笑道。

百里初闻言,眯起眸子:“你说现在就让他来建造战船,然后再护送粮草出海?”

秋叶白立刻摇摇头:“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就算他过来也来不及了,但是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让他带着我们出海,他能漂洋过海而来,在海上的经验必定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丰富,包括面对海盗和风暴的考验!”

至于建造战船,当然不是现在一朝一夕可成的。

百里初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此事可行。”

秋叶白见他也赞同,立刻含笑道:“嗯,咱们准备一下,进城等待,相信他很快就会被护送到泉州来。”

说着她就要立刻翻身下车,却不想她才背过身子,便忽然被百里初一把抱住了腰肢。

她瞬间一僵,那熟悉的、幽凉的怀抱,让她几乎瞬间下意识地想要回身,但是她硬生生地忍住了,只道:“我要下车了,染军师,你。”

“小白小白别再这般冷着本宫。”百里初将脸埋入她的背后,声音幽凉而轻软,软得秋叶白的心都发颤。

她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这般说话。

声音里的柔软,软得让她心中难受。

第十九章 背叛 下

百里初将脸埋在她的后腰上,轻嗅着她身上清冽的香气,幽凉的声音微哑:“小白小白。”

小白

秋叶白感觉着他的脸颊轻触着她的背部,他的呼吸轻轻地拂过自己的背脊,让她只觉得脊背微软。

她几乎疑心自己是否听错,他声音竟似带着的一丝委屈,一丝无奈、一丝涩然。

她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这般骄傲的公主殿下

他是在求她么?

秋叶白垂下眸子,掩去眼眶里的涩然和不忍,伸手有些微颤地抚上他环住自己腰肢的手,一狠心,拉开他的手,背对着他轻声道:“你刚醒,还是在车上歇着,我会告诉他们你不舒服。”

说罢,她便径自下了马车,逃也似的匆匆地走向不远处正在收拾准备的粮草车队。

她怕自己一回头,便忍不住转身就抱住他。

可这一次,她不想心软,亦不能心软,更不能让步,除非他真的能承诺日后在任何事情、任何时候都将她视为平等的伴侣,而不是将她只是视做需要保护的所有物。

“四少?”小七看着秋叶白步履匆匆过来,眸色还有一点红,他不禁一怔,眼里闪过忧色。

秋叶白看着他摇摇头:“无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七点点头:“基本准备就绪,咱们可以出发了。”

“那就出发罢。”秋叶白点点头,正准备去寻马儿,便忽然看见梅苏牵了她的乌骓骑过来,自然而然地将手上的缰绳递给她。

“大人,你的马。”

秋叶白一怔,随后接了过来,淡淡地道:“多谢梅司运。”

“大人客气。”梅苏亦依旧温雅有礼。

随后,她便翻身上马,一扬鞭子,冷声道:“众人听令,进城!”

“是!”众军士们齐齐高声应道,随后便押着粮草跟在秋叶白之后出了村子,向泉州而去。

小七看了眼不远处挂着象征帝君授命飞龙黄旗的马车毫无动静,又看向宁秋,压低了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宁秋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又没进去。”

只是看样子,怕是两位又吵起来了。

宁春则是径自一边牵着马儿越过他们,一边面无表情地道:“走了,瞎操心什么,四少自有决断。”

宁秋和小七互看一眼,也都立刻翻身上马跟上秋叶白。

双白远远地看着大队人马都快出了村子,迟疑了片刻,正要上前询问自家主子,正好听见马车里传来百里初幽凉低柔的声音:“走罢。”

双白便看向一白,一白坐在马车上摇摇头,他完全不能理解他们这些脑子特别复杂之人。

双白一边翻身上马,一边暗自叹息,他就不指望这家伙能为殿下分忧。

一白一甩鞭子,驾着马车也缀在大队人马后面出发,零零散散地易容成押粮士兵们的鹤卫们方才不动声色地跟上了运粮的车队。

而马车里一直悄无声息。

因为早早地令人进泉州城通报,所以秋叶白领着大队人马到达泉州城外的时候,泉州府尹已经铺开所有迎接上官的仪仗领着自家师爷并一席府衙官员、乡绅并看热闹的百姓们在门外翘首以盼。

“下官领泉州百姓参见督公大人!”何珅领着众人恭谨地对着秋叶白弯下腰去。

“府尹大人请起,诸位请起。”秋叶白下了马,示意众人起身。

何珅起了身,迎了过去,他走近了之后,一眼看见秋叶白秀逸无双的面容,虽是远道而来,一身青衣却素雅干净,青袍飞扬,一身清风明月的风华。

他顿时两眼发直,盯着她的脸就有点儿移不开眼,连边上的师爷偷偷扯他的衣襟,他都没反应。

秋叶白自然察觉了何珅的异样,她挑了下眉:“何大人”

这位大人的眼神,她也不是没有见过的,那些经常光顾绿竹楼的王孙公子,这种眼神太常见了,看来这位何大人也是男风‘同好’。

何珅见她看过来,目光锐利清冽,似一阵冷风掠过,令他一个激灵,方才反应过来,干瘦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抱歉,抱歉啊,下官是小地方的人,从来未曾目睹过大人这般气质高华的人物,一时间失态了。”

秋叶白淡淡地道:“无事。”

“大人,请,请,下官已经在府上设下了接风宴,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咱们这些小地方。”何珅热情地上前就往秋叶白身边靠。

梅苏在秋叶白身后看着何珅那眼神,他修目里闪过阴沉冷色,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雅飘逸的神色,他上前一步,恰好挡在秋叶白和何珅之间,微笑:“何大人,多年不见,您最近看着似愈发的精神了。”

何珅心中正恼着什么人这般不识趣,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不禁愣住了:“梅大公子,您怎么在这?!”

秋叶白看着他们的样子,眼中闪过精光,梅苏果然和这里的府尹相识。

她便微笑道:“梅司运如今在户部效力,此番前来,亦是协助南征大军运粮的。”

“哦,原来如此。”何珅眼珠子转了转,摸了摸自己嘴上的小胡子,笑眯眯地道:“梅大公子与下官早前亦有数面缘分,不想竟能同朝为官,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各位快请进城。”

于是,押粮队一行人便在泉州城百姓的围观下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一个时辰后,泉州府尹府。

何珅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一脸难掩得意地道:“秋大人,您且放心,运粮的诸位大人并着士兵兄弟们都已经安置好了,您和梅大梅司运便只管在这里好好用膳,下官请的都是泉州城里一等一的大厨,海鲜都是新打的鲜活货。”

秋叶白看着桌上满满皆是双菇争艳、椒盐凤尾虾、沙茶炒鲜鱿、香露海鳗、葱烧刺参、红烧金钱鲍等大大小小十几样清一色北方难得一见的闽南海鲜菜肴,样样皆精致,心中倒是颇为满意。

海鲜原本便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调理,吃的就是一个鲜字,这些东西不但味道极美,而且对百里初的身子好。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百里初,他面上已覆着面具,只露出精致的薄唇和下巴来,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秋叶白想起今日两人分开的情形,心中略窒,随后别开脸看向何珅客气地道:“多谢何大人破费了。”

何珅见得了秋叶白的赞许,干瘪的脸上笑开一朵花:“应该的,应该,为大人这样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美人难得啊,能博美人一赞,自是什么都应该。

何珅这般谄媚的样子,不管是秋叶白、百里初还是梅苏神色都有异样。

这位何大人还真是热情的过分。

不过这也未必不是好事。

梅苏看了眼秋叶白,见秋叶白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着何珅道:“何大人此话可当真?”

何珅点头,还是笑得一脸谄媚地给秋叶白递酒:“自然,自然。”

秋叶白微微一笑,接过他的酒:“大人如此直爽,那么本座就开门见山了,此次奉命押运粮草走海路前往粤东行省,还望大人能将您私港的船只和人借我们一用,本座定会向摄国殿下上折子褒奖大人的功绩。”

她刻意在‘私港’二字上加重了力度。

何珅拿酒杯的手瞬间僵了僵,他呆愣了好一会,随后立刻不动声色地微笑:“什么私港,下官哪里敢冒着杀头的忌讳。”

他话音未落就被梅苏打断了:“何大人不必隐瞒了,下官已经将私港和私船之事一五一十地禀报了秋大人。”

何珅手里的酒杯‘咣当’一声瞬间掉落在桌面上,一边的师爷脸色也立刻变得铁青。

何珅好一会似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冷冷地瞪着梅苏:“梅司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梅苏看着他,轻笑了起来:“何大人,你我打交道也许多年了,虽然这些年见面少了,但我是什么人,您想必应该很清楚,我是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人么,您在担心什么?”

何珅感觉秋叶白和她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僵木着脸,眼底一片森寒,面无表情地坐着,只继续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还是他身边的师爷看着情形不对,立刻拉着他低头下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大人哪,一声唔知,万事无代,但是。”

众人不太听得懂闽南语,倒是梅苏却神色从容,唇角似还带了点笑意,看向秋叶白,示意她不必担心。

果然,片刻之后,何珅忽然站起来身,对着梅苏道:“梅司运,你跟下官出来一下。”

说罢,他便起身和师爷两个人率先走出宴客厅,梅苏便起身,跟了出去。

秋叶白看着他们的背影,挑了挑眉,随后打算将自己面前的鱼翅全部倒进百里初的碗里,却见他只淡淡地道:“多谢大人,在下已经饱了。”

秋叶白看着他的样子,神色有些尴尬:“是么?”

百里初淡淡地道:“是,大人自用就是。”

第二十章 公主抱(一更)

秋叶白看着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也没有再继续给他倒鱼翅,只是点了点头:“嗯,明白了。”

随后她看了眼副桌上坐着的宁春,宁春立刻走了过来,秋叶白将一只碟子搁在宁春手里,随后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下开始从每一盘菜肴里夹菜放在宁春手中的碟子上。

这一次何珅为表亲密和恭谨,所以地方上作陪用膳的也就是他自己一个、师爷一个,如今他们两个人都不在,房内的都是自己人,所以秋叶白一点顾忌都没有地看着什么菜好夹什么。

众人默然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暗自叹息,四少这是被殿下气狠了,所以打算暴饮暴食来解恨么?

直到宁春手里的碟子堆了满满的一碟子菜,秋叶白才停下筷子,随后比了比百里初面前的桌子,淡淡地道:“宁春,放在这里。”

宁春忠实地执行了她的命令径自将满满一碟子的食物全部‘咣当’一声搁在百里初的面前。

百里初不明所以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一大堆食物,微微颦起眉。

秋叶白朝着他面前的碟子比了个手势:“染军师,吃了它们。”

众闻言,皆是一呆,全不明白秋叶白卖什么关子,齐齐默不作声地偷眼看着她和百里初。

百里初略抬起下颌,侧过脸来,面具后幽凉的眸子睨向她。

秋叶白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这是命令,染军师。”

宁春随后按照自家主子的示意将一双筷子放在百里初面前,硬邦邦地道:“这是监军的命令,染军师。”

双白、一白等人皆暗自抽了一口气,默默地道,这主仆二人果然皆好‘狗胆’!

宁秋揉了揉眉心,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四少会朝宁春示意了,因为只有宁春才会这么毫无折扣地在百里初面前执行四少的吩咐!

除了宁春性子是她们之中最倔强、最不知变通的一个之外,她还和白十九‘有仇’。

百里初看了她片刻,悠悠地道:“若是属下不能遵命呢?”

秋叶白明眸微冷,正要说话,宴客厅的大门忽然被人‘吱呀’一声打开,梅苏、何珅及何珅的师爷三个人走了进来,他们似刚达成什么要紧的协议,所以神色上满是冷凝。

何珅最先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奇景,满桌菜肴的精华昂贵的部分至少二分之一都飞上了那蒙面军师的盘子,譬如极为难得的鲍鱼、海参、鱼翅等等等。

他呆愣了片刻,随后看向百里初颦眉并厉声道:“染军师,你在做什么,身无功名,让你能在主位上陪着秋督公同坐,已经是恩典了,你怎么竟敢如此放肆,毫无教养!”

秋叶白却忽然淡淡地道:“那是我赐给他的。”

何珅闻言,不禁又是一愣,轻嗤一声:“大人真是慷慨啊。”

对身边一条狗都那么慷慨,

梅苏的目光从那堆满了一个大碟子的菜肴上掠过,眸里闪过一丝幽微莫测的冷色,随后他看向秋叶白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成了寻常的样子:“监军大人,何珅大人非常的慷慨,并且对朝廷无比的忠诚,所以他愿意将自己的一处‘渔场’借给大人,那里也许还有几艘不错的‘渔船’。”

“‘渔船’?”她的目光从梅苏的脸上掠至何珅的脸上。

何珅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阴阳怪气地道:“您也别嫌弃,或者您想看看咱么的军船是个什么样子?”

秋叶白闻言,眸光微凉:“何大人的慷慨和忠诚,本座自会向摄国殿下禀报,必有嘉奖,您的‘渔船’我们是必定要借的,不过这军船,本座也很有些兴趣。”

她倒是挺想知道如今天极海军已经沦落成什么样子了,能从来不出海的海军也算是天下一绝罢。

何珅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为朝廷效力的,至于军船是什么样子,在去下官的渔场路上刚好经过军港,您会看到的。”

说罢,他举起手里的酒杯对着秋叶白道:“大人,请。”

秋叶白亦举起手里的酒杯,淡淡地道:“何府尹,客气。”

敬酒完毕,各人分别落座用餐。

虽然好酒好菜,但各怀心思的众人这一餐接风宴皆有点食不下咽,何珅亦是草草完事,随后又客套一番便道告辞回前衙门处理公务。

梅苏自是要相送的,他陪着何珅走到了外头花园,何珅忽然一转身看向梅苏,目光冰冷而阴沉:“梅大公子,你的要求,老夫会同意是看在你我多年合作无间的份上,老夫每年从海外的东西,你转手之后给的价格从来都是最合适的,也从不用老夫的人操心,但是你最好保证咱们的港口在这件事之后不会。”

“不会被朝廷没收,您也不会被牵连,甚至得到嘉奖。”梅苏接着何珅的话说完,随后微微一笑:“何大人,这么多年,我梅家的生意能遍布天下,除了皇商的招牌,更是一个‘信’字。”

师爷在边上轻咳了一声:“朝廷嘉奖什么的,我们从来就不指望,我家大相信梅大公子的诚信,但是你身边的那位秋督公是个什么人,朝内的传闻我们多少都听过,这走私生意是我们泉州父老的命根子,谁都不能毁了。”

“没错,谁要敢毁了咱们的命根子,咱们就敢把谁扔进海里喂鱼!”何珅冷冰冰地盯着梅苏道。

梅苏神色丝毫不动,只微微颔首:“下官省得。”

何珅见他的模样,忽然眯起眸子轻嗤一声:“真是不习惯大公子也成了朝内同僚,咱们谈完了公事儿,来谈点儿私事罢。”

梅苏修目中露出一点子疑色:“私事?‘

何珅看了看远处宴客厅的大门,嘿嘿一笑:“那位秋提督这些年升迁的速度快得让人咋舌,都道他以色侍人乃张昌宗、张易之之流,今日一见,方觉几百年前女武皇身边的那两位美人若生得似这位秋督公姿容,也难怪能祸害武唐了,不知这位秋督公。”

他没有留意到梅苏随着他说的话,似温雅飘渺的眉宇之间越发地冰冷,最后甚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大人要说的私事,那下官是无可奉告。”

何珅看着梅苏离开的背影,楞了好一会,似没想到梅苏的反应会这么大,而且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地直接转身离开。

一边师爷瞅着何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赶紧上前用闽南语低声劝道:“我的大人,无彼种屁股,唔通吃彼种泻药,那个督公是朝廷大红人,不是您能沾惹的。”

大人在泉州是做惯了地方一霸,但对方可不是好惹的,若是对方是想要动他们的私港生意,那么豁出去也要让对方走不出泉州地界,但是他们自己绝对不能主动惹来一身骚!

何珅眼底伤过冷色,随后不甘心地摸着自己胡子冷嗤一声:“哼,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求着办事的可不是老夫!”

说罢,他转身弓着背离开。

那师爷在后头跟着忍不住暗自叹息,大人呐,色之头上一把刀咧!

但愿大人别做什么蠢事儿出来。

三日后

晌午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泉州城一处热闹的小市场里熙熙攘攘,几名穿着寻常、面容不打眼的男子走到一处打铁铺子,左右看看,为首之人便一低头钻进了铺子里。

正大打铁的粗矮铁匠一抬眼就看见掀开帘子进来的人,他看着对方,微微颦眉:“大鼠,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大鼠笑眯眯地弓身靠过来,顺道从小油菜手里取了一袋子烟叶扔给那铁匠:“给老牛你送东西来的,顺便过来看看我们的东西到了没有?”

老牛结果烟叶,就着肩头的布巾蹭了蹭汗,示意的两个小徒弟出去看门。

小徒弟们出去以后,老牛一边拿着铜烟杆子敲了敲自己打铁的炉子将烟灰磕出来,一边没好气地道:“得、得、你们这些外乡人是从来不守规矩的,说了再过两天才能给你们拿,今天我这里只有一点存货而已。”

“有存货也好,给老弟我先看看货嘛。”大鼠嘿嘿一笑,靠过去亲自帮老牛点烟。

老牛抽了一口,眯起眼咳嗽了几声:“得,看在你们这些北方佬的烟叶还不错的份上!”

说着,他便从灶底会里扒拉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小袋子,丢给了大鼠。

大鼠打开之后,往手里一倒,几颗金光灿烂的珠子瞬间露了出来,他看着自己的珠子,立刻笑颜逐开:“好货,好货,一看就是好货,只要是个娘们都喜欢。”

“真是为了个查某,连官和命都不要了。”(注:查某——女人)

老牛看着大鼠那样子摇摇头,随后又颇为有点骄傲地继续道:“真是没见过世面,等着两天后新船从南洋过来,这样的南洋金珠还有很多咧!”

大鼠爽快地付了钱,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问:“兄弟,上次我和你说的事儿,你可还记得,就是咱们渔村里的兄弟们不是也会造船和出海么,这东西是个女人都喜欢,我这边在京城的关系,不愁没销路啊!”

“嘘,我们还不想死!”老牛立刻伸手捂住了大鼠的嘴,神色凌厉又紧张地压低了声音:“我说了不要再提起这个事!”

大鼠一把扒拉下老牛的手,一脸厉色:“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不成你们就这么甘心让那何珅和梅家垄断了整个梅州的私货么,你也不看看何珅他们的人过的什么日子,你们两条渔村里过的什么日子,还没有被冯家的人欺负够?”

老牛闻言,瞬间僵住,黑黝黝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隐忍而狰狞的神色来。

“老子都敢豁出去不要这顶乌纱帽和那点儿俸禄,你在这边就一点胆儿都没有么,活该被人欺压一世,没用嘛!”大鼠看着老牛,轻蔑地冷哼了一声。

老牛额头瞬间暴起两根青筋,他狠狠地瞪着大鼠:“干你娘,你才懦夫,干就干,老子怕什么,村里会的后生都会修船,但是卖出去的货我们要双倍的价钱!”

大鼠一呆:“双倍?”

“老牛叔,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小油菜瞬间一蹦三尺高,瞪着老牛。

老牛在小油菜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冷哼一声:“我们干的这是掉脑袋的事儿,走私里的走私,要么不干,要么就得值你回票!”

大鼠看着他,忽然嘿嘿笑了起来,一派他肩头:“行,冲着你的这个胆子,老子也豁出去一回,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两倍就两倍,好东西不怕高价没人买!”

老牛哼了一声:“哼,知道就好,我会先回去再和村里的人商量。”

双方再偷偷地在炽热的铺子里商议了一番之后,大鼠便抬手告辞。

老牛的徒弟看着大鼠等人离开之后,他们立刻钻进了打铁铺,其中一人忍不住道:“师傅,这些外人真的值得信任么,他才来了泉州三天?”

老牛抽了一口老烟叶子,一边咳嗽一边叹息了一声:“不信又怎样,村子里现在日子难过,每次都只能偷偷摸摸地从马家人那里高价换私货,再转手偷偷倒卖,赚不到几个差价不说,要是被马家的那老东西或者衙门的人发现了,你以为我们又有什么好下场,你忘了但哥他们一家子是怎么死的?”

两个年轻的小徒弟都沉默了下去,眼底浮现出愤恨来。

老牛看着他们,一边抽烟,一边严肃地叮嘱:“好了,准备一下回村子里一趟,把造船、出海手艺好的后生给老子召集一下,大鼠这几个北佬不会在我们这里逗留太久,要趁他们还没有走之前先确定下来,千万别走漏了消息!!”

“师傅放心。”两个小徒弟齐齐应声。

一猫儿一样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铁铺后窗下溜走,在复杂的巷子里东钻西钻,不一会就钻进市场里一处小茶水摊子里一坐。

“怎么样?”将一杯茶水搁在小油菜面前,大鼠领着大壮几个人皆坐了下来。

小油菜喝了一口水,清秀的小脸都是鬼灵精的笑意:“大牛叔他们已经决定要召集人了。”

几人闻言,相视一笑,皆满意地举杯相碰:“赞!”

小油菜看着大鼠兴奋又崇拜:“大鼠叔,你真是厉害,三天就能让大牛他们都放下戒心!”

以购买走私货为由头,顺利地搭上了大牛的这条线,换着法子找到了船工和水手。

大鼠闻言,有些得意地拍了拍小油菜的肩膀:“咱们是什么人,司礼监的厂卫,这寻人踩点,勾线的事儿可都是咱们的老本行,谁能比咱们本事!”

大壮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得了如果不是大人早早地布置安排咱们打探的方向,你知道勾搭船工个屁。”

其他几人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大鼠闻言,干笑两声,赶紧喝茶:“你这家伙就不给老子一点面子。”

小油菜闻言,立刻眼前一亮:“大人怎么知道要找老牛,大人认识老牛?”

大鼠摇摇头,轻声道:“不,大人只说让咱们多去探听这泉州城里,谁和何府尹有仇罢了!”